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杨廷尉一向爱做好人,又知周澄正是朝野上下的红人,更是自动退居二线,只做个人肉章子,基本大理寺的事情全由周澄掌控,所以周澄的自由度相当大。
在于氏斩钉截铁的说着香囊确实是勇毅侯大姑娘的所有物时,勇毅侯暗中对周澄承认,确实是出自他们府里的,只是不是许颜华的,而是许宜华的。
因这并不是关键点,勇毅侯也不想再爆出个许宜华来增加谈资,节外生枝,故而只是对外一口否认,只当做于氏作假。
但是周澄却对于氏为何那么确信这是勇毅侯大姑娘的东西而产生了怀疑,加上查出了于氏和怿国公那日夜曾经去过湛山寺,周澄便利用怿国公受伤一事作为切入点,仔细的审问了于氏和怿国公身边伺候的下人,严刑加恐吓,终于确定了经过。
当日怿国公醉醺醺的上山途中看中了个绣娘,便派人撸上山来,只是绣娘性子烈,抓伤了怿国公就跑了出去,怿国公追出去的时候,便错认了许宜华。
后来许宜华差点被辱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勇毅侯大姑娘,香囊也在挣扎中掉落,当怿国公被于氏制止时,许宜华便利用机会带着丫鬟跑了。
于氏顺便捡了香囊,更经阳宁侯夫人确定,认定了许宜华便是许颜华。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于氏那么笃定呢,还敢把香囊拿出来说事儿,就是打着许颜华心虚的算盘,等闲小娘子遇到这样的事,只有捂得紧紧地,纵然是怿国公无礼在先,名声却是不敢污的,哪里又敢当庭申辩。
“这么说来,于氏怕也是被阳宁侯夫人坑了吧?怪不得阳宁侯府又嫁了个庶女给怿国公堵嘴。”
许颜华嘴角抽了抽,竟是因为这种原因,许宜华咬死了不肯说,还把原因推在自己身上,非说她欺负自己。
想想许宜华那一阵子根本就是做贼心虚,衣服都烧了,回去也暴病一场,可能就是又惊又吓又恶心吧。
虽然许颜华没见过怿国公本人,但是根据传言,怿国公根本就是个野猪一样的人物,猪头猪脑还特别的好色,被那样的人拱了一嘴,许宜华也够受的。
许颜华是心里又幸灾乐祸,又觉得可恨可笑,若许宜华从湛山寺回去后照实和周氏说,周氏还能不管她吗?
便是许颜华自己,也能理解事情紧急她用了自己的名号,这算什么事儿,她和周氏根本不会和她计较,反而会同仇敌忾。
也就必然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白让自己背了锅。
她都不知道许宜华到底怎么想的,平日里假装仙女也就算了,承认受了欺负还能有损她的冰清玉洁了不成?
“表妹一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只是你眼下既然知道了事情的起因,却可知事实上你被瞒的事可不止这一桩?又知不知道六皇子早在于氏进宫找皇后告状之前,就知道了借给于氏胆子的人是阳宁侯夫人,以及背后站着五皇子和皇后他们,意在阻止你嫁给四皇子。六皇子知情后不仅不阻拦,还在其中推波助澜,这才有于氏越发胆大,进宫找皇后,致使你名声受损。”
周澄一脸“我这不是偷说情敌坏话,只是想告诉你真相”的无辜表情,只是他的话到底是让许颜华皱起了眉头。
许颜华确实不知道,竟然还真的有这一出,怪不得今日酬诗会上刘昭熙拼命地赞足了劲儿要把她推上人前,大抵上也是因为想要抵消许颜华之前名声被于氏抹黑的冲击吧。
说来刘昭熙也是许颜华的另一个爱慕者,并且也已经向勇毅侯求了亲,这事儿许颜华自己和周澄各自心知肚明,方才周澄问话里,许颜华还想着拒绝周澄,眼下飞快的又被打了脸。
就在她不知做什么表情时,刘昭熙也一脸阴沉的从远处赶来,尤其是看到回廊中只有一男一女一猫这种和谐的画面时,更觉得被刺痛了双眼。
“周七!”
你背着我接近阿宝有什么企图?
刘昭熙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澄非认准了和自己作对,要娶阿宝,明明他们之间可以有更好的结局,甚至很多时候他们的目的和理想都差不多,很是投契,能做一对名扬后世的君臣,眼下却因为一个女人反目,终将背道而驰。
这对一手扶持着周澄,将他推向人前的刘昭熙,无异于背叛和打击。
在看着周澄表情轻松适意,笑吟吟的望着许颜华说着什么时,听着下人汇报,脱身后就赶过来的刘昭熙简直要如灌满了水的鱼泡,随时都能炸了。
许颜华看着刘昭熙走近,一把将她拉向了自己这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面沉如霜,冷厉异常,眼神极为危险的与周澄对峙。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仙女们
☆、82
周澄也毫不客气的抱胸冷笑, 仗着自己比刘昭熙高一个头的身高优势,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态度上更带着些轻视,如同看一个撒泼耍赖的孩童般。
他的这种态度, 更让刘昭熙心头冒火。
“周七, 你在这里做什么?”
用自己的身体将许颜华整个挡在自己的背后,周澄冷冷的道。
“这是女学的后院又不是六皇子私人的院子,为何我就来不得?”
周澄长得比刘昭熙高, 自然轻易的就看到站在刘昭熙身后的许颜华,眼中晦暗难明, 表情似有不虞,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 因而周澄轻巧的避过刘昭熙的责难。
“周大人年纪也不小了, 不是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应当心里清楚才是。颜姐儿已是我的未婚妻,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隅,今后周大人还是避嫌一些的好。”
刘昭熙左手牢牢握的许颜华手腕生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周澄是怎样的人了, 所以当他知道周澄竟然对阿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后, 才会惊怒异常。
当初黄廷尉是怎么落马的, 流放途中又被他整的有多惨,刘昭熙是心中有数的,先前周澄就是他手里一柄锐利的快刀,所以如今他更是小心提防, 怕被刀锋割到手。
“哦?六皇子说话可要小心点,我却是不知我那姑丈允了表妹的婚事,更加不知道皇上曾经下旨为六皇子亲过亲了,这闺中小娘子清誉何其重要,六皇子若是再心口乱说,我可是不能坐视表妹被你欺侮!”
周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表情,早就看六皇子握着许颜华手腕的那只手不顺眼了,恨不得拿斧子砍掉,义正言辞的说完后便一把执起许颜华的那只手。
”放手!“
拉住许颜华的手,周澄原本是想挥开刘昭熙的手,但是刘昭熙牢牢地扣紧了许颜华的手腕不放,反而愈加往自己这边拉扯。
“你才要放手!一个瘫子便是站起来了说到底也还是残废,忘恩负义的东西!就你也配得上颜姐儿吗?别癞□□吃天鹅肉了!”
刘昭熙见周澄气焰如此的嚣张,眼睛都要气红了,一时之间口不择言起来,意图挥开周澄拉着许颜华的那只手。
当人不揭短,周澄平生最恨的就是两只从小便畸形无法站立的双腿,那双丑陋如枯藤的腿更像是一种丑陋不堪的印记,随时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糟母亲憎恨。
上一个当着他的面说出“瘫子”两个字的族兄,被他整治的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身呢。
周澄的眼睛里蓦地漆黑一片,望着刘昭熙张狂的脸不气反笑起来,内心蜂拥而至的激烈情绪,都在叫嚣着要把眼前的人撕碎。
“够了,都给我放手!”
许颜华被他们当做玩具一样拉来拉去的,心里气的不行,她不想自己变成某种争夺后的战利品,偏生又夹在两个互相对峙的人中间,被他们各自视作囊中物一般。
她最恨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了,看着刘昭熙和周澄像一对乌眼鸡一样恨不得下一刻就往对方身上扑,许颜华各自踢了周澄和刘昭熙一人一脚,这才好不容易把已经生痛的左手解放出来。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太讨人厌了!”
这是对着刘昭熙说的。
“还有你,也同样!你们俩都向我证明了,根本不是良人,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你们任何一个,都别做梦了,我宁愿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想再被你们搅合在一起!”
这是对周澄说的。
怒气冲冲的说完后,许颜华冷笑数声,撇下二人扬长而去。
周澄和刘昭熙互相对视一眼后,彼此相看两厌,刘昭熙一抖衣袖,留下一个“好自为之”就转身离开了。
而周澄则在原地沉默良久,身上的气势愈发冷硬如冰,好一会儿后才兀自短促的轻笑了一声。
这些年六皇子这等天之骄子也实在过得太顺遂了些,旁人都把他捧得太高了,倒是让六皇子越发的目中无人了。
弹了弹袖口,周澄抬脚要走,一直依偎在他脚下的虎斑大猫却不舍得,嗷嗷的在周澄脚下游走,赶紧跟上去,绕着他的脚步好悬几次差点把周澄绊倒,周澄别扭的走了几步后,终于叹了口气。
“上来吧。”
无人时周澄的表情极冷淡,如冰雪浇筑的假人一样,说话时眉目也丝毫未动,却对着脚下撒娇的毛绒绒伸出了手臂。
虎斑猫似乎明白周澄的意思,喵了一声就顺着他的裤管几下窜到了周澄的臂弯里,被抱着走了。
等周澄重新回到酬诗会,近日聚拢起的那一小堆以他为首的世家郎君们已经找了他有一会儿,酬诗会的宴会开始了,几人等着周澄一同喝酒。
“七哥,方才这是去哪儿了?呦,哪里来的猫啊,真肥!”
周家庶枝一个四方脸的小郎周法,看着周澄远远的来了,赶紧亲热的凑过去,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想摸一把肥猫。
“路上捡的,为了这个小东西耽误了些许时间。”
周澄随口解释了一句,动作却仿佛不经意般,隔开了周法要碰猫的动作,一路上抱着猫直到去外院的宴席前才交给了身边的小厮。
他本身就是一副翩翩公子的俊美样貌,怀中抱着一只猫,毛绒绒的尾巴荡下来,一摇一摆的,让远处观望的小娘子们都看的脸红心跳,沉醉不已。
另一边刘昭熙本来是追着许颜华而去的,他尽管不知道周澄方才说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没好话,万一他说了自己的坏话,刘昭熙想着赶紧解释一二。
然而后院的回廊七扭八拐,许颜华气的狠了走的虎虎生风,刘昭熙对这边路又不熟,一下子人就看不到影子了,还遇上了穆念琪一行两人。
穆念琪年纪与刘昭熙相仿,她十岁入女学时,刘昭熙已经入太学有两年了,刘昭熙不仅读书成绩相当出色,根本不逊于当年的四皇子,而且打马球也是一把好手,人又生的俊采神飞,穆念琪很难不关注。
尤其是她偷听过父母的私房话,知道父亲曾经得了皇上的暗示,想把她嫁给六皇子做王妃,穆念琪更是激动不已,更加关注六皇子了。
虽然六皇子还未曾太学结业,但是早早的便开始办差,能力出色,根本不逊色与四皇子和五皇子,又有皇爷的宠爱,将来必然不凡。
为了能够配得上六皇子,穆念琪也是下了狠劲儿的提升自己,女学里门门也是出色的,连休假期间也是不停的跟着先生学习。
可是就在她等着有朝一日皇上赐婚时,竟然听说了六皇子有心许颜华。
对于许颜华,同在女学里穆念琪自然也是认识的,除了马球打得好些再也不怎么瞩目了,各门功课里只有调香的吕师傅喜欢她,前两年还有传闻,她曾经被孙先生赶出她的课,再也不许她在自己面前弹琴。
并且穆念琪也知道许颜华身世有那么一点离奇,在她看来,若不是她好命的是勇毅侯夫人的亲女,其实压根及不上同样出自侯府的许宜华。
就这么一个人,前阵子还因为香囊的事和怿国公纠缠在一起,名声糟糕的要命,连自己母亲原先曾有意为大哥试探勇毅侯夫人的口风时,也都歇了心思。
虽然后来怿国公由王爷被贬成国公,但是空穴不来风,若不是她自己不体面,哪能被人拿到话柄。
但是六皇子偏偏就为了那么个女人向勇毅侯提亲,要娶她做王妃,那么自己呢?
原本穆念琪是怎么都不信的,可是父亲穆相是从康王那里得到过准信儿的,不由得她不信,她就心里不服了,究竟是六皇子眼瞎,还是许颜华那个女人试了什么见不得的手段。
关于许颜华传言中的什么”凤命“,穆念琪根本半点不信,必然如她母亲所说的那样,勇毅侯夫妇昏了头,为了嫁女儿这样的招儿都使得出来。
眼见着六皇子要被那样的手段蒙蔽,穆念琪简直痛心疾首,于是在刘昭熙脚步匆匆的要与她们擦肩而过时,穆念琪突然出声。
“六皇子……”
刘昭熙不好硬当没听见,只能停下脚步,疑惑的扭头。
方才刘昭熙没有仔细看,只看着是两个女学的小娘子结伴,如今一定神,刘昭熙顿时觉得膈应的要命,无他,他认出了其中穿着淡绿色月华裙的小娘子,正是他上辈子的王妃杨梦茹。
那个为了躲避圈禁,在她的家族都背叛了自己后,她也跟着背叛自己,连亲生儿子都害死的女人。
“六皇子愿意为许家姐姐的诗认筹千金,是真的觉得那诗做的好吗?听说许家姐姐是请了人来捉刀,那诗根本不是她自己做的。”
咬了咬唇,穆念琪贸然的开口说道,神态间有些许忐忑和倔强。
她知道自己这是强出头了,不该这般明显的表露出喜怒,只是听说了六皇子千金酬诗的事后,她的心里一直在冒火,烧得心如沸水,不得安宁,满心里都在叫嚣着,那个女人根本不配。
本来她安排了人想要揭发她的,但是许颜华提前早有防备,反而让她们讨了个不自在,还害了明渊发挥失常。
那个女人就是这样恶毒,偏偏六皇子就是看不到,穆念琪就想揭开许颜华的那层皮,让六皇子好好认清楚。
何况穆念琪也不算是虚言,按照常理,一般人听了她的话后也要好好判断一下许颜华的为人了。
“哦?”
刘昭熙看着杨梦茹身边的小娘子,似乎是穆家的嫡幼女,长眉微挑,那双桃花眼注视着穆念琪,让她心跳陡然失衡。
不得不说,穆念琪和杨梦茹站在了一起,就先让刘昭熙心理上膈应了三分,物以类聚,这穆家小娘子和杨梦茹那种货色亲近,可见不是蠢就是恶。
而穆念琪随后的话,也证明了刘昭熙的判断,是真的恶。
“是真的,她平时诗词一门的功课成绩也就是寻常而已,却每每酬诗会上一鸣惊人……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她靠着捉刀才能位列榜首,而真正有真才实学的却被她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