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赶紧吃,吃完了还要祭月神哩!”李老爷子打断了招娣想说又说不出的话“招娣,你明天走的时候拿上一些家里自己烤的月饼,还有温好的柿子什么的。我听说你们学校的老师都很照顾你,咱家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自家的东西让老师们尝个新鲜。”
“嗯,我知道了,爷爷。”招娣听了连连点头。
一家人在开始诡异然后还算和谐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饭,又开始了祭月神的准备。
拜祭月神对村里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有时候甚至比全家人吃团圆饭都重要。
一家人要在月亮升空,月光照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开始拜祭。拜祭时要摆上桌子,放上瓜果梨桃还有月饼,至少六个果盘,然后点两炷香,冲月亮跪拜祷告,祈求月神保护自己全家心愿达成。
刘春花准备的祭品有梨,柿子,苹果果,还有核桃和枣,加上月饼正好六样。
这个八月十五天公作美是个大晴天,墨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点缀着闪烁的星星。当全家人跪下磕头时,招娣望着轻轻冷冷的月亮,诚心诚意的许下自己的心愿:今生既然天不负我,我就要为自己努力去拼搏!
拜完月神李老爷子把招娣叫到了自己的窑洞里,交给她一个收拾好的包袱。包袱里有招娣的衣服还有一些吃食。“这是你妈今天给你准备的。你明天去学校的时候带上吧。”李老爷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交代完了就打发招娣回她的小屋。
躺在自己久违的单人床上,招娣辗转反侧很久都没有睡着。她知道由于前世的种种和今生的不愉快,她肯定不可能掏心掏肺地对家人好,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也让她明白:家并不是一个是非对错一清二楚的地方。
☆、第七十一章 回家(4)
? 第二天招娣早早起床,然后像以往在家时一样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招娣做事想来认真专一,她没有发现家里还有一个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忙活。然而“刷刷”的扫地声却引起了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刘春花的注意。
刘春花透过厨房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的招娣,目光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招娣:粉妆玉琢的小女娃满脸欢笑,满眼信赖地望着自己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然后是大一些的招娣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被自己支使的团团转,却仍然总是笑嘻嘻的,看见自己就叫着“妈妈”往跟前凑;再然后是更大一些的招娣纤细的身材,美丽的容颜成了楚楚动人的小美人,她的笑容变得疏离,态度变得客气几乎不再喊自己“妈妈”。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想起自己一次次推开招娣拥抱李宝根的情景,想起自己一次次不分青红皂白就责骂招娣的样子,想起因为不愿意招娣上高中和招娣发生争执时招娣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复杂难明,刘春花却看到了掩藏在其中的失望、怀疑、恨意、还有一丝解脱后的痛快,唯独没有的是信任和依赖。想起那个眼神刘春花就心里发凉,想起自己以前的做的一切刘春花也是悔不当初。可是现在和招娣的关系已经处成这样了,让她拉不下脸去跟招娣道歉,她也做不到。
招娣感觉有人一直在看自己,她抬起头左右打量一番,发现了厨房里的刘春花,还有刘春花盯着自己的眼神。母女二人视线相遇,两人都是一愣,很快刘春花就低头假装忙碌,避开了招娣的眼睛。
招娣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没有表情就仿佛没有看见刘春花一样重新弯下腰继续打扫院子。她不知道自己能和刘春花说什么,说自己不介意她所做的一切?不,招娣做不到,她无法忽略在自己前世今生的生活中刘春花所起到的负面作用。说自己对她的不满?招娣觉得也没有必要,而且她知道刘春花并不一定认为自己做错了,和她说这些说不定又是一场争吵。干脆就当没看见,各干各的互不干涉好。
吃过早饭招娣背起自己的背包跨出了家门。沉甸甸的背包里除了衣服还有一些吃食,另外她的兜里还多了三十元钱。这是临出门时李爱国给的,除了早上那意外的对视母女二人再没有看对方一眼,招娣出门时,刘春花甚至躲在厨房里没有出来。
李爱国赶去砖窑上干活去了,送招娣出门的是老爷子和李宝根。老爷子知道招娣和刘春花的关系依然僵持却也毫无办法,招娣回来刘春花没有吵闹还同意给了招娣三十元钱,他已经很满意了。李宝根却是满腹的不满,他一边送招娣去玉兰家和玉兰汇合一边嘟嘟囔囔“姐,你们学校真讨厌!八月十五怎么才放两天假?我还以为你能给我把《天龙八部》讲完呢。”
“你以为考大学很容易吗?高中的课程安排很紧张的!”招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现在已经是初中生了,可不要只顾着贪玩,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我知道的,姐,我会好好学习的。”李宝根点点头,犹豫半天才拉着招娣的手问道“姐,你还在生妈的气吗?你回来我都没有看到你跟妈说话。”
他的小脸上浮现与年龄不符的担忧,满含渴望的望着招娣“姐,你不要和妈置气了,你们和好,好不好?我看到你们都不高兴,都不说话,我害怕!”
招娣没想到李宝根也会为别人担心,这一发现让她感到很高兴。“姐和妈之间的事你不懂,你就不要管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说着招娣摸摸李宝根的头“前面就是玉兰家了,我走了,你快回家去吧。”
“姐,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李宝根的小脸上满是不舍得追问道。“姐,下次回来应该是放寒假的时候了。”招娣笑着回答李宝根的提问。她知道自己可以恨刘春花却没有办法恨李宝根。一是李宝根现在年龄还小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前世的遭遇虽然有很大原因是为了李宝根,但是并不是李宝根要求或者比自己去做的。虽然对李宝根前世的冷漠不能释怀,但是确实还没有达到恨的地步。
☆、第七十二章 过节风波(1)
? 八月十五中秋节不愧为中国最隆重的传统的节日之一,这一点学生们的背包就可以充分证明。回到学校招娣很快就发现学生们这次返校背包里的东西可以用丰富多彩来形容了。
不说别人宿舍里几个女孩拿出来和大家共享的吃食就有苹果、梨、甜瓜、红枣、核桃、柿子、葡萄、石榴、香蕉等等;当然每个人都拿了月饼,月饼也是多种多样的,有自制的、有买来的、有甜的、还有咸的。
招娣对自家自制的咸月饼向来是情有独钟。这种咸月饼是蒸制的,首先把白面发好,然后抱上用核桃仁、花生仁、芝麻、小茴香、油、盐调制的馅,做成扁圆的饼状,再在周围捏上花纹,为了节省时间,蒸的时候可以把这样的饼几个摞在一起蒸。这种月饼皮软馅香,不油不腻,不爱吃甜的人会比较喜欢。
招娣这次从家里带的月饼大部分是这样蒸好的咸月饼,甜的烤制的月饼比较常见,几乎所有人都吃过,这种咸月饼却很多人都没有吃过,招娣就想带一些给周老师、王老师、老校长他们尝尝。
一方面由于是节日期间,另一方面是因为大家心情比较好,今天103室的几个女孩,仿佛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不再壁垒分明,都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赵英挑了一个苹果递给招娣“你尝尝这个,是我带来的说是叫什么红富士的新品种,不过这个苹果确实比以前那个国光苹果好吃,更脆更甜一些。”
招娣一边伸手接过来,一边把自己背包里的柿子、梨什么的拿出来堆在桌子上笑着说道“你们尝尝我家的柿子、梨,都是自家种的,特别甜!”
赵英抓起一个柿子“嘎嘣”一口咬下去“哎呀,招娣你家这柿子真甜!”
“真的吗?让我也吃一个吧?我比较喜欢吃柿子。”李静斯斯文文的说着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然后她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哎呀,招娣,你家的柿子真好吃!皮薄、茬软、还甜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柿子!”
“不就是柿子吗?有这么夸张吗?”张俊芳疑惑地看看已经吃完一个又伸手拿第二个的赵英,还有一脸享受的李静,也拿起了一个,一口咬下去她也是连连点头“真的哎,招娣你家这柿子确实挺甜!”
“你们知道什么呀!”玉兰看到大家都称赞招娣家的柿子,高兴的笑了起来,自豪的说道“我们人字沟村的柿子由于比较甜在整个平垣镇可都是数的着的,而招娣家的柿子由于李爷爷温柿子的技术非同一般在我们村那可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正在大快朵颐的几个女孩听了玉兰的介绍,吃的更加高兴个个眉飞色舞的,只有毛晓彤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自己手里的石榴,对大家交口称赞的柿子不屑一顾。
招娣看到自家的柿子大受欢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看看自己手里的又红又大的苹果,轻轻咬了一口,苹果入口就有一股清香的气味弥漫开来,微凉的汁液顺喉而下,又甜又爽!招娣立即冲赵英竖起了大拇指。
看到赵英第二个柿子吃完又伸手准备再拿一个,招娣赶紧制止她“柿子不好消化,你别吃那么多!”说着她把自己钟情的咸月饼递给赵英“这是我们家自己蒸的月饼,是咸的,你吃吃看,喜不喜欢?”
赵英抓抓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着接过招娣递过来的月饼“你家这柿子真甜,让人忍不住一直想吃!”她说着打量一下手里的月饼“是咸的吗?我家也有蒸的月饼,不过馅料主要的红糖和芝麻,还是甜的,我倒是听说有咸月饼,就是没有吃过。”
赵英说着动手把月饼掰成了两半露出里面捻得细细的馅料,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不过第一口吃完她立即就是第二口咬了下去,还连连点头“这月饼也不错,一点都不腻,可以当饭吃!”
“你想的到不错,我可没有那么多给你当饭吃!”招娣好笑的瞪她一眼说道“周老师平时挺照顾我的,我想把这月饼给她送一些。这月饼不甜不腻适合年纪大点的人吃。”
“周老师对你那是没的说,你是该表示表示。”赵英听了点头赞同。半天没说话的毛晓彤却不屑地撇撇嘴说道“马屁精!”
宿舍里欢快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而一滞,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毛晓彤。
☆、第七十三章 过节风波(2)
? 103室宿舍内因为毛晓彤的一句话气氛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由其乐融融变成了尴尬莫名!
毛晓彤本身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学习成绩优异,这也就养成了她心高气傲的性格。进入高中前她一直是大家争相夸奖的对象,走到那里都是话题的中心,人们目光的焦点。可是进入高中一切都变了:美女榜第一竟然不再是她而成了李招娣那个山妞,成绩榜第一名竟然还是那个山妞!
巨大的落差,外貌、成绩两方面的失败使毛晓彤潜意识里把李招娣列为了自己竞争对手的第一名。然而多日里的暗中较劲并没有取得丝毫进展:招娣仍然是大家关注话题中心人物,仍然是成绩榜第一名!
此时此刻由于自己的一句话出现这样的诡异的情形,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的心“砰砰”直跳,不自在的微转身回避大家的目光,嘴上却仍然色厉内荏的说道“给老师送礼,不是马屁精是什么?”
“毛晓彤,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尽管直说。不管你说的是对是错,我都不会计较!”不同于毛晓彤的心虚,招娣的话说的理直气壮“但是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说我是马屁精,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招娣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温和的,她处理事情的态度经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像今天这样和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是第二次,第一次当然是在课堂上和李雪燕的对质,那次之后李雪燕名誉扫地在101班形同隐形人。这次招娣忽然明刀明枪的对上了毛晓彤,毛晓彤会不会吃亏呢?张俊芳脑子里转眼间闪过无数想法。
“招娣,晓彤也就是顺口一说,你大人大量就别和她计较了,好不好?”为了缓和这紧张的气氛,张俊芳上前拉住招娣的手说道。
毛晓彤微扬着脑袋并不看招娣,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招娣冲张俊芳笑笑说道“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违心地赞同、讨好他人,称之为拍马屁。这样做事的人称之为马屁精。毛晓彤因为我给周老师送几块月饼而这样说我,不仅是对我的侮辱,而且还有损周老师的名誉。我绝不允许有人这样贬低周老师。所以,毛晓彤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
玉兰本来还奇怪招娣为什么这么生气,招娣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有人说招娣两句甚至骂她两句她也不会太在意,但是如果因为招娣而导致周老师被人议论,那么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招娣都会在第一时间坚决消灭。
“我说你是马屁精可没有说周老师!”毛晓彤不屑的撇撇嘴“你别把自己和周老师混为一谈!”
“你说说身为马屁精的我拍谁的马屁了?为了什么去拍马屁?”招娣沉下脸来,紧盯着毛晓彤问道。
“你……”毛晓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招娣家境困难自己的学费、生活费都要想方设法才能凑到当然没有余钱去给谁送礼;而且她又要赚钱又要学习忙的团团转也没有空闲去讨好别人,要说她拍谁的马屁,毛晓彤还真的说不出来。可是就此认输毛晓彤也不愿意。
“你给周老师送礼,你就是拍马屁。跟人家周老师有什么关系?”万般无奈之下她还是把周老师扯了进来。
“我在图书馆打工,周老师悉心教导我;我想提前学习高二的课程,周老师及时帮我借课本;我没有衣服穿,周老师把给自己女儿织的毛衣送给我穿。周老师帮了我这么多,我送几块并不值钱的月饼表示自己的谢意难道不应该吗?”招娣看毛晓彤还是扯进了周老师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听的人明显感觉到她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