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国公夫人小宁氏最见不得周氏得意了,尤其是周氏高高在上的意味儿,更让她觉得扎眼,便捂着嘴笑道。
本来穿衣打扮上周氏赢回一局后心理正痛快着,却被小宁氏又以孩子扳回来,尤其是人家的女儿在天字班,是自己考上的,而许颜华却在黄字班,是皇上特许的名额。
因而从来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项地方不如的人的周氏,便如小宁氏所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说起来,常国公夫人小宁氏是周氏的亲嫂子宁氏的堂妹,两人年纪相仿,更是早年间就相熟。
只是周氏是作为掌上明珠被宠大的,性子最是不让人的,小宁氏也是个眼睛素来往天上看的,平生最恨有人比她更加傲气,故而当初在闺中时就彼此有些不太对付。
后来一个做了侯夫人,一个做了国公夫人,更是彼此间暗中较着一股劲儿,互相争长记短。
小宁氏入门五年生了两个儿子,而周氏成亲五年既无身孕还多了一个庶长子,当时小宁氏知道后差点没躲在屋里笑破肚子,要不是周氏许久不出来交际,她更要好好刺周氏几下。
只是周氏也有一样好处,勇毅侯除了孟氏外女色上看的极淡,便是对孟氏也不曾有什么超过的举止,内宅里极为安生。
而常国公却风流好色不说,还男女不忌,身边妖娆的婢女和清俊的小厮能站一屋子。
更有后来周氏终归是儿女双全了,两人也算是各有输赢,谁也没一直占上风。
如今小宁氏早就知道周氏的亲女儿颜姐儿,大概得去黄字班,因而故意在这里等着,就为了能够不动声色的扎周氏一下。
当初知道周氏亲生的女儿都能弄丢了,让长女在商户上了十来年,小宁氏很是暗地里嘲笑了周氏一番,见过傻的,没脑子的,但是无脑如周婷这样的,她却是从来没见过。
甚至这桩丢了孩子的笑话,能让小宁氏连笑十年的。
并且那日去周家参加老周氏的寿宴回来时,小宁氏听自家女儿们说起来,似乎那颜姐儿也不是好性儿的,竟是丝毫不能让人的,与那周氏年轻时竟是一模一样的任性又无礼。
有这么个亲女儿,再想想似乎那周氏更喜欢的是养女,那个真正的商户小娘子,小宁氏就觉得周氏真的是笑话不断。
“月姐儿终于也去了天字班?要是早上一年,还能和我们宜姐儿做同学呢。你们家德哥儿听说亲事终于定了?那孩子其实也是个有出息的,就是生的黑一些,小郎君外表根本不重要的!”
周氏纵然觉得许颜华在黄字班给自己落了脸,但是却不肯在小宁氏面前低头示弱,想到自己一贯当做亲生女儿般的宜姐儿,这才心里好过了些,同时又嘲讽了回去。
小宁氏听到周氏说起了儿子的事,心里也不快起来。
她的嫡长子德哥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放在其他勋贵人家里早都成亲了,偏偏德哥儿生的肤色天生黝黑,当年郎卫便没有被选上,后来定亲时也不断的被挑剔,原本小宁氏想儿子娶姐姐宁氏的女儿芸姐儿。
周家名门大族,有这一门岳家儿子会增添很多助力不说,芸姐儿自身也是各方面都拿得出手来。
只是宁氏却也嫌弃德哥儿长得黑,不体面,并且是走武官的路子,而且宁氏一向是觉得小宁氏和周氏都是一路的人,谁也不比谁强一些的,有这样的婆婆在,宁氏心疼女儿要受委屈,便婉拒了。
所以小宁氏为了儿子的婚事,对于宁氏的做派相当看不上,差点两人要恼了,后来好不容易德哥儿定了杨家女,也不比周家女差太多,小宁氏这才扬眉吐气起来。
小宁氏看家儿子自然是样样好,但是周氏这话明显的就不对劲儿,句句不离外表,故意来说给小宁氏听。
“我儿已经出仕为官,位列羽林中郎将,自然是有出息的。不过你也别急,你们家大郎君只比我儿小几岁,以后也会有出息的。”
小宁氏自己也想不透,周氏为什么蠢到会留个庶长子来添堵,但是她看着周氏不高兴,却只有心里更乐的,只当是周氏蠢出新样子,眼下故意提起了许伯扬道。
“哼!不若你还是操心操心你家的小郎君吧,倒和我们家骐哥儿同年呢,将来若有你们家大郎君的几分出息,你这个做嫡母的也就享福了。”
京师贵胄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什么**秘密的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便也不是秘密,有心打听,谁家有什么事,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故而周氏也不遑多让,就和谁没有庶子似的,直接说起了常国公的庶子。
因为小宁氏生的儿女都是排行在前头的,常国公这几年却很宠爱小儿女,膝下的这个排行行五的小郎君又是宠姬所生,格外的宠爱有加。
周氏和小宁氏互相伤害了一番后,心里都不太痛快,彼此更是看不顺眼,假笑着看了看天色,告辞后各自钻进了马车。
周氏这边想着今晚回家后一定要嘱咐许颜华,在女学里千万要争一口气,别给自己丢脸,要是功课太差,小宁氏下次见了她定又要来扎她的心了。
小宁氏那边也是想着,周氏那么蠢,之所以还能耀武扬威的,不就靠了娘家嘛,偏偏自家姐姐嫁入周家后也跟着高高在上起来,儿子娶不了周家女,一直是小宁氏的耻辱。
被周氏那样的笑话,她自己都替儿子难过。
好在她的小女儿乖巧又懂事,还特别的聪慧,并且常国公虽然私生活混了点,但同样的武官出身,颇得陛下信重,更是掌管着整个京师的步兵城防,不比勇毅侯差几分的。
她知道周氏盯着四皇子妃的位置,但是小宁氏觉得自家女儿更是优秀,比周氏的颜姐儿好太多,将来未必不能把四皇子妃的位置抢到手。
小宁氏打定主意后,便决定回去和常国公商量一番,提前叫人去宫里打点一番,常国公有个庶出的姑姑,也在宫中做太妃,说不准能走通太妃的路子,提前和许良妃接触一二呢。
另有这厢待周氏等送新生的夫人们都终于离开时,就剩下小娘子们各自熟悉了。
许颜华在屋里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女学里的规矩还是比较人性化的,知道贵女们大多被家里人养的娇气,来女学们上课的小娘子们都可携带丫鬟一名,跟着陪读兼伺候主子。
“大姑娘,您要喝梅子汤吗?”
樱桃从她们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罐子,还有一个精美的描瓷杯子,问着许颜华道。
“恩,给我来一杯吧。”
许颜华颔首,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中,最喜欢机灵又胆子大的樱桃,平日里最为倚重的也是她,幸好樱桃也是能扶得起来的人,故而带来女学的也是她。
樱桃自己也是极为有颜色的人,不仅不榻许颜华的面子,并且还总能周到妥帖的想在许颜华前面。
黄字班的生源都是正常考不进女学的小娘子们,骄娇二气尤其厉害,更有性格霸道极不好相处的。
就在许颜华喝着梅子汤时,进来的一位皮肤略黑,脸颊略丰的姑娘,往内室里打量了一眼,就来到许颜华旁边的桌子前,站在已经坐在那里的一位穿着鹅huáng sè裙子的小娘子身前。
“这位小娘子,我们县主想坐在这里,您不能让一让。”
黑脸姑娘一脸的傲慢,没等她开口,她身边带着的丫鬟,就赶紧对着坐在那里的鹅黄衣裙的小娘子道。
就丫鬟观察,那位小娘子身上的衣饰都只是寻常,且别的小娘子们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里说话,遍观室内的所有人,就只有那人和她身边的另一位玉色裙子的小娘子安静的坐着。
想来必然是话都说不来的那种不讨喜性子,丫鬟心里便没有什么顾忌,格外强调了她们主子是县主。
谁知那位小娘子竟只是摇头不语,根本就没有让的意思。
黑脸姑娘叫王怀夏,出自与周家齐名的另一大世家的王家,外祖母更是已逝太后的嫡女德让长公主。
她从小在长公主身边长大,更有生辰和长公主在同一天里,更是被长公主捧在手心里宠坏了。
见面前看起来普通的小娘子竟然不怂,还颇有一把硬骨头,王怀夏黑脸泛起了红晕,一双不大的眼睛更是紧紧盯着那人,心里激起了好胜心,竟是撇着嘴喝道。
“别给脸不要,我今天还就要坐在这里!”
鹅黄衣裙的小娘子依然淡定,她身后的丫鬟都被王怀夏的气势吓得有点瑟瑟发抖了,她却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的依然不开口,仍是摇头。
许颜华当即就有种想为她伸大拇指的冲动,这才叫真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有修养,有气度的贵女,许颜华感觉这人的脾性儿应该能与自己合得来,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你到底让是不让?”
王怀夏最大的问题,就是脾气暴躁,据说当初德让公主就是那种性急火辣的脾气,加上王怀夏在家里被老祖母宠的要星星不给月亮,亲娘都管束不住。
她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拂了面子,人家依然不对自己说一句话,看在王怀夏眼里,那就更是看不起她,挑衅自己,于是一气之下,飞起一脚踢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巨大的咣当声响起来,整间教室都顿时安静了下来,都往这个方向看来。
由于许颜华的桌子和身边的人挨得很近,王怀夏那一脚踢的太猛,她的桌子也跟着晃动,还剩一半梅子汤的杯子,也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许颜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杯子了。
“我,不,让!”
鹅huáng sè衣裙的小娘子终于说话了,声音清脆,一字一顿的望着王怀夏说道。
王怀夏简直要气疯了,冷笑一声走得离那位小娘子更近些,她今天还就要赌一口气非坐在那里不可,于是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丫鬟,要让丫鬟过去把人拖开。
“屋里还有这么多桌椅,还坐不开你吗?这里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非要挤在这里。”
许颜华看不惯这黑脸胖妞仗势欺人,嘎吱一声把桌子往前推了一下,卡住了即将过来接触鹅黄衣服那位小娘子的丫鬟,不教她继续靠前。
“你又是谁,算哪根葱?敢来我面前充大瓣蒜!”
王怀夏轻蔑的看了一眼许颜华,看她穿戴倒是体面,该是什么勋贵家的小娘子,但是她一样也不放在眼里,便嘲笑道。
“满嘴葱啊蒜啊的,怪不得浑身的做派臭不可闻,以为自己是什么好看的风景吗?乌漆嘛黑跟座假山似的,赶紧走开,别站在这里挡光!”
许颜华心情也不甚美好,王怀夏的做派让她想起了上辈子久违的那段岁月。
那时候高中时她是孤儿的缘故,穿的全班最破,最土,戴着一副厚瓶底的眼睛,在班里就总是被嘲笑。
尤其是班里有个女生,学习成绩垫底,却以认识什么社会青年为荣,成天在班里耀武扬威的,对许颜华天天侮辱欺凌。
一开始许颜华也是忍着的,毕竟她只想好好学习有一份好的前途,结果忍了一学期后,发现事情越来越失控了,便不再继续忍辱含垢,态度强硬起来。
遇到不服的就撸着袖子往上冲,逮着领头的上手揍。
这一段经历,让许颜华知道对于霸凌者来说,只有比面前的人态度更横才能镇住场子,不能有丝毫软弱,不然以后有的闹心,因此便毫不客气的回道。
“你这贱人,算什么东西!敢来侮辱我?”
王怀夏长得黑而偏胖,偏心里最在意形象了,许颜华却说她像假山,让她那张黑里透红的脸更加的**辣,顿时恼羞成怒的又把脚往许颜华的桌子上踢了一脚。
不仅把许颜华桌上的书本都掀翻了,另一只右手也高高的扬起,似乎是要动手了。
“呸!”
许颜华啐了一口,她怎么可能就那么挨打,于是随手拿过研磨好的墨盒,往王怀霞的脸上扔去。
她最讨厌满口贱人贱人的这种姑娘了,看着黑妞年纪也不大,最多十来岁的样子,这教养实在太差了。
许颜华心里都有点怀疑,大秦还是标准的要求女子温婉贞静为美,到底是什么人家,能养的出这样的女版纨绔。
王怀夏一时不察,被扔了个满脸开花,凉凉的被泼了一脸的墨,傻傻的一手抹了把脸,更是把墨水抹的满脸都是了。
这辈子都只是窝里横,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欺负过的王怀夏,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县主……”
丫鬟赶紧拿着帕子为王怀夏抹着脸,但是许颜华用的墨汁醇厚,是上好的溶墨,平时若是不小心弄到手上都得好好洗才能洗掉,因而丫鬟抹了几下后,王怀夏的脸还是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