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泽闻言匪夷所思的望着顾令月。
任他想的再多,也想不到,顾令月竟是因着这个缘由,方看上了高孝予。“你就是为了这等荒唐理由。”
顾令月道,“荒唐?”
唇角微微一翘,许确实是荒唐吧?可是她有荒唐的本钱,为什么不呢?
“可能吧?可我确实灰心了。”
我不想要男人,可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出自我的血脉,和我贴心贴肺的孩子。她出自我的血脉,得我骨我血,永远贴心相对,永远不会背叛。”
姬泽闻言如遭雷击,阿顾到底感情上受到曾经多重的伤害,才会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父亲?才会只定制眼前的甜蜜,不寻求一丝长久可能?
他灼灼的望着少女,沉声开口,声音闷的像是经年月色,“你想要一个孩子,怎么不来寻朕?”
声音石破天惊,顾令月瞪大荔枝眸,被震的失了言语。
姬泽咄咄的望着少女,将一腔情意倾泻而出,“顾令月,你说你从前不知道,今儿朕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朕倾慕与你,你如何说?”
灼灼的情意像是火烧一样,烧过顾令月的神经。顾令月几乎无法面对,仓促转过头去。
姬泽一颗心沉下,冷笑,“顾令月,你可真个无情。”“朕对你日夜思慕,到最后,你便这般回报朕的一片真心。”
顾令月讷讷道,“我不知道。”
姬泽闭了闭目,“不知道。”
重新抬目,“现在,朕将一片心意袒露在你面前,你又当如何?”
他的目光像是火焰,顾令月经不得,狼狈的转过头去。
姬泽见着少女这般反应,心中一灰。慢慢放手,负手在背后,肃神情道,“行人司回报,说是寻到了江南宋神医的下落。此人医术通神,于肌肤复健之上有独到之处,说不得能治愈你的足疾,”
顾令月闻言微微怔住,顷刻间眸中爆发出灿烂的光彩。
她的身体是她一生最大的痛楚遗憾,在多年绝望之后,陡然重新看见希望之光,一时之间,又是高兴又是绝望。
姬泽垂头自嘲微微一笑,重新抬头望着顾令月,目光骄傲而又悲凉,“朕可令其为你医治,愿求阿顾一夕之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多写个一千多字,断章在这儿!
收藏加更似乎到了,今天稍后再加更一章短小的。
小天使们昨日七夕快乐不快乐啊?
第六十三章
帝都长安繁华如织,大周百姓们在东市街头穿行, 面上带着生活富足平静安宁焕发光芒。
时光走的特别的快, 待到厚重的雪盖着整个长安, 东市铺着一层雪意,贞平六年即将走到尽头,贞平七年的初始即将来临。
长安永兴坊
昭国郡主府大门树立, 园中一片寂静。
松枝竹落的树屋掩映在菩提树中, 严守冬日霜雪。
告老离开府中的朱姑姑被郡主家令遽然请回,匆匆赶到园中, 见了一众丫头下人守在树屋下的场景,心咯噔一声沉下,问询道, “郡主一直在树屋里头, 不肯出来么?”
“是呢, ”碧桐守在流云亭畔, 见着朱姑姑,都松了一口气, “姑姑, 你可回来了。”神情焦急, “已经在里头一个多时辰了, 一点声音都不出,奴婢等人守在外头,一直没有听见郡主吩咐。”
曼曼的菩提树枝叶如同一把巨伞一把,遮盖在窗棂之上。
光阴穿过其中, 映下一抹绿色。
树屋掩映在菩提枝叶之间。屋中红泥小炉之上,蹴鞠大小的紫砂茶鼎鼎中水沸腾的翻滚着,
顾令月坐在府中树屋小榻之上,美丽的容颜之上面无表情。
自从从乐游原镜湖小筑中归来,她便维持着这个姿势。
茶鼎沸水翻覆,顾令月执着茶杓轻轻在差更重搅拌,如同梳理自己凌乱的心事。
自前夜镜湖小筑中,姬泽与自己摊牌,亲口承对自己怀有男女之思,她就陷入了极端的焦躁情绪中。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曾经真心信赖姬泽,视之如父如兄。他回报给自己的却是妥协和放弃。痛彻肝肠,决定将将对他的依恋如同毒瘾一样的戒掉,为此,她付出了那般痛楚的努力,学会了抛开他的感情独立在这个苍茫的尘世中生活,学会了看淡人生,游戏生活。
她做的那么努力,差一步她就可以证明,她已经做到了。
他却再度骤然闯入到她的天地间,告诉自己,他心爱自己。
心爱。
这种感情,不是做兄长对失护无依无靠的妹妹的亲情和责任。
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真挚热烈的情意。
初初惊闻这个事实,顾令月惊讶无比。
随后觉得自己可悲。
在自己明媚的少女时代,她欢乐无忧,对这位强大温和的兄长,隐约也曾怀有思慕心思。可这样的心思尚未生根发芽生长成苍天大树,便遽然断折,她所有的青春时期活泼懵懂和少女时代对爱情的憧憬,都在北地苍茫的生涯中消磨掉了。数年北地战争,裹挟在其中,吃尽苦头拼命归来,落得浑身伤痕累累,只想独立舔舐伤口疗伤。他却掀开自己的伤口,用炽热的感情告诉她,他对自己有着无比强烈的欲望。
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的事实让她觉得自己可悲至极。自己过往遭受的苦难都像是一场笑话。这样的悲愤之情凝聚成一团怨怼之气,恨不得将姬泽关在门外,这辈子都不肯再见,决绝地老天荒。
可是那股哽郁之气生生梗在心头。
今上姬泽不愧是大周最完美的帝王,天生擅长寻找敌人的弱点,一击必中。他精准的抓到了自己的软肋——对健康的渴望之心。告诉自己他寻到了江南人人称颂的宋神医下落,可以医治自己的足疾,让自己恢复健康的双足重新立在地上行走。作为交换,她需要和他在一处做一对情人。
顾令月眸中闪过一丝深重哀凉之色。
她有心想要放任自己的脾气,狠狠拒绝他的示爱,告诉他自己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他。可是她也是真真在乎自己的身体。
对于自己而言,不能行走的足疾是自己这辈子最深沉的遗憾。因为无法站立,阿婆和娘亲过世的时候,都带着难以释怀的遗憾。
纵然这些年来,她已经学会平静的对待自己的身体,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但在午夜梦回之际,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够痊愈,像天底下所有的普通少女一样,平静的行走在长安的春风里,奔跑,欢笑,徜徉风光无限。如果能够夙愿得偿,她情愿付出十年的寿命。
顾令月唇角露出一抹讽刺凄凉的笑意。
若是连寿命都舍得割舍,又何况是区区一段感情。
毕竟,
顾令月心中赌气,面上的泪水落下来,
她本来就性子清淡,不奢望一段正常的婚姻生活和感情,此前生起借种生子的念头,本就打算将自己的身体轻易交付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换取一个传承血脉的子嗣。
一滴泪水落在滚烫的茶羹中,很快就蒸发,失去踪迹。
姬泽对自己提出一夕之欢的要求,许也是明白她的心理底线。
说来,她经历荒唐姻缘,又素来由性子风流浪荡的小姨玉真公主教导,对于女子的贞洁之事本也没有那么看重。
姬泽的要求乍听起来石破天惊,可是仔细思量,自己本来就打算与高孝予做情人,这般以来,对于自己而言,不过是将自己身体交付的男人从高孝予换成姬泽。既然都并非出于深爱厮守,那么夜晚与自己欢*好的男子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朱姑姑头的白发愈发苍凌,忧心忡忡望着菩提树屋。
心中打定主意,若昭国郡主再不从树屋里出来,就前往醴泉坊求见玉真公主,请玉真公主前来劝说郡主。
眼见得日头渐渐偏西,一日即将终究,心中正要下定决心,吩咐人准备车马,忽听得树菩提树上传来一声摇铃轻响。
顾令月吩咐道,“伺候我下来,回白鹤草堂。”
国宾馆
高孝予心中一片空白,长安冬日寒凉,他的四肢胸口却比冰雪更加寒凉。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返回国宾馆的。
这世上男女情爱最是炙热独占,高孝予再是异域来使,生疏大条,到底也是一个红尘中滚打多年的男人,对于男人在情人纠葛之间表现的情态有着本知性的了解。瞧着当日烟波湖旁,姬泽愤然情势,分明是对顾令月情根深重的表现。
瞧明白了这一点,便觉冰雪盖头,凉透入心,恨不得立即死去。
宾馆之中,崔真熙瞧着高孝予惨白的面色,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搀扶,“高君。”
“这是怎么了?”
“……你昨夜不是前往和昭国郡主在一块么?怎么竟弄成这般模样?”
高孝予苍茫懵懂之中,听闻崔真熙提及昭国郡主顾令月的名头,身子猛然颤抖。目光哆嗦,投在崔真熙面上,过得片刻方得定焦。
“崔君。”惨笑道,“我等完了!”
“这趟出使大周,不仅注定无功而返。怕还会祸延母国新罗。诸般祸害,皆是由我一人而起。我高孝予已然成为新罗罪人。”
崔真熙愈发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高君这是什么意思?”
高孝予惨然笑道,“昨儿我与昭国郡主共赏乐游原,被大周皇帝撞破,持剑几乎当场格杀。”予面上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周帝思慕昭国郡主,我这番时日与郡主行从过密,怕早已经碍了他的眼,却洋洋自得丝毫不知。如今大祸临头矣!”
崔真熙闻言瞪大了眼睛,“周帝倾慕昭国郡主?”颇觉匪夷所思,“高君,你会不会看错了?”
高孝予苦笑,“我虽不才,也是个在红尘对堆里打过数年滚的人,如何会看错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这世上男人最是理解男人,这个世上没有男人会容忍另一个觊觎自己心上人的男子。更何况,周帝掌大周天下,生杀予夺,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他的逆鳞。他必不会轻易放过我。若祸延己身也就罢了。最怕牵连道陵太子和母国新罗,我就万死难辞其过了!”
崔真熙听闻高孝予说明个中细务,瞪大眼睛好容易才消化接受事实,一时也是觉得颓然,“想来也没有这么严重,皇帝陛下许是觉得你不知者无罪。”说到后头,连自己都觉得心虚没法子延续下去。
感情的事情,由心做主,哪里会容得跟你讲道理。
“”崔真熙劝道,“说不得过些日子,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然而安慰友人,自己的心却也茫然起来。
他们饱含着拯救道成太子的目的来到上国长安,如今竟面临这般尴尬局面,新罗政局该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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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郡主府
白鹤草堂蔺草帘轻卷,顾令月坐在堂中下榻上。阳光照在少女身上,分外灿烂平和。朝着自己微微一笑,“姑姑,你回来了。”
朱姑姑瞧着伶仃的少女,只觉心痛难忍,“郡主,我可怜的孩子。若是公主在天有灵,知道你受了委屈,”
“姑姑,我没事。”顾令月轻轻道,声音平静,一双眸子却如同燃烧的火焰,明亮灼烫着人的眼睛。“这世上只有自己心灵强大,才能无惧任何风雨。我这些时候,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想通一些事情。”
“郡主,”朱姑姑越发担心起来,“你究竟是怎么了?可是……你便说给姑姑听。姑姑总会替你想法子的。”
顾令月微微一笑,“我很好。”
“说不得这辈子,我再也没有一刻时间比如今更好了!”
长安东市
一座药铺打出了“神医宋”的名头。据闻来自江南的宋神医前来药铺坐诊。这位神医年纪轻轻,医术却精湛异常几乎可以通神。长安百姓如有疑难病症缠身,自可上前求诊。
众人围观,开始之时将信将疑。及至数位病患入内诊治,长安诸多名医难以医治的病患在这位年轻的宋神医手中顷刻见效好转。方信实了去。一窝蜂的上前求诊。药铺面前顷刻排成了一条长龙。
一辆七宝香车悄悄的停驻在药铺对面,带着灰色斗笠的妙龄华服少女从车上款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工作太忙,忘记把加更放出来了!真是!
第六十四章
日光渐渐西斜。
宋鄂俯身伏在医案之上,振笔疾书药方。唤道, “下一位。”
药堂静默片刻, 一阵轮舆滑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一名女子停留在宋鄂面前。
宋鄂抬起头来,只觉面前女子殊色容光压制而来,登时便有眼前一亮之感。
待那阵惊艳之感暂时退却后, 再度仔细查看, 面前女子身形纤瘦,眉画如柳, 眸形荔枝,瞧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清丽的如同画面一般。
他的目光从少女身后随侍的体含力气的丫头身上一扫而过, 落在少女身下的轮舆之上。瞧起来这位少女身子不好, 方会用轮舆代行。
“这位小娘子到此, 不知想要治疗何症?”
顾令月道, “我姓顾。听闻宋神医医术高超,我身患疾病, 前来请神医诊治?”
宋鄂闻言又是一怔。
长安城中似这般形容声名显著的年轻贵女只有一位, 便是昭国宜春郡主顾氏, 得封国名尊号, 盛宠隆重,尊贵异常。圣人这次费心力将他强请至长安,便是为了医治这位郡主的足疾。
再度打量面前的贵女。
心中便猜测,面前这位贵女大约便是传言中那位身负盛宠的昭国宜春郡主了!
“今晨医馆门前喜鹊落枝, 叽叽喳喳的叫着,我便当有贵客到,却知是谁,”微微一笑,“原来是昭国郡主。”
顾令月闻言仔细打量了宋鄂片刻,“神医认识我?”
宋鄂道,“我虽方入长安不久,也曾听闻有人提起过郡主足疾之事。”
顾令月静默片刻,“您既然听过我的名字,自然该当知晓我自幼罹患足疾。不知可否治愈我的足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