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兰靖远五岁的那年夏天有一次午睡时间,他避开人悄悄摸到李慕君住的地方,然后他看见睡着的李慕君……
女孩子!虽然只有五岁,但兰靖远本能的知道这是不能对人说的秘密,于是这个秘密陪伴他到今天。
兰靖远平静了会心情,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清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燥热的身体平静下来。
兰靖远想起去年看到的李慕君,那时她的身姿纤细像春日的嫩柳。她对着熙和帝绽开明媚的笑容,仿若百花齐放,颊边的酒窝甜美的让人沉醉。
兰靖远提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慢慢地执杯到嘴边,嘴角漾起一点笑容:原来此生我竟然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第10章 暴露
九月初五,东方的朝阳红彤彤从地平线上升起。虽然看起来似乎升的很慢,但依然一点点褪去没有威力的红色,变得越来越耀眼最终稳稳的照亮大地。
李慕君身穿四团龙明黄常服,头戴黑色二龙戏珠翼善冠,坐在龙椅上听大臣汇报政务的处理。巨大的龙椅后垂着金珠帘,里边坐着兰太后。龙椅右下方的台阶上,站着身穿红缂丝蟒袍的季贤达。
大夏很大,每天有处理不完的琐事,而这些日子最大的一件事是今年的秋收。今年北方夏秋三个月雨水极少,虽然工部已经想办法让各州府开渠引水,但全面减产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情。
好在高粱小米耐旱只是减产,不至于大面积绝收。因此最近户部在根据各州府报上来的粮食预收产量,制定北方各个地方应该减免的税收。
熙和帝选用的官员还算不错,能为百姓筹划,户部尚书张聪文,听着左侍郎一一报告他们这些日子定下的减免比例,心里有些不安。
只是不下雨就要整体裁掉北方近四成的税收,不懂农事的幼主会同意吗?虽然幼主管不了事,但要反对的话,他们也会很麻烦。
李慕君不知道户部尚书的心思,她前世种过庄稼,知道没有水会是什么样。现代农业机械化,基本不存在缺水缺肥和虫灾,可是在这里却是致命的。
“基本各州县的减免就是这样,杨大人也已经签发,如今只剩下把公文送往各地衙门。”左侍郎说完,特意强调这件事已经了结,免得节外生枝。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强纳税,他们户部和吏部会很难做。
季贤达站在台阶上凝眉,没想到今年北方旱情这么严重,那军饷……他回头看向龙椅上的小皇帝。
论理李慕君还没有亲征,朝政她说了不算,可她毕竟艰难的活过,因此清清静静的开口加了几句:“户部的诸位大人辛苦了,民为国之本,应当体察爱护。”
看见幼主开口,张聪文心都提起到半空,听完这句话放下一半,舒口气结果听到李慕君说“但是”心又揪成一团,只听李慕君慢慢地说。
“但是这些减免的税收,真的能让老百姓们享受到吗?会不会有山高皇帝远的官员,照样收税,然后中饱私囊?”
她不等其他官员说话,径自说下去:“这些各地税收的减免诏令,必须明榜于各地城门一个月,并且加一句‘朕与欺民瞒天者不共戴天。’”
这话说的重了,文武百官没想到,看似冷冷清清还很稚嫩的幼主,竟然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两班文武大臣一起跪下“陛下息怒。”
额……这就算发怒了?李慕君愣了愣。
季贤达背手问下面的张聪文:“张大人,遇到灾年减免税收是应该的,那冬季的军饷可落到实处?”
皇帝息怒是句话,反正皇帝也没生气,可军饷却是硬头货。张聪文也顾不得‘惶恐’抬头说道:“正要回禀这件事,明年全国的军饷只能按七成给付。”
“呵呵,所以敌军攻城的时候,让七分饱的士兵去打仗?”季贤达冷嘲“本王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明年的军饷必须给够。”
季贤达一句话像是犯了众怒,底下的文臣们哪怕是刑部的也能反对几句。看着瞬间热闹起来的朝堂,李慕君脸色平静,这就是季贤达被架空的表现,他说一句话别人十句话堵他。
季贤达背在身后的手慢慢地握起拳头,士兵们拼死拼活,难道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这也是他现在不想上朝的原因,不能制服这些人站在这里有什么用?不过不会很久了,季贤达心想:真以为本王拿你们那张嘴没辙?
“太平仓去年余粮四十五万石,马廪仓九十四万石,大余仓七十六万石,新野仓……”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大臣们,在李慕君清冷的声音下安静下来。
李慕君静静的注视着阶下的文物百官:“新野仓一百零九万石,众位爱卿还需要朕一一报出各大粮仓的存量吗?还是这些粮食莫名的没有了?你们要告诉朕这些都被虫蛀了?”
季贤达冷笑:“恐怕是真的遭虫蛀了,可叹陛下刚才说‘于欺民瞒天者不共戴天’。看来本王应该派出巡查,到各地好好去抓抓虫子。”
季贤达这话是要清算官员了,张聪文其实就是想压压季贤达。这也不奇怪对他而言,军饷真的是永远填不满。结果没想到,幼主竟然对全国的各大粮仓了如指掌,现在反倒是怀疑他们户部吞墨。
张聪文硬着头皮出来解释:“粮食都在可是要预算三年,万一有大灾大难也好救急。”
于是好几个大臣又出来帮户部说话,李慕君颜色不动,看来大臣们对自己的敬畏也不够,竟然还想糊弄。
“北皇仓现在的存量中有十五万石,存于熙和三十年……”李慕君清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
季贤达听了是真怒了:混蛋,宁愿发霉也不给士兵吃吗?他冷冷的开口:“看来菜市口不见血,为大夏万万百姓抛却性命的兵士,别想吃饱饭。”
张聪文双膝跪地,他真的只是想为难一下季贤达,想着扯几次皮给他们八、九成就好。结果没想到皇帝,竟然对粮仓存储情况了解的这样详尽。
这天下午,季贤达看着还是面无表情训练的小皇帝,起了一丝兴趣。
他想起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心想要不要和小皇帝透点气?可是自己做的,毕竟不像小皇帝那样光明正大,让朝臣不得不服,自己走的算是诡道。
李慕君完成一段训练休息,季贤达还没有拿定主意,这时候一个宫女来请李慕君。原来今天惠太妃生辰,因此请皇帝赏脸过去饮宴。这也没什么,可是这宴席上还有刘太妃的侄孙女。
李慕君虽然不能成亲,可是后宫总得有生下皇嗣的人,因此有些人早早就打主意,送自己闺女进宫做李慕君的宫女。
李慕君神色淡然的打发了宫女,也命自己的大宫女去送上贺礼。季贤达按下自己犹豫的心思调侃:“哎呀,皇帝陛下不去可惜了。”
李慕君没有理会,随着慢慢的接触她发现这位铁血将军,其实真的有点痞气。她自顾自走到太阳下分腿蹲马步,经过近二十天她现在已经基本适应了。
“啧啧美人恩呐。”
李慕君脸色平静呼吸平稳。
看小皇帝稳如钟的身法,季贤达还是满意的,这样下去再过二十来天就可以增加训练量了。不过看着李慕君面无表情,季贤达就想撩一撩。
“也是,关内的女人裹着小脚扭扭捏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没趣。不如边城的女人,脚大嗓门大,还能自己做生意,能下厨房做饭,也能上城墙拿枪。关内的……”季贤达摇摇头。
李慕君目视前方呼吸平稳的,蹲马步似乎没有听到季贤达的话,季贤达也不是真要打扰小皇帝,说完自然都旁边去练刀。
一炷香过后,李慕君收起架势洗过脸,忽然对季贤达说:“边城的男人无法完全保证能击退瓦刺,需要女人也出一份力,因此那里的女人才能不裹脚。如果边城没有瓦刺威胁,边城的女人也会裹脚,也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李慕君神色清冷:“女人要裹脚,要大度贤惠,要以男人为天,不是女人自愿的。”她看向季贤达。
“如果大夏的女人能打过男人,你觉得会怎么样?”
啊?季贤达有点懵。
李慕君不知看向哪里语音低沉:“不过是女人打不过男人,所以才有了这不公平的处境。你以为六七岁的小孩子,折断足骨生生用布条缠紧是什么感觉?可天下的女子都要经受这样的痛苦。”
李慕君终于低下了头细语呢喃:“不过是女人打不过男人而已。”
季贤达沉默了下,确实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如果女人的体质不比男人差……所以女人们变成这种样子,其实都是男人们强迫利诱的?
看李慕君似乎有些低落,季贤达笑着说:“不如陛下骑会马吹吹风?”
骑快马确实能让人心情舒畅,李慕君没有拒绝。季贤达骑马跟在皇帝身后,这二十多天的训练有了一点效果,最起码李慕君腰腿力量大了些,可以加紧马肚子,也可以控制自身随着马儿快步一起一坐。
季贤达凝视前方依然身量纤细的小皇帝,想着李慕君刚才说的话。他一直看不上关内女子的种种扭捏,更不喜欢畸形的小脚,却没有想过原来是男人做的孽。
如果顺着李慕君的话往下深想,其实是男人剥夺了女人的权利,不能读书不能独立,只能依附于男人……
小小年纪这样通透,季贤达决定请李慕君,在下次朝会上帮帮自己,他快马加鞭赶上李慕君。
迎面的风确实让人心旷神怡,随着马儿跃起,李慕君小腿加紧马肚半起身,落下时轻轻坐下,一起一伏和马儿一个频率。
忽然再一次坐下时,李慕君身形一滞,一股热流顺着腿根流下,她连忙拉住□□的马——她的初潮来了。
“陛下怎么停下了?”身后赶来的季贤达轻松地问,然后他闻到一股带着特殊腥味的鲜血味道,这个味道?他看向骑在马上身形僵硬的小皇帝。
“朕忽然想起有点事,先回宫了,季爱卿也早点回府。”说完李慕君驾马直接离开了马场,没有用步辇,或者自己走回去,第一次骑马离开。
空气中遗留的血腥味,在季贤达鼻端萦绕不去:陛下没受伤啊,这味道有点怪……
忽然季贤达想起这个味道,这是……他五雷轰顶般呆滞的看向李慕君离去的方向,皇帝是个女人!!!
第11章 初绽风华
摄政王府门口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厮,看到王爷回来连忙点头哈腰的恭迎季贤达。一进大门的前院已经修葺完毕:合抱的古树、奇丽的假山还有青砖墁道,红柱绿瓦、雕花门窗还有彩绘斗拱,看起来的确是富贵逼人的王府。
季贤达进了书房,便有几个侍女端来热水热茶伺候。不过这些侍女不像别家那样,上来替季贤达更衣散发,而是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放下东西默默的退出书房。
季贤达换了青色家常直身,梳洗过后,端了茶水坐到书桌前。
皇帝竟然是个女人!一直脸色严肃的季贤达,这会才放任震惊的表情到脸上:是个女人!他捏着茶杯缓缓的转,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所有的奇怪之处就能解释的通,小时候不见人,长大了不让人近身,将来不婚配。
竟然是个女人,季贤达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难怪要每天在日头下训练,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慕君时,那张玉雕一样的面孔。
原以为自己得逞,可以借机拉近和小皇帝的关系,没想到不过是被人家利用,通过训练让她看起来比较像男人。
季贤达笑着放下茶盏,皇帝是个女人自己的计划是不是该变一变?只要以此要挟,她敢不答应自己的要求?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条路实现自己的愿望更容易。
“将军,末将武元通求见。”书房外传来豪放的声音。
“进”
季贤达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个满脸笑容的魁梧的大汉:“将军怎么没去后院,跟弟兄们一起训练?”
“想点事”季贤达笑着指指椅子“武大哥过来有事?”
武元通先提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咕嘟嘟喝了,又倒一杯才捏着杯子到椅子上坐下:“谷子带回来好消息,他查到监察御史马文芳,纠察合州知府贪墨案时收了重贿。”
季贤达点点头又问:“城外那些练得怎么样了?”
“那些新兵蛋子不顶事,还哭爹喊娘呢。”又说了几句话,武元便要告辞去后院,后院也有三百新兵,是季贤达从城外三千新兵里挑出来的。
“对了武大哥,你过去跟韶春说,让他明天去宫里指点皇帝训练,我明天出城。”季贤达又吩咐了一句,如果不是为了和李慕君拉近关系,他早就出城练兵去了。
韶春是跟季贤达从北境回来的一个总旗,为人沉稳可靠。
武元通应声走了,季贤达梳理自己要做的事,回来不足一月,朝廷里被他拿住致命把柄的不过三人。新兵训练离能用还差的远,而为了完全把控新兵,他把除了探子外的老兵都分编到新兵里。
眼看秋闱在即,他谋划的武举开科却还不能提上日程。想要大夏的武将有地位,武将能在朝廷说上话,凭那些一代不如一代的世袭纨绔,没指望。
因此季贤达这次回来第一个目标便是武举开科,原本他计划搜罗些文臣的把柄,让他们不得不拥护自己,后来又想笼络皇帝支持自己。却没想到皇帝竟然有这样致命的把柄。
季贤达勾起嘴角,有这个把柄不怕李慕君不拼死支持自己。心里的重担放下,季贤达也有闲心回想和李慕君相处的种种。
可是第一个映入脑海的竟然是训练第三天,李慕君双臂和大腿衣衫湿透,浑身抖得筛糠似,还要坚持扎马。他记得她缠着布条的双拳,记得她满脸汗咬着嘴唇流着泪不肯放弃。
记得她说“朕需要的是铁血将军。”记得自己用棍子敲在她纤细腿骨上的感觉。
那样热的天,穿着棉两档操练得有多难熬,想起那纤弱的双手为了练得粗壮些,明明有血泡还忍着痛,一遍一遍紧握四斤重的大刀挥舞。
季贤达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神色沉静的坐在椅子上。小皇帝冷静理智坚忍不拔胸有丘壑,这样的人值得尊敬,他怎么能要挟她,这是在折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