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找人的时候有些慢,回程明显要快很多,船开得快,方志强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再看比他更累的团长的新兵,哪怕被风吹得脸色发青,还是脊梁挺直的模样。
回到救助点,方四嗲和小方柳找到父母,船上另外几个被解救的人员郑重地向连长一行表示感谢后,也匆匆散去,各自去寻找亲人,方志强也被一拥而上的任方氏一家拉到了一边。
等问完情况后,任方氏的脸拉得老长,想闹又不敢闹,廖青梅还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呢,任方氏心里也清楚,她这样的人是人人都怕,但真遇上不把她当回事,还能站着看笑话的人,她就作天作地也没有用。
“娘,我可是再不跟船去了,太要命了,那水又冷又邋遢,还有死鸡从我面前飘过去,恶心死了。”方志强今天可是受了大苦,知道任方氏还想让人去找家里的东西,立马摇头。
任方氏阴着脸拍他,“你怎么那么傻,她让你下水就下水,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一个女的,她要是再充大头,你就煽她。”
方志强想了想自己要是去煽廖青梅的情境,飞快地摇了摇头,“我说娘,你可别害我,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只要我敢动手,那些当兵的都不能够放过我。”
见任方氏还想再说,方志强板起了脸,“反正我是不会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让我爹去也行,你别来烦我,我去换身衣服,看看秀芬去。”
方志强又懒又赖,欺软怕硬,但偏偏又是个窝里横的,冲任方氏吼了几句后,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气得任方氏在后头直跳脚,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任方氏阴沉的目光扫过廖青梅离开的方向,扭身跟上方志强的脚步。
其实嵌在横梁里的东西,也就两百来块钱,一只旧的素银镯子而已,逃难出来的那晚她从方柳家里拿的那只皮包里,钱都是横梁上的好几倍,里头还有只手表,光手表就比那银镯子值钱得多得多。
但任方氏这个人,把钱看得极重,就是损失一分钱,也都像割了她肉一样疼。
她越想就越觉得都是廖青梅从中作梗,要不是她一开始不配合,后来又欺负她儿子,现在她早把家里的东西拿到了手里,哪里会闹成现在这样,儿子不理解她,只顾着去陪那个小娼妇,东西也没有回到手上。
任方氏心里恨上了廖青梅,可惜廖青梅对此还一无所知。
第二天一早,廖青梅吃去早饭后,又要跟船参与救援行动,现在已经是决堤后的第三天,暴雨扔旧在下,仍有少数人民群众被围困在大水中,在缺水少食的情况下,他们的生命安全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灾区现在还承担了泄洪的职能,暂时不会封堵决堤的地方,水位只会越涨越高,而不会慢慢回落。
人员紧张,每艘船上只有五个兵一个医生或者护士,廖青梅上了那条船上,因为有个班长在,比别的船还少了一个人。
进入水区,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掌舵的小战士关掉的马达,用竹篙试探着撑过水区,这里是个小村庄,水下可能是某户人家的屋顶,也有可能是围墙。
意外发生的时候,廖青梅一行刚刚去一幛被水淹了大半了二层小楼搜救完毕,上船不到两分钟,船体就开始进水,马达也发动不起来,眼看着船慢慢往下沉去,班长当机立断,捞过一个破木盆,把廖青梅的药箱放到小木盆里,让廖青梅抱着木盆飘在水上,他们几个护着她往刚刚无人的小楼房方向游去。
“廖医生你别怕,我们绝不会让你出事的。”班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
怕倒是不至于,紧张倒是挺紧张的,廖青梅水性不好,很听话地按班长地指挥行动,尽量自己划水,减轻战士们的负担。
眼看着离屋子越来越近,廖青梅脚下被东西绊住,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往下一扯,根本就抓不住木盆便猛地往下沉去,护着她的战士们大惊,迅速地往水下沉想去救她。
好在绊住廖青梅的东西很快被水冲开,廖青梅并没有被拖到水底,也没有被困住,等廖青梅惊慌之下喝了一肚子水,再浮起来时,已经被冲出了很远。
“廖医生!”班长急得要命,拼命往廖青梅的方向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廖青梅越飘越远。
“班长!”小战士也着急得很,廖医生长得漂亮为人还很可亲,从来不嫌弃他们身上又是泥又是汗臭味儿,运送沙石快要累瘫的时候,也是廖青梅领着医疗小队送上凉茶解暑。
但这时候廖医生是无论怎么追也追不回的,至少班长还在身边,不能让他再去犯险,几个小战士在雨中水里涨红着眼睛,死死地拉住了班长的衣摆。
几人艰难地游回了那座小楼,爬上屋顶等待救援,大家沉默而坐的时候,头上绑着绷带的小士兵突然埋首进膝盖里无声地哭起来。
他就是前天被任方氏她们砸破头的那个小士兵,处理好伤口歇了一天,立马就投入了紧急地搜救任务当中来。
可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出来,临出发时廖医生也不会因为放心不下他,没有跟连长的船,而是跟着他上了班长的船,如果不是他,廖医生就不会出事了,不会被大不冲走,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不关你的事!”班长仰头,双眼赤红,是他没有护好廖医生,才会让她被水冲走的,落水的时候他就应该找绳子给廖医生牵住。
大家心里都在自责,为什么没有把廖青梅保护好,现在廖医生被水冲走了,他们回去要怎么跟大家交待。
万一廖医生出事?!大家想都不敢想。
现在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廖青梅能够平安无事,一定要平安无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找不到人?!
事实上廖青梅确实算得上是平安无事,只是情况不是太好,她运气不错,被水冲远后无意中撞到一块门板,虽然后背被撞得生疼,但她反应极快地抓住了门板,并艰难地爬了上去,之后廖青梅便顺着水流一直漂,最后门板被一颗巨大的树卡住,不动了。
之前廖青梅撞上过屋顶,也撞到过电线杆,但几人合抱也抱不住的大树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估量了距离和她的能力后,廖青梅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大树,因为要借力,那块门板被她踹开了,然后缓缓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
“好险!”廖青梅拍拍胸口,往上又爬了个树桠,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
大树应该是在一个村庄中间位置,这里的地抛应该也有略高一些,远远看过去,都是平房独有的灰色瓦片屋顶露在水面,不像她被冲走的地方,就是二层小楼都几乎淹到了顶。
雨一直在下,廖青梅把身上的雨衣脱下来撕开扎到头顶的树杈上,勉强能替自己撑起一片空间,还能接些雨水,相比起浑浊的洪水,雨水要干净得多得多,把雨衣扎好后,廖青梅开始整理身上的衣物,想要弄干是不现实的,但至少要把水都拧掉才行。
拧衣服的时候廖青梅无意中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这是出发前连长给每人分发的,包装得十分严实并没有进水,廖青梅小心地把饼干收好,在救援到来之前,这些是她唯一的食粮。
她身的白大褂也被她想办法撕开,连成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一头系上树枝上。
弄完这些后,廖青梅才抱着大树,仔细注意脚下被水冲来些什么东西,三个小时后,她捡到了一根泡得滑叽叽的长竹杆,一条又脏又破的红色的花床单,还有一只蹲在盆里飘来的猫……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能有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时候浑黄的水面上除了垃圾什么也没有,就算有大件的能当浮木的东西,也都远远的,廖青梅根本就够不到,就连那床单,都是廖青梅以差点落水的代价才弄上来的。
撑了撑头顶上的雨布,把里头积的雨水倒掉,廖青梅抱着那块压缩饼干期待救援能早一点过来,她现在很饿也很害怕,非常非常地害怕。
……
十二点集合的时候,救助点那边才发现廖青梅他们不见了,出去救援的队伍陆续回来,连长清点人数时才发现不对,得知廖青梅那一队没有回来后,连午饭也不吃,立马就纠集人手,准备发船救援。
这时候没回来,极有可能途中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意外,连长忍着焦急领着人匆匆发船,好在出发前的路线和方向都是分配好的,这种时候不会毫无头绪,只需要往他们事先分配的地域寻找。
“哼,叫她多管闲事,人在做天在看的,活该!欺负我家老的老少的少,是要遭报应的!”打饭的时候任方氏听到医疗组廖医生失踪的消息,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吃饭都比之前吃得要香一些。
方大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流露的却是和任方氏一样的情绪,至于方志强则是一脸喜色,他觉得岂止是活该,简直就是老天长眼,这样的女人就不应该活在世界,失踪了好,回不来更好,叫她逼自己下水,这下遭报应了吧!
倒是李秀芬表情有些担心,她并不是担心廖青梅这个人,而是这两天她渐渐和周围的人混熟,打听了不少消息,知道廖青梅是大医院来的医生,还是医疗组所有的女同志中,唯一的医生。
这时候女人生孩子都是找产婆的,别说男医生就连自己的男人都不能到产房来的,李秀芬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要是生孩子的时候被男医生看到,还是在救助点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那她孩子生了自己也不要活了,还是廖青梅好,她是女的到时候她生孩子可能还得靠她呢,要是她就这么没了,可怎么办是好。
而且,她还得防着任方氏。
李秀芬视线扫过任方氏,她太了解自己的婆婆了,要是生出来的是儿子还好,万一是个女儿,任方氏甩手就能不管她的死活,李秀芬轻轻摸着肚子,心里暗暗祈祷廖青梅能平安回来,也祈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是个带把的,“铁蛋,你要急气一点。”
胃口好了,饭盆里的饭食就不那么香了。
“天天吃挂面,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啊!这眼看没粮了,公社里也不管管咱啊!”任方氏大口大口地挑着碗里的面条,边吃边吐槽,“早晚都要咱家男人们去巡堤,连个饱饭也不给吃,瞅瞅这是吃的啥,红薯杆子,这在家里可是喂猪的东西……”
打饭的大师傅快要烦死这一家人了,嘴里叨叨着嫌这嫌那,但凡少装一点就要闹起来,这么嫌弃,你有本事不吃啊!
现在粮食紧张,他们还拼命挤出粮食来先给人民群众吃上,女人孩子们吃得差一点,但最差还有粥,中午的时候大多是给吃面条的,而要去守堤装沙的男人,喝粥时会配个大馒头,吃面时也会多下二两面条,在这样的条件下,师傅们已经尽最大限度地让每个人都吃饱吃好了。
“行了,别嫌了烦不烦,有得吃就不错啦,家里的粮仓淹了,地里的没收上来,能有面条给你吃你就偷着乐吧,屁事不干的娘们,话怎么这么多。”旁边的人也烦这一家子,呼噜呼噜吃完去食堂外的水槽洗了碗还给大师傅,道了谢就赶紧回铺去歇着,晚上他还得守夜呢。
和他一起的有不少人,他们可不像这方家人,每天在救助点吃吃睡睡,好像还挺享受这里的日子似的,竟然还嫌弃起伙食来了,昨天方家那个当家的竟然还想推了去守堤的活,光想着坐享其成,简直无耻到了极点,守堤可是他们心甘情愿的活,他们还盼着水位早点退下去,能够早一点重建家园呢。
任方氏不敢犯众怒,嘟囔着嘴没有说话,见人走了才嫌弃地骂了几句娘,等喝完粥见大师傅们收拾东西回食堂里头,眼珠子转了转,猫着腰跟在了后头,他们这些当官的,最不把她们这些穷苦人民当人了,指不定背着她们在里头悄悄大鱼大肉呢,要不怎么从来没见他们跟大家伙一起吃过饭。
任方氏这么大个活人,师傅们哪里会看不到,只是当她当作跳梁小丑不放在心上而已。
而任方氏在看到师傅们给战士们盛的饭食后,摸了摸鼻子,不发一语地走了下去,她们早餐喝粥,中午还是吃面条的,可这锅里全是白粥。连根红苗梗都看不到。
任方氏再不知道好赖,但眼睛没瞎,知道自己讨不到好,灰溜溜地跑了。
等任方氏走了,大师傅们才从里屋搬出一桶包子来,战士们可不是铁打的,光喝粥就能饱还要执行高强度的任务,这些馒头是几个师傅抠抠索索才留出来的,任方氏讨厌归讨厌,但有句话还是说对了,救助点是真没多少存粮,再这样下去,真要断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