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暖热的时候,路上行人众多。君兰脑中思量着太多事情,倦怠着不想多往外瞧,一路坐了马车直接到铺子前头。
她这次要挑选的东西,大多数是准备送人的小礼物。
从京城到河州,一路过去可是不短的路程。凡是参加秋狝的,都要同行好些时日。这段时间里,大家若是关系处的好一点,往后回到了京城里,依然可以有往来。可若是关系处的不好,往后回了京,或许关系反而会更僵。
君兰自己倒是无所谓。
她可以日日待在后宅当众,不去理会旁人。
但她知道,九叔叔不行。
身为朝中重臣,即便再不甘愿,九叔叔也要和许多的官员有来往。
所以君兰打算买些新鲜有趣的小东西过来,送人的时候可以当做人情。不会太贵重让对方不好收下,又能精巧细致,让收了的人心中愉悦,念着她这份情谊。
与她交好的人多了,那么清王府往后说不定能够多些朋友,少些敌对的人。希望对九叔叔能有点帮助。
因为想着九叔叔,所以君兰做这些事儿方才格外有兴致。
从繁华的街道上,一个个街铺看过去,过了半个多时辰,君兰已经挑了不少东西。
眼看着还有大半的铺子没有逛,君兰有些累了,就打算去旁边的酒楼稍微休息下,顺带着用个午膳。
马车停在了酒楼前。
君兰下了车子,正打算往酒楼里面行去,却在经过紧挨着酒楼的那间铺子时,脚步一顿,走不动了。
君兰慢慢停住步子,悄声问身边跟着的盛妈妈:“有没有瞧见刚刚进去的那几个人?”
盛妈妈原先是在宫里伺候的,早就练就了不动声色暗中查看周围的习惯。
听了王妃的问话,盛妈妈颔首道;“看见了。”
“有没有觉得眼熟?”
“……是有点。”
君兰和盛妈妈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明了。只不过在没有完全肯定之前,谁都没有把话说出口。
对方去的那间铺子是药铺,就暂且不去了。刚刚就看到“熟人”进去,倘若尾随而至,被对方发现了可就不太妙,徒生尴尬。
倒不如暗中看看,确认了对方是谁再说。
君兰问酒楼店家要了二楼靠窗雅间,还特意选了个窗户正对着进门的那条街的屋子,这才落座。
陆陆续续有新鲜饭菜呈上来。
君兰没有理会上菜的过程,让盛妈妈管着这些。她自己则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透过那里望向了酒楼前面的街道。
尤其注意的是,旁边那间药铺的门口。
饭菜上齐,也没见那人出来。
君兰慢慢用膳,眼睛不时地看着药铺。终于,在她吃完一碗饭把筷子搁下的时候,那边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穿长衫身量很瘦的男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手中还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那个小男孩,另外一只手则是在牵着一名相貌温和恭顺的女人。
君兰紧紧盯着那个男人的相貌,一再确认是不是他。最后心中得了个肯定的答案,这就把声音微微抬高了点,唤道:“长灯。”
原本闭合的屋门骤然打开,长灯悄无声息地掠身至她跟前,“王妃有何吩咐?”
“你看看底下那个男人。”君兰透过开着的窗边的一点点缝儿,“你跟过去看看。留意一下他们的关系。”
长灯是习武之人,眼尖。君兰都能从二楼往下看望清楚那男人的相貌,长灯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啧地倒吸了口凉气,看看君兰,想到王妃的吩咐,片刻也不敢继续耽搁下去,赶忙飞奔而出。临离开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守在门口的长生,务必要守好王妃。
*
君兰气定神闲地用膳。待到基本上饱了,就搁下碗筷。
没多久,长灯去而复返,进来把事情禀与君兰。
“……他们一同进了院子。属下看清了那个院子的位置,若是王妃再让属下去寻,也能找到那个地方。”
“嗯。”君兰点点头,“果真是五老爷?”
长灯肯定地道:“是。正是五老爷。至于那女人,好似是个寡妇。独自带着孩子进京的。”
君兰刚才就留意到了那个小男孩。
长得挺精神,被女人抱在怀里。没多久,许是女人累了,闵广正把孩子接了去抱着。
再然后,再然后他们就上了车子,看不到了。
君兰想到一事,多问了长灯几句。
长灯一一回答。
君兰细细思量着,这里头好似没甚大碍,便没再继续追问。
下了二楼雅间,来到酒楼的大堂。
大堂不比二楼那般清净。这里没有隔间,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大屋子里用膳。有大声说笑的,有高声嚷嚷的。还有喝醉了在那边乱发酒疯的。众多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生疼。更有各种菜香酒香飘来,味道交杂,也不好闻。
君兰加快脚步往外去。
刚出了门,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君兰就被旁边一个人给喊住了。
“兰……姐儿?是你吗?哎,真是兰姐儿!”
听闻这人的声音,君兰本不想搭理。不过,已经距离那么近了,再装作没听到也说不过去。
于是君兰微微侧首望过去,微笑,“五夫人。”
这个称呼一出口,高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这算什么!”高氏厉声喝道:“难不成一声‘母亲’都叫不出了么!”
闵家五夫人的这声高喊音量着实不小。
屋内大堂用膳的人有几个离得近的就朝这儿看了过来,疑惑地看着门口不远处的两个人。
君兰并不在意里头的诸多目光,只朝着高氏淡淡笑了下,“五夫人莫要激动。难道您忘记了,当初是你们签了那再无瓜葛的文书。有那么多人作证,难道您还想装作没有这事儿?”
听闻这话,高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当时还有皇上在场。
倘若想把那事情糊弄过去,还得先看看皇上那边的意思。
高氏气得胸口发闷。不过,她今日到这儿来并非是要和清王妃算计那些事情,而是另有目的。
“你爹在这里?”高氏朝着酒楼旁边的药铺探头探脑,“我听说他来了这儿。”
君兰没料到高氏过来竟然是为了闵五老爷闵广正。
可闵广正离开那么久了,高氏却在这个时候出现?
看高氏一脸焦急,君兰思量了下,怕是高氏收到消息后才匆匆往这儿赶。这样一来,就给错过去了。
君兰也不知刚才那些事儿高氏究竟知道多少,索性含糊说道:“五夫人为何这么说?”
高氏特意让人留意着闵广正的动向。刚才有人禀说五老爷去了药铺,她就急忙赶来。
谁知道没有拦截到闵广正,却是拦到了君兰。
看着曾经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已经是清王妃的她,高氏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家的女儿嫁了人后都是心里惦念着母亲,茶不思饭不想的,神色不会太好。需得在婆家多适应些日子方才能够放下来,融入新家庭去。
她倒好。这才嫁人多久啊,竟然已经养成了王妃做派。面容娇俏了许多,神清气爽得很,而且出门还有侍卫护送,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伺候着。
当真是十足的贵人模样。
高氏看得眼热,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再开口的时候,口气就更加不好,“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还不清楚?你既是见了他,既是看到了那孩子和那女人,肯定就是什么都知道了!”
君兰被她这言辞给气笑了。
且不说她刚才是在酒楼,而闵广正是在药铺。
单就闵广正那行为,一看就是偷偷摸摸的,恨不能避开所有认识的人。所以择了小药铺,所以贴着墙悄悄走,所以来了这和闵府离得很远的街道。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让女儿晓得所有事情?
君兰不愿搭理高氏,说道:“五夫人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怎会知道五老爷那许多事情。”
“如果不知道,你怎会来了和他这样近的地方!肯定是看到了那个小贱人还有那个小贱货!”
高氏已经让人盯了那几个人好多天,心里头已经知道了闵广正的做法,知道了闵广正现在没事就会去陪着那母子俩。
接连几天晚上不见丈夫踪影,高氏的心里已经聚集了太多的怒气,恨声道:“清王妃,不是我说你。你既然看到了他,就合该对我说句实话。你若是不把我当亲人,也成。同是女人,你想想我的处境,想想那个贱人,再想想那个小杂种,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听着高氏这恶毒的用词,君兰不敢置信地抬眸扫了她一眼。
她早已知道高氏并非出身名门,只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毕竟是庶子之妻,闵老夫人不可能为闵广正择一门太好的亲事。
闵五夫人曾经也有过粗俗点的时候。听说高氏在婚后被闵老夫人调。教过,行为举止就颇有大家风范了。
君兰还是第一次见到高氏气极时候说话这么难听。
五老爷和那女人是不是有什么,她不太清楚。不过,那小孩子……
君兰微微蹙眉。
长灯往前迈了几步,挡在了高氏跟前,哼笑道:“夫人若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不如问问我。我们王爷从来都不舍得让王妃操心,所以王妃镇日里都是赏花看首饰,才不会管那些人的腌臜事情。”
长灯身材瘦高,气势十足地往高氏跟前一站,高氏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你不过是清王爷身边的跟班,能知道什么。”高氏气道。
“知道的很多,就算只是王爷身边的一个跟班,也比你能耐,知道的比你多。”长灯双手环胸,挺起胸膛往前大跨了一步。
想到这女人在王妃的跟前口出秽言,他犹不解恨,目光冷冷地瞪着高氏。
这眼神带着杀气。
高氏骇然,不敢再去骚扰君兰。
长生和盛妈妈护着王妃上了马车。
因着看到了高氏的车子,还有高氏将要去往的方向。君兰不愿和她同路,且暂时没打算回府,就让人从另外那第三条路行了过去。
说实话,依着君兰来看,那个小男孩不见得是闵五老爷的孩子。而且,很大可能不是。
她特意让长灯留意了那几个人相互间的称呼。
刚才长灯禀完事情后她问起这个,长灯说了,那小男孩儿叫闵广正为“闵叔叔”。
所以,顶多是孩子的母亲和闵广正有什么牵扯。孩子很大可能不是闵广正的。
只是看了刚才高氏那气极发疯一样的举动,君兰更是不打算把这些告诉高氏了。免得高氏再认为她在偏帮着闵五老爷。
君兰让人把马车朝着第三条路驶过去,行了一段距离后,她才发现这儿自己没有来过。
莫说是她了。就连长灯和长生也没来过此处。
加上这一条巷子有些窄,所以车夫小心翼翼地将车子驶得更慢了点。免得在不熟悉的地方走错了路,到时候就不好转出去了。
没多久,路渐渐宽敞了点。
车夫欣喜,笑道:“王妃放心。看着前头那条路的样子,转个弯过去就能到大道上了。再绕一下,就能去王妃说的那个铺子。”
之前君兰打算用膳过后继续挑选东西,行程是定好了的。只不过高氏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因着不愿继续看到高氏,所以另择了路。
车夫所说的地方,便是之前计划好的所去之处。
君兰放心了些,应了一声。
就在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后,旁边忽地传来一声爆喝。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有人在旁边不远处高声喝问道。
这声音有点耳熟,又有点耳生。
君兰忍不住撩开了车帘子去看。还没有望清楚来人,就听长灯在旁嬉笑着说道:“哟!原来是赵二少。您不在自己家里待着,来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作甚?莫不是这儿有什么吸引赵二少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