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出来的饼个个金黄焦香,点缀着碧绿的葱花,扑鼻的香,沈娇再熬了一锅稀粥,一口热粥一口饼,吃得所有人都热乎乎的,使不完的劲。
沈娇用帕子包了两个馅饼揣进怀里,她想带给马杏花姐弟吃,本来因为出了那斤糖的事,她就应该吸取教训,不可以再拿吃食出去了,可她就是觉得马杏花姐弟不是这类人,沈家兴也说他们值得结交。
最重要的是,马杏花总是从家里拿吃食给她吃,虽然只不过是菜饼子、蕃薯干之类的粗食,可这已是马杏花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这片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爷爷总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当然不能白吃别人的东西,何况马杏花家里因为她娘长年吃药,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她岂能占朋友便宜?
是的,前世今生都没有交过朋友的沈娇,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了朋友,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新鲜,也很特别,她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同时,沈家兴也不排斥她交朋友,相反他还很支持,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变成孤家寡人,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喜欢交朋结友的豪爽性子,在他看来,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是绝对不会感到快乐的,他自然希望孙女快乐地成长。
马家离沈家并不远,同她家隔了一排土坯房,与别人家不同的是,马家的房子是独立开来的,且屋前有个院子,虽然不大,可也彰显出了马家在农场独特的地位。
沈娇还是头一回来马家,今儿个要不是为了送肉,她也不会主动上门的,上回胡大娘说的话她一直都记着,自家现在的身份特殊,还是不要给别人家添麻烦的好。
“马奶奶,杏花姐在家吗?”
马大娘在院子里晒被子,棒槌在被子上敲着,砰砰地响,闻声看去,便见到了站在院门口怯生生的沈娇,笑了起来。
“是娇娇丫头啊,快进来,站外面作啥子?”马大娘热情地邀请沈娇进屋。
沈娇面现为难,小声道:“马奶奶,我就不进去了,您让杏花姐出来就行。”
马大娘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沈娇的顾虑,心里为沈娇的懂事感到心疼,爽朗笑道:“没事,奶让你进屋你就进屋,看哪个王八羔子敢乱嚼舌根!”
她说这话时有意抬高了声音,马家斜对头的朱家,暗搓搓伸出头窥视的胡大娘闻声立马缩回了头,恨恨地朝地上啐了口,却也不敢再探头了。
马大娘冲朱家冷笑几声,一窝黑心肝的坏东西,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好的,赶明儿一定要让长安想个由头把这家人弄到七队去。
沈娇被马大娘硬拽着进了屋,马家并不是太大,普通的三间房,两间小的,一间大的,大的那间顺便也兼了客厅和厨房。
屋子虽不大,可收拾得很干净,只是屋里却散发着一股子药香味,想来便是马杏花母亲吃的药了,沈娇粗通药理,自这药香里闻到了当归和党参的气味,便知马杏花母亲得的定是气血两亏之症。
“杏花,娇娇来了,赶紧出来。”马大娘冲里屋喊道。
“来了,妈,我先扶您出去晒会子太阳。”马杏花应道。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其间还伴随着几声咳嗽:“不用,咳咳,你只管去招呼朋友,咳咳咳,妈再躺会儿。”
沈娇心中一动,冲马大娘说道:“我能进屋给大娘问声好吗?”
马大娘哈哈笑了:“咋不行哩?只是你大娘屋里药味重,仔细熏着。”
“不会,药香味好闻的。”沈娇嘻嘻一笑。
马大娘想想也是,沈家以前是开药铺的,小丫头成天泡在药材堆里,闻的药香味可比她家要多多了。
才一走进屋,沈娇就被热气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个屋子里也实在是忒热了点,且因为窗户紧闭着,屋里的气味散不出去,人的体味,药味搀和在一块儿,绝对不是美妙的味道。
一个脸色腊黄的中年妇女躺在炕上,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的,但即算如此,也能依稀看出这个女人的五官很端正,与马杏花的眉眼有几分像,想来这位妇人便是马杏花的母亲了。
“大娘您好,我是沈娇。”
沈娇下意识想行前世的万福礼,可身子才拜了下去就惊出了身冷汗,意识到现在的朝代不兴这些礼了,忙改为了深鞠躬,唬了马家人一跳。
这小丫头咋行这么大的礼呢!
“快起来,这可使不得。”杏花娘急得让马杏花去扶沈娇。
马杏花嘻嘻笑着把沈娇拉了起来,在她脑门上点了点:“瞧你这傻不拉叽的傻样。”
沈娇摸了摸额头,呵呵地笑了。
马大娘冲杏花娘说道:“这位就是我同你说的那沈家孙女,是个俊丫头吧?”
杏花娘慈祥地朝沈娇打量着,笑着点头:“妈说得没错,果然是个俊丫头,咱这方圆百里可找不出这等好模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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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万福礼在唐代就有雏形,但在宋代才形成真正的礼节,左手微握,放到腹部前方,不要偏,左脚向右腿后面退,脚尖着地,同时两腿屈膝,这时身体是向左后方倾斜的,从正面看好像是手在腹部右前方。明朝时一般的小姐手里都会有一个手绢,道万福时手绢塞到腰间,离开时道万福就把手绢抽出来,而到了清朝时手绢就成了必备之物,行礼时手绢也可以在肩上摆来摆去表示叩首,所以清宫戏里女人的手绢满天飞呢!
第63章 063杏花娘
杏花娘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也很勤快,躺在床上手也不闲着,一针一线地纳鞋底,纳出来的针脚又平又密,一看就知道是个能干的女人。
马杏花拉着沈娇去外面坐,她娘这屋里太热了,就连她都受不住,沈娇这么个娇性子肯定受不了。
沈娇回头看了好几眼,面上欲言又止,也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说了怕马家人不相信,不说吧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杏花娘的身子受损。
想了半天,沈娇咬咬牙,在马杏花耳边小声叽咕了几声,马杏花惊讶道:“真的假的?我奶说我妈这是月子病,不能见风的。”
沈娇暗自腹诽,你奶又不是大夫,知道个啥?
“当然是真的了,我家是开药铺的,你说我能骗你不?再说你也不想想,屋里那么大的味,好人都能熏出病来,你娘身子本来就不好,整天这么熏着还能好?”
沈娇说得煞有介事,马杏花不由得就信了,最主要的是她确实觉得她妈屋里的味太重了点,要不是亲妈在屋里躺着,她是真心不愿意进去。
“那我先试试,别让我奶知道,要不她又得念叨了。”
马杏花胆子也大,悄悄溜回里屋,将那窗户开了半扇,外头的冷风吹了进来,与门口形成对流,屋里的药味一下子就散了不少,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杏花娘本想说闺女乱来的,可她明显感到胸口的郁气散了好多,身子也松泛了些,不像以前那样总觉得有块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是以,杏花娘便没阻止闺女。
“妈,您觉没觉得舒服些?”马杏花关心问道。
杏花娘点了点头:“嗯,舒服了好些,我闺女可真聪明。”
马杏花嘻嘻笑道:“你闺女哪有这个本事,是娇娇教我的,她家是开药铺的,她爷爷还是坐堂大夫呢!”
杏花娘顿时肃然起敬,催马杏花去招呼沈娇,别慢待了人家。
“把蕃薯干拿出来给娇娇吃啊!”杏花娘嘱咐女儿。
“知道!”
马杏花把沈娇让到炕上,从炕沿的橱柜里摸出一包蕃薯干,解开了让她吃:“快吃,我奶晒的蕃薯干可好吃了,可惜没油,要不然用油炸炸更香。”
沈娇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甜甜的和牛皮糖一样,确实很好吃,她也没多吃,只吃了一块就不再吃了,如今的粮食紧张,谁家都不富余呢!
“杏花姐,这个给你吃,红旗哥和兰花呢?我给他们也带了。”沈娇从怀里摸出还热乎的馅饼,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他们上山拾柴禾了,这是啥?哎哟,馅饼?还是肉馅的?娇娇你把那只母兔子宰了?”
马杏花被帕子里的馅饼吓了一跳,问题一串接着一串问了出来,弄得沈娇啼笑皆非。
“我家兔子再有几日就要生了,我怎么可能吃它?这是猪肉,你赶紧趁热吃。”
马杏花并没有吃这两个饼,而是放到了橱柜里:“等中饭时再吃。”
沈娇阻止了她,从地上的筐里拿出一条三四斤左右的肉,在她面前晃了晃:“中饭有这个呢!”
马杏花眼睛瞪得溜圆,小嘴也张得大大的,半晌没反应过来,沈娇看得咯咯直笑,肉条也跟着她一道花枝乱颤,看得马杏花眼晕。
她打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肉呢!
这肉长得可真俊啊!
“死丫头别笑了,老实交待,你哪来这么多肉?你不会又赶集去了吧?”马杏花低声吼着。
沈娇把肉往她手里塞,让她赶紧收起来,马杏花坚决不收,非让她交待清楚不可。
沈娇叹了口气:“没去赶集,爷爷的工资才那么点,连粮食都不够买,哪能买肉吃?”
“那你这肉是哪来的?不会是天上掉的吧?”马杏花没好气地白了眼。
沈娇噗嗤一笑:“杏花姐你说的没错,还真是天上掉的呢!”
马杏花急得抓耳挠腮的,小心肝被沈娇勾得直痒痒,连连催着她说肉的来历。
沈娇将早上吴伯达他们教她的话说了,意思就是他们休息天去山上玩时,不小心进了禁区,结果遇上了一群狼同一只大野猪打架,后来野猪打输了,野狼也受了不轻的伤,她四叔就趁野狼不注意割了条猪腿下来。
这些话大部分是真的,只是沈娇隐瞒了他们是主动上山打猎以及她自己与野狼缠斗这些,虚实参半,真真假假,由不得马家人不相信了。
马杏花听得不住口地念佛,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当时你不会也在场吧?”
沈娇点头:“在啊,我和爷爷四叔他们都躲在树上看狼和野猪打架呢,杏花姐,你不知道,野猪可厉害了,伤了好多狼,要不是野猪只一头,野狼肯定打不过野猪。”
马杏花又念了几句佛,伸出手重重点了她几下,骂道:“我以前咋同你说的哩?让你别上禁区,你都当耳旁风了,这回是运气好,下回你看还有没有这么好运气?就你这小身板,准保让狼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
沈娇虽然被骂了,可心里却暖暖的,嘻嘻笑道:“没事,我四叔可厉害了,连头狼都不敢同他打呢!”
马杏花想想也是,有那么厉害的叔叔护着,应该是不会出事的,不过她还是嘱咐道:“那你一人可不能去,禁区里不光有狼,还有熊瞎子,豹子呢!”
“知道啦,杏花姐你可真啰嗦,你还是赶紧把这肉收起来吧,我手都拎酸了。”
马杏花白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掂过了猪肉,沉沉的,三斤都不止,不禁道:“肉也太多了,要不你再割一半回去吧?”
沈娇嘟嘴道:“不割,我刚才来的时候朱石头他奶一直跟着我呢,我要是再割一半回去,那老太婆肯定得发现。”
马杏花便没再坚持,将肉收了起来,说道:“那你下回可别割这么多了。”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这话不对劲,这不是上赶着朝人要东西嘛,忙啐了自己一口,解释道:“我意思是你以后送东西心别忒实在,呸,啊哟,我这是想说啥来着……”
马杏花越说越乱,恨得往自己嘴上扇了两巴掌,脆脆地响,沈娇看了都觉得疼,嘻嘻笑道:“知道啦,你当我傻呢,也就杏花姐你这里我才送呢,其他人我才懒得理他们。”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遗憾道:“杏花姐你不知道,那头野猪起码得有三百斤,可惜我四叔只肯割一条腿,要是整只猪都能扛回来,咱们就能天天吃肉了。”
马杏花恨恨地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贪心不足的东西,你要真把整头猪扛回来,咱们整个农场都得让野狼当肉吃了!”
第64章 064八珍汤
沈娇在马家没坐多久,同马杏花约好下午去山上拾柴禾搂兔草,她便背着筐走了,同杏花娘道了别。
杏花娘为人很好,让她和爷爷要是有缝缝补补的活都拿到这儿来,她能帮着干,杏花娘说话细声细气的,声音很好听,只是那时不时的几声咳嗽,听着让人不舒服。
“大娘是啥病啊?喝的啥药呢?”沈娇小声问马杏花。
马杏花箴眉道:“我妈是生兰花时伤的身子,一直就没好过,药是牛头村一位老游医开的方子,吃了好几年了,可我妈却没见好。”
马杏花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小时候她妈可健了,一人里里外外全包了,爸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可现在……
每次看到她妈躺床上连纳鞋底都费力的模样,她这心就抽抽地疼,恨不得能替她妈生病才好呢!
沈娇忙拿帕子给她擦眼睛,忍不住问道:“我能看看大娘的药方子吗?”
这吃几年都不见好转,可见这药方子一定有问题了。
马杏花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啥,眼睛亮了起来,从橱柜里翻出了张黄纸,小心翼翼地递给沈娇。
沈娇将纸摊了开来,铺在炕上的小方桌上,小声地念着,钱文良虽教了她不少这个朝代的文字,可时间有限,她认起来还是很吃力,连猜带蒙,倒是认了个大概。
“当归,川芎,熟地,白芍,甘草,茯苓,白术……”
沈娇一看就知道这是最普通的八珍汤的方子,只是她刚才闻药香,却似少了人参这一味,人参却是八珍汤里的主药,没了人参,光是喝这些药渣子,就是喝上十年也不管用。
“我闻着大娘喝的药里没有放人参呢?”沈娇问道。
马杏花眼睛又瞪得溜圆,忙不迭地点头:“没错,就差了人参,人参实在是太贵了,咱家连参须都买不起哩,后来游医就说让用党参代替。”
沈娇箴眉道:“我劝大娘那些药还是别喝了,没有人参,就是喝再多也无用,于身体无丝毫用处,反倒会伤身,倒不如停了的好!”
她记得宝碗里是有八珍丸的,回去同爷爷商量一下,能不能拿出来给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