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靖瑜如何,也没有人专门会传来消息, 坐在一旁看奏折的刘曦抬起了头:“儿臣去西安走一趟, 凭吊姐姐吧。”
正好也替父皇看望楚靖瑜。
白有光和司马有容抬起了头, 白有光道:“要不臣代皇上走一趟,总是叫太子殿下忙碌也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陕西的局势只怕也需要个人过去坐镇。”
这样的大事不知道要牵扯进去多少人。
刘曦淡笑着看着白有光:“听说阁老的小孙女下个月和探花苏以乔大婚, 正是大喜的日子, 阁老怎么能走, 还是我去吧。”
刘子文知道儿子心理是怎么想的, 微微颔首:“那就太子去吧, 顺便坐镇陕西,把这一次私造兵器的事情彻查清楚,但凡有所牵扯的人,一个人也不能放过,全部严办!”
“儿臣遵旨!”
刘曦出了紫宸殿去了德妃的寝宫,听说刘曦又要出远门,德妃难免担心:“怎么总是要你出门,再说最近天气也冷了,那边肯定寒冷,就算你身子结实,那也不见得受的住。”一面说着,她又起了身,亲自叫人给刘曦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刘曦一直陪着德妃说了好一会话,才出了德妃的宫殿,向东宫走去,路上碰见了盛装打扮的箫灵雁,她梳着随云髻,穿着淡绿的大裳,披着雪白的狐狸毛大氅,站在夹道中,像是遗落的一缕春风,看见刘曦就走了过来,微微笑着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刘曦只是微微颔首,脚步却未曾停顿,箫灵雁脸上白了两份,鼓起勇气抬起了头:“太子殿下留步!”
刘曦终于转头看向了箫灵雁,萧灵雁微红了面颊,捧上了一副貂皮的手套:“因为听说太子殿下长年骑马,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也从不懈怠,因此常常会手上受伤,所以我特地为太子殿下做了一副手套,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嫌弃。”
刘曦忽然想起了楚筱悠曾经问他的话:“箫灵雁最近怎么样?”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手套看上去做的非常精细,可见是下了功夫用了心的,可是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刘曦淡漠的看了一眼萧灵雁,转身继续向前走,箫灵雁见刘曦看也不看她一眼,立刻就着急了,忍不住向前抓住了刘曦的袍子,然而就在她碰到刘曦的一霎那,刘曦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一把小银刀,骤然转身,那闪着迫人的寒光的刀尖直抵箫灵雁的眼眸。
胡小六慌张的拉了一把箫灵雁,箫灵雁狼狈的跌倒在了地上,茫然的看着刘曦的背影,好像刚才的那个犹如地狱魔王的人不过是她的错觉,胡小六解释道:“小姐可能不知道,太子殿下从来不叫女子近身的,更不要说是被人碰触。”
他说完话,赶忙去追走远的刘曦。
不叫女子近身么?
有个小宫女走了过来:“贵妃娘娘叫小姐过去。”
她刚从贵妃娘娘那里过来,现在又叫她过去,肯定是知道了刚才的事情,可是,她早就已经想清楚了,年岁渐长,她越发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她并不惧怕说出心中所想!
萧贵妃带着赤金的花冠,坐在雕刻着花开牡丹的榻上,冷冷的看着箫灵雁:“我到是看错你了,既然这么想攀高枝,那往后我也就没有你这么个侄女!”
箫灵雁眼里含着泪水抬起了头:“姑母,您也是女人,您肯定也知道情之所起,身不由己,我,我从七岁那年见过太子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我也曾害怕,也曾惶恐,想着我是箫家的女儿,如何,如何能?可是姑母,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她说着忍不住哭起来,虽有演戏的成分,却更多的是有感而发。
萧贵妃怔了怔,想着自己,面上的神色渐渐的缓和了下来。
萧灵雁很快擦干了眼泪,宫里这个地方,最不喜欢眼泪,若有也要很快擦干,她自小就常常进宫,这些事情她心里非常清楚。
她抬头看向了萧贵妃:“我也仔细想过了,我若是能嫁给太子,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您想,我终归是箫家的女儿,怎么能够不为箫家着想,我愿意为着箫家劝服太子,叫太子和我归隐山林,过神仙眷侣的生活,把这天下让给齐王殿下!”
这些萧贵妃到没有想过这些,她皱眉看向萧灵雁:“可刚刚太子差点拿刀杀了你,你该知道,他是不叫女子近身的,他又如何会听你的?”
萧灵雁脸上一白,但很快振作起来:“我相信,只要我嫁给了太子,凭借我的本事,我一定会叫太子殿下的心中只有我,就算到时候太子殿下不愿意让位,我也会帮着箫家搬到太子的,姑母,我要的是太子,不是权力地位,我要的是和我相爱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她的神情到最后竟然有些痴狂。
萧贵妃并不是萧灵雁这样说几句就会相信,但是箫灵雁的说法她也并不是完全反对,她并没有表态,不过是打发了箫灵雁下去,萧灵雁既然已经表态自己心中只有太子,那她往后就肯定不会成为齐王妃,既然她愿意放弃,就先叫她尝尝跌落神坛的滋味,若她受的住,那以后或许还可以在谈。
萧灵雁一走,宫人就上前在萧贵妃身边道:“秦昭仪又过来了。”
萧贵妃微微笑起来,没想到罗家的那个小姐的本事不小,竟然说动了秦佳人,她朝着宫人吩咐:“快把秦昭仪请进来。”
秦佳人受到了萧贵妃非常隆重的招待,而且她也没有想到萧贵妃私底下非常和善,而且十分的善解人意,秦佳人自从进宫处处都有刘子文护着,到底没有经过这深宫的阴谋,立刻就对萧贵妃好感倍增,觉得罗秀逸说的果然不差。
刘曦和刘去到了西安的时候,惠安郡主的丧事已经过了,暂时停灵在西安的青龙寺,只等着楚靖瑜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就带着惠安郡主回京城安葬在皇陵。
两个人先去了青龙寺给惠安郡主上了香,刘去想着妹妹英年早逝,心里难免悲伤,正忙着和顾北晨连夜审理彻查案件的楚靖瑜直到两人进了知府府才出现。
整个西安的官场都风声鹤唳,吓的胆颤心惊,生怕有什么不对,火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刘去原本满腔的怒火,等见到楚靖瑜的时候,他的怒火忽然就全部消散,拍了拍楚靖瑜的肩膀,叹息着道:“节哀吧。”
可能惠安郡主的死,受伤害最深的不是他的父王和母妃,也不是他这个哥哥,而是楚靖瑜这个丈夫,从前总是从容潇洒的楚靖瑜,现在眼窝深陷,而且胡子拉碴,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和悲伤,让他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刘曦代表皇上刘子文安慰了楚靖瑜几句:“父皇特地叫我来问候您,教您节哀。”
在场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刘曦在称呼上的变化。
大家沉默着坐了一会,实在没有多余可说的话,就一起往后院看惠安郡主留下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的七斤。
寒冬腊月,院子里的白布也就刚刚撤去,看上去萧条寂寥,洪可满头大汗的挤了小半瓶的牛奶,端着递给奶娘,擦着汗对楚筱悠道:“我是第一次挤羊奶,那羊不认识我,还踢了我好几脚,就这么点奶都差点累死我。”
楚筱悠抱着七斤,难得笑起来:“我说了要羊奶,也没叫你去挤,你倒是敬业的很。”
楚筱悠能露出笑脸,洪可觉得被多踢几脚也好,他笑了笑,凑到楚筱悠跟前看七斤,叹息着道:“这小家伙,怎么就只认你一个,不要别人抱?奶娘的奶也不吃?要不是你聪明,想着把羊奶和人奶混在一起喂,谁家的孩子一个多月,长的这样壮实?”
七斤生来就开始认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的去世,他特别缺乏安全感,只要楚筱悠不再跟前,他就会不停的大哭,楚筱悠怜惜这个侄子,不忍心委屈他,如今时时刻刻都在七斤跟前。
楚筱悠听的出洪可是特意在逗她开心,所以就配合的微微一笑,刘曦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楚筱悠抱着孩子正仰头朝洪可微笑,而洪可满脸迷醉的低头看着,和谐的简直如同一家三口。
他的面皮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一下,心里翻江倒海,刘去的声音打断了这平静,他大步走过去,急切的看着七斤:“这就是我的外甥?”他说着忍不住就心酸起来。
楚筱悠微松了一口气,她还害怕这些人会因为惠安郡主是因为生七斤的时候去世,而把过错推在了七斤头上。
孩子还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在被亲人嫌弃,那可就太不容易了。
刘去把七斤抱在了怀里,七斤的眼睛睁开,四处打量,过了一会才哇哇的哭起来,刘去手足无措。
楚筱悠熟练的把孩子接了过去,拍了几下,七斤很快就睡了过去。
刘曦瞧着楚筱悠尖尖的下巴,皱眉道:“怎么是你在照顾?”
正在成长中的孩子变化总是最大的,好像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刘曦不但身量又高了些,更重要的是,身上那种帝王的气势越来越重,即使是淡淡的皱眉,也叫人有种雷霆万钧的感觉。
楚筱悠微笑着解释:“他只认我这个姑姑。”她并不觉得疲劳,反而觉得很非常自豪。
她并不觉得这样刘曦有距离感,或者就因此生出了敬畏之心,她只是为刘曦感到高兴。
楚靖瑜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好像并不敢看孩子一般。
楚筱悠叹息了一声,孩子生下到现在,她哥哥虽然也关心,却从来不敢仔细的看一看,抱一抱,好像如果这样,他内心那些压制着的情绪就会控制不住一般,楚筱悠也不想勉强她哥哥,孩子睡着之后她就放在了炕上,叫奶娘在跟前看着,她招呼着刘曦和刘去休息,又叫下人去制备晚膳。
刘曦这一次,和从前看上去又是大不相同,楚靖瑜和刘去去谈惠安郡主安葬的事情,他就跟着楚筱悠,看着她忙前忙后,时不时的和楚筱悠说几句话,楚筱悠转头看他:“太子殿下这么清闲?”
刘曦淡淡的道:“和你说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楚筱悠就问起了刘曦的事情,又说了说自己,寻常的时候他们也相互通信,彼此还算了解,这样乍然见面也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还是非常说的来,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刘曦看上去也不像之前那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内敛,他的目光,他的举动,都清晰的告诉来所有人,他待楚筱悠的不一样,楚筱悠写了两个帖子,一抬头就见刘曦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面上带着微笑,认真又专注的看着她,楚筱悠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刘曦却笑着开口道:“这一次你哥哥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父皇想调他回京做官,你是怎么想的?”
这就要回京了吗?
正文 111.第 111 章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雪, 细小的如同榛子大小的颗粒从天上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这种质地坚硬的雪粒落下来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给人一种万籁俱静的感觉,楚筱悠披着粉白的狐狸毛大氅和穿着一身银灰色长袍束着金冠的刘曦并肩站在庑廊下, 抬头看着天上的落雪。
不知道为什么,落雪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好像所有的烦恼忧愁都远离而去,站在一处世外桃源。
相逢离去,眨眼间就是一岁。
青城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殿下,陕西布政使, 按察使求见!”
刘曦转头看向了楚筱悠, 给她紧了紧大氅:“我叫王姑姑过来帮你吧,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是这么受累可不行。”
楚筱悠瞪大了眼,王姑姑?东宫的管事姑姑就这样过来帮她带孩子?那是什么样的情景?这样叫所有人都知道了,该要怎么想?
她想要说声不行,刘曦却已经微微一笑, 转身离开。
下了庑廊胡小六撑起了油纸伞, 楚筱悠在庑廊下看着刘曦缓步离开, 曾经那个叫她觉得可爱又怜惜的孩子早不见了踪影。
七斤醒来又哭了起来,楚筱悠放下了心里纷乱的思绪又过去看孩子, 她才到了门口, 七斤立刻就不哭了, 楚筱悠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也太精了!”
刘妈妈叹息着:“幸苦小姐了。”
刘曦径直去了楚靖瑜的书房, 刘去和楚靖瑜坐在一侧, 另一侧坐着布政使夏侯端和按察使刘怀玉, 门口的小泥炉子上的茶壶突突的吐着热气,炭盆里炭火散发出温暖的光,然而气氛却格外的压抑紧张,刘曦垂了眸看着茶碗里清亮的茶汤,既不开口,也不抬头,就好像没有看见夏侯端和刘怀玉这两个封疆大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