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颜姐儿?当真是和婷姐儿小时候生的像,怪不得当初十三叔一眼就能认出来。”
周在桐说的婷姐儿,就是周氏,她的闺名就唤作周婷,听着哥哥唤自己婷姐儿,周氏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自己都是几个孩子的亲娘了,也就是亲哥,还把自己当做闺中小娘子般。
摸了摸许颜华的脑袋,周在桐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块刻着山水的小玉盘来给许颜华,玉质细腻通体纯白,因是主人爱物的关系看起来时时摩挲,所以更显得油润生光。
“拿着玩儿罢。”
给了外甥女见面礼后,周在桐又在一堆小娘子里,找到了许宜华来。
“宜姐儿也是大了,有几年未见了。”
周在桐并不像之前在老周氏那里遇到的贵妇们那般,眼里带着估量和轻视,也不像宁氏和老周氏那般冷漠和疏远,依旧是随和亲切的,虽没有招呼许宜华近看,却也依旧主动问道。
并且在这么多女儿侄女们中,又特意点了许宜华出来,看似和往日并无不同。
不仅许宜华顿时觉得眼眶有些温热,周氏心里也觉得热热的,果然哥哥才是最能理解自己的。
之前来给老周氏祝寿的贵妇们,甚至有几个素日和周氏关系不错的夫人,甚至很不理解的问周氏亲女儿都回来了,为什么不把许宜华还回去,还要留着做养女。
幸好那时候许宜华已经和许颜华等人一同出去了,不然周氏自己都要心冷了,恨不得对所有人都解释一通,宜姐儿也一样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周在桐看着妹妹脸上的表情,心里恍然失笑,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呢。
当初她是幺女,生下来就万千宠爱,就连前几年父亲过世,临终前还要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心的让他多关照些妹妹。
周在桐比谁都知道,自家妹子就是个福窝子里出来的金疙瘩,天生被捧在手里的命,先是父母,再是他这个兄长。
前几日就是宁氏,都酸酸的对他提过,自家妹子是真的命好。
周在桐看了看一旁的勇毅侯,在心里叹着,可不是嘛,命好的人天生不用愁,自有爱操心的人替她周全。
至于许宜华的表现,周在桐自然也清楚,不用问宁氏,只看一眼,似周在桐这般揣摩人心思一等一的人物,也知道她的心性如何了,只是他天生性子周全,不爱落人脸面罢了。
对那既算不得是自家人,又心比天高的小娘子,周在桐只能摇头一笑。
热闹了一整天,一直到月落中天,老周氏的寿宴才算完整的结束,在许颜华又给勇毅侯见过礼后,和许宜华等人见过人便都出来了,连宁氏等人也跟着出来了。
宁氏等几位夫人忙不迭的吩咐丫鬟婆子把小娘子们都送回去,又嘱咐大家回去早些休息,别再吃茶果等等,直到这些侄女们都跟着身边伺候的人或是自家母亲安全回去了,这才松一口气。
勇毅侯和周氏自然与周在桐留在了最后,老周氏累了一天脸上疲色尽显,到底上了年纪,如今灯光透亮中越发显得双目浑浊了。
“唉……远哥儿啊,我对不住你娘……”
老周氏握着勇毅侯的手,方感叹了一句,勇毅侯就受不住的赶紧跪下。他少时开始就离不得周家扶持,老周氏这个亲姨母对他更是没得说,因而勇毅侯对老周氏的感情也与寻常的女婿不同。
“都是我的错,让表妹受委屈了。之前已经让那孟氏落了胎,待表妹回去,我也必不会往那人屋里再去的。只是到底也为着扬哥儿,那孩子重情义,不好将他生母送走落了他的脸面。待那孩子成亲后,便让他们分出去过日子,把那人也接走便是。”
勇毅侯不是个愚钝的人,聪明人自然是一心通九窍,既然是他先低了头,自是不用老周氏再说什么,就主动承诺道。
其实周氏听了还是不太满意,脸上也不由得表现了一二分。
许仲扬不过是个庶子罢了,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当初也就是她心好,迟迟不见怀孕,为了积德这才留了一丝善念,不然许仲扬生都生不下来。
老周氏没看到周氏的表情,周在桐却看得一清二楚,借着站在周氏身边的机会,和小时候那般,在她胳膊肘上轻轻推了一把。
“哪是你的错,都怪我们惯坏了你表妹,这孩子都已经有了儿女,却还是这般让人操心。”
如同英雄迟暮般,让人看着心底就发酸。
老周氏年轻时是多么风光能干,不止将偌大的周家打理的上下一心,还扶持着夫君一路坐到了宰相,就是这般人物,如今头发花白,语气透着一股无力感,着实叫人心中不好受。
因而不止周氏也跟着跪下了,勇毅侯心里的怨言也轻了许多。
都到了那把年纪,原本勇毅侯实在不堪忍受了,自觉已经为周氏考虑的良多,周氏却丝毫不为他想想,行事一丝也不退让,别说是贤妻,就是普通人家举案齐眉的夫妻都赶不上。
故而勇毅侯也是堵了一口气,这才叫周氏在周家多待了几日。
只是周氏却是比他更狠,一入周家便遥无音讯,连句话都不往府中传不说,日日上朝勇毅侯还要看着大舅哥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更是不舒服。
说起来周在桐压根也没有和勇毅侯说什么,周家的其他兄弟也表现的平静,最多看着他笑的略有点内涵。
但是越是这样,勇毅侯越是不自在,侯府虽是靠兵权起家,战乱年代积累下不少家产,如今却是多年的太平盛世。
现在连许家的私兵也早都被皇帝收了,勇毅侯纵然在朝上体面依旧,却还是不能放松片刻。
他便是想着投资四皇子,那也是将来的事,现在勇毅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周家离了心。
到底是心有所求,就不能彻底的无欲则刚,最终还是勇毅侯撑不住妥协,最先找到大舅哥吐苦水。
并且这大舅哥也一贯的鸡贼,酒桌上听着勇毅侯的话只是少不了再三安慰,却没有一点答应要劝表妹回府的意思。
勇毅侯知道,周在桐这是要他先拿出诚意来。
又过了几日,心思万般辗转之下,勇毅侯这才在老周氏的寿辰上将自己的底线放了出来。
周在桐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狠,妹子现在在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猜到,心里却有几分无力。
当初孟氏怀了庶长子时,他就好几次建议要给孟氏落胎,那时候情理全都在他们这里,他们这样的人家庶长子完全就是个笑话,便是勇毅侯也阻拦不得。
只是妹子性格就是倔,谁说也不听,非要表现的贤惠一把,把孩子留下,结果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开始嫌弃那孩子了,天底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勇毅侯已经让步了,现在再拿乔就是伤感情了,周在桐用眼神压迫着周氏。
幸好周氏也不至于傻的太厉害,见老周氏伤心成这样,她也跟着心里难受,也便顾不得自己那几分不满。
直到周氏也跟勇毅侯道歉服软,他们夫妻在老周氏面前重归于好,周在桐这才跟着老周氏一同松了口气。
表妹终于能从娘家回来了,空了一个多月的侯府也将重新迎来女主人,勇毅侯此行的目的达到,这才商定三日后再来接人,先行回了侯府。
趁着周氏没有回侯府之前,当晚勇毅侯再度去看了孟氏一眼,听丫鬟说她自从落了胎后就一直不吃不喝的睡觉,只能叹息了一声,叫人好好照看着。
孟氏几日来瘦的都快脱了相,勇毅侯也不敢多看,便有些落荒而逃了。
等勇毅侯走后,孟氏听着动静这才睁开眼,盯着房梁两只眼睛空落落的,哀莫过与如此。
与勇毅侯和好后,周氏自觉了了一桩心事,第二天快到傍晚时,这才想起了昨天晚上许宜华礼物的异状,便去了许宜华屋里与她问了起来。
许宜华听到周氏说起,知道她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里这才一松,只是面上却丝毫不能显出,周氏问话也只是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到底怎么回事?”
周氏看着许宜华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有事,便急着问道。
见一旁的姑娘还是不开口,明显是顾念着大姑娘,一旁的倚书再也忍不住了,含着泪跪了下来。
“太太,您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姑娘耗费了约莫半年的力气,才绣了那么一幅观音图,寒冬酷暑的都低头绣,身子都快累病了,如今却……却被毁了。”
倚书说完,自己也伤心的流出了眼泪,而许宜华赶紧制止她,“倚书,谁叫你说的?快住了嘴!”
只是这时候周氏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等到叫人开了柜子,把倚书未处理的那副绣品拿出来时,周氏看着原本精致绝伦观音图上那些痕迹,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是谁干的?又是骐哥儿?”
周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仲骐了,往日里那孩子最是调皮捣蛋,而且头一个和许宜华不合,平日里也没有少用手段捉弄她,故而把许仲骐作为第一嫌疑人,也不算出格。
“不是骐哥儿……已经这样了,太太快不要再追究了,总之都是一家人,别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伤了和气。”
许宜华摇着头苦劝着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周氏,眉睫上的一滴泪到底没有忍住,也潸然落了下来。
“那你说是谁?行事这般恶劣,怎么能忍,必须好好教训教训。”
周氏不觉得该放纵这种行为,转头问着倚书,逼她开口。
这事儿若真是自家人干的,这么窝里反还要毁人心血,岂一个居心不良能形容的来,这人品也实在不堪。
“是……是大姑娘……这些日子只有大姑娘来我们姑娘屋里,大姑娘走后,才,才发现绣品怀了。”
倚书自认俯首无愧,原就是大姑娘做事不厚道,让自己姑娘吃了亏,看着夫人盛怒的样子,倚书就盼着夫人能好好惩戒一番大姑娘。
“哼!去把大姑娘叫进来!”
“我原当她只是孩子气,纵然心眼小些却也不至于行事太过偏激,并且到底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便多有容让,加上你外族她们又总是护着她,也就没有和她多计较。现在看着,她可不就是故意来欺负人的!小小年纪就心思这般不正,不好好教育教育,日后岂不是去别人家为祸!”
周氏越说越觉得生气,心痛之下又带着焦急。
许颜华在自家里就心胸狭窄容不得姐妹稍微比自己好些,将来怎么办也是大问题啊,这样的人别说嫁入皇家,就是嫁到周家都够人喝一壶了。
许颜华正练完了规矩,抓紧时间在文化课上课前去了厨房要准备做糖。
方才许仲骐又问她要糖吃,还说起了昨日在宴席上看到了六皇子,六皇子约他过几日一同出游呢,补偿之前要了许仲骐的糖。
许颜华想想自家弟弟要和六皇子见面了,那她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弟弟再给六皇子捎回自己的还礼,便准备开始动手。
只是还没怎么开始呢,就被周氏喊了过去。
许颜华匆匆换好衣服,重新整理了一遍妆容,越是着急的时候,严谨的外表越容易让自己沉稳下来,这还是来自她上辈子的就经验。
却是不知道周氏有什么事传唤她,心底莫名的有点不好的预感。
45.45
“太太喊我来这是有事吗?”
许颜华到了周氏的正房, 看到周氏高高的坐在贵妃榻上, 而许宜华垂着头站在她的下首, 两边各有嬷嬷和丫头, 合在一起整个屋内的气氛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来, 便有些好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