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完全僵在那里，手里拎着的书包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脸色骤然苍白，心慌不已。
嘴唇颤了颤，想解释，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陆暮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她走来。
走近了，视线却忽然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身后，昏暗的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的宋爸爸身上。
一切以这样的方式曝光，猝不及防、毫无防备。
宋染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眼睛一酸，忽然掉下了眼泪来，嗓音哽咽到颤抖，“陆暮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陆暮沉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到宋染脸上。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没有责怪、没有埋怨，只有浓浓的心疼。
良久，他忽然伸手，无比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哽咽，“宋染，你能不能别让我这么心疼？”
宋染想，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陆暮沉当时对她说的那句话，他看她的眼神，那一瞬间，让她觉得，从此以后，她真的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那么温暖、又那么心疼的，却令她无比安心。
第31章
三天前。
周二下午, 体育课。
宋染有事想出校门, 跑去办公室跟张春丽请假。
宋染刚把头发顺直了，整个人瞧着都乖巧了许多, 张春丽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就问：“去干什么？”
宋染回说：“去医院，帮我爸爸拿点药。”
家里药要快吃完了, 宋染平时没时间去医院拿, 正好赶上这节体育课。
张春丽听言，顺口问了句，“你爸爸怎么了？”
宋染答, “没什么，就是心脏有点小问题。”
张春丽一听是心脏的问题, 自然不敢耽误, 从抽屉里拿出请假条来，签了字拿给了宋染，“你自己把请假的理由填好, 什么时候能回来？”
“晚自习能回来。”
“嗯，去吧。”
宋染跟张春丽说了声谢谢，拿着请假条走出办公室。
也是巧了，刚从办公室出来, 就碰见陆暮沉从楼上下来。
宋染一看见陆暮沉，眼睛顿时亮起来，高兴地朝他跑过去，拉着他手, 仰头笑盈盈问：“你去哪儿呢？”
“去办公室拿点东西。”说着，就把宋染手里的请假条拿走，低头看了一眼，看见宋染写的请假事由，眉心微微蹙了下，跟着就抬起头来，担心地看着她，“医院？你去医院做什么？”
宋染唔了一声，“嗯……就去拿点药……”
“什么药？你生病了吗？”陆暮沉忽然紧张，随即便抬手摸上了宋染的额头。
宋染拉住他手，摇头说：“不是我，是……”她犹豫了下，后面才小声补充了句，“是我爸爸……”
“叔叔怎么了？”陆暮沉关心问。
宋染答他，“就是普通的小毛病，没什么的。”
陆暮沉看着她，又问：“去哪家医院？”
“市区医院呀。”
陆暮沉听言，立刻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你等会儿，我跟我妈说一声，你直接去找她帮你拿药。”
说着，就拔出了一个亲情短号。
“哎，不用了！”宋染吓一跳，立刻拉住陆暮沉胳膊，着急阻止，“别麻烦阿姨了，我就是去拿个药而已。”
“医院人多，你自己去，排队都得很长时间。”
宋染想说没关系，每次拿药排队什么的，她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暮沉拨出去的手机就通了，只听他说：“妈，是我，有件事儿麻烦您，一会儿染染来医院拿点药……”
陆暮沉挂了电话。
宋染看着他，很小声地埋怨了一句，“只是拿个药而已，干什么要麻烦阿姨啊。”
陆暮沉看着宋染一副很为难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摸摸她头，安慰说：“没事，你待会儿到了医院，把药方拿给我妈就是了，她在医院上班，拿个药很容易的，真的不麻烦。”
说完，右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乖，早点回来，我等你吃晚饭。”
“唔，知道了。”
宋染摸摸脸，无声瞪他一眼。
这人最近老爱捏她脸，讨厌。
陆暮沉看着宋染，嘴角微微弯着，眼底全是温柔。
……
宋染和陆暮沉分别之后，便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
出了校门，宋染往前走了一会儿，到前面不远处的地方坐公交车。
刚上车没一会儿，手机就响起来了。
宋染忙从小挎包里把手机摸出来，低头，看见来电的时候，顿时就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稍微没那么紧张了，才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陆妈妈的声音从那头温和地传来，“染染啊，阿暮都跟我说了，你一会儿到了医院，直接上三楼，电梯出来，拐角第三间就是我的办公室，门外挂着名字的。”
宋染万分感激，不停道谢，“谢谢阿姨，我一会儿就来。”
“哎。”陆妈妈笑着应，声音格外温柔，“那我等你。”
学校到医院，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到了地方，宋染便直接往医院大厅方向走去。
进了大厅，果然如陆暮沉所料，取药处和划价处都有很多人，排了长长的队伍。
宋染瞧着，心里不禁感慨：医院这地方，真是永远也不缺排队的人。
准备进电梯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陆妈妈打来的。
宋染看一眼来电，急忙接起，“阿姨，我已经到了，马上就上来。”
那头，陆妈妈听见宋染的话，微笑了笑，应道：“行，我在办公室等你。”
上了电梯，宋染按照陆妈妈之前跟她说的，走到电梯拐角第三间的办公室，门前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名牌：心外科主任，林芸姝。
宋染站在外面，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陆妈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宋染这才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
陆妈妈见宋染进来，忙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朝宋染走来。
走近了，拉住她手，热情招呼道：“来，快进来吧。”
说着，就拉着宋染进屋，把办公室门关上了。
“阿姨，实在太麻烦您了。”宋染格外不好意思，进了屋，便一直不停地跟陆妈妈道谢。
陆妈妈笑着拍怕她手，“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说着，就把宋染扶到了沙发边上，微笑道：“来，你先坐会儿，另外再把你的处方给我看看，我让人把药给你开好。”
宋染听言，连忙从小挎包里把爸爸的药方拿了出来，“就是这个，阿姨。”
“哎，行，我这叫让人帮你把药开好。”说着，就低头看了眼药方。
然而，只一眼，面色便露出几分惊讶，抬起头，看着宋染问：“染染，你爸爸是心脏方面的问题吧？”
陆妈妈是专家，这处方一看就懂。
宋染自然不会瞒着，点头应道：“是的，阿姨。”
陆妈妈听见宋染的回答，面色立刻便严肃起来。
她将那处方拿在手里，跟着就在宋染身边坐下，拉着她手，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如果是心脏方面的问题，你抽个时间，把你爸爸带到医院来，我仔细帮他做个检查。”
宋染听言，万分感激。
但道：“谢谢阿姨，但是我爸爸暂时没什么问题了，上次赵医生说，我爸爸的问题不算很严重，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事。”
“赵医生？赵晴吗？”陆妈妈疑惑地问。
宋染忙点头，“对，就是赵晴医生。”
陆妈妈明白了，说：“行，我知道了。这样吧，我先让人给你拿药，以后你爸爸要是再有任何问题，直接就给阿姨打电话，知道吗？”
“嗯，知道了，谢谢阿姨。”
宋染十分感激，反手握住陆妈妈的手。
陆妈妈温和地笑，拍拍她的手，说：“那你现在先坐会儿，我这就帮你拿药去。”
说着，就从沙发上站起来。
宋染也跟着站起来，“阿姨，我跟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就在隔壁药房拿，马上就过来。”陆妈妈将她重新按到位置上，又说：“你坐着休息会儿，想喝水的话，饮水机在那边，纸杯在下面柜子里，你自己去倒。”
说着，指了下安放在门后的饮水机。
宋染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了，阿姨，谢谢您。”
“不客气。”陆妈妈欣慰地笑笑，跟着就拿着药方往办公室外面走去了。
陆妈妈去药房帮宋染拿药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熟人——正是宋染爸爸的主治医生，赵晴。
赵晴身上还穿着手术服，刚从台上下来，看见陆妈妈，忙招呼道：“主任。”
陆妈妈看见赵晴，走上前，“我正想找你呢，这药方是你开的吧？”
说着，就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她看。
赵晴低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患者名字上，然后点头，“对，宋大海，是我开的药。”
又抬起头，问：“怎么了，主任？这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赵晴是年轻医生，来医院还没几年，见主任突然拿她开的药方来问她，吓得神色都紧张起来了，生怕出什么问题。
陆妈妈见她忽然紧张，笑了笑，安抚道：“你别怕，药方没问题，我就是想跟你具体了解下这病人的情况。”
“啊？”赵晴惊讶。心想：主任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正想着，就听见主任又补充一句，说：“这病人是我儿媳妇的爸爸。”
“啊？！”赵晴一听这话，更是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儿媳妇？主任，您哪里来的儿媳妇啊？”
陆妈妈笑着答她，“是阿暮的女朋友。”
赵晴惊叹，“天啊，这年头，高中生都开始交女朋友了吗？！”
陆妈妈笑她，开玩笑道：“可不是吗，所以赵医生也别单着了，赶紧给自己找个男朋友。”
赵晴‘嗷’ 一声，“我也想啊。”
说着，脑海里却忽然想起宋染来，忍不住说了句，“阿暮眼光倒是不错，那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
陆妈妈一脸骄傲，“可不是嘛，长得漂亮，笑起来更是格外好看。”
赵晴赞同地点点头，也想起了宋染脸上的笑容，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声，“那种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儿，还能拥有那样灿烂的笑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陆妈妈听着这话，楞了楞，下意识地问：“那种环境？赵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晴微怔，面露惊讶，“怎么？主任您不知道吗？”
陆妈妈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啊。”
那种环境，是哪种环境？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没等她再问，赵晴忽然就叹了声气，神色有些凝重，“就是，挺可怜的一小姑娘。”
陆妈妈浑身一震，眼睛不由睁大了几分，“怎么……怎么这么说？”
赵晴看着她，道：“那小姑娘的爸爸高位截肢，您知道吗？”
第32章
陆妈妈浑身一震, 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晴, “你……你说什么？”
赵晴见主任这般反应，便猜她是不知道了。她张张唇, 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几秒, 才对陆妈妈说：“主任，到这边来吧。”
说着, 就往边上走了几步, 到无人的窗边站着。
陆妈妈见状，快步跟上去，着急问：“你刚刚说的, 可是真的？染染她爸爸……”
赵晴点点头，神色凝重, 道：“是真的。前不久, 宋先生半夜心脏病突发，送到医院来，是我接的诊。当时他女儿就一直哭, 让她喊家里大人来，也只是摇头，说家里没有大人了。”
陆妈妈越听越惊讶，问：“她妈妈呢？”
赵晴摇头, 叹道：“其实最初我也不太清楚，当时那小姑娘什么也不肯说，只一个劲儿地说家里没大人了，她自己能负责。也幸好她爸爸当时的情况虽然紧急但还没有严重到需要手术的程度, 很快救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脑海里，又想起当时那小姑娘流着眼泪却又紧紧咬着唇故作坚强的样子。
那无助恐惧又不得不勇敢的眼神，即便现在想起，也依然觉得有些心疼。
赵晴想着有点心酸，停了好几秒，才深吸口气，继续说：“后来，她爸爸留院观察，那小姑娘就医院学校两头跑，照顾爸爸。我当时觉得那小姑娘孝顺，就特别多留意了下宋先生的情况。
——直到有天早上查房，我无意间就发现宋先生在偷偷掉眼泪。一个大男人，哭得满眼通红，特别伤心。我当时出于关心，就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晓得这一问，宋先生忽然就大哭了起来，不停地说自己对不起女儿。”
宋妈妈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已经僵住了，声音颤颤的，呐呐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晴神色更凝重，眼里露出悲悯之色，“宋先生说，十年前他出了车祸，全身高位截肢，因为医药费把家里刚买的新房卖掉了，他又丧失了劳动力，他老婆过不下去，独自离开了，留下他和女儿相依为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