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书抱怨着从屏风后面接过包袱,快手快脚的打开,为许宜华换上。
“国公府太大了,转来转去的绕糊涂了,姐儿……路上似乎有个小厮认识我,开口就知道我是谁,打了招呼后就忙不迭的走了,掉了东西也不知道。”
冯大家的犹豫着,掏出了一块龙形佩来,洁白细腻的玉质,一看就不是凡物,雕着“麟郎”两个字。
许宜华换好衣服后从屏风里走出来,她心里一下子极为警觉,皱着眉刚想呵斥冯大家的什么东西都敢拿,却一眼看到这玉佩极眼熟,刚好是四皇子的。
“一个小厮,白嫩秀气,俊的很,我还真有点眼熟。”
冯大家的小心瞅着许宜华的脸色,将玉佩呈给许宜华看。
她是个心细的,过去在女学,也见过两次倚书和这么个人接触过,过去她还以为是倚书的相好,可是似乎不像,每逢那个人出现,宜姐儿都要找理由撇开人单独行动,也不知道去哪里,这事儿冯大家的心里有数,却不敢随意开口探问。
许宜华脸色依然凝重,她和四皇子都自问行事小心周全,她与四皇子有联系这事儿也一直瞒着身边的人,只有倚书一个能信得过的人知道,却不想如今似乎冯大家的也知道了。
“要是姐儿不要,我就把玉佩重新仍回原路?”
冯大家的机灵,看着许宜华迟迟不接,就赶紧把玉佩收了回来。
“算了,你仔细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宜华叹了口气,她一直怀疑事情有没有那么巧,现在几位皇子间不太平,她也从四皇子那里能琢磨出一二来。
故而她一直担心这是别人的阴谋,可这是四皇子贴身的玉佩,四皇子那样的人会让自己的玉佩遗失?她若是让冯大家的再把玉佩扔回远处,再招了人的眼反而落入陷阱里怎么办?
冯大家的就仔细又把事情讲了一遍,她得了倚书的指示就往外走,只是她跟着主子来外府做客,一个人也不敢在人家府里乱走,就在角门下人走的地方,央着个小丫头子带路。
小丫头还没留头,是个下人婆子的孩子,带着她走的小路,路过清净的一排院子,据说是客人歇息用的,然后小丫头给她指了路就走了。
抱了衣服回来时,冯大家的就还是走了这条路,清净又没人,正好看到那么个小厮,也抱着衣物之类的东西,见到冯大家的很惊讶的样子,叫了她一声,然后嘱咐她赶紧离开这里别乱走。
冯大家的就探问了一句道是这人是谁,可是小厮说了几句话后突然一拍脑袋,说了一句主子醉了,身边没有人伺候不放心呢,就赶紧跑了。
许宜华听完后又仔细盘问了几句,听冯大家的描述,那人应该就是四皇子身边的岚意无疑了,听起来似乎是巧合,玉佩是无意中掉下来的。
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却一时又瞧不出问题来。
“玉佩给我吧……”
许宜华最终从冯大家的手里把玉佩接了过来,不想由着下人拿着四皇子的东西,真要是岚意掉了四皇子的东西,等她找机会还给四皇子吧。
出来的时间也有些长了,许宜华把玉佩揣进袖袋里,再次收拾好了就走出门来,回到宴客的小厅里,就见着里面比自己走之前还要热闹的多。
“哈哈……宜姐儿你来的正好,我们这桌刚好缺了个人。你们家颜姐儿我可真是服了,这样的花样也想得出来!”
李如月身边一位也和许宜华交好的小娘子见许宜华过来,拉着她过去。
许宜华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们吃完饭后嫌弃说书的女学生没意思,许颜华便想了个主意,大家每人从身上拿一样东西出来做赌注,一桌六个人,逢一三五或者二四六的抽酒令签子,却不行酒令,而是被抽中的人要被轮番问话,被问到的人不能说谎话。
什么话都可以问,不好意思说的就喝一杯桂花酒,自己的东西就被问话的人划拉走,最后拿着最多人东西的那个,就是赢家了。
自然谁也不缺那点东西,但是这个游戏十分的新鲜有趣,改良版的真心话大冒险,让在场的小娘子们都沸腾了。
许宜华远远的看着许颜华和人凑在一桌玩的起劲儿,想起袖袋里的玉佩,顿时有些后背僵硬起来,不由的有些疑神疑鬼,真的有那么巧合吗?
玉佩和游戏,若真是许颜华和六皇子搞出来陷害自己和四皇子的,那她岂不是刚好中计?
这么想着,许宜华就后悔起来,为什么要把玉佩揣到袖袋里,过会儿若是被人翻出来,她和四皇子的名声都就毁了。
“等等,我其实方才起就不太舒服,头晕得很,进屋来酒气重得很,又开始难受了,得透透气去……”
许宜华本能的想要拒绝玩游戏,刚要站起来,却被人拉住。
“不成不成,方才我被颜姐儿抽中好几次,输得镯子都撸下来了,可得在你这里找找场子……”
说话的人是李宝茗,是李如月的堂妹,性子活泼的很,方才和许颜华玩了两轮,全都输的一塌糊涂,听人说许宜华是许颜华家中的养女,也算是姐妹了,便耍赖的非要和许宜华玩一局。
“宝妹妹看起来还不服气啊,之前不过是问起你家哪个表兄长的最好看,你脸红什么呀?”
许颜华在一边吆喝起哄,方才放开玩时,她就知道李宝茗是个心宽好玩的,这才敢随意说笑,玩这游戏就得脸皮厚心态稳,她之前直接全场碾压,赢得完全胜之不武。
李宝茗又被许颜华说到脸上,脸更加红起来,冲过去作势要去拧她的脸,两人闹一场后,全场的人也跟着又笑了一波,李宝茗再度非要和许宜华玩。
“那等等,我的东西丫鬟收着呢,大家姐姐妹妹的都拿出来的好东西,我也不能落后不是?”
许宜华强笑着,好不容脱身,立马起身去帘子后面寻倚书,要把玉佩先放到她身上。
“呦,藏什么好东西啊?”
就在许宜华从袖袋里把玉佩快速的拿出来递给倚书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玉佩一下子落入人手里了。
来人正是刘淑华,同样和李如月与许宜华玩的不错,虽然许宜华年纪几级,与她们不同班,但是彼此都是天字班的,又是诗社的成员,因而笑嘻嘻的十分随意。
她方才已经玩过一轮,喝了几杯甜酒后出去更衣,回来时正好看到门口处许宜华要把什么递给丫鬟,她以为许宜华是不舍得把玉佩输出去,这才赶着藏的。
“被我抓到了吧……”
刘淑华捏着玉佩就笑嘻嘻的回到屋里,言明许宜华耍赖藏东西,就拿这个做赌注,看她若真是舍不得玉佩,还说不说假话。
许宜华脚步沉重的走进屋,小娘子们玩大了,彼此间都有些横行无忌起来,有几个胆气大的也学着许颜华一样厚着脸皮回答人家的问话,倒真是赢了起来。
“咦?这玉佩?”
和李宝茗坐在一处的小娘子,看着桌子上放的白玉佩,突然皱起眉来。
龙形佩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必须是宗室成员才行,而且没听说过许宜华定亲了啊,那这玉佩哪里来的?
此人心细,看着许宜华苍白的脸色,也不动声色,轻笑了一声,只把玉佩放入桌子上小娘子们放赌注的地方,用其他东西压着,弄得不引人瞩目。
因这出事故,许宜华全程不在状态,轻微的颤抖着,抽到了签被李宝茗提问也说不出话来,因而起哄的被要求罚酒。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出了喧嚷声,有人闹腾着嚷嚷什么,李如月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她好好地生辰宴,无端被打扰心里也恼火,因而派人出去问着。
却原来是不知道如何怿国公今日也来了,纵然落魄,他好歹也是宗室,同样是国公,常国公还真的不好意思让人把他叉出去,只好专门叫了人看着怿国公灌酒而已。
偏巧怿国公醉醺醺的在宴席上看着舞姬就要往身边扯,没品的让人不齿,不想因为这个老鼠屎坏了好气氛,加上未来的女婿四皇子也在,于是常国公找人把怿国公拖进待客的院子里醒酒。
不知道如何,怿国公却又闹了起来,还从前院直接往后院里闯,如今被几个婆子拦着,还在嚷嚷,要刚才伺候他的姑娘过来。
怿国公喝醉了酒力大无穷,没头没脑的就要闯进李如月她们的小厅里了,在门外和婆子们纠缠,因为里面都是未婚的小娘子们,听到动静都有些惊慌无措。
很快常国公夫人小宁氏也听到动静,带着人赶过来了,随后很多担心女儿的贵妇们也出来了。
外院里,常国公听人汇报,怿国公那头野猪竟然拱进了后院里,也是气愤之极,正巧喝大了的人不少,一群勋贵子弟也一同跟着常国公过来了。
“没有人伺候他?”
常国公听说怿国公在找方才伺候他的婢女,就派人探问,结果是没有人伺候,可是怿国公却坚称有个姑娘伺候了他,还拿了他的玉佩做信物,他要带人回府。
小宁氏也跟着一阵无语,只恨到底怿国公也是勋贵,不能直接叫小厮们打一顿,常国公的几个儿子们赶了过来,一起围着要把怿国公拖走。
这时候在门廊处探着脑袋围观的小娘子们,有人突然喊了一句,“这是不是怿国公的玉佩?”
☆、93
说话的小娘子正是李宝茗, 说完后看着大家都在看她, 一时也觉得有点尴尬, 赶紧晃了晃手里的龙形白玉佩,表明自己没有胡乱说话。
却原来李宝茗好不容易赢一场, 正开心得很, 哪怕外面闹得起劲,她也没跟出去看热闹,而是在屋里划拉战利品。
只是她一边翻着小娘子输给她的各种私物, 刚好听到外面闹出的动静,似乎怿国公在找自己的玉佩, 她也认出了手里的龙型玉佩似乎正是皇室的物件,便激动喊了一嗓子。
方才听说怿国公在找玉佩, 坐在李宝茗旁边的张宝珠就有些疑心了, 在场只有她一人注意到了许宜华拿出来的玉佩是皇室专有的玉佩。
只是她年纪比李宝茗大些,性情稳重端方,想法也周全,虽然也没有进入女学就读,可是对于许宜华的出身也一清二楚的, 更知道她之前是京师女学里知名的才女。
虽然认出了玉佩, 张宝珠心里还在犹豫, 觉得许宜华再如何堕落,也不会和怿国公扯上关系吧,可能是巧合,故而没有开口, 只是暗自打量许宜华的面色,没成想这件事反被李宝茗叫破了。
“这是你们谁的?”
李如月先众人一步,脸色青黑的一把从李宝茗手里拿过玉佩,看着当时和李宝茗一桌赌真心话游戏的五位小娘子问着。
怿国公大着嗓门口口声声的说刚才拿他玉佩的女子伺候了他一场,在场的小娘子们都嫌污耳朵,但是听到都听到了,自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和怿国公那样的野猪扯在一起,谁也不愿意。
更何况姬妾侍女的才会低贱的青天白日“伺候”男人,怿国公又娶了妻室,诸人生怕被他带累坏自己的名声,赶紧摇头否认,抢着过去一一把自己的东西认领出来。
许宜华整个人颤抖的不像样子了,脸色仓皇如金纸,若眼下她还不知道他们要玩什么把戏也太傻了一些,外面野猪一样的怿国公还在丑态百出,许宜华脑海里一片空白,腿上像灌了铅一般,迟迟迈不动进屋的步子。
之前湛山寺时怿国公给她的屈辱还如噩梦般存在,现在又因他而饱受羞辱,许宜华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前面几人把东西都认领了,唯有许宜华没有动作,而且也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东西了,说明龙形玉佩就是她拿出来的私物了。
其实最初许宜华是想趁着热闹把东西拿回来的,但是偏巧外面闹得起劲儿,李如月等人跑到门廊处看时,几位和许宜华相熟的小娘子一起把她硬是也拖出门了。
冯怡说起来是真心为着许宜华想的,看她面色不好,很不自在的感觉,怕她被罚酒喝的身体不舒服,就顺便拉她外出透气。
因而哪怕许宜华有些微的挣扎,她也不在意,好奇心重的小娘子们又有些害怕又是想看热闹的,挤挤挨挨的就一起围在门廊处探看。
“竟是你的吗?许姑娘?”
许宜华迟迟不过来,且状态不对劲儿,李宝茗等人通通把眼光放到了她的身上,有位小娘子忍不住惊讶的问着。
许宜华嗓子里像是汩汩的涌出血来般,口腔里一片腥涩之意,众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像刀子一刀刀的捅在她的身上。
是谁害了她,是要害她还是害四皇子,这些她通通不知道,只是远远地抬头,看着一群小娘子中间,许颜华似嘲弄的目光。
此时李如月也在看着她,许宜华无法说出这玉佩不是怿国公的,而是四皇子的。如果说是四皇子的,也解释不通为何她会有四皇子的玉佩。
如果说是捡的,肯定不会有人信的。
况且哪怕日后她会进四皇子的后院,她若是现在李如月最春风得意的生辰宴上,暴漏了自己和四皇子的关系,她成什么人了?旁人又会如何看她?
本来大龄又未定亲的小娘子们就要受人侧目了,更应该珍惜名声和羽毛,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而且她若是不明就里踏入了别人的陷阱里,再扯上四皇子,到时候四皇子又会怎么对她?
“不,不是我……”
许宜华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体摇摇欲坠,拼命地摆手试图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声音沙哑着徒劳否认。
在那些冰冷嘲弄的目光中,许宜华感觉自己被推入了地狱般,浑身冰冷彻骨。
听见未婚小娘子们这边似乎有什么事发生,小宁氏等人赶紧也赶了过来,李如月看了许宜华一眼,有些面色复杂的把事情和小宁氏等人说了,并且拿了玉佩给她看。
众人联想到怿国公说起了有人伺候了她,偏巧在场的小娘子们都想起来,许宜华还真的中途出去过一阵子,大家又没有追出去看,谁知道是真的更衣还是和伺候了男人一场。
只是许宜华怎么就挑了怿国公这样的人物,图什么呢?更何况,现在国公夫人都轮不到她当啊?
本来站在许宜华身边的小娘子们自发的都离她老远,尤其是见到各自的母亲来了以后,小娘子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和自家母亲窃窃私语,或者三五人一起一边用惊讶的目光打量许宜华,一边把脑袋凑在一处说话。
许宜华一个人站在室内的空地上,半阖着嘴,似乎想拉着谁解释,又不知道要和谁去说,脑子里一片混沌了,只觉得所有的目光都那么刺眼,开开合合的嘴巴都在嘲弄着她。
周氏自然也赶了过来,皱着眉头听完身边人的话,只觉得老脸都火辣辣的,她一向自恃过高,半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望着许宜华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眼睛都不想往她身上看,气的胸脯不住的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