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伊人归
时间:2017-10-09 16:50:09

  楼兰求和,那是再好不过。
  众人都散了,卫玉陵缠着轩辕玦问东问西,定国公自行回了房。
  “父亲,你休息了吗?”
  陈执轼敲响了他的房门,听得定国公的声音,便推门进去。
  见他神色犹豫,定国公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有话坐下说罢。”
  他自行脱下了战袍,坐在小几旁,喝一杯热茶。
  陈执轼犹豫片刻,终于开口。
  “父亲没有把楼兰人的真正目的,告诉众将士,这我能理解。可是,父亲为什么不告诉晋王,玉面城领兵的将军,正是宁才人的哥哥,宁王的舅舅?”
  那是前日探子传回的信报,陈执轼当时就在房中,得知了此事。
  而定国公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旁人的意思。
  一杯茶饮了过半,身子渐渐融暖了起来,定国公笑了笑。
  “何必节外生枝?若是晋王知道,邸家对宁王争储有所帮助,起了别的心思,如何是好?”
  “父亲的意思,难道说晋王知道以后,会设法要了邸老将军性命?”
  定国公摇了摇头,感叹道:“不,我不知道。为父只知道,皇权太过诱人。哪怕晋王殿下看起来并不是如此,最好也不要去诱惑他……”
  免得假戏真做,假仗打成了真仗。
  “楼兰人不过就是想和亲,搞出这等复杂的事来。他们固然可笑,我们万万不能激化矛盾,置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啊!”
  这些将士们,正等着凯旋而归,回家团聚。
  若是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让将士们死伤,他会于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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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正在看这段话的你们,生活在那个封建社会,有夺取皇位的机会。
  你们,会保持赤子之心么?
第146章 香魂陨落关山
  一身狼狈的邸铮回到军帐中,只觉无颜见邸老将军。
  城虽未破,死伤惨重。
  毫无防备的北城门受到攻击,差一点就要被攻破了,那些大周的士兵却撤回了。
  这让他倍感难堪。
  邸老将军坐在榻上,见他进来,手朝身旁一指示意他坐下。
  噗通一声,邸铮跪在了地上。
  “叔叔,是侄儿无用!”
  邸老将军看着自己年轻的侄儿,他争强好胜又无能为力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谁没经历过这种挫败呢?
  一向严肃的邸老将军,不禁缓和了口气。
  “无妨。来,坐下说。”
  他让邸铮坐在自己的对面,爷俩四目相对。
  一个满含慈爱,一个尽是不甘。
  “叔叔,原本我们在南城门打得好好的,谁知道大周军队绕到北城门偷袭了。边境的守军眼见我们被偷袭,也没有来帮忙!”
  邸老将军摇了摇头,“不能怪他们。这一仗原就是和亲的借口,国中将领都知道不是真的打仗。他们又怎会前来相助呢?”
  邸铮恨恨地咬牙。
  “可是这和我们想象的一点都不同!大周军队不但防守精密,还像是早知道我们的计划似的!否则,他们怎么敢派兵到北城门?”
  邸老将军身在军帐之中,未曾亲自到城楼上观战。
  但是两边城门的情形,都有专人快马回报于他,他了如指掌。
  不得不说,大周军队的打法诡异,的确像是早就洞悉的模样。
  这让他陷入了沉思。
  “此番大周领军的将领,不可小觑。那个定国公出身世家,非但不是纨绔子弟,还文武双全。我得知你四姑母被大周皇帝带走时,这个定国公就在一旁。”
  “他的确有可能,知道宁王与你我的血亲关系。那个晋王就不必说了,从小才名远扬。另一个副将姓詹,那是詹世勋的弟弟。”
  这三个人,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邸铮睁大了眼,“是那个同卫大将军,一起战死的詹世勋?”
  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有亲眼见过,十多年前玉陵一战的盛况。
  但是卫大将军的名字,他一直有所耳闻,乃至他身旁的副将——詹世勋。
  邸老将军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城还没破,我们就不算败。”
  邸铮喜道:“叔叔有什么好计吗?还须快快部署。否则侄儿担心,大周军队乘胜追击,我们又要多添伤亡!”
  这要是真的打起来,死伤那么多也就罢了。
  可是并没有真打,大周的士兵也没死伤,只有他们伤亡惨重。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国之后,少不得要被人笑话。
  邸老将军位高权重,自然没人敢笑话他。
  到时候要被笑话的,还不是他邸铮……
  “的确,有一个好计策。”
  邸老将军屈指,在桌上轻轻地叩着,不急不缓。
  “是什么好计?!”
  看着邸铮欢喜的模样,他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皓月当空,北疆的长天与浩瀚黄沙,融为一体。
  在夜色之中,唯有一片苍茫,和苍茫之中,小小的城池影子。
  高高的城楼之上,有人举起了酒壶,喝得豪迈。
  “晋王殿下?”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见独自饮酒的是轩辕玦,便迎了上来。
  轩辕玦放下酒壶,笑道:“来,同饮一杯!”
  来人正是陈执轼。
  两人之间多多少少有些接触,都是因为沈风斓这一层关系。
  同是沈风斓的兄长,轩辕玦和沈风楼更加亲密,可以直呼他的表字。
  而与陈执轼之间,就差了不少。
  这大概是因为,他对沈风斓,曾有某些超出兄妹的感情。
  见轩辕玦如此大方,陈执轼也笑了笑,接过酒壶饮了一口。
  一口醇香的酒下肚,那份距离感,一下子散开。
  “殿下兴致如此之好,是因为今日攻城之战吗?”
  陈执轼说着,也学他席地而坐。
  两人的动作并不完全相同,却是一般地疏朗随性,格外默契。
  “不是。本王想着,此战大约很快就要结束了。这边关皓月,景象壮美。斓儿未曾见过,我得多看看,回去同她讲讲。”
  原来不是为了战役的优势而高兴,是因为想念沈风斓。
  陈执轼早有耳闻,轩辕玦时常寄信回京。
  他还特特命人搜寻了本地的稀奇物件,像是薄如蝉翼的纱丽,还有在西瓜子上雕刻的人像。
  有人以为是晋王殿下贪玩,后来才知道,那些奇巧物件都随家书寄了回去。
  都是给沈风斓赏玩的。
  陈执轼抱着酒壶,抬首又饮了一大口。
  “上一回,我见殿下的腰间,挂着我父亲送给斓姐儿的玉玦。便知道殿下和斓姐儿,是当真恩爱。”
  那是沈风斓贴身的物件,十多年来不曾离身。
  当初她被沈太师软禁,就是靠这块玉玦,才能向定国公府求助。
  轩辕玦接过他手中的酒壶,仰脖喝了一大口。
  而后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液。
  “那是本王抢来的,斓儿是半推半就。作为交换,我也把父皇赏赐我的盘龙佩给了她。”
  陈执轼不禁讶异。
  盘龙佩?
  那可是皇家的信物,有了那块盘龙佩,就能以晋王的名字做任何事。
  “这么贵重的东西,殿下能交给斓姐儿,果然是真心爱护她。如此,我父亲母亲也就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彼此对视一眼,了然而笑。
  陈执轼从未掩饰过,自己对沈风斓的好感。
  他为人旷达疏阔,不屑遮掩,便是在轩辕玦面前也不曾掩饰。
  这一点,轩辕玦也明白,反而对他更加放心。
  “从前我听信谣言,总以为殿下是废太子一等人物,玩世不恭。那时想着,斓姐儿嫁给你,还是区区侧妃,实在是委屈了她。”
  轩辕玦不禁哈哈大笑,笑声像北疆的月光一样清冽。
  “也不算谣言,我从前的确有许多放旷不羁之处,惹人忌惮也是寻常。与老詹初识之时,他不也在大殿之上,说我晋王名声不佳吗?”
  关于这种话,轩辕玦从来没放在心上。
  那都是曾经了,遇到沈风斓之后,他已经学会了维护自己的名声。
  见他毫不在意,陈执轼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殿下就是太过直率坦荡,反而叫人误解。只要接触多了,便知道殿下是个心中有丘壑之人,心胸旷达,文才政见,丝毫不输于……”
  他没说出来的那个名字,便是宁王。
  轩辕玦揶揄道:“便知道,我配得上斓儿了?”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中的芥蒂,烟消云散。
  就在陈执轼犹豫着,是否要将邸老将军之事告诉他时,卫玉陵忽然来了。
  “晋王哥哥,你果然在这里!”
  她一见陈执轼在旁边,不免有些错愕。
  陈执轼是沈风斓的表哥,他们俩怎么坐在一处喝起酒来了?
  好在陈执轼极有眼色,见此便站了起来,对轩辕玦拱了拱手。
  “殿下和小郡主慢聊,我就先告退了。”
  说着转身退了出去,把地方让给了他们两。
  卫玉陵反倒糊涂了起来。
  他不是沈风斓的表哥么,竟然不替沈风斓防着自己?
  还这么大方地离开,让她和轩辕玦共处一室。
  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晋王哥哥,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喝酒?”
  卫玉陵说着,看着方才陈执轼坐的位置,犹豫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掏出了一块帕子,垫在地上,坐在了轩辕玦身旁。
  “我为什么不能同他喝酒?”
  他举起酒壶,微微翘起的唇角,显示出他心情颇佳。
  卫玉陵见他欢喜,自己心中也欢喜。
  哪里还管他跟谁喝酒?
  “晋王哥哥,我陪你喝!”
  说着要夺他的酒壶,却被他轻巧地挡开。
  “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
  “为什么不能喝?我十三岁那年就能喝四两了,晋王哥哥忘记了吗?”
  卫玉陵奇怪地看着他。
  轩辕玦一愣,不禁好笑。
  他早就习惯了,沈风斓滴酒不能沾的模样,一时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能喝酒的女子。
  或许满心满眼里都是她,所以不自觉地,就用她的标准去看待所有女子。
  “你可曾听说过,有个王爷娶了瞎眼歌姬的故事?”
  一听轩辕玦要讲故事,她忙竖起耳朵认真地听。
  夜色中,他的声音似水,温而暖地,一点点漫开。
  “从前有个青楼歌姬,蕙心兰质却是无艳之貌,还瞎了一只眼睛。后来一个英俊而年轻的王爷爱上了她。”
  卫玉陵道:“既然瞎了眼,那肯定眼皮上长着影翳,一定很丑。”
  轩辕玦看她一眼。
  “这世上的感情,不是美就喜欢,丑就讨厌的。若是如此肤浅,还谈什么爱情?”
  他这话说得,倒和沈风斓不谋而合。
  卫玉陵吐了吐舌头,“晋王哥哥,那你继续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王爷迎娶了那个瞎眼歌姬。迎娶当天有路人指着花轿问,娶个风尘女子就算了,怎么还缺只眼啊。”
  卫玉陵觉得,这个问话的路人,和自己想得一样。
  “那王爷是如何回答的?”
  轩辕玦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
  “那个王爷答,自从爱上她,我看天下的姑娘全多长了一只眼。”
  卫玉陵忽然回过味来了。
  沈风斓不会饮酒。
  她赌气道:“我记错了,我小时候爱喝酒,现在长大了,不喝酒了。”
  轩辕玦把酒壶放下,畅快地仰头望向月空。
  “幼稚。难道她也瞎了一只眼,你便要抠瞎自己一只眼吗?”
  “你……”
  卫玉陵一下子泄了气。
  晋王哥哥成熟了,全天下只剩她一个幼稚了。
  这种感觉,怎么想都像自己被抛弃了。
  “晋王哥哥不幼稚了,但是成熟了,真的更快乐吗?”
  轩辕玦被她问住了。
  快乐?
  从太师府寿宴那一夜之事后,他陷入被兄长陷害、被父亲怀疑、冷落的境地。
  而后是沈风斓的存在,让他明白自己从前的幼稚,和未来的道路。
  他好不容易斗倒了太子,还要和宁王争斗,谋夺储位。
  快乐吗?
  并不见得。
  “我只知道,若是不改变,一定会痛苦。”
  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打压,被欺凌,甚至——
  看着沈风斓被抢走。
  那是他决不能容忍的。
  无论他是否改变自己,卷入党争夺储,是他退无可退的选择。
  卫玉陵扁了扁嘴。
  “晋王哥哥,你开心就好了……我也很开心!”
  她忽然笑了起来,“至少在玉陵城,我很开心!有你在,只有我们在!”
  没有沈风斓。
  她希望,没有沈风斓在的日子,可以再长一些。
  一壶醇酒已经饮尽,夜色也深沉了起来。
  他从地下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袍角,扬起些许模糊的灰。
  “走罢,夜深了。”
  今日这酒,对着关山明月,他饮得畅快。
  只是来日回到京中,还是不提卫玉陵这茬的好。
  沈风斓看起来大度,又是教卫玉陵如何追求他,又对他信中提及卫玉陵来北疆之事,毫无反应。
  只有轩辕玦自己知道,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醋意的。
  若真心喜欢上一个男子,明知他不会喜欢别个女子,还是会厌恶他和别的女子亲近的。
  他身形有些摇晃,笑意却深到眼底。
  不如还是告诉她,看看她会有多少醋意。
  她要是吃醋起来,一定很可爱。
  “晋王哥哥,我扶你吧!”
  “不必了,只是半壶酒而已,还没有醉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他是此战的副将军,军中有不得饮酒的禁令。
  只因今日攻城的优势,定国公才放开禁令,让将士们宴饮庆贺一番。
  见他伸手挡着自己,卫玉陵早就习惯了,便乖乖跟在他身后。
  两人的身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在城楼上慢慢走过。
  站岗的哨兵看见他们,不禁面露微笑。
  一个是姿容绝代的美男子,一个是在边关少见的妙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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