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扬州都指挥使知道章年卿想抓的人后,便有些推辞,从自告奋勇变成赌咒发誓的,“我给章大人辟间独院,保准人进不来,鬼出不去。”
章年卿笑笑,也不为难他。一封飞鸽传书飞到沧江,调来了从良的乌蓬帮。章年卿这么多年第一次找乌蓬帮做事,乌蓬帮上下群情激奋,充满了感激。他们日夜赶路,只消三天便到了扬州。
章年卿坐镇都指挥司,笑着问扬州都指挥使:“这是我’漕帮‘的兄弟,远道而来不容易。你们不出兵,借几个人给他们做顿饭可成?”
扬州都指挥使苦笑,恨自己为什么急着跳出来。如今赶鸭子上下,下不得台,他只能无奈道:“地主之谊自然是要尽的。”谁知这一尽,尽的他欲哭无泪。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吃饭呢还是吃酒。不过一个晚上,不到五百人,喝了他两千坛酒!!!个个醉生梦死,也不怕喝死了。
扬州都指挥使搓着手,殷殷的看着章年卿:“诸位兄弟还有要务在身,着酒还是少喝……”点吧。
章年卿大手一挥,豪迈道:“让他们喝。驴上磨前还喂草呢。兄弟们明天要干大事,酒怎么能不管饱呢。”
“就是,李指挥使可是舍不得了?”底下人纷纷附和。
李指挥使无奈,只能咬牙由他们去。直到夜深人静,酒席三场。属下突然拿着五千两银票钻进他的帐子,李指挥使吃惊的问:“章天德给的?”
“是,中途酒不够了。小的原本打算来禀报,章大人派人给了属下送了一条小金鱼,我拿着在大通钱庄兑了一万两银票……”
李指挥使劈手夺过银票,骂他,“买酒就能花五千两?”
“嘿嘿嘿,花是花不了那么多。我还给兄弟们置办了点好东西……”
李指挥使抬脚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骂道:“混账东西,快滚吧。”见人连滚带爬的走远,李指挥使掏出银票,对着烛光屈指敲了两下,感慨道:“这章年卿,可真是会做人啊。”不亏是陶金海的外孙。
说来陶金海诸多孙子,也就这个章年卿出息。若章年卿真能一举端了扬州摊子事,那他现在不帮忙,等着他日锦上添花。章天德还会把他看在眼里?
李指挥使郁卒不已,一夜难眠。
第二天,’漕帮‘那帮兄弟生龙活虎的起了个大早,各个在场子里活筋动骨,一眼望去极为醒目。校场里早起的弟兄跑去和他们练手,居然不相上下。
李指挥使不得不重新估量,章年卿叫来这批人的实力。
更让李指挥使目瞪口呆的是,这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半个扬州的妓院鸨母和当红头牌。把人关在他辟的别院里。这都不算什么,毕竟是一群妇孺,抓起来不费劲。若不是忌惮这群人背后的人,他一个人能拎起三儿。
让人吃惊的事,’漕帮‘看守人很有一套。两个人一组,每人一个时辰。时间一到就换,看守的人不会来看守第二遍。让这群风月场上的好手,完全无计可施。眼看就要把人哄心软了,啪,人调走了。还再也不来了。
简直是媚眼翻给瞎子看!气的一群姑娘,都懒得去哄这些臭男人。
李指挥使喃喃道:“章年卿哪来这么多歪招。”
副指挥使有几分见识,道:“这是天牢看守重刑犯人的手段。听说这个章天德,以前是刑部出身的。看着是个毛头小子,在官场上可没少打滚。”
李指挥使抹了把脸:“那他是怎么做到让这些人不重样的。”
副指挥使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章大人让人给他们编了号,一直跟着他的那个陈先生算账是一把好手。”
“算账?”
“呃,算术算术。九章算术,对。就是这个。”副指挥使拍手道:“章大人有要事忙,给了陈先生一套算法,这几日安排监视……都是这个陈先生亲自安排的。”
李指挥使摸摸鼻子,若有所思道:“这个陈伏什么来头。啧,你说我把这五千两还给章天德,朝他换一个人,他肯不肯?”
“这个,这个……”副指挥使看着李指挥使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识相的咽下真心话,道:“您试试,没准章大人就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虾仁啊,没肝出来大肥章。我明天再试试~
宝贝们晚安!
第121章
笑归笑,情况却不容乐观。
章年卿这次抓人,无论从人数、规模、速度都比陈伏那次强不知多少倍。上面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习惯性的去威胁放人。却忽然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谁抓了人,也不知道人关在哪,更不知道该去施压谁。
上百家妓。院人去楼空,群龙无首。姑娘们无心接客,连龟公都不知道该不该开张。不断有人试图逃跑,龟公带着人四处街上追赶,好不混乱。
起先内院还耐着性子等着人自己跳出来提条件,没想到那人的耐性比他们都好。一脸三天都没有露面,好不容易打听出来,李指挥使前两天偷偷摸摸辟了座别院给神秘人,想从姓李的嘴里撬出点东西,问出房子给谁了。却被李指挥使一而再再而三的耍滑头糊弄过去。
气的他们指着李指挥使直骂:“摆个屁谱,我现在就把消息报给内院,看看究竟是你的嘴巴硬,还是内院的手段硬。”
“李某在此恭候大驾!”李指挥使按照章年卿的指使,继续气他,什么话难听什么话朝来人身上招呼。将趾高气昂四个字演绎的活灵活现。
那人当场拂袖而去,一纸诉状告到了宣武大将军和王国舅面前,并重重强调扬州都指挥使李偲是多么不识趣,不多妨碍公务,其心当诛!
这边李指挥使毫不知情,抹了把脸,跑到章年卿面前邀功,“我可按照你说的把人气跑了……他亲口说要报给内院。”
章年卿翘起嘴角,“行。就按我们先前说的,三天为限,三万两,早一天加一万两,晚一天扣一万两。”
“得嘞!”李指挥使不顾形象的吆喝一声,“我就喜欢章大人这样的痛快人。”
陈伏拉住章年卿,提醒道:“你哪来那么多钱。就算带着漕帮的舶来货,你每年顶了天去也就一两万的分红。”
章年卿反诘道:“谁说我要给他了。”等他们赶路过来都三天后了,谁给谁钱还不一定呢。
王国舅和宣武大将军是七天后秘密到扬州的,两位位高权重的人突然同时下扬州,各方都察觉到苗头不对。大将出马,自然不比内院留在扬州的小喽罗。宣武大将军很快调查出李指挥使背后的人是章年卿,并了解到事情的始终。
“章年卿?”王国舅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惊讶不已,他倏地站起身:“怎么会是他。”
宣武大将军郑乾警惕道:“你认识?”
郑家和王家本就不和,两人几乎是强按头被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为了取暖,勉强扯着同一个被子。私下里没少掐架,都觉得对方恶心,恨不得把人踹出被窝,自己一个人独享。
郑乾警惕的看着王国舅,眼中杀意必现。
现在的局势好比是有人凭空而降,抢走了两人的棉被。而你忽然发现,抢棉被的这个人跟你对手是一伙的。这可是大大不妙。郑乾觑着王国舅神情,一丝细节都不肯放过。
王国舅轻描淡写道:“我门下的嵇玉涛,和章家是故交。章家这个三儿子,到哪儿都是个刺头。”他冷笑一声,“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朝廷就不该重用。看他到处惹的是非!”
郑乾这才心放下一半,同意让王国舅先去和章年卿交涉。王国舅道:“章年卿背景深,不能下死手,下场不好收拾,”
“妈的。”郑乾气的骂了句脏话,王国舅说的不错。章年卿上有陶金海衍圣公,下有章芮樊冯承辉,都是朝堂上的硬骨头。没一个好惹的,还真不能说杀就杀了。他拍桌道:“你去,把那小子从这摊子事赶紧给我扔出去。什么毛病,那么爱管别人家闲事的。”
“这么说,在今天之前你还扬州见过王国舅?”冯俏满眼紧张,抓着他胳膊道。
章年卿点点头,“见过。”他唏嘘不已,不知如何去说,王国舅其实待他真的不错。
那天王国舅约他单独见面,王国舅开门见山的问:“你不好好在泉州管理你的市舶司,跑到扬州来’大闹天宫‘?”他薄唇凌厉,吐出三个字:“嫌命长。”
“不嫌命长。”章年卿挟筷子鲢鱼豆腐,招呼道:“来尝尝,味道还不错。”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
“好。”
章年卿放下筷子,端正身子。目光泰然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玩笑之意,浑身上下都透着正经稳妥。
王国舅气笑了,指着章年卿半晌,硬生生咽下,好声好气道:“天德,我给你打个比方,如果有人动你海运上的生意。你会怎么想”
章年卿下意识道:“那不一样,妓院伤的可是人命。”
“冥顽不灵,”王国舅勃然大怒,“你怎么跟你爹一个样!山东把你的胆子养大了是不是,动别人利益的动成理所当然了是不是?”
他气的在正堂来回踱步,和章年卿道理道理说不清,命令又不管用。眼看劝不住他,这么好的孩子就被郑乾给毁了。怒道:“你以为工部就干净了,你以为海运就干净了?干活时会死多少人,每年出海又会死多少人?你算过没有。”他给章年卿下定论:“章年卿你太自私,太自我了。”顿,冷笑道:“你自己都不干净,凭什么宽于律己,严于律人?你以为你正义吗?可笑至极!你把自己当什么救世主。”
“我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救世主。”章年卿平静道:“王国舅,你也有女儿你也有姐妹。我不明白,你又不是孤家寡人,怎么会用做起这种行当。”他冷笑道:“很好玩吧,多么刺激啊。文武百官的内宅辛密你都能握在手里,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四皇子称帝呢?”
“浑说什么。”王国舅重重将酒盏摔下,酒水溅了章年卿一脸。章年卿不疾不徐的用袖子抹掉,吐出气煞人也的四个字:“我看不惯。”
“天下你看不惯的事多了,岂能事事顺你心意!”
“我偏要此事顺我心意!”
“章年卿你无法无天。”
章年卿毫不示弱,“你奈我何?”
王国舅闭眼摇头,苦口婆心,“内院不是我一个人的。”见章年卿还是不服输的样子,索性扔下大雷,“郑乾也来了扬州。”
郑乾?章年卿一时没反应过来。世人习惯叫郑乾宣武大将军,偶尔浑称关山月。章年卿还真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是谁,经王国舅提点,章年卿这才’哦‘一声,淡淡道:“那又如何。”
“他是武将。”言下之意,郑乾没有他这么好说话。
“那又如何。”章年卿漠然一眼,淡淡挪开眼神。比起他身后所背负的东西,不值一提。
王国舅和章年卿不欢而散。
郑乾便真的开始下令封城,围堵章年卿。把章年卿关人的院子一把火烧了,章年卿本意又不是让她们牺牲,火势刚一起便把人放走了。只可惜李指挥使的好宅子。
不过没关系,章年卿的目的已经达到。王国舅和郑乾都来了扬州。接下来就看储谦那边了,四皇子二皇子如今各拿一事威胁着开泰帝,皇上正愁没有借口处置他们。
郑乾和王国舅秘密出京,都是奔’扬州瘦马‘而来。现在派人去京城看望’生病‘的王国舅、宣武大将军,必然会是一场好戏。
谭宗贤既然要说帮忙,京城里的事便都交给他了。两人里应外合,才好合作。
章年卿要借储谦之口,把郑乾和王国舅接着’扬州瘦马‘盈利的一事捅给皇上。为官不许为商,何况还是此等下九流行当。官员姨娘的事不能说,这是大忌。章年卿相信郑乾和王国舅宁愿把这一起毁了,谁也得不到,都不会告诉皇上。他有这个自信。
京城有谭宗贤帮忙,天子震怒,文武百官还能不收敛?
家里的’瘦马‘小妾该送到别院的,该发卖的……章年卿相信,只要他让内院和旗下人断三年联系。以后内院想死灰复燃,再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就难了。
但这件事尺度要把握好,既要让百官舍弃家里姨娘小妾,又不能任人作践。可怜女子后半生每个好下场……如果太过凄惨,内院要重新利用起他们就更容易了。
章年卿想了一个办法,既然’扬州瘦马‘多是良家女子拐卖去的,那就允她们重归良家。不能归家的,便另行婚嫁。大魏地界,南云一带,男多女少,许多男儿终身难得一妻,时常为争夺’生子权‘而殴斗。一妻多夫实为常事。
章年卿盘算着,如果能让这些从良的女子去南云自行婚嫁,换个环境,生活自在。南云每年春秋的大型殴斗的血腥场面也能得到要效制止。这是善举,皇上应该不会加以反对。
如果张恪也愿意帮忙就更好了,不管他是谁的人,张恪现在是刑部尚书。由他提出来对拐卖贫家幼女的人贩加重刑,以此震慑民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虽然还是不能完全禁止妓营行业的发展,但,尽力而为吧。
世间的事哪能尽善尽美呢。
章年卿自我安慰道。
*
章年卿说的恣情畅意,一副皆大欢喜根本没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却只字不提自己袖子上的血渍,也不告诉冯俏郑乾封城后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冯俏勉强一笑,假装信了他的话,笑道:“说了这么久累了吧。我去看看娘刚把甜汤放哪了。”孔丹依就没进屋,屋里当然什么都没有。冯俏假意拍脑袋,“呀,娘端走了。我去厨房给你盛一碗吧。”
章年卿道:“不用……”了字还没说出口,冯俏已经跑出去了。
他摇头笑笑,单手揉着太阳穴,疲倦的躺在床上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