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清心里有些失落,可是,卫玄终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这对衡清来说,已经算是好事了。
转过轮椅,看着外面被火把印得通红的天空,衡清的声音,有些悠远:“如果这件事情,按照我们的计划发展的话,那接下来,我们将拔掉大雍最大的一颗毒瘤。”
衡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雪亮的。
“大雍毒不毒瘤我一点也不在乎。”卫玄顺着衡清的目光看过去:“我从没将自己当做大雍的人。我没有所谓的国家观念,帮大雍打仗,是因为对我好的人都在这个地方。当然,如果我穿越的是祁国,说不定,现在,你面对的敌人,就是我了。”
衡清忽然笑出声:“你与小白若是生活在祁国,那你的对手不可能是我。”
因为,如果当初跟自己成亲的人不是容白,那怎么可能有现在这个站在高位的衡清呢。关于这一点,衡清一直都是十分清楚的。
卫玄皱眉。
这话,他听过太多次了。以前,听到衡清说这话的时候,卫玄还是挺开心很有安全感。眼前这个人是知道感恩的,但是,现在听这话,卫玄不知怎么,觉得有些难受。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述自己心中的疑惑。对方因为感恩而将敬爱自家的蠢女人,自己为什么会难受。
衡清不知道卫玄想的是什么,只是看到他皱眉,心中有疑惑。可是,哪个身居高位的人,没有几个疑惑的事情呢,就是他自己,也常常有疑惑的事情。
两人又陷入沉默。
打破沉默的人,是守在外面的鹰卫。卫玄跟衡清聊家常的时候,鹰卫都守在外面,结果,没多久就碰到一个想要闯进来的人。以鹰卫的实力,只要不想让人进来,谁也进不来。
“闯进来的?”卫玄的目光落在被鹰一抓进来的青年身上。
好吧,说这个人是个青年也有些勉强,毕竟除了身高,但看那张稚嫩的脸,怎么看怎么像个少年。少年也不害怕卫玄,更不怕坐在轮椅上的衡清,被鹰一抓着,眼珠还咕噜咕噜的转悠。
“你是什么人?”经过半个晚上的沉淀,卫玄身上的杀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来,卫玄就跟京城那些公子哥区别不大。
少年不开口。
卫玄皱眉,这难道是个哑巴。边境的刺客**细很多,大雍和祁国的语言有区别,所以,有些刺客**细,在进入大雍边界的时候,会拔掉舌头。
这样一来,连口音都没办法确认。边境的将士,以前只要抓到这样的哑巴,肯定第一时间杀死,现在,卫玄偶尔还放过一两个无辜的。
接收到自家世子的眼色,鹰一空着的手在少年下巴上一捏,少年的嘴巴被迫张开,里面是一条完好的舌头。显然,这人不是哑巴。
“不是哑巴,想要潜入这里,你应该是来找人的。”卫玄看着少年:“这个人,跟你关系很不错呢,如果我把这个人杀了。”
卫玄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忍不住了:“放过七少爷!”
衡清这才听清少年的话,如今他们在城主府,原先在这里住的人,只有州牧一家。可是,州牧家显然没有第七个少爷。
至于其他人,在这边能称得上少爷的人,还真没几个。倒是有个人,很可能符合要求。
“你家七少爷?”还没等卫玄开口,衡清便回道:“只是,我们这地方,没有什么七少爷,唐翎倒是有一个,只是,不是什么七少爷。”
唐翎?
卫玄疑惑的看着衡清。
他不知道衡清来巴蜀到底做什么,只是唐这个姓氏,在巴蜀那可是比较出名的。
少年又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第四百七十九章 唐家最后的人
“说实话,唐翎的状态不好。”衡清也不说明,只是看着少年的眼睛:“毕竟,肋骨断了,也不知能不能活得下去。”
听到这话,少年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鹰一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手,那少年也不挣扎,直接跪倒在衡清面前:“七少爷年纪还小,而且伤得很重,请先生放过他,先生需要人质,云一愿意代替。”
云一。
这个名字真有意思。
衡清若有所思的看着少年,在京城的时候,衡清多少了解了一下唐家的旧事。比如,唐家收养的孩子,赐姓云。京城的云闲,就是其中之一。
显然,这个少年,也是唐家收养的。
如果,之前衡清对唐翎的身份只是猜想,现在这个云一就真的将唐翎的身份暴露出来了。
云一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只是看着衡清。
“咳咳。”卫玄将长刀放在桌角,不满的看着两个人:“你们要是有什么要谈的,回你们的住处谈,我要休息了。”
他愿意花时间去处理容白的事情,并不代表,他愿意话时间去处理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事情。
“也好。”衡清点点头:“你若是想要知道唐翎的消息,就好好听我的话。”
云一点点头。
站起身,走到衡清身后。他没打算挣扎,来之前,少年就知道唐翎在这里。其实,他已经找唐翎找了好几天了,之前,唐翎被打伤,是少年将他放在旧宅修养的。现在,少年不管唐翎在什么地方,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唐家如今还剩下多少人?”少年推着衡清往衡清要去的方向走去,衡清冷不丁的问道。
顿了段,少年有些无措。
“跟我说,没事情的。我所知的,唐家还有三个人。”衡清没得到答案,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三个?”少年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衡清:“你说错了,少爷是唐家最后一个人。”
当初出事的时候,唐翎跟云一还是十岁的小孩子。唐家的嫡系,都有一个仆人。从五岁开始,一起长大,同心同命。出事的那一天,唐翎带着云一在外面玩得找不到北,等到深夜,两个人心情忐忑的回家,才发现,原来热闹的家没了。
所以,两个少年,只能抱团生活。
为了养活唐翎,云一只能去青楼做小厮。而唐翎,开始学习巴蜀炮制药材的手艺,可以想象一下,原本大家族的少爷,最后只能被迫学炮制药材的手艺,日子过得多悲催。
“你难道不将自己算作唐家的人?”衡清问道。
“我是唐家的家仆,或者是家仆,死了也是家仆。”云一想也不想的回道。
“那唐瑜没有家仆?”衡清问道。
“二少爷当然有贴身家仆了。”被勾起回忆的少年,下意识的回道:“云横哥哥,那是除了云岭哥哥之外,最聪明的人了。”
说完,少年捂着嘴,才知道,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背对着少年的衡清自然不知道少年的动作,而是继续询问。可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少年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衡清无奈,只能示意停下。
“我并不是什么坏人。”叹了口气的衡清,只能告诉少年真实情况。
无论眼前这个叫云一的孩子,还是现在躺在床上的唐翎,戒备心都极强。如果不是刚刚诈出一点唐家的事情,衡清恐怕怎么都不能把这两个孩子,跟唐瑜的亲人划上等号。
在云一不信任的目光下,衡清带着云一见到了唐翎。
和云一激动的眼神不一样,唐翎看到云一的时候,更多的是震惊。之前,跟着对夫妻提起云一,是迫不得已,可是,唐翎想不到,最危险的时候都过去了,衡清居然将云一找了过来。
“七少爷。”云一站在唐翎面前,有些羞愧。
唐翎看了他很久,然后扭头看向衡清,目光里满是不赞同:“你为什么找他来。”
云一一听这话,更委屈了。
“我想带你去京城,自然,要将你身边的人,也要带去京城了。”
云一听到这话,吃惊的望着衡清。
“你带我去京城?”唐翎忍不住撑着身子,结果,扯到伤处,又跌了回去。刺痛让少年的脸白了白,可是,一声哼哼都没听到。
衡清看着唐翎,这人真的跟唐瑜一个脾气啊,一点都不示弱,难道,唐家人都是这个脾气?不过,对付唐翎,衡清有杀手锏。
一扬腿上的皮草:“你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你要是不听话,不好好养着,难道打算跟我一样?”
衡清的腿,是他一切自卑的源头。可是,眼前的少年,让他看到了之前的自己。所有人,如果没有绝对力量的时候,都必须对现实低头。
“我去京城做什么?”唐翎不看衡清,有些低落的开口。
他家里出事的时候,自己才十一岁。如果年长几岁,说不定家族族学的内容学了个七七八八,还能勉强做个人才。可是,他十一岁的时候,只堪堪浅显的读了四书五经。
唐家的人,哪能跟讨饭花子一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
“去见唐瑜。”衡清继续放大招。
“二堂哥?”唐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当然,不然你凭什么让我这样对你。”衡清笑了:“唐瑜在给唐家翻案,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回京见见他。”
“真是二堂兄?”唐翎再次确认。
衡清笑道:“自然。”
见到唐翎依旧不信任的目光,衡清无奈的摇摇头:“你若是不信,可以跟我们去京城看看,或者跟着小白回京也一样。”
听到衡清这样说,少年终于动容了。几天相处,唐翎对衡清的印象不好,这个人,只要能利用的东西,他都会利用,可是,这样会让人很难有安全感。
至于容白,看着冰冷冷的人,实际上比谁都有原则。如果在这两个人中选一个人来信任的话,唐翎一定会选择信任容白。
“真能翻案么?”唐翎问道。
“去做了,说不定能,不去做,就什么都不能了。”衡清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第四百八十章 不原谅
出发的时候,容白发现车队里多了两个人。
卫玄手中的军医对付治疗外伤的手段,可比蜀州城的大夫专业多了。容白出发的时候,被包扎完毕的唐翎已经可以半躺在车厢里了。
“车子,我给你改造过了。回京的路上,你就待在这辆车子里。”临走的时候,卫玄将容白塞进唐翎所在的车厢里。
容白左右看了看,车厢还有一大块的地方,干脆,伸手把衡清的轮椅也架上去。
看到容白因为用力而崩开的伤口,卫玄的脸都黑了。越看越难受,卫玄转身,索性就不看了。
容白没注意到卫玄的小心思,她的注意力,被出现在车厢里的另一个人吸引了。
云一有些怯怯的看着容白,出发之前,云一听唐翎说起过不少次容白的事迹,对这个女人,云一还是抱着好奇的。能一少敌多,单挑一个匪寨的女人,难道不应该长得五大三粗?
眼前这个看着有些瘦,被裹成半个粽子的女人是谁?
容白见他看着自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状态,身上的绷带是卫玄一定要自己绑的,明明都是皮外伤,可看着自己好像那种被打得快死的样子。
“其实我伤得没这么重的。”容白说着想要扯开一段绷带给云一看。
结果,手还没用力,旁边一只冰凉的手握了过来:“若是不好好将养,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
衡清这话说的一点没夸大,这个世界,跟容白那个世界不一样。末世别看到处都是死人,可医疗水准却甩现在这个世界十几条街。容白这点伤在末世,那完全不是伤,可是,这个世界,一个破伤风就能要人命。
容白撇撇嘴,默默放下能动的手。
只是,这手一直在衡清的手中,两人的手并没有放开。
云一的目光落在交握的手上,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难道都不害臊?
跟云一相处最久的人就是唐翎,看到他的目光,就知道他想什么,撇了撇嘴,伸手握住云一的手:“别看了,他们握着不是与礼不合。”
云一懵逼的点点头,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咱们握着,是什么意思?
车队才准备出发,便被人拦住了,拦住车队的人,正是之前大战的始作俑者。衡清掀开帘子,冷冷的看着拦在车前的小姑娘。
“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拦下马车,可是,拦下马车要说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头发全白的爷爷,小姑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衡清目光依旧冰冷。
“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沉默了好久,小姑娘才鼓起勇气开口。
衡清放下手,想要落下车帘。他现在,真的不想看到这个小姑娘,想要他原谅他,可是,他就算是圣母,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