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已至此,侯府那边无论如何都不肯改变心意。闵老夫人即便“猜出”了侯府反悔的缘由,却也无力回天。
君兰病的时机实在太巧。
巧到两家曾知晓过那桩无疾而终亲事的长辈们,都觉得她是爱恋洛世子至深,所以在亲事取消后才会病了。
洛明渊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辩解。
他知道她的心底深处应该有一个人。
他不知那人是谁。
但他明白,在这个时候,那人是她丝毫都不去提及,不能说也不肯说的。
所以当父母听闻君兰病倒,过来质问洛明渊为何出尔反尔不肯接受这门亲事时,他保持了沉默。
——她既是不能将心事付诸于口,那就让他成了那负心人吧。
也好过于旁人再去追问她,让她再次面对痛苦。
*
君兰不愿在芙蓉院里被旁人不住的“关怀”所打扰,因此,拖着生病的身体硬是住在了思明院中。
虽然亲事被取消不必再担心,虽然没有人再来打搅,但君兰的病情却一日重过一日,丝毫都不见好转。
孟海请了无数的大夫来给她看诊都不见效。
最后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大夫,临走前摇着头悄声和孟海说了实话:“姑娘得的是心病。心病不除,这病怕是好不了的。”
孟海叹道:“心病怕是解不了的。”
九爷对姑娘的关心,他都看在眼里。即便姑娘思慕洛世子,九爷也绝不会同意她嫁过去。
老大夫说话时离得不太远,君兰昏昏沉沉中把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心病。
是的,她得的是心病。
她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这心里的负担太过沉重,也太过离奇。她只能闷在心里,不敢对人说,不敢表露半分。
她从没有过这种感情。
专注,勇敢。能够为此而不顾一切。
但,即便再有勇气,在将要临到跟前的时候,她却只能硬生生止住步子。所有的不安瞬间涌来,让她不得不放弃。
并非不敢,而是不能。
她想,倘若落水的那个早上她没有去花园里看书就好了。她与他不是血亲,可以正大光明地表明心迹。即便被拒,最起码也能让他知道她的心意。
在这一刻,她无比痛恨现在的身体现在的身份。
可是,如果没有那天,他不是她的叔叔,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好吗?
或许不会吧。
在这一刻,她又无比感激如今的境况。
这两种情绪反复交叠。
炽热而绝望,让她近乎崩溃。
*
即便蒋辉得了孟海的密信后有心帮忙隐瞒,但闵八姑娘思恋洛世子、求而不得后病倒的事情,还是传到了闵清则的耳中。
闵清则原本要离开兖州府往青州而去,听闻这个消息后,沉默许久,只问了一句:“她喜欢洛明渊?”
蒋辉艰难地回答道:“应该是这样。”
不然怎么会病倒得那么巧?
闵清则双眸紧闭眉心紧拧,十指狠狠握拳,指尖把手心都掐出了血。
最终一拳猛砸在了旁边墙上。
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不顾蒋辉的一再劝阻,只冷冷抛下一句话便驰骋而去。
“诸事推后,即刻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九叔叔急了~~哈哈哈哈
高能预警:下章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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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闵清则到京城的时候, 已经夜深。此时城门紧闭,他寻了守城之人方才得以入内。
片刻不敢耽搁,策马回府,从棘竹院的书房后径直去到思明院。
行至三进院,望着满院的腊梅,他反倒是开始踌躇起来。
思量许久后终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思念。
闵清则缓步走到门边, 慢慢推开屋门, 把脚步放至最轻, 这才踱步而入。
卧房内, 女孩儿缩成小小的一团,裹在被子中,侧躺在床边。
皎洁的月光下, 她的小脸看上去尤其的白。似是病重,又似是心事重重。
闵清则静立着默默看她。许久后, 本想要回身离去, 正巧看她翻了下.身, 将被子压在了身下。
寒冷的冬日, 即便屋子里生了火盆,也还冷着。若是不盖好被子,恐怕会着了凉。
闵清则给她把被子拽好, 掖了掖被角。
刚要把双手抽离,却发现左手指尖微热。垂眸细看,原来是被她牢牢地抓住。
闵清则暗探口气,拉了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但是想到她睡梦中并非是他, 而是在想到着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他的心里便不太好过,终是把手抽了出来。
虽然手已经抽出,但是心还在此处。
闵清则不舍得离开,双眸凝视着她,半点也不肯错开视线。
这些天心心念念地盼着,真面对面离得这样近了,他愁郁的心思却是半点也得不到纾解,满腹的心事亦是无法言说。
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她唤着他九叔叔,倘若真的只把他当做长辈,又该如何?
那少年……
那少年如清风如明月,是京中众多少女思恋之人。
她再怎样沉稳,也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念着同龄的少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闵清则心里愁苦难当。
论私心,他想要守着她一辈子,半点也不离开。
可她心不在他这儿。
他到底要不要设法成全了她,促成这桩亲事?
以他的能力并非做不到。
可他一辈子也就认准这么一个女孩儿。
放开手看着她走向别人,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了。
闵清则缓缓抬手,轻轻落下,动作轻柔地抚着女孩儿散落在床上的发。
斟酌衡量许久,虽然理智告诉他放手最好,可心里终是放不下。
把她交给旁人的话,倘若那人待她不好,又该如何?
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女孩子,到了旁人家中,谁知会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不在他的身边护着,他终是无法放心。
说他自私也好,独断也罢。离了她,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闵清则心中酸痛难当。
修长的指一点点划过她的眉间,她的脸侧,停在了她红润润的唇上。
想到她念着那个少年的名字时也不知是怎样的笑靥如花,他的心就钝钝地疼。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侧身上前,稍一停滞,又决然地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了极轻的一个吻。
唇间相触不过一瞬。
但这短短瞬间,却让他发现了她呼吸骤然紊乱。
饶是他镇定沉稳至极,在这刻也有种被发现后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窘迫。
闵清则快速抽身坐了回去,揉揉眉心,低叹道:“醒了?”
其实君兰早在之前他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就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握住了九叔叔的手。只不过,九叔叔不愿意她握着,她就只好装睡。免得一想到那种抽离的空荡荡感觉,心里就难受得发疼。
谁知装睡许久后,居然等到了这样一个轻吻。
她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再也无法佯装下去,呼吸顿时失了平和。
也因此而被发现。
君兰慢慢睁开双眸。
月光下,他的侧颜清冷而又孤绝。
明明看着是那样冷的一个人,却又有着让她最眷恋的暖意和温柔。
君兰近乎贪婪地望着他。
少女的目光太过专注。
在某一瞬,闵清则居然生出了一种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的慌乱。
那个吻,是他悄悄偷来的。
落在唇边,任谁都知道那不是个简单的轻吻。
闵清则沉默着。
许久后……
“对不住。”他低叹,“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喜欢。
极致简短的两个字,却能带给人无限的希望,无限的期盼。
君兰慢慢坐了起来,喃喃唤道:“九叔叔。”
看着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闵清则生怕她冷着,什么也顾不得了,坐到她的身边揽着她,拉过被子好生给她盖住。
“我并非闵家人。”闵清则简短解释道。
这消息宛若惊雷在她耳边轰响而起。
君兰猛地抬头看他。
闵清则道:“你我并非血亲。你无需因了这个而怕我。”
君兰悄悄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揽在她腰间的大手。
她怎会怕他?
她高兴还来不及。
君兰伸出手,紧紧搂住了身边男人劲瘦的窄腰。
明明还是她熟悉的温暖的怀抱,明明知道了他的心意,也知道了两人间的可能性。
但是,她的心里却升起了惶恐和不安。
少女唇畔带着笑意,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其实,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毕竟九叔叔和她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那心里隐隐的担忧是怎么回事?
……或许,九叔叔喜欢的不过是君兰罢了。
而她,并不是真正的闵君兰。
她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伤感,最终泪流满面。
夜色愈发深浓。
自从说出那番话后,等了那么久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她的只字片语。
闵清则叹息着松开了她,扶了她躺好,温声说道:“你病了,好好歇着。我明天早晨来看你。”
说罢,看着她病中望过来时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终是俯下.身去,再在她的唇边轻吻了下。
说他自私也好,霸道也罢。
既是把话摊开来说了,既是想着要留她一辈子,总该让她开始适应下两人之间关系的转变。
闵清则恋恋不舍地缓步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这才推门而出。
不过,他没有走远。而是一直立在她屋门口的廊檐下,静静望着空中皎月。
过了许久。
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里面方才传来了她平稳的呼吸声。
显然是睡着了。
闵清则重新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走到她的床边,凝望着她。
这时他发现了她的动作有些不对。居然把手垫在了脸颊下睡着。平日里她并非这样的睡姿。
怕她把手压麻,闵清则想要将她的手轻轻抽出来。可是倾身而至到她脸侧后,方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她并非刻意这样睡着,而是手中握了个东西。手垫在脸颊下面,不过是为了把它牢牢地贴在脸侧而已。
而那东西……
羊脂玉莹润暖白,边棱处依稀能够辨出是竹节模样。
赫然就是他走前送与她的那一个。
她握着他送的这个坠子,牢牢地贴在肌肤上,睡得香甜,小脸上满是愉悦笑意。
*
闵清则一夜未眠。
他无法静心守在她的屋外,索性回了棘竹院,在棘竹院的书房坐了大半宿。
直到天已明,依然有些理不出头绪。
听着院中渐渐有了动静,他看了看天色,遣人去唤蒋辉。
没多久,蒋辉就匆匆赶来。
“爷,可是有甚事情?”蒋辉急切问道。
闵清则抬指轻叩桌案,“我让你查的事情,结果如何?”
蒋辉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属下之前一直在查问。刚刚才知道,姑娘前两天去过五皇子府。”
“剑轩那儿?”闵清则问。
“是。”蒋辉禀道:“去过两次。头一次姑娘去了后没多久,洛世子也到了那儿。那天回来后,姑娘不吃不喝不睡,关在屋子里一整宿。第二天,又去了五皇子府。只不过这次是洛世子先到的,也是洛世子先走的。姑娘回来没多久就病倒了。”
闵清则五指猛然收拢,“亲事被拒前,她们见过面?”
“是。”蒋辉低头,“见过两次。”
闵清则一点点靠到椅背上坐着,“既然亲事在那时被拒,那么,亲事是何时提出的?”
蒋辉答道:“若是没估计错的话,应当是在侯府举办品茶宴后不久。”
他斟酌着道:“听闻品茶宴下午时侯夫人与闵老夫人言笑晏晏,关系不错。过了两日,侯夫人亲自到府中来了一趟。侯夫人走后,老夫人心情颇佳。第二天姑娘就去了五皇子府。”
闵清则这才知晓自己之前想的那些许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