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八月薇妮
时间:2017-12-12 16:05:50

  “这是……”她怔怔地看了片刻,心中转念,便倒退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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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虎园出来后,时候不早。
  崔晔同阿弦出门,今日他改乘了马车,车厢比轿子宽敞些,免得她如昨日一样坐立不安。
  虽然他私心觉着,同乘一轿,其实没什么不好。
  阿弦因之前摸过逢生,此刻仍觉有些不可思议,低头盯着自己摸过逢生的左手。
  崔晔道:“你只管看那只手做什么?”
  阿弦高高举起那只手,仰慕地盯着看,一边叹道:“阿叔,我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摸到一头真老虎……却没被咬死。”
  崔晔忍笑。
  车驾正缓缓往前,忽然放慢速度。
  崔晔撩起车帘看出去,却见迎面数匹马飞奔而来,看服色,竟像是宫内之人。
  这一队人马急急到了跟前儿,不偏不倚拦住车驾。
  领头一人翻身下马,行礼道:“车内可是崔天官?”
  崔晔看了一眼,起身下地。
  阿弦见他下车,就也动作利落地从车里跳了下来,跟在身后。
  此刻崔晔已经拱手作揖:“陈公公何事?”
  原来崔晔认得这来人正是宫内的宣旨太监,专门在武后面前侍奉的,此刻拦路,必有要事。
  这太监瞥一眼阿弦,对崔晔道:“天官借一步说话。”
  崔晔心中疑窦顿生,同此人往旁边走开一步。
  这人方道:“天官随行这位,是不是户部新任的那名给事,人称十八子的?”
  “正是。您为何问起阿弦?”
  陈公公道:“天官不是外人,我同你照实说,我从宫内来,正是奉命要‘请’这位十八子进宫去的。”
  心头一紧,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崔晔道:“有何缘故?”
  陈公公道:“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不过……先前娘娘曾传召过周国公殿下,殿下去后,娘娘便如此吩咐,不知……是不是跟此事有关。”
  崔晔回看一眼阿弦,忖度道:“我也正有事要求见娘娘,如此,便同您一块儿进宫吧。”
  陈公公一愣,若这提议的是旁人,他一定要严词斥责,但……陈公公讪笑道:“天官可是不放心这十八子?”
  崔晔微笑,直视对方双眼:“公公,阿弦曾对我有救命之恩。”
  陈公公“哦”了声,却笑道:“我也有所耳闻,既然如此,那就随天官的意思。”
  阿弦在旁边站着,虽不知两人说什么,却知道跟自己有关。
  正胡思乱想,崔晔走过来:“上车。”
  重又入了车内,阿弦问道:“阿叔,那公公是做什么的?”
  崔晔道:“是皇后要召见,究竟如何我也不知,横竖去了就明白了。”
  阿弦的心猛地乱跳了两下:按照她的经验,似乎每次见到武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皇后召见的是谁,阿叔,还是……我?”她从方才陈公公的眼神里看出异样。
  “是你。”崔晔回答,又道:“不用怕,我陪着你。”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阿弦心里一股暖流涌过,昂首道:“阿叔放心,我并不怕。”
  “很好。”崔晔目光里带了一丝鼓励,“这才是我的阿弦呢。”
  这语气里有几分赞赏,也有几分自傲,阿弦不好意思,红了脸。
  不多时车到了宫门之前,两人步行往内,将来到含元殿,就见一人从殿内步行而出,稀疏的淡眉拧在一起,竟正是梁侯武三思。
  武三思一抬头,双眼中透着一丝阴狠,猛然见到崔晔跟阿弦就在面前,脸上神色瞬息万变。
  “天官。”他拱手迎上前,已经自动换成一股笑呵呵的模样。
  崔晔止步回礼。
  武三思道:“天官因何进宫?也是……被天后传召?”
  “并非,”崔晔又恢复了那种岿然不动之色,“因吏部公务。”
  武三思又看一眼阿弦,崔晔见他唇角翕动,似想询问,便先道:“是天后传召梁侯?”
  武三思才收回目光道:“可不是么?我还以为也正是因此事召天官跟……十八子进宫的呢。”
  崔晔道:“哦?”
  武三思呵呵笑了两声,道:“没什么,横竖天官进殿就知道了。我不打扰了,先告辞。”他拱手一揖,转身去了。
  崔晔回头,望着武三思离开的背影,却见他在下台阶之前又回过头来,眼神便又恢复了先前那种阴冷。
  心事重重,崔晔不发一语,往前仍行。
  阿弦道:“阿叔,难道这件事还跟梁侯有关?又有周国公,又有梁侯,怎么还要传我呢,又跟我有何干系?”
  崔晔听着她这一句话,迈出的一步戛然止住,他回过头来看着阿弦,眼神里透出难以掩藏的惊疑忧急。
  阿弦一愣:“怎么了?”
  崔晔喉头动了动,忽然道:“阿弦,待会儿进殿后,若皇后问你话,你不要承认。”
  阿弦呆道:“问我什么呢我就不承认?”
  崔晔正要再说,前方殿门口又太监扬声道:“崔天官,朱给事请进殿。”
  来不及多加叮嘱,崔晔深深呼吸:“总之不要认!”
  阿弦虽不知发生何事,却看出他深深不安。
  阿弦探手,在崔晔的衣袖上轻轻握了握,道:“阿叔,没事,我不怕。”
  崔晔闻言一震,他回头看一眼阿弦,终于向她一笑,笑容里却是五味杂陈。
  含元殿。
  武后仍是坐在长长地书案背后,桌上堆积着群臣呈上来的折子。
  听崔晔见礼完毕,武后才抬头道:“我只命人传召十八子,崔卿如何也不请自来?”
  崔晔道:“臣是为秋试题目而来,上次所选,娘娘不满意,故而尚书大人同我又另择拟了几个。”
  武后笑道:“莫非是正好儿遇见了十八子?”
  崔晔沉默,继而道:“并不是,昨夜阿弦留宿臣的府中。”
  武后道:“这又是为何?”
  崔晔道:“娘娘原先知道,阿弦乃臣救命恩人,但最近她身上很不太平,大慈恩寺的窥基法师甚至因此起了护庇之心,偏法师近来不在长安,臣自然责无旁贷。”
  武后方道:“原来如此,倒也有些道理。不过……”武后语声沉吟,忽地一笑,“不过恐怕要让崔卿失望了。”
  崔晔抬头:“娘娘何意?”
  武后淡淡道:“今日之事,只怕你护庇不了他了。”
  崔晔道:“臣驽钝,仍不解娘娘的意思。”
  武后的手指轻轻地敲在桌上,片刻方道:“好,免得你蒙在鼓里不明所以。我今日召十八子入宫,不为别的,正是为了……他对周国公所说的那一番话。”
  阿弦在旁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什么话?”
  武后未做声,旁边的牛公公喝道:“大胆,小小地九品官,恁地无礼。”
  武后却并不理会这节,只看向阿弦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莫非忘了,还是不敢承认?你同周国公告密,说他那一次进宫行刺,是被梁侯利用摩罗王妖术蛊惑所致,可有没有这种事?”
  崔晔面无表情,因之前在殿外他就已经猜到今日进宫必为此事。
  阿弦却很觉意外,她本能地转头看了眼崔晔——此刻也才明白方才崔晔在外头说“不要承认”是何意思。
  但是……不承认?
  既然武后知道了此事,思来想去,只有从贺兰敏之口中泄露的唯一可能了。
  所以武三思方才出殿才是那种阴狠的神情,武后必然是因此事而质询过他了。
  可敏之却并不是直接从阿弦口中得知,而是从袁恕己口中知晓。
  如果这会儿她坚持不认,却把袁恕己置于何地?
  若武后一心要追究此责,阿弦不认的话,担起责罚的,自然不是别人,正是袁恕己了。
  岂不是等于间接害了他。
  武后道:“怎么不说话了?”
  阿弦抬头道:“是我说过的。”
  失笑。大概是怒极反笑,武后冷看着阿弦:“你好大的胆子!”
  此时此刻,阿弦反而冷静之极,她并不害怕:“娘娘,我胆子并不大,恰恰相反,昨晚上看见崔府的老虎,还吓得两腿发软。但是我之所以说那些话,是因为我亲眼见到的,因为那是真的,所以我才敢说。”
  “真的?”武后冷笑,“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在这里胡言,照你所说‘亲眼见到’,那,摩罗王跟梁侯密谋之时你莫非在场?”
  阿弦摇了摇头。
  “既然不在场,何谈亲眼所见,子虚乌有而见么?”武后道:“我知道你有些许过人之能,但你靠着一点儿小聪明,刻意挑拨皇亲之间的关系,图谋叵测,其心可诛,你当我会坐视不理吗?”
  阿弦道:“我没有刻意挑拨,梁侯他……”
  “阿弦。”出声的是崔晔。
  阿弦止住,转头看他,崔晔道:“别说了。”
  原来崔晔早看出来,武后的怒气已经到达了极至,纤纤的五指扣在桌上,修长的指甲掐着桌子,因太过用力,指甲有些泛白。
  “看样子,你实在是被人庇护的很仔细,以至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武后凝视阿弦,一字一顿道:“我绝不容许你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在长安妖言惑众,鼓惑人心,来人!”
  殿外早就守候多时的金吾卫闪身而入。
  武后道:“将十八子拿下,关入大牢,着丘神勣详细审问,看他有无同党!”
  两侧金吾卫正要上前,崔晔在阿弦身前一挡:“天后!请天后开恩!收回成命!”
  武后目光转动看向崔晔,一刻沉默,过了会儿,才慢慢道:“崔卿,你……可知道,我从来不曾见你如此情急地要护着一人。”
  这一句,别有深意。
  崔晔垂头:他如何不知,这会儿越是恳求武后,以武后的性子,越是不会应允,但是现在事关阿弦的并不仅是牢狱之灾,而是那无形中的性命威胁,如果让阿弦离开自己的身边儿,在金吾卫的大牢里,只怕暗中环肆的,比明面上的丘神勣还要可怕。
  所以才不顾一切。
  阿弦在旁望着崔晔,又看看在上的武后,忽然明白了武后所指。
  “娘娘,你是不是觉着,崔天官跟此事有关?”阿弦问。
  武后挑眉:这一句本是她并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崔晔如此不顾一切护着阿弦,不禁让她疑心……只是未敢轻于言语。
  阿弦道:“摩罗王并没有真的死去,他想要借尸还魂,所以窥基法师跟阿叔才护着我。如果此事有阿叔插手,最好的法子是让我死了,毕竟死无对证,如何还要拼命护着我?且如果是他插手,又怎会光明正大地让我借宿崔府。阿叔心底无私,娘娘又何必这样疑心。”
  虽然崔晔拦着不许她说,但阿弦已经不在乎所有了:“梁侯跟周国公本就水火不容,用不着别人挑拨,娘娘自己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形,何必迁怒于我。如果要杀了我,也不必找这许多借口,更不要白白地冤枉他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了。”
  阿弦说罢转身,拍拍手对金吾卫的人道:“来吧,要打要杀,任凭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我的小弦子,好棒Q。Q
  阿叔:→_→
 
 
第168章 五分胜算
  崔晔回首, 向来清寂不动的人, 双眼却在瞬间隐隐泛红。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冲动行事了,方才的“不顾一切”, 非但于事无补,更像是把阿弦往那牢狱中狠狠地推了一把。
  凝视着那有些瘦弱地身影被金吾卫的人簇拥着出殿而去, 竭力的隐忍让双眸越红,口中似乎泛起一股淡淡地铁锈气。
  但与此同时, 身后书案后的武后,心中却更加的不受用。
  望着这“少年”在自己勉强昂首朗声而言,看着阿弦稚嫩而有些清瘦的脸上那股决然不惧的神情,“他”的双眸清澈无尘,言语之中,更显得心下无尘。
  几乎映衬的高高在上的她……这样深沉, 疑虑,狭隘, 十分……
  不该。
  向来冷绝无情的皇后, 似乎发现自己的举止反应有些异常。
  诚然,在听说贺兰敏之亲自向她陈词,说是阿弦“通灵”所见——是武三思同番僧摩罗王合谋来算计他之后……
  武后明白这件事未必是不可能的,以武三思的为人, 十有八九做得出来。
  但是……一想到那个叫十八子的少年,武后有一股难以按捺的恼怒不悦。
  皇族之间再怎么内斗也好,用不着一个外人在中间煽风点火。
  尤其是那个“少年”,——从第一次见阿弦的时候, 武后心中就有种挥之不去的“抵触感”,仿佛很讨厌见到“他”。
  武后把这认为是天生的“恶感”。
  在听敏之如此诉说之后,武后第一便把武三思叫来,当面喝问是否有此事。
  果不其然武三思抵死不认,毕竟对他而言摩罗王已死,死无对证,武三思唯一吃惊的是为何世间会有人知道此事。
  可武三思虽巧舌如簧,但种种表演,自瞒不过武后的双眼,在听说有人看见了他跟摩罗王的合谋之时,那两只鬼祟的眼睛瞳孔收缩,第一时间透出一种心虚的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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