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陈珂有一项优势,也是无人可替代的,那就是心性果敢坚毅,脑子灵活。
陈珂不仅在后娘手里从容活了多年,并且在失去世子之位后,尴尬的在侯府作为隐形人般隐忍多年,后来一朝勃发,在安宁侯死后彻底的挤下了陈都,成了安宁侯府实际的当家人。
哪怕没有侯爷之名,陈都却要看着他的脸色过活。
陈珂本身不靠着侯府过日子,自己还置产业无数,擅长刑名律令,执掌京师的大理寺时,以公正严明,量刑适当而闻名。
更在荒年时,曾上书了一度知名的《时务策》,成为刘池瑞十分得用的班底。
现在陈珂才名声名俱是不显,所以这时候拉拢才是最有效的,因而刘昭熙想从世子之位入手。
哪怕上辈子陈珂不做安宁侯也一样出人头地,反而因为没有侯爷这个虚衔的压制得以更加自由,但是失去世子之位的这十年隐忍,也是他平生大恨。
刘昭熙也能理解,凡事要不要是一回事,被人强制拿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就像他上辈子未必有心帝位,刘池瑞若是想要,他甚至可以相让,但是刘池瑞用阴谋诡计强取豪夺,还要害他,就令人生恨了。
“虽然父皇不能掺和安宁侯府的家务事,但是世子立了就攸关朝廷法度,哪能任凭个人喜好就随意废止?陈珂本来就有后娘后爹,再失去世子之位也太可怜了些,他有什么错呢。我看不若父皇就让陈珂进宫做个郎卫吧,给他个机会表现一二。若是父皇看重他些,安宁侯想换世子时就总要多衡量一二……”
刘昭熙慢吞吞的说着,这也是他今晚想出来的主意。
郎卫这个官,其实求起来也不算难,毕竟说到底就只是个体面的虚职。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近距离直面圣上,但是接触不到核心的朝事,也没有实权。
平时的工作就是念个书侍个墨,接见大臣时传个令什么的,就只是起个好看的摆设作用。
一般郎卫只从世家子中选,算是默认的世家子弟进阶的一个起点,十四岁入选郎卫,干几年,过了二十岁后就转其他实职,也能熬个资历,提前在皇上面前挂个号混眼熟。
也不排除若是郎卫中真有那真材实料的人,也能够提前入得皇上眼中,从此能够平步青云,做皇上的“近臣”,或者皇上会安排给未来下一任接班者作为“辅臣”。
安宁侯既不愿意为陈珂打算,不打算使用恩荫的名额,那么就只有他来推荐陈珂。
“恩,让父皇想一想……”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他原本就想从郎卫里培养几个人给小六儿将来用,目前还在观察合适的人选。
既然小六儿与陈珂交好,一个郎卫而已,也不是很要紧,正好可以就近观察这个陈珂是否心怀叵测之人。
衡量了一下,皇上觉得并无利害牵扯,也不愿让儿子失望,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多谢父皇,你最好啦……那我明儿还出宫,要把这个消息给陈珂说。”
刘昭熙听到父皇答应了,便欢呼雀跃起来,甜言蜜语后,扑过去揉着父皇的大肚子。
“又要出宫啊……那叫上你四哥吧,也能在外面照应你一二。”
皇上知道男孩子总是性子活跃些的,不忍心日日拘在宫里,便对着刘昭熙道。
“不要……不好总是麻烦四哥啊,而且他有他的朋友,我和他在一起,见得就都是他的朋友了,我还想交自己的朋友。”
刘昭熙想单独出宫自己做点事儿,不愿意总是借着刘池瑞的名头,而且那人嗅觉太灵敏了,刘昭熙也没有把握能瞒得过他,便费劲的解释着,想让皇上理解他的意思。
“怎么?和你四哥吵架了?往日里,你不是最喜欢你四哥了吗?”
皇上看着刘昭熙竟然拒绝了再和四哥一起出去,这可不能同寻常,以前刘昭熙可是天天都要缠着刘池瑞的,更是走哪里跟到哪里,便好奇的问道。
“没有吵架,就是我长大啦!想有自己的朋友,做自己的事,不要总是和四哥绑在一起,他不自在,我也不自由。”
刘昭熙笑笑,他知道往日刘池瑞就是靠着借照顾自己的名头,在父皇面前得到一眼两眼的赞赏和青睐。
现在一下子自己和他疏远了关系,刘池瑞定然觉得利益受损,之前的忍耐全部白费了,说不定要有动作的。
所以目前不适合撕破脸,刘昭熙也没有在皇上面前把话说死。
“你还小呢,自己一个人出去父皇怎么能放心……既然你不想和你四哥一起,那父皇再给你找两个人吧。”
皇上摇了摇头,心里也理解,大概这个年纪上,小男孩儿总是爱充大人的,尤其小六儿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太可爱,因而皇上也顺着他的意思道。
刘昭熙这晚上大获全胜,不仅陈珂的事有了着落,皇上又私下给了他两个可用的侍卫,并且还从郎卫里安排了两个人陪伴刘昭熙出宫,比上辈子提早了三年。
其中一个郎卫叫周源,便是出自清河周家,和阿宝的外家出自同宗,算是阿宝的表哥了,也是周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郎君。
另一位姓杨,名杨和奕,碰巧是上辈子刘昭熙的妻子杨梦茹的堂兄。
只是上辈子刘昭熙在刘池瑞若有若无的暗示下,与杨和奕更亲近些。
加上他上辈子实在任性,喜怒表现的一清二楚,故而时日不长周源看出了刘昭熙的意思,便主动不往他跟前凑了。
没两年周源从郎卫升任大理寺的卿正,后来也成了刘池瑞的得力帮手。
想到上辈子自己因为刘池瑞都错过了什么,刘昭熙冷笑了一下,人傻就得能抗住刀。
上辈子他挨完了刘池瑞的刀,仗着皮厚血多,也算是扛过去了,最终还能百忍成金,输赢各自扳回一局。
而这辈子,输赢还未定,他已做好了准备,但愿刘池瑞也能和他前世一般,抗得过兄弟手中的刀。
第二日,刘昭熙便低调的见了两名皇上派来的郎卫,带着新侍卫出了宫。等刘池瑞收到消息时,他已经走了好一阵儿。
刘池瑞自然心神不定,颇有些烦躁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六弟仿佛一夜之间就失去了控制,变得捉摸不清了,而且也不再和过去那样对他推心置腹的交心了。
现在刘池瑞也不知道刘昭熙到底是心里在想什么,也在心里一遍遍的过滤揣测,究竟自己是哪一点惹六弟不满了,这究竟是六弟的意思,亦或是,父皇的?
他的心思自认是埋得很深,但是刘池瑞却不敢小看父皇的那双利眼。他知道父皇看起来人最是和气不过,是一个脾气温和从不轻易动怒的胖子。
但是谁要是真的以为皇上是个心宽肚大的弥勒佛般的人物,那才是真的错了。
当今世家势大根深,尤其是当朝更有“周王杨赵”四大世家为首,盘踞在大秦几百年,根深蒂固又四处联姻结网。
更兼四大世家皆家族人丁兴旺,每一代都有能干的人才涌现。
世家的势力太大,还担任要职,不仅能影响朝堂局势,还影响皇上的决策。
皇上既要打击世家不断地勾连和壮大,又要一定程度的依靠他们,这个分寸的把握上便十分的重要,而皇上一直平衡的很好。
永嘉十年时的三王之乱,一定程度上也是世家和王权的对抗,最终得利的却是皇上,世家的发展势头得到了遏制,三王的封地也全部收回。
刘池瑞最害怕他的那点心思,在皇上面前无所遁形,被皇上知道,他,其实对六皇子是存了其他的想法。
另一方面,刘池瑞也是感觉十分的屈辱。
他什么都不缺,都不比任何人差,只因为不得父皇关心,便要靠着处处不如自己的弟弟来换取父皇偶尔倾注的目光。
虽然不得父皇的看重,但是刘池瑞却自认是最了解父皇的一个,也是自认最能承袭父皇意志的一个。
他曾经为自己不得父皇青眼而郁郁寡欢,后来就一个人不断地思考局势,分析朝堂的势力,揣摩父皇的心思,进而有了自己对朝政大事和天下局势的认知。
既不能当世家的傀儡,又不能分裂政权,慢慢的提升寒士的地位,只有两方对立,这皇位上的人坐的才会稳。
不得不说,刘池瑞的想法若是刘昭熙能知道,也要感叹,他上辈子最终成为两人中的赢家不是随随便便成功的。
在十四五岁这个年纪里,想的能有刘池瑞深的压根就没几个。
但是不管刘池瑞想什么,此时也是没有什么用,刘昭熙出去混了两天,在广元寺成功的见到了陈珂,装作不经意的攀谈起来,两人更是越聊越投契。
于是刘昭熙主动抛出诱饵,要为陈珂在陛下面前引荐一二,得个一官半职,也好过他在书院游荡。
这个时代,世宦贵胄的子弟除了在太学读书,将来毕业后取得一官半职,就只有恩荫这两种获得官职的途径了,所以在其他书院读书的,既没有大儒辅导,天下名师都在太学,就只能是随便混混日子。
陈珂现在十五了,年纪还不太大,再过个一两年若还是碌碌无为,处境就要更加尴尬了,也会被人认为没有什么大出息了,继而影响婚姻。
能够被六皇子看重,甚至愿意代为推荐,简直是天大的馅饼,陈珂眼下还没有上辈子百般压抑的隐忍经历,此时被馅饼砸中后,难免有些大喜过望了。
刘昭熙这厢拍着胸脯保证,觉得陈珂是个人才,不忍心他被埋没,一定要帮他一把,起码给他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至于他所求的,陈珂也不是傻的,纵然觉得六皇子年纪尚幼,但是人家的身份那,为人处世言谈举止也觉得相当能拿得出手,陈珂当即含蓄的表示,以后就跟着六皇子干了。
尤其是在见过陈珂的第三天里,陈珂就被安宁侯找去,通知他准备入选了郎卫一职,要他好好准备一下,皇上可能要亲自相看过目。
安宁侯虽然不太待见陈珂,可也总是自己的儿子,也做不出故意阻碍他前程的动作,只是纳闷这个儿子何时闷声不响的就搭上了六皇子。
皇上这边的效率奇高,把人叫进宫后看来看去都是个长得颇为体面的孩子,仪态和言行也都不错,满意之余直接大手一挥,陈珂便正式的领了郎卫一职。
陈珂从六皇子那里得到了机会,一跃而成郎卫,便是安宁侯不给他恩荫,也拦不住他出头,刘昭熙的好处总归也卖到了实处。
并且陈珂是走了六皇子的路子的传言不胫而走,听到风声的有心人便蜂拥而至,刘昭熙一时之间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颇有种手忙脚乱的感觉。
更有经过他这几日与周源刻意的亲近结交,终于从周源那里得到了一个突破口,他不必再舍近求远寻找门路了。
刘昭熙帮阿宝找的人,能有机会直接借着周源送出去了,因为勇毅侯夫人带着儿女回周家了。
而且刘昭熙从周源那里还打听到,周氏这次回娘家颇有种常住的打算,纵然周源遮遮掩掩没有把话说出来,但是刘昭熙还是能从只言片语中知道,周氏和勇毅侯是闹了矛盾回娘家的。
刘昭熙不关心周氏到底和勇毅侯关系如何了,只是担心阿宝在周家过得怎么样,他好想再见一见阿宝啊。
事实上刘昭熙有点多虑了,许颜华过得还挺如鱼得水的。
一夜过后她和许宜华以及才回侯府的许仲骐,就被周氏通通一起打包,带回了周家,这事儿一开始许颜华是有点懵的。
周氏在儿女走后的当晚,就和勇毅侯大吵一架,周氏实在看不得孟氏继续在侯府碍眼了,越想越是生气,便要求把孟氏扔去郊县她的一个庄子上。
顶多生完孩子后抱回侯府来,但是孟氏却不必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