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别墅的画室里,埋头画画,对我打招呼也淡淡的。不再像以前一样活泼爱笑。”姜寒眉头微微皱起来,“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梵声的父母在他四岁多的时候开始不合。一个认为对方没尽到家庭义务,另一个认为婚姻和生子葬送了她的前程。无休无止的争吵,再然后把怒气和埋怨都撒到这个同两个人都有关系的孩子身上。”
闻天语坐在对面,明明暖气风吹着,屋内甚至有些灼热,她攥着手,却觉得如坠寒潭。
她想象不到,叶梵声在那样的环境里,是怎么生活的。
忽然想起来在小镇刚见他的时候,对谁都淡淡的,不愿看人的眼睛,不愿和人多说话,那样漂亮的一个人,却想要和这个世界脱离联系般疏离。
“心疼了?”姜寒抬眼看着她的神情,问。
闻天语吸了吸鼻子,点头。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心疼他。”姜寒低下头去,将重新泡好的茶递了一杯给闻天语,“然后对他好点。”
“你不知道,他们离婚前后,叶之敛带着梵声辗转去过很多地方,每个都待不长。她自己又中途交了很多男朋友和对自己事业有利的男人。当然,这是她自己的私事,可是在儿子面前,她就算是再伟大的艺术家和女强人,也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闻天语垂下头去,攥紧茶杯,忽然不忍再听。
叶梵声那样好,为什么他的妈妈要这样对他。
姜寒声音里微微带了一丝谴责,“梵声几乎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一年的,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他也没有正常在一个学校读小学,初中,高中的经历,后来,很难有学校会收动不动就会走也完不成课时的学生。叶之敛就带着他自己教,买书和网课让他自己学。结果可想而知,除了学习和设计,还有拿他当战利品的母亲,他这些年身边,什么都没有。”
什么也没有。
闻天语手晃了一下,茶水洒出一些来。
她连想象都难。
“樊声哥的爸爸……”闻天语听到自己的嗓音干涩,几乎像是被粗粝的砂纸划过,每个字都艰难,“也不管他吗?”
“管?”姜寒觉得好笑,嘲讽地牵着嘴角,“他连见他一面都再不肯了。”
“离婚的时候,叶梵声的妈妈几乎卷走了他全部的财产,在那之前还把梵声爷爷的遗嘱受惠人改成叶梵声。他被整得几乎一无所有。还要回头管抚养权都不在他的儿子么?”
“那样冷淡一个人,连樊家唯一的姓都改了。”
樊父大概也是心寒了。
所以彻底离开,索性后来又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闻天语想,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没有人问一句叶梵声。
他就像是爱情的余温褪去后,留下的衍生品,不知道该置于何处,看着尴尬,留着碍眼,像是提醒对方不光彩过去的石碑,让两方都心生嫌弃。
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不会出声不会思考的物件,扔在仓库不用理会就可以。
叶梵声上次……怎么可以那样轻描淡写地就告诉她了?
他怎么可以……
闻天语觉得自己心里有根弦紧绷,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眼眶也跟着酸胀起来。
“其实我当时一面是挺好奇他这样一个环境里,究竟是怎么设计那些充满爱意和热情的作品的。”姜寒转着手里的小茶杯,抬眼看她,“那个时候,梵声已经几乎不会说话了,心理状态也是过度压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或毁灭。我一面是可惜一面是好奇,就跟叶之敛谈了谈,让他跟着我回国,在这边读书,设计。”微信公众号:小说生活馆
“再三跟她保证了会培养一个知名设计师,才放的人。”姜寒对于叶之敛的作为更多的是愤愤,但是提起叶梵声,则更多心疼和怅然,“你不知道,听说自己可以回国那一刻,梵声他有多开心。”
似乎是她的故事正讲到高.潮,姜寒凑近了些,有些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脸上带上笑意,“然后我开始从这孩子身上找他的温暖源和灵感点,你猜我发现了……”
门把手被拧了拧,紧接着推开来,叶梵声清冷的面庞出现在门口,声音低沉:“谈完了吗?”
姜寒抓着闻天语的手一顿,尴尬地笑了笑:“马上,马上。”
她神秘兮兮凑近些:“我当时发现这闷孩子居然有喜欢的姑娘,哎哟好多图纸上偷偷写人家名字,还画肖像……”
“啧,就是没想到我随便一收徒居然还把他的宝贝姑娘给收回来了。我这下真的对他恩重如山了。”
“……”闻天语嘴角抽了抽。
随便一收,说好的自有她的理由呢。
而且哪有老师自己形容自己恩重如山的。
叶梵声等得不耐,直接过来把闻天语拎起来揽到自己怀里:“回去了。”
闻天语触到他带着凉意的外套,索性也不再挣扎。讪笑了一下,跟姜寒告别。
外面的空气带着凉意,闻天语觉得心底里也凉丝丝的,沉闷如浸了水。
她摸了摸叶梵声凉凉的手指,一面小手抓着给他揉搓,一面责备道:“怎么不去休息室待着啊,外面多冷。”
手这么冰,一看就是在走廊等的。
“不冷。”
叶梵声握着她的手,一起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暖着。
“樊声哥,”闻天语吸了吸鼻子,“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她郑重其事,“真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想做什么都陪你去做。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不要再一个人默默忍着。
叶梵声盯着她的微微泛红的眼眶:“她跟你说什么了?”
闻天语摇头。她的手在他口袋里蹭着,深吸一口气,对着他笑开:“等这次去我家,我们就告诉我爸爸妈妈,好不好?”
叶梵声看着她,心底里忽然像是被钟摆的小锤轻轻敲了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刚想开口说“好”,闻天语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闻天语吸了吸鼻子,接起来。
徐白白紧张的声音在那头小心翼翼的传来:“天语,你在哪呢?”
“姜老师办公室这里,怎么了。”
徐白白顿了顿,声音里有几分沉重:“你有空的时候记得看看微博。”
闻天语刚一愣,听到徐白白在那头接着说。
“关于大师兄的。”
“……还有你。”
41、蹭暖气 ...
微博热搜一天换几批, 除了爆炸性新闻,几乎刷一下就过去了。
今天的热搜几乎挂了一整天, 前四个名字, 闻天语都眼熟得很。
第一个, #天言 澄清#;
第二个,#天言 点赞#;
第三个,#叶梵声叶之敛#;
第四个, #如闻天语整容#。
别的先不说, 看到这个格式的时候, 闻天语最先想到是那个笑话:一家人, 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整齐倒是整齐了,就是, 她的画风和别人不太一样。
刚刚听了姜寒那一番话, 现在看到叶梵声和叶之敛的名字并列在一起,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所以她最先点进去那一条。
相似的内容,一水儿的通稿公关文。
先是赞誉了下叶梵声是国内最年轻获奖最多的设计师, 再然后就开始讴歌叶之敛一位单身母亲, 靠自己的努力独自把儿子培养成才,甚至放弃了自己事业, 还吹捧了叶之敛当初是多有灵性的画家和设计师。
excuse me?闻天语内心简直连白眼都不想给,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最可气的是。
翻到最后,闻天语冷了脸。
她把叶梵声的照片爆了出来。
还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叶梵声和方莉娅穿着礼服对面而立,男生高大帅气, 面色淡淡,女生娇俏地笑着,看起来很美。
记者最后总结,有消息称,方氏集团千金方莉娅已成叶之敛钦点的儿媳,两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巴拉巴拉。
太过生气,以至于手滑点了个赞,闻天语愤愤取消,返回去点闻天言那两条热搜。
第一条就是大喇喇的置顶微博。
[关于我妹妹整容一事,纯属造谣,请大家停止传播和人身攻击。作为公众人物,我不希望大家把注意力放在我家人身上。我们也会对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
公事公办,倒也觉得没什么。
往下一拉,顿时看得她窒息。
闻天言赞了某一条说叶梵声的并且转发,配文说:我的好兄弟。也是圈外的,为人比较低调,希望给他私人空间。不过还是祝福[爱心]
……你就说闻天言是不是智障!
闻天语顿时愤愤地扯着徐白白:“他们娱乐圈对智力水平一点要求都没有吗?他这样的怎么混进去的?啊?!”
徐白白龇着牙,提醒她:“……你是不是更应该在意下关于你自己的。”
她小心翼翼的补充,“我觉得那个情形更严重啊。”
哪有这个严重!
闻天语要气炸了,她前一刻刚决定跟家里人坦白,后脚她男朋友跟别的女人上热搜了,连带着他妈盖章同意,这也就算了,问题是她自家大哥在那里盖章祝福啊。
祝你……XX个头啊!
想到他的妈也是自己亲爱的妈妈,闻天语把后半句忍了回去,抱着抱枕锤了两下。
徐白白在那头提醒她看关于自己的。
闻天语把下巴放在抱枕上,拎着手机,皱眉点开说自己整容那条热搜。
作为事件主人公,她至今不发一言,难免无关的微博下也全是评价这件事的。
排行第一的微博一连配了九张图,打的旗号就是国民男神的亲妹妹,据传整过容,前后形象可以说是大换脸。
从她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近照,可以说快要比她这个当事人还全了。前面的许多是穿着校服的合照,或者运动会之类的活动照片抠下来的,放在一起对比,还真是惊人。
以前矮矮胖胖的,一下子衬得现在的她又瘦又美又仙。小脸上五官精致立体。
最后一张图还配了一张闻天言的海报照片。更是把她以前的形象衬得不是亲生,可以说是为了噱头无所不用其极了。
一下子蹭着热度,将她一个平头小老百姓送上了舆论的顶峰。
不知情人士肯定不会察觉出这两条热搜之间的关系。
但是放到她眼前,那目的可就太明确了。
叶妈妈也真是用心良苦全心奉献,不但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荧幕前一般的模样,连带着周围人也一起配合表演做戏。
明明不是明星,却还不忘在众人眼前溜一圈,赚足了眼球和舆论。
这样不管以后她怎么和叶梵声在一起的,而且明明是她先和叶梵声在一起的,传出去,别人也会为方莉娅叫屈,她这个母亲的不回应就等于是反对。
不得不说手段之高。
不愧是在交际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
闻天语收起手机,没有要澄清的意思。
她本来就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别人泼一盆脏水,她还得主动地去向一群毫不相关的人澄清她自己的脸是真的假的。
她更担心的是叶梵声。
他之前一直担心的来自自己母亲的压力,是不是就像这样。
像是无数无形有形的牢笼,将他束缚,宁肯绞死在其中,也不肯放任其自由。
叶梵声害怕,她也陪着自己深陷其中,受到伤害。
还有姜寒忽然跟她说了那么多话,让她对叶梵声好。
是不是也料到了,在一起,就意味着要一起承担不知道怎样的困难和压力。
整圈事情联系起来,闻天语忽然就有些恍悟。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了,换衣服换鞋就要往出走。
“去哪儿啊?”徐白白担心地看着她,“学校里也风言风语的,你别出去了,我一会儿叫外卖。”
“我还有事。”闻天语掏出箱子,开始往里面胡乱塞自己东西,语气冷静得不像话,“我做错了什么,要躲着别人了?”
她把箱子提起来,拎着走得飞快。
“不是,这大晚上你去哪儿啊。”徐白白焦急地起身跟上去。
闻天语的声音飘散在楼道门口。
“巡逻领地。”
徐白白:“……”
——
叶梵声回去的时候,沈傲轩依旧在他那里窝着打游戏。
听见门响,头也不抬的打招呼:“梵声,你回来了啊。”
叶梵声顿了顿,脱掉大衣挂旁边,径直走了过来。
对着坐在地上一脸专注的沈傲轩,他伸出一只手来。
沈傲轩愣了一下,摆手拒绝:“没事没事,地上有毯子有地暖,挺好的。”
他以为叶梵声是想要拉他起来。
叶梵声顿了下,骨节分明的手还伸在原地,惜字如金:“钥匙。”
“你自己不是有么。”沈傲轩纳闷,挑么挑眉,“你刚刚怎么进来的?”
“你那把。”耐不住沈傲轩这曲折跑偏的脑回路,叶梵声干脆说明,“还我。”
沈傲轩递钥匙的手一顿:“……你什么意思?”
叶梵声毫不留情,从容地从他指尖把钥匙拎了出来,声音清冷浅淡:“娅娅有时候会过来。”
算是解释。
沈傲轩愣怔地瞅了一眼已经结束的游戏,又抬头看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你这是不相信兄弟我?”
因为女朋友偶尔会来,所以把他这个好兄弟的钥匙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