这个丫头没什么远大志向,现在也不愁吃穿,那么她到底会许什么愿望呢?莫笑想了想,估计大抵还是跟衣食住行有关吧。
眼上忽然一片温热,隔着黑绡,莫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画扇的手,柔弱削瘦,她的拇指刚在按在了他的眉上,而尾指小小的,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脸颊处,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莫笑能闻到画扇身上的淡淡荷花香混合着刚刚吃的杏仁酥的甜香。
从湖面吹来的夜风调皮地撩起了画扇的发带,绿色的发带轻柔拂过莫笑的唇角,像雨滴叮咚落在平静的湖面,融入湖中。
那手的温度猛然变得灼热,烫到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夜色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强劲有力,声若擂鼓。
砰砰,砰砰,砰砰……
这声音如此之大,以致于已经影响了莫笑的其他感官,直到画扇在他手心写了第三遍,他才口干舌燥,艰难地开口:“什么?”
画扇歪头,奇怪莫笑怎么这次反应这么慢,放慢速度,又写了一遍,莫笑终于明白了。
“你许了这个愿望?为什么?”莫笑吃了一惊,问出的话带着他都没有发觉的隐隐期待。
我想你的眼睛医好,能够再次看见荷花,我想让你开心。
她是真的这么想,不同于其他人带着讨好的心思,莫笑能感觉得到。
久违的暖心感觉,就在画扇的“希望荷花神能保佑莫笑的眼睛快点治好”心愿中慢慢将他包裹,融化掉心里的冰山,打破了禁锢他的牢笼,带给他别样的光明。
等到刘明瑶终于带着百里挑一的河灯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莫笑与画扇两两相望的画面,虽然她知道莫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她就是觉得莫笑在看那个丫鬟,那个一直让她很不舒服的丫鬟。
她讨厌她,讨厌她的长相,讨厌她的行为,讨厌她的出现,甚至连她不会说话,她也觉得讨厌。
尤其是现在,她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她的三哥哥,而三哥哥也低头看她,衣袂袍角相连,翠绿与纯白相称,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氛围,别人无论如何也融不进。
她冲过去,挤在两个人的中间,手还用力推了画扇一下,画扇没防备,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画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刘明瑶狠狠瞪了画扇一眼,缠着莫笑跟她一起放河灯,一次两次如此,画扇只感觉莫名其妙,画琴想的就比较多了。
她比画扇进府早,知道这位明瑶小姐是跟莫笑一起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画琴能看出来,她心系三少爷,所以才对三少爷身边的女子都抱有轻微的敌意。至于她针对画扇,怕是与画扇的长相跟今天与莫笑的靠的比较近有关了。
莫笑不知为何心情大好,对刘明瑶的要求也好脾气地一一满足,没人注意到他将丁点叫到身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丁点惊讶又为难,莫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后,丁点耷拉着肩答应过后去了,走到画扇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对她挤了挤眼,搞得画扇一头雾水,很是茫然。
时间越来越晚,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莫笑先将刘明瑶送回府去,自己才与画扇她们一起回去。这时的画扇早已没有白日的萎靡不振,反而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在全部人疲累瞌睡的映衬下显得特别不同。
一路回来,她是最活跃的一个,莫笑被她感染,心情也很好,问她道,怎么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白天的时候不是还中暑难受吗?
不知道,但是我在晚上比白天要舒服多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晚上没有太阳,只有可爱的月亮,我最喜欢月亮了。画扇如实答道,莫笑想了想,感觉画扇跟某些动物一样,昼伏夜出,不喜阳光,还真是奇怪。
但他没有深究,想着大抵是画扇以前乞讨的时候留下的阴影吧。
回到府里,所有人都洗洗涮涮,迫不及待地睡了,只有画扇搬了梯子爬上屋顶,坐在屋脊上,开始每晚的“深呼吸”。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所谓的“吐纳”之法,只不过人家那是道家的养生之术,跟自己的这种可能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没关系,她喜欢这样做,而且很有用,每天都觉得身体更有力,而那蛐蛐儿的声音与夜空中偶尔飞过的燕雀,她也是可以听得清楚,看得分明。
回去就寝的刘明瑶一晚上翻来覆去,忧心忡忡,思前想后还是不能放心,第二天顶着两个红红的眼睛就去了尚书府。先去拜见了尚书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她便往静煦园走去,还没见到莫笑,先碰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白狗。
刘明瑶是认识这只小可爱的,蹲下来摸摸它,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来舔刘明瑶的手指逗得她哈哈直笑。
“奴婢桐落,见过刘小姐。”桐落寻着雪儿而来,见是刘明瑶,便行了礼,她眼尖地注意到刘明瑶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一夜未眠,心思几转,她想到了几种可能。
“桐落是你啊,这几次我来好像都没看见你呢。”这府里的人几乎没有刘明瑶不认识的,就算是叫不出名字,也会眼熟。而这桐落,她知道她是莫问身边的丫鬟,性格明快,心灵手巧,还做过一些小玩意给她,所以她对桐落的印象不错。
“奴婢,奴婢前些日子得罪了画扇,她现在是三少爷身边的红人,我只是让她把雪儿的铃铛还回来,她就向三少爷告状,三少爷罚了我的月钱,我被禁了足,所以刘小姐没有看到我。”桐落说着,声音带了哽咽,不知真相的人听了必定会认为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恰好,刘明瑶就是个糊涂的人,她起先没在意,待听到画扇的名字,手上一紧,雪儿的毛被抓痛,大叫一声,用力挣脱开她,摔在了地上,又是一声哀嚎。
刘明瑶顾不得它了,她抓住桐落的手,疑惑地问:“谁?”
“画扇,就是少爷身边不会说话的那个丫鬟,”桐落见刘明瑶脸上隐有怒气,心里窃喜,看来她猜的没错,刘明瑶确实已经注意到了那个丫鬟了,但是她还是故作不解,“刘小姐见过她?”
“何止见过,”刘明瑶面色不善,想起什么又问桐落道,“你说她是三哥哥身边的红人?”
“是啊,府里的人都知道的,她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少爷只让画琴教她,后来她打碎了少爷喜欢的砚台,少爷特别生气,但也只是罚她不吃饭而已。她不会说话,却会写字,与三少爷交流的方式就是写在三少爷的手心上,每天晚上都是她守夜,为了方便,少爷还送了她一个玉葫芦铃铛,她每天都挂在腰间,生怕别人听不到,看不到一样。自从上次我被少爷罚了,其他人都不敢再招惹她,就怕她去告黑状,让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桐落早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个时候终于可以说出来,又是在喜欢莫笑的刘明瑶面前,那还不怎么痛快怎么说,抹黑画扇的事她早就想做了,谁让她上次还自己丢脸。三少爷护着你,刘明瑶总可以治你了吧,桐落阴暗地想。
她眼瞅着刘明瑶的脸色因为她的话而越来越黑,生怕刘明瑶还不够生气,于是决定再添一把火。“刘小姐,我听说……”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欲言又止,刘明瑶果然上当,咬牙切齿地说:“听说什么?”
“我说了你别不高兴。”桐落惶恐地看看四周,刘明瑶早就不耐烦了,眉目肃然,怒道:“快说。”
“我听说三少爷昨天去荷花节也是看在画扇的面子上去的,是画扇想去,缠着三少爷,三少爷最后才答应去的。”火上浇油,桐落做的相当顺手。
刘明瑶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手里的帕子都要被她绞碎了。是因为她,竟然是因为一个丫鬟,她本来以为莫笑愿意出门去荷花节,是因为她提到,她想跟他一起过节。可是他拒绝了她,却答应了一个丫鬟。
哼,画扇是吧。没人敢动你,是不是,竟然这么嚣张,不知天高地厚,那就让我教训教训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能猜到,莫笑让丁点做什么去了吗?
第14章 再现蓝眸
刘明瑶现在就像一团火,而她要焚烧的目标就是画扇。浑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的画扇还在同手里的半成品发带作斗争,这是她想到能送给莫笑的礼物,不知做坏了多少丝绢,浪费了多少时间,才有了现在她手上这条勉强能入眼的白色发带。
这上面绣的据说是白鹤,不过画琴看过这所谓的“白鹤”之后,万分恳切地双手合握住画扇的手跟她商量:“画扇,能答应我件事吗?以后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是我教你做女红的,好吗?”
这哪是白鹤啊,这分明是厨房里待宰的公鸡,那短脖子跟矮腿,再加上鲜明的红色嗉子,到底是有哪一点像白鹤?
难不成她画的是白鹤跟公鸡的杂交体,画琴扶额。
画扇知道自己绣的不好,便只能一次次的练,不过,她可真是没什么天分。
画琴陪着莫笑去花园练剑去了,而画扇并没有听话地去睡觉休息,还在偷偷地绣发带。她绣的很认真,还一边绣一边傻笑,刘明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笑的明亮的样子,当真是刺眼得很。
“画扇,你是三哥哥身边的红人?”刘明瑶怒气冲冲,上来口气就十分恶劣。
画扇疑惑地站了起来,顺势将手里的发带避在身后,她想让莫笑第一个看到摸到自己做的礼物,她跟刘明瑶还不熟,不想给她看到。她还记刘明瑶好像不喜欢她,她也不想与她有过多接触。
“小姐,她藏了东西。”春心指着画扇避在身后的手说。
“拿出来。”刘明瑶立马命令道,敢在她的眼皮底下藏东西,肯定是不敢示于人的,她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
不,不要。
画扇摇了摇头,将发带攥得更紧,一步步朝门口挪去,想要出去。
“敢不拿出来,主子的话你一个奴才居然不听。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想藏起赃物?”刘明瑶见她敢拒绝,心里又气又恼。那个春心也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的,就是想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她见画扇要跑,果断一把抓住了她。
画扇用力挣扎,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做什么。她力气很大,春心快要抓不住她的手,所幸整个人抱住了她,扭头对刘明瑶说:“小姐,快点掰开她的手,东西就在她的手里,她一身蛮力,跟牛一样,春心快困不住她了。”
刘明瑶一听,捋了袖子就上来了,画扇手握成一个拳头,刘明瑶掰不开,最后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从小拇指开始,一根一根掰开了画扇的手。
画扇的手指几乎都要被掰断了,再护不住手心里的发带,发带被刘明瑶硬生生地抽走了。
本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却发现只是一根还未做好的发带,上面的图案还没绣好,也不知道到底绣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像鸟非鸟的,根本不能入眼。
刘明瑶看一眼就嫌弃地想扔掉,岂料她刚一伸手,画扇就紧张地看着她——确切地说是看着她手里的那条发带。
心里一动,她拿着那个发带随意地抛起,接住,再抛起,接住,看着画扇眼神一直不安地追逐着她手中的发带,好像她的身家性命被她攥在了手里,刘明瑶心里不可谓不快意。
“怎么,你想要回去?”刘明瑶带着笑意,将发带往画扇面前一伸。
画扇连连点头,想要夺回,苦恼于被困无法伸手,刘明瑶把发带收了回来,瞪着画扇,恶狠狠地道:“可是,我偏不想给你。这么丑陋的东西,不如我帮你一把,毁了如何?”
不要,不要,画扇急切地摇头,整个身子挣着往刘明瑶的身边倾。
刘明瑶可不是在跟她商量,也完全不在意的画扇的着急,相反,她越是心急如焚,她越是高兴:害我一夜都无法安眠,这会儿也让你尝尝难过焦躁的滋味。
至于手里的这条发带,刘明瑶嫌弃地拿了有两尺远,双手作势要撕。画扇瞪圆了眼,死死盯着刘明瑶手里的发带,嘴里发出难听的声音。
刘明瑶冲她一笑,手上猛一用力,只听“刺啦”一声,发带被一分为二。
“啊,啊,啊!”
画扇不敢置信地看着刘明瑶手里被撕坏的发带,呆愣片刻之后暴发了。愤怒让她看起来脸色发红,额头上的青筋毕露,目眦欲裂,体内陡然间充满了力量。画扇一下子震开了抱住她的春心,春心被摔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