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正站在池塘边上,背对着这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却能感觉他现在心气很不顺。
“侯爷。”苏婉如快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说我不吃鱼了,您老不用特意来钓鱼,实在不行您吩咐厨房买一条也行啊,可是她话还没说,就看到长兴侯爆吼一声,摔了鱼竿道:“不钓了。”
随即,抓着旁边的鱼食篓子往池塘一洒,紧接着他人往前一跳,噗通一声
跳水里去了。
苏婉如愕然,转头看着朱珣,朱珣也看着她,两人一脸发懵。
“侯爷做什么。”刘三娘问道。
苏婉如摇头,喃喃的道:“他不会是要去抓鱼吧?”钓不到鱼就下水抓去了。
朱珣嘴角直抖,拉着苏婉如和刘三娘道:“快走,等会儿被我爹看到了,咱们今晚都别吃饭了。”
三个人点头,一溜烟的回来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就听到长兴侯满声得意的道:“秋云快来看,我钓了三条大鱼!”
“侯爷今天好厉害。”杨氏忙掀了帘子出去。
苏婉如和朱珣还有刘三娘面面相觑,朱珣指了指外面,道:“夸,使劲夸,听到没有。”
“听到了。”苏婉如点头,跟着朱珣出去,长兴侯已经换了衣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手里用绳子拴了三条大鱼,活蹦乱跳的动着。
长兴侯一脸的得意,“大侄女,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做草鱼三吃。”
“侯爷好厉害。”苏婉如很捧场的竖起个大拇指,“一次钓到三条鱼,我们今晚都要饱口福了。”
长兴侯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嗯,钓鱼这种小事,老夫信手拈来。”
苏婉如和朱珣对视一眼,一起笑着点头。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起床,刘三娘也跟着起来,问道:“做什么起这么早。”
“我答应宁王爷给他包饺子。”苏婉如懒懒的起来,道:“欠了人的债,得赶紧还了。”
刘三娘也跟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她,“阿瑾,你喜欢宁王还是喜欢侯爷?”
“当然是侯爷啦。”苏婉如笑着道:“还用问吗。”
刘三娘顿了顿,想到沈湛对苏婉如的百依百顺,道:“也是,侯爷这样的人,世间恐难再有其二了。”
苏婉如突然很想沈湛,她去的信他应该还没有收到吧。
两个月的时间,她第一次觉得很漫长。
一早晨的忙碌,她和厨娘一起包了酸菜馅和荠菜馅的饺子,她装了一食盒剩下就让人端去给长兴侯一家子,长兴侯吃了几个,颔首道:“这饺子不错,大侄女一早起来包的?”
“嗯。以报答侯爷昨天为我钓鱼的恩情。”苏婉如笑着道:“侯爷和夫人要是吃的习惯,过几日我再包。”
用过早膳,她提着饺子去了宁王府,赵衍见她来很惊讶,“一早起来包的?”
“嗯。”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赵衍笑着打开食盒,里面摆着两盘轿子,包的很小巧,他拿了筷子尝了一口,道:“是酸菜馅的饺子吗。”
苏婉如点头。
“很不错。”他正经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着,品着味儿,“荠菜的更好吃点。”
苏婉如点头,两个人就说起春天的蔬菜,聊着聊着赵衍就道:“这次让长兴侯上交兵权,你最想看到的结果是什么。”
当然是赵栋跳出来,如果他不跳,她就会想办法让他跳。
一个皇子想让他死,如果刺杀不能成事,那么就只能是赵之昂亲自动手了
可想要一个老子杀儿子,又谈何容易。
“我没想什么结果,就是为了让长兴侯自保。”苏婉如看着赵衍,“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赵衍沾了点醋,抬头看着她,道:“都是兄弟,虽不亲可也并无仇恨。所以,我并没有期待。”
“哦。”若是以前苏婉如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她莫名的相信了,或许在赵衍心目中,真的只是想要一处安静的地方,静静的待着而已。
他挑了挑眉头,含笑道:“你这态度,似乎是不相信我?”
“没有。”她摇头,“王爷高风亮节,出污泥而不染,自然是不会掺和这件事的。”
赵衍觉得她不是在夸他,不由失笑。
苏婉如回了绣坊,朝中在昨天的狂风骤雨后,忽然就归于了平静,但是她知道,那些暗流,都藏在了平静之下。
此刻朝堂到底如何,只有赵之昂最清楚。
苏婉如要做的,就是等!
一个月后的四月底,天气渐渐热了,苏婉如开始焦躁了起来,因为沈湛从上次的信后,就没有再给她来信,这太奇怪了。
她喊了随一出来,问道:“侯爷没有给我回信吗?那他给周先生或者别人来信了吗?”
“有。”随一目光躲躲闪闪的,“周先生每隔三日就会去一封信,将京中的事情报与爷,爷会批复。”
这么说,他和京中有来有往,但就是没有给她来信?
苏婉如蹙眉,这样的感觉很奇怪,“那他现在卫所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和李家没有动手吧。”
“卫所选了址已经动工和招兵了。”随一也觉得奇怪,沈湛居然没有给苏婉如来信,“姑娘不用担心,爷可能太忙了,两面应付,无暇顾及别的事吧。”
“希望是这样。”苏婉如点了点头,要真是因为忙的没有时间,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正事重要,可若是出了事也不对,出了事他怎么能给周奉回信呢。
她不放心,看着随一道:“你回去和周先生说一声,让他派人去一趟辽东。就说我说的。”
“是!”随一点头应是,“姑娘可有什么东西要给爷捎过去的。”
苏婉如就回房拿了两件夏衫,一双鞋和三双袜子,包好给随一,“把这些给他,别的东西辽东也买的到,这个天带过去都坏了。”
随一接了,回道:“那属下现在就回去,姑娘放心,爷不会有事的。区区李家根本不敢对爷怎么样。”
苏婉如也觉得,以沈湛的势力,李茂安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沈湛正面对上,除非他想反了。
随一拿着东西走了。
苏婉如就来回的在房里走着,外面就听到朱珣的说话声,“阿瑾,你在不在。”
“怎么了?”苏婉如迎了出去,朱珣就道:“曹恩清递折子回京求援了。”
苏婉如不奇怪,曹恩清能又熬一个月,已经很让她惊讶了,不过朱珣兴冲冲的应该不是为了和她说这件事,她问道:“难道圣上要这次决定要派人去增援?”
“是!”朱珣一脸赞赏的看着苏婉如,“现在朝中又乱了,都在说派谁去合适。”
苏婉如觉得赵之昂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仓促了,“国库有钱了吗?”
“这个月要好些,各地上了一些税。”朱珣回道:“圣上上个月加了赋税你知道吧,算赋加到每人二十钱,田亩税涨到四斛,各地加紧将今年的算赋收缴上来。”
苏婉如愕然,思绪彻底从沈湛没给她回信的失落中回来,“每人二十钱?”
要知道大战才结束,各地的百姓没有谁日子好过的,以前后宋统辖的州府都不敢多收税,算赋每人八钱,有的地方甚至直接免了,现在赵之昂居然涨到了二十。
打个比方,若是一家五口人,每年不说其他的花销,光此税就要一百钱,若有女子十五未嫁者,还要多缴五倍这还不算别的赋税,和地方上私自名目征讨。
若放江南,百姓生活富裕,一年能有十多两的收入,这点钱不算什么,可若是贫苦一些,这些钱可就不少了。
“你在京城不知道,此令发下去,不知道多少地方闹了事,都被弹压下去。”朱珣不想说这些,毕竟国库空虚,而四周还有虎视眈眈的豺狼伺机而动。
不将这些人灭了,就算是他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可是赋税若是重了,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好,他看着心里也不舒坦。
“所以呢,收了一部分的税收后,圣上就打算动努尔哈赤了?”苏宛如看着朱珣。
如果是她,她会先将辽东的李家和四川节度使先杀了,抄了两人的家,只怕比一年收的税都要多。
“嗯。努尔哈赤是圣上心头的一根刺。”朱珣道:“曹恩清的折子上过几封,圣上都留中未发,今天偏偏提出来了。”
苏婉如点头,问道:“那么圣上打算派长兴侯去,还是沈湛?”
“还没定。”朱珣道:“我爹打算递折子去,要亲自出征剿灭努尔哈赤,我觉得不妥当,说了他又不听,所以来找你。”
苏婉如请他进房里坐下来,倒了茶,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婉如道:“侯爷不能去!”
朱珣一喜,道:“你也觉得我爹不能去对吧,我就说,现在没钱,去了说不定人在草原腹地就断粮了,到时候莫说打仗,就是饿也能把人饿死了。”
这就来了吗。这一个月朝中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可是内里到底有多糟心,恐怕赵之昂最清楚了。
“你去和我爹说,我爹现在愿意听你的。”朱珣道:“他就算手痒想打仗,也要再等几年,现在去不合适。”
苏婉如没有立刻说话,想了想,道:“再等一天,看朝中的反应。”
此刻御书房中,赵之昂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封奏折,无意识的在腿上敲着,杜公公小心在一边磨墨也不敢说话,好一会儿,赵之昂好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你说,朕是不是个明君?”
“那是自然,圣上不但是明君,还是仁君。”杜公公张口就来,被打过一次板子后,他在赵之昂跟前越发的小心翼翼。
赵之昂又问道:“那你说,朕是不是个好父亲呢。”
“这事儿不用奴婢说,从几位殿下对您的崇敬和亲近中就能看出来,您是位顶好的父亲。”杜公公道。
赵之昂点了点头,道:“朕也觉得,无愧于他们。”
杜公公看着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一个月前长兴侯递来的折子还摆在龙案上,圣上没有再说这件事,朝中看着也风平浪静,可是只有在御书房的他和圣上知道。
从来没有平静过。
先是五皇子婚事在即,却闹出房中妾室有孕的事,最后虽被压了下去,却着实让圣上生气了一通。
前几日,四皇子骑马出城,不知马怎么癫了,将他摔下马来
德庆侯生了场病,一直缠绵病榻未起,都督府的肖勇吃酒和人打架,失手打死了人,人还在大牢里关着的。
这些事,都被圣上压下去了,朝中有人知道,但却没有任何人一个提起来。
事情都从表面转为了地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