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妹怎么那么晚?”洛明渊微笑道:“我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君兰这才想起来之前说的两人要在这里汇合的事情。
之前本是想着的,后来因为闵书钰一打岔,她心里发慌就把其他事情都抛诸脑后了。
君兰歉然道:“我刚才遇到了些事情耽搁了会儿,着实抱歉。”
“没什么。”洛明渊道:“若知道你这样愧疚,我刚才就不多嘴说那一句了。”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怀里的一件桃色衣裳,“这是明薇的外衫。原本想着若是天更冷了些就披上,只现在是晌午时候正热着,她们去赏景了用不着,我就给你拿了来。若上了塔后风大就披上。”
君兰没料到他这样细心,赶忙道谢。
“八妹妹和我这样客气作甚。”洛明渊道:“你我之间本不必这般疏离。”
君兰正欲答话,旁边已然有人接了上去。
“哎呀,原不知洛世子竟然是这样和善的人。以前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可是爱答不理的。现下倒是变得温和‘不疏离’起来了。”
洛明渊耳根微红,懊恼地朝旁边看了过去。
望清楚来人后,他冷声道:“原来是赵姑娘。洛某自认和赵姑娘交情尚浅,算不得相熟。不知你那些字句是从何处而来。”
赵丹荷正欲说话,旁边丁淑眉赶忙接道:“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丹荷玩笑之言,洛世子不必介怀。”
洛明渊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低声与君兰道:“八妹妹,我们走。”说着就要一同前行。
君兰正欲迈步,突然眼前人影闪过,挡在了她的跟前。
君兰不解,抬眼望着跟前拦路的赵丹荷,问她:“你这是何意?”
赵丹荷一改刚才和洛明渊那样针锋相对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听说,在闵九爷院子里的,就是你?”
她刚才对洛明渊冷嘲热讽的字句,君兰尽数听到。君兰不喜她这样的做派,听她问话后也不答话,反而问道:“你想怎样。”
丁淑眉暗道糟糕,忙在赵丹荷发怒前紧走一步到了君兰的跟前,说道:“我姓丁,家中行五。您是闵府的八姑娘吧?”
听闻对方姓丁,君兰心生几分亲切,再看丁淑眉眉目温柔,就笑着问道:“是。你们也要上塔去么?”
丁淑眉回给她一个微笑,“倒也不是。我们是专程来寻八姑娘的。”
“寻我作甚。”君兰道。
那些话,丁淑眉有些难以启齿,只能去看赵丹荷,让她自己来解决。
赵丹荷还没开口,洛明渊已然挡在了她的跟前,伸开手臂护着君兰上前。
“八妹妹,我们上去吧。”他语气清冷地道:“旁人的事情,我们莫要去管了。”
赵丹荷气得差点跳脚,“洛世子你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寻到了八姑娘,你就非要拦着?”
洛明渊淡淡地道:“若你是好心来寻,我自然不拦阻。但你心思不正,也不知是存了什么样的目的,我自然不会让你和八妹妹多说话。”
赵丹荷嗤道:“凭着远宁侯府的人,也想阻我赵家人?”
洛明渊听罢笑意更深,“赵姑娘无礼在先,且口口声声都提起闵九爷,我想,我这样拦你一拦,也没人敢说个‘不对’来。”
赵丹荷不顾忌侯府,却顾忌闵九爷的态度。
就连她祖父赵太保也不敢在九爷面前造次。
洛明渊护着君兰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闵家八姑娘离开得越来越远,赵丹荷终是按捺不住,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高声道:“八姑娘,这是我问祖父要来的九爷的大字。你看,我收得好好的。”
丁淑眉气得脸通红,“丹荷,大庭广众的你做什么!”
“这儿又没别人。”赵丹荷说着,又道:“还望八姑娘在九爷面前帮我问一句,可否请他赐幅墨宝?”
丁淑眉觉得这样实在太没脸面了,气得俏脸通红,一转身走了。
赵丹荷很是珍惜自己和这位手帕交的情谊,见丁淑眉真的很生气,也顾不上君兰这边了,赶忙把纸张折好塞进荷包里,匆匆而去。
君兰怔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说实话,赵丹荷收着的那一张纸上,不过写了一个字而已。
“准。”
纸张有些皱,字迹也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之下随意几笔写下。
但那苍劲有力的大字,确实是九叔叔的无疑。
眼睁睁看着那位俏丽的姑娘把九叔叔写的字给带走了,君兰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酸酸的,涩涩的,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往塔上走的时候,君兰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几乎要迈不动。在上面稍作停留,觉得风确实不小,她也没有披上洛明薇的外衫,直接往下行去。
洛明渊看她兴致不高,唯恐她是被先前赵家的姑娘气到了,温声安慰道;“八妹妹不必搭理那些人。她本也是无事找事。”
“我知道。”君兰努力扬起一个笑来,“我就是觉得这儿有些冷,怕是不适合在冬日里攀登。”
洛明渊看得明白。
之前没有遇到赵丹荷与丁淑眉的时候,君兰的兴致还颇高。后来与那两位姑娘道别后,她不知怎地一下子就消沉了许多。
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
洛明渊看着怀里的外衫,轻轻说道:“八妹妹若是有甚难处,不妨与我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尽全力去帮。”
他说得很是诚恳。
君兰也知道,洛明渊待她很好。他所言非虚。
但是,那些心里的话,对着一个外人,她终究是讲不出来。
最终只能说道:“多谢世子哥哥。”
洛明渊朝她笑笑,语气轻松地道:“走罢。这儿的林子也不错,我带你四处看看。”
君兰也想到处走走权当散心,闻言谢过了他,一起顺着路在寺中闲绕。
虽然这里的景致不错,可君兰的心里一直沉甸甸的,闷闷不乐。说不上为什么。就算闵书钰没有来找茬了,她依然开心不起来。
这种不愉快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才好转起来。
其实让她高兴的缘由并非别的,而是九叔叔来寻她了。
*
用过晚膳后,看着漆黑的夜空,君兰都还在默默想着,九叔叔今日肯定太忙所以来不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
就算九叔叔没有来接她,她也坚信,九叔叔一定是尽了努力想要过来。只不过真的抽不开身。
所以她一点也不怪九叔叔。
只是心里总是在自责,不该凭着自己一时的胆怯而去麻烦九叔叔。他已经那么忙了,她为什么还要给他添乱?
周围的人们都因着在寺里过夜而欢喜不已,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唯有她,立在院中的竹林边,望着黑夜里有些昏暗不明的上弦月,静静思念着不知在何处的九叔叔。
一切渐渐开始安静下来。
红莲请她回屋去,她心里装着事儿,就不太想这么早睡,便道:“我出去走走。等下再歇着。”
这时候,老夫人屋里的金珠从旁经过,笑着说道:“八姑娘要到处走走?刚好明儿老夫人早晨要吃果子,我得去林子里摘一些来。不若姑娘和我一起去摘果子?”
这事儿晚膳时候君兰就知道了。
当时是金珠告诉老夫人的,听闻寺里僧人讲,寺里的这种果子甜的很,冬日里吃口感尤其好。所以老夫人想着明早用一些。
君兰笑着说“好”。
金珠就和红莲道:“有我陪着姑娘,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我保证把人好好儿的送回来。”又道:“若你不放心的话,跟着来就是。”
红莲笑道:“哪里不信金珠姐姐?我在这里等姑娘。”
君兰便和金珠说笑着而去。
到了那片果林后,君兰本打算驻住。
金珠却说:“前头可能有更好的,姑娘去看看吧。”
君兰半信半疑。
白日里的时候她和洛明渊闲逛的时候看得分明,再往前的话是一大片密密的竹林,根本没甚果林。
但看金珠说得肯定,她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但,当时跟在她和洛明渊身后的红莲如今不在,也没法求证真假,倒不如再走些路过去看一下。
君兰继续前行。不多时,到了竹林边。
“金珠,这儿到竹林了。”君兰说道。
金珠的声音从后传来,“姑娘再进去看看。”
君兰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放眼过去,周围依然还是竹林。
虽然寺中各处点了灯,但是到了竹林内光亮渐暗,她还是很有些紧张的。
君兰就道:“金珠,我们不若回刚才的果林去吧。赶紧摘了果子就回去。”
话说完后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只字片语。
君兰大惊,回头去看,哪里还有金珠的身影?
她心下慌张,忙循着刚才来的路往回跑。没出几步,腕间一紧,已经被人牢牢扣住。
君兰下意识就想要大声喊人,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低笑。
“怎么了?都没认出是我来?”
听到九叔叔的声音,刚才的紧张和慌乱瞬间消弭无踪。
君兰胸口剧烈起伏着,深深呼吸了下缓过劲儿来,又喜又气地道:“九叔叔这样也太吓人了些!”
闵清则看她当真是吓坏了,忙把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抚。
“是我的错。”他低声道:“原想着给你个惊喜,谁曾想成了惊吓。”
这般的话语让君兰忍俊不禁。
她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抬头去看,就见他眉目间隐有倦色。可见是风尘仆仆急赶而来。
“九叔叔今日很忙吧?”心头的愧疚浮起,君兰握着闵清则微凉的指尖,“我不该这样任性让你过来。”
想想也知道,九叔叔若是没事的话,早就赶来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寺里都关了门落了锁才想了办法悄悄进来?
“没什么。”闵清则掠去诸多曲折坎坷不提,只道:“原本我们也说好了晚上一同吃粥。我定然是要来寻你的。”
君兰笑道:“还记得吃粥的事儿?”
“嗯。”闵清则指了指旁边一个宽大的木墩,“我还专程让人给我拿来了。”
没料到不过是上午时候一句小小的承诺,他都还心心念念的记着,而且想方设法来允诺。
君兰的心里又欢喜又甜蜜。只觉得跟九叔叔在一起,当真是世上最快乐的事情了。
君兰朝那食盒看了一眼,拉着闵清则的手四处寻着。
闵清则疑惑道:“在找什么?”
“今天和世子哥哥经过这片竹林的时候,我记得看到有一个石桌还有几个石凳。”君兰四顾看着,小声道:“我想看看它们在哪儿。我们过去一起吃。”
“世子哥哥?”闵清则指尖绷紧勾住了她的手指,斟酌着说道:“你和洛明渊的关系倒是很不错。”
“是。他待我很好。”君兰老老实实地道:“今天知道我要去塔上,他还特意给我拿了件洛明薇的外衫。”
“上塔。”闵清则想着当时的情形,脸色愈发沉肃,“就你们两个?在塔上玩了很久?”
君兰还在往四周不住地看,随口道:“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不过遇到了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其中那位丁姑娘倒也还好,只那位赵姑娘我不太喜欢。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心情不好,上塔后便没多待,一会儿功夫就下来了。”
闵清则很是仔细地思量了下,“若说丁,赵两姓的话,莫不是大理寺卿家与赵太保家?”
“我不知道。”君兰泄气地说了声,复又想起一事,之前心里抑制住的火气再次冒了上来。
“那位姑娘也太过分了。”君兰气道。
“谁?”
“赵姑娘。”
“她可是欺负你了?”
“没有。”
“那……”
“赵姑娘居然偷偷藏着九叔叔写的字!”君兰心里难受得很,说话语气就重了些,“说是从祖父那里看到的,就要了一张去。”
她自己都还没有九叔叔的字呢。那赵姑娘就弄了一张,还贴身带着。
着实让人气愤。
闵清则莞尔,“不过是张纸而已。”
他的字还算不错,朝中时常有同僚想要了他的字去。他自然不肯随便书写,有时候他们就拿走他写过字的无用之纸,说是让孩子们临摹。
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只是未曾想过赵大将军亦是如此。
君兰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堵得难受,低着头道:“可她是个女子。九叔叔的东西留在她手中,终是不太妥当。”
闵清则本不在意这些,但他看不得小丫头有一丁半点儿的不高兴,遂颔首道:“我让人问她要回来。”
行出几步,闵清则脚步微顿,忽地发觉不对。
其实不过是他的一张字罢了。翰林院,大理寺,都察院。但凡他待过的地方,随便哪里,不都能寻出许许多多他写的字来?
往常不是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事情。
即便前些日子看到长灯他们收起来他写过字的纸,小丫头也不过是随便看一眼罢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为何这赵家女收了他的东西,她就千万般的不乐意?
而且还这样较真,语气也这般不对劲……
闵清则心中忽地涌起一种难言的欣喜。他想要立刻去求个确定,却又怕自己问得太直接而吓坏了她。
站立了好半晌,舒缓了下心思,他慢慢回身望过去,神色如常地看向眼前的娇俏少女。再开口,语气好似平静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