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谋——故宅骑士
时间:2017-12-24 15:53:15

  孔仲令一直警惕着章年卿对外帘官开刀。没想到,章年卿却是钝刀子磨肉,防不胜防。
  考生进贡院的时候,章年卿安排守卫轮替,他在三个守卫里,先提拔能力最弱的为队长。然后对另一个性子活跃的予以重视。能力最强的反而搁置在一旁。
  三人斗的你死我活,你告我黑桩,他给你穿小鞋。章年卿在中间给他们当和事佬,然后腾开手,去收拾印封官。
  孔仲令手脚束缚,很是被动。他和这些人联系本来就是用银子挂起来的,薄如脆冰,不堪一击,孔仲令怒而找章年卿理论。
  章年卿不畏不惧,淡淡道:“表哥。”他锐目厉光,站起来,气势个子都压孔仲令一头。“听说表哥对瓷器很有研究,月入十万雪花银。可比十年清知府都捞的多。”
  孔仲令脸色不变:“嗨,瓷器古董都是这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是吗?”章年卿淡淡合上书:“那就好。”
  章年卿和孔仲令没有刀光的交锋一闪而过,半分痕迹也没有留下。
  孔府之外的冯俏却接连受到许娇和冯岚的邀请。冯俏按章年卿的要求,将她们拒之门外。
  冯岚却不请自来,以长辈的身份,亲自来东小门来拜访。
  章年卿的担心不无道理。他知道冯岚和孔仲令合伙贩卖阿芙蓉时,就怕冯岚会和冯俏打感情牌。冯俏孝顺,对长辈心软。
  章年卿扪心自问,如果冯俏来向他求情,他未必不会昧着良心将这件事瞒下来……冯俏对他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大。
  道法所不容……
  章年卿深呼一口气,内心震撼,久久不得平静。
  冯俏有章年卿给她打预防针,再看冯岚哭一路的艰难和生活的不易,就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冯岚道:“……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换的。”她将一路的艰难,总结成这么一句话。
  “不能用钱换的,用身体换。”冯岚幽幽道:“拿命来换。”
  “冯俏,你太好命。你占尽天下圆满,不知道姑妈的苦……可俏俏,月满则亏,你当真以为你这辈子可以安稳下去?”冯岚的声音很轻,“你现在年轻,章年卿爱你的颜色。时日一常,你当如何自处。”
  冯岚试图灌输冯俏,男人的宠爱不长久,只有银子才能赢得足够的尊重。
  冯俏却不以为然,道:“我从不杞人忧天。不可否认,我天生运气好,家世好,嫁得好。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解的问:“我天生好命,与你何干?”
  冯岚哑然,半晌无言:“俏俏,我是你姑母。”她冷静道:“我对不起你爹良多,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冯俏看着她的眼睛,不自觉后退一步。她不相信。
  鬼使神差,她的思绪跑到九霄云外。
  冯俏突然里理解为什么刘首辅会视章年卿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因为嫉妒。
  刘俞仁曾是大魏朝最耀眼的天才少年,他长的出色,容貌好,学问也好。他是清风霁月的大才子,是风度翩翩的小孟尝。
  谁不嫉妒刘宗光有这么出色的一个儿子。
  可刘俞仁折在他的内宅里,刘宗光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几乎成了一个傻子。
  但,刘俞仁很争气,他努力学习,努力认字,努力记住刘宗光的每一句话,学着分析,学着辩驳。终于,终于他与常人无二。
  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站在父亲面前,正常到,刘宗光时常会忘记,他曾差点成为一个傻子。
  冯俏再无心听冯岚说什么,身心都沉浸在缥缈的思绪里。
  章年卿太刺眼了,于一个普通人而言,他都是让人如坐针毡的存在。与刘宗光而言,更是……
  章年卿和刘俞仁形成强烈的对比,一个是清风皓月,万众瞩目的神童。一个是泯与众人的繁星,只有明月不在时,人们才能看到他的煜煜清辉。
  这份憋屈如鲠在喉,刘宗光无法与任何人说,他只能用冠冕堂皇的大义去打压章年卿。
  可,偏生章年卿娶了衍生公的外孙女——他亲自给俞仁挑的媳妇。
  章年卿被罩在一层又一层的**下,他空口吃王八,无处下嘴。
  刘宗光只能选择一点一点瓦解他的势力,最后临头一刀。
  冯俏认识刘俞仁时,刘俞仁已经与常人无二,只是读书上有些愚笨。普通人三五遍能记下的东西,他三五十遍也记不住。
  偏生小冯俏从小就聪明,过目不忘。刘俞仁背的艰难的东西,冯俏看一眼就会。
  冯俏想找刘俞仁玩,刘俞仁迟迟背不好书。冯俏不耐烦的溜进来,躲在他背后,拉着他手心写字,偷偷帮他作弊。
  冯俏身量小,刘俞仁人高马大,他一紧张,站的笔直,将冯俏遮挡的严严实实。
  衍生公看不见冯俏,可他看见刘俞仁崩的紧紧的肩膀时,便明白什么。于是不再为难他,简单问两句,便放他去玩。
  刘俞仁为此,学了一身倒退行走的好本事。他后脑勺没长眼睛,冯俏就是他的小眼睛。
  “跨门槛,跨门槛,三步,两步,抬脚,跨!”
  想起美好的回忆,冯俏嘴角弯起。珠珠忍不住多看两眼,她凑过来问:“小姐,你是想三爷了吗?”语气满满调笑。
  “没,没什么。”冯俏突如其来一阵心虚,含糊其词。
  心有灵犀般,远在京城的刘俞仁缓缓展开画轴,对着日光细细端详。画上灼灼春意,小冯俏趴在琴上呼呼大睡,胳膊脸上都是琴弦压痕。活泼慵懒的样子几乎跃出纸面。
  一旁上书楷体小字:贺俏妹九岁生辰。
  可惜,一直没有送出去。刘俞仁遗憾的放下卷轴,唏嘘一声。
  如果父亲没给他和冯俏订过亲就好了。
  岁月悠长,时光闲散,小冯俏的一颦一笑都历历在目。
  刘俞仁一直想和章年卿处好关系,冯俏是他妹妹,章年卿是他妹夫,他不想因为父辈的关系和章年卿结仇。
  刘俞仁想,上一辈的恩怨,就结束在上一辈吧。却没想到,因他的举动,差点将父亲置身于险地。
  自他过事后,刘宗光一直不许他和府里的兄弟姐妹接触,不仅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连他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刘宗光亲自挑的。
  刘俞仁知道刘宗光对他的期望特别高。可他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时常感到很沮丧。
  小冯俏很会安慰人,经常老气横秋的拍着他肩膀,仗义道:“你不会,我会啊。”
  刘俞仁真的很感激这个妹妹,经常给她买些小玩意儿,小东西。还偷偷给她画了副小像,打算在她生日时送给它。
  却没想到这幅画会被刘宗光发现,刘宗光以为他喜欢冯俏。执意要给他们定亲。
  可刘俞仁再怎么混蛋,也不会对自己的小妹妹有那样的心思。刘俞仁看着冯俏从三岁长到九岁,说是他妹妹,更像他女儿,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刘俞仁微微绝望,替冯俏惋惜,他觉得很心痛。他这么好的妹妹,本应嫁给一个更好的人。却因为他的原因,迫使年仅九岁的冯俏许配给了又黑又丑的章年卿。
  早知如此,还不如嫁给自己呢!
  刘俞仁忿忿的想。
 
 
第84章 
  冯岚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在冯俏这里根本不起作用。冯俏却替章年卿松了一口气,姑母这边反应越激烈,越证明章年卿在贡院做的好,将孔仲令压的不能翻身。
  章年卿手里握着孔仲令的把柄,孔仲令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忤逆章年卿。冯岚这边又迟迟没有动静,孔仲令束手束脚,只能眼睁睁看着章年卿在他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赵鹤暗暗松了一口气,偷偷对章年卿说:“我就怕少奶奶来和你撒娇。”
  章年卿微不可见的擦擦汗……他也怕啊。
  章年卿借着踩孔仲令树立起的威信地位,在贡院里说一不二。他不急着彻底整顿,章年卿清楚自己身份,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他把济南府贡院就当成自己一份答卷,他要用事实向开泰帝证明,内帘官外帘官分开多大的好处。再多的引据论典,排除万难,顶不过实打实做一次。
  他隔开内外官的手法,不高明不大气?没关系。
  他的手段不入流,治标不治本?也没关系。
  章年卿原本也不指望自己一来,就能斩草除根,将事情办的又漂亮又好。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于是乎,开泰三年济南府乡试,成为大魏有史以来最为纪律严明的一次举人选拔。后人称‘丙申考’,更有甚者,以‘丙申考’一词来赞誉某人的真才实学。
  这是章年卿政绩上漂亮的一笔,是他入官场五年来,第一次意义上在朝堂上展露头角,初露锋芒。
  章年卿没有将孔仲令和冯岚贩卖阿芙蓉的事上报朝廷……无论如何,他不能给孔家埋下隐患。
  冯俏是他的妻子。
  章年卿明着放弃,私下嘱咐汪霭。紧盯孔仲令瓷器行的生意,必要时,乌蓬帮可以重出江湖。
  不管冯岚和孔仲令的野心有多大,都只能停止了。
  章年卿目光泛冷,秋雨连绵,他心里潮湿一片,暗不见光的角落里,悄悄攀起绿腻的青苔。
  京城里,开泰帝扬眉吐气,将压在案牍多日的奏折拿出来。指着一旁的大太监道:“拿下去,给诸位大人看看。”啪,扔到托盘。大太监手都没有晃一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步步端下金殿。
  刘宗光、谭宗贤、王国舅等人,与诸位朝臣面面相觑。谭宗贤率先接过奏折一观,相互传看。待刘宗光接过奏折,看见章年卿的名字,脑子轰一声,不自觉回头,看了眼站在朝臣最末尾的刘俞仁。
  顿时百涩搅肠,抑卒不已。章年卿不足弱冠之年……俞仁到三十岁,能不能让皇上记住他的名字?
  开泰帝开怀大笑,声音朗朗如鼓:“……本以为只是孩子的想当然,谁曾想他做的这样好。”十分亲昵,像是在说自己的孩子。
  章年卿拿出漂亮的成绩,满朝文武再不能拿可行不可行的事来挑剔批判。不过,他们迅速找到一个新的切入点,争先恐后道:“……小章大人此举,太过冒失”“……不计后果,引得民间怨气沸腾。学子们苦不堪言”“……实难当国策行之。”
  开泰帝不以意道:“民间怨气大好啊,怨气越大。说明小章爱卿做的越好嘛。朕知道,你们都不待见章天德。章天德是个倔驴,不服管教,不怕你们。将你们一脉传承的渊源掐断,你们恨他恨的入骨。架不住老百姓喜欢他,贫苦人家,靠科举出头的学子喜欢他。”
  这话简直诛心!就差直接说他们结党营私,大家齐齐跪下。
  果不其然,开泰帝又拉出前朝往事:“当年南北之争,你们都忘记了?王耿,你是当年南北名额均和后的第一批受益者。你可记得,当年百官之中,半数朝臣来自南地。北方举子寥寥无几的事?”
  王耿作为一个倒霉蛋,被点名指姓拎出来,只能连连点头,附和的说是,皇上圣明。颂德先帝对他们的恩情。
  开泰帝满意一笑,又接连点了几个人。
  开泰帝有意用新贵清流,他放这些京派官下去,就是指着他们能带起几个身家清白,新面孔上来。他不放心这些老臣,专喜爱新人。
  可他又不能做的太绝,若将满朝文武,全部换成毛头青年。国之社稷,岂能安稳?
  可没想到,章年卿竟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开泰帝又惊又喜,简直爱死这个孩子了。看着章年卿逻辑清晰,步步缜密的折子。恨不得当场叫好,让他放开手脚去做。
  可他不能,泱泱国计,岂能任性而为。开泰帝一想到六部内内阁之间扯皮,好几年都难行事。索性特许章年卿先斩后奏。这件事做好了,记他的功。做不好也不要他的命。
  开泰帝隐隐期盼章年卿能做出一番漂亮的成绩,堵住朝臣所有说不行的嘴。
  章年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朝会后,开泰帝留谭宗贤在紫来殿说话。没有外人,君臣两个也少了几分顾忌。说了一早上,口干舌燥,开泰帝喝口茶,润润口。对谭宗贤道:“还好你当初拦着朕,不然朕可真的失去位好帮手。”
  起先,开泰帝嫌章年卿年轻,镇不住场子。放下去难以服众。
  谭宗贤却道:“章年卿放到别的地方或许难以服众,你把他放到山东去,有孔家在,他定能服众。”
  开泰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他问:“这是你许章年卿的?”
  谭宗贤点头称是。
  君臣两人提起旧事,会心一笑,感慨道:“他可真敢做啊。”
  内帘官外帘官的弊端,只有章年卿能看得到吗?当然不是。
  可大家不敢动,不敢做去。自己生根发芽的家乡不敢,怕被乡邻戳脊梁骨。异地他乡,毫无根底更不敢。怕像何文芳一样,被人冷不防捅一刀子。
  到时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都是两说。
  谭宗贤也很感慨:“……章天德,”他顿了顿,不知怎么说下去。开泰帝目光询问,谭宗贤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这孩子,运道好。”想了想,谭宗贤如是道。他笑的有几分无奈:“章芮樊生了个好儿子。”
  一句话,勾起开泰帝做父亲的烦心事,他侧头问谭宗贤:“……为人父亲,章芮樊以退为进,给他儿子某了个好前程。朕呢?”
  他呼出一口郁气,想起自己六个儿子,他能退吗?
  开泰帝缓缓摇摇头,望着浩浩江山,“朕不能退。”
  皇宫里,只剩一个愚贤难辨的二皇子。让他把大魏江山,交给这么一个蠢材,他不甘心啊。
  他有六个儿子,个个比少年天才的章年卿都出色。
  凭什么,他的儿子就要对大哥的遗子俯首称臣?
  他不贪图皇位,但他不能把大魏江山交给一个庸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质上还是没有完成任务的,字数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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