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的小身子猝不及防地被十七的大掌抛入空中,再稳稳接住,惜儿先是吓得张开小嘴,惊声尖叫。直到了后面,她渐渐适应了,竟是开始喜欢上这种新鲜的刺激感。
这个动作,惜儿从前也见她的皇帝舅舅,对皇哥哥做过。那个时候她躲在娘亲背后,偷偷地瞧看,听见皇哥哥开心得咯咯直笑,她心里又怕又羡慕。
可是现下不一样了呢。
她现在的将军爹爹也会这么对她。而且她爹爹的力气好大,她小小的身子一定被抛得比皇哥哥还要高吧?
“还要!惜儿还要爹爹抛抛……爹爹再抛抛惜儿嘛……”
惜儿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的一片,搂着十七的脖颈,软糯地撒娇。
十七哪里忍心让她失望,又举起她,陪着她玩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赵清颜担心惜儿身子弱,受不了这一番折腾。蹙着眉打断了他们,十七这才将依旧恋恋不舍的惜儿放了下来。
也在此时,认了父亲还兴奋着的小丫头,这才记起了娘亲还一直坐在旁边呢。
她放开了十七的手,咯咯直笑地蹭到娘亲身边,抱着赵清颜的腿腻歪了好一阵,才甜甜地开口道:“娘亲娘亲,将军是惜儿爹爹呢,惜儿也有爹爹了呢!”
赵清颜垂眸,却见这小丫头歪着脑袋,粉色的脸蛋晕着红晕,配着那晶亮狭长的大眼儿,瞧上去煞是可爱。她自然也喜欢得紧。
但赵清颜听了女儿的这一句,却是被逗得唇角溢出了丝笑。她似有若无地瞥了眼立在一旁的挺拔高大男人,过了半晌儿,赵清颜点了点小丫头翘挺的鼻尖。
“这说的是何话,不认识将军之前,你不也有你的世子爹爹吗。”
小丫头听了这句,眉头皱了,心道娘亲说的倒是没错。她确实也有过别的爹爹,可是和将军爹爹比起来就是不一样。
那个世子爹爹虽然也时常送来一些小姑娘家喜爱的小玩意,一箱一箱地送来给她。但惜儿就是待那世子爷没什么感觉。
惜儿刚刚知道,连她唯一最喜欢的那个小锁,其实也是将军送的,现下惜儿小心坎儿里,就是觉得世子爹爹就是比不上自己的将军爹爹,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呢。
想通了这些,惜儿嫩嫩的小眉头一下子又展开了。她咧开嘴,笑得可高兴。“惜儿不喜欢世子爹爹,就喜欢将军爹爹,往后也只认将军一个人做爹!”
说着,小丫头忽然顿住,她的小手轻轻捏着娘亲的一根手指,咬着嘴唇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将军已经是爹爹了,那……往后娘亲会让将军爹爹和我们在一起吗?还是说,将军爹爹会和世子爹爹一样忙,惜儿久久也见不到一次呢……”
道完这句,惜儿便闭上嘴巴不吭声了。一双莹润的水眸却可怜兮兮地瞅着赵清颜,大有答案若是不满意,她便立马哭出来的意思。
见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就跟个人精似的,赵清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却在这个时候,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却见一旁那男人也是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看,倒像是也在等她一个答案呢。
赵清颜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
她伸出玉手,缓慢地抚了抚惜儿幼嫩的面颊,却见小家伙似乎已经等急了,皱着小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倒是与某个人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唇畔的笑意加深,这才嗓音淡淡地开口道:“你的将军爹爹不是平常人,他若是想来,本宫也拦不下他。所以此事,你应当问他才是……”
这话一落,不光是惜儿眸光骤亮,连站在一旁,方才还有一些忐忑的十七,内心也是一阵欣喜。
他想也没想,脱口便是承诺:“我自然是想来,但凡是有空,我都是希望同你们母女在一起的。”
然十七的这句承诺到底能不能兑现那便是后话了。
锦绣阁里,一家三口相聚,其乐融融一片。
而此时的长宁殿内,三月的天,却宛如灌入了深冬冷雪,让人直打寒颤。
被临时召来的文武百官,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看殿上那个面色阴沉狠戾的年轻帝王。
“好你个十七!枉朕这般器重于你,你竟敢戏耍朕!”
皇帝手里攥着的那封密函,已经被他揉得不成模样。他神情愤怒,这句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骠骑将军撇下十万大军而不顾,孤身一人不管不顾地跑去平阳公主府邸的事儿,最终还是传入了皇帝的耳朵里。
从旁的一武将,平日里素来敬仰这位骠骑将军,便适时开口为将军说了两句:“将军为我朝出死入生,肝胆相照。末将以为将军决然不会做出背叛皇上背叛朝廷之事。将军将大军留在长安,也许是早有打算……”
“早有打算?”皇帝嗤笑,几乎是咬牙切齿。“是早就做好打算,将心思放在朕的皇姐身上了吧!”
旁的人不知晓,皇帝自己又怎会不清楚骠骑将军的那点心思?
只那十七已经隐忍多年未曾提及,皇帝便以为时间久了,他的皇姐早晚也会嫁给世子,十七再不甘心,也该是要放弃了。
孰料!
他竟来了这么一出!
甚至因为他一个人的擅自离开,大军原本两日前便该前往北疆,生生拖到了现在!
而就在这时,一个侍卫神色匆匆地赶来,绕过文武众臣就跪在了皇帝脚边。
皇帝皱眉,定睛仔细一瞧,这侍卫可不就是早间他派去公主府,召骠骑将军面圣的那一位吗?
可为何只有他一个?骠骑将军人呢?
皇帝心间忽然涌出了一个想法,这使他怒意更甚,他冷笑一声,危险地眯起了狭长的凤眸。“怎的,将军可是不愿过来见朕?”
正跪着的那名侍卫本就冷汗直冒,听了皇帝的这一句,吓得更是浑身发抖了。
侍卫一边磕着头,一边哆哆嗦嗦地开口回道:“回……回皇上,将军、将军说……”
那侍卫表情犹豫,吞吞吐吐,说了半天,竟也没说出个整话。
皇帝面上泛起不耐,冷声斥道:“将军说了什么?你若是不会说话,那朕便让人割去你的舌头!”
侍卫大惊失色,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张嘴扬声便道:“将军说,若皇上不将平阳公主赐予他,他便、他便不出兵!”
“混账!”
皇帝暴怒,一气之下将手中书函狠狠砸去地上。
“仗着朕对他的几分宠信,胆敢威胁于朕!如今竟是爬到朕的头上来了吗?”
这一怒喝,在场的人无一不吓得又是一抖。纷纷将头垂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皇帝气极反笑,却是说道:“这骠骑将军许是也不适合带兵前往北疆了,把如意算盘打到朕这里,可笑至极!真当朕军中无人可用了吗?”
此话落下,在场百官面面相觑,皆在猜测皇帝口中所指是谁。
要知道皇帝刚同护国将军关系闹僵,且不说护国将军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此时便是那皇帝,也大不可能落下颜面亲自请护国将军再度带军出征。
正在大家狐疑之际,皇帝却是开口吩咐道:“把骠骑将军麾下那名陆路提督立刻带来朕这里,这次的北疆讨伐,便由他代替将军的位置!”
众人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皇帝方才指的是早年前,同骠骑将军一道儿受了封赏的那位年轻提督啊!
有人心里觉得,那个提督跟着将军有过去北疆的经历,在沙场上据说也是个勇猛强悍之辈,却是一个可用之才。
可就在这时,方才那名替十七说过话的武将,却是满脸的不赞同,皱眉便道:“皇上,请恕末将直言,此事末将认为不妥。”
皇帝蹙眉,将目光扫向他。
武将沉吟了片刻,硬着头皮,却是不卑不亢地道:“末将以为,便是那都督有过人能力,也无法取代将军在此次北疆讨伐中的重要位置。毕竟前次一战,我军以寡胜多,多半是将军一人的功劳。末将还曾听说,那都督年纪尚轻,做事莽撞,曾惹出不少乱子。北疆蛮夷狡猾奸诈,末将恐怕那都督无法担当如此重任。还请圣上三思而行!”
武将道完这一番话,周遭又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心下都在震惊,这人竟有天大的胆子,在这个时候顶撞皇上。
而那皇帝听了,意料之外的没有勃然大怒,反倒是沉默地抿紧了嘴唇,面上阴晴不定。
过了许久,气氛实在诡异。地上跪着的众臣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说几句话,打个圆场呢。那边的皇帝却是忽然开口,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认为,骠骑将军如今,在朕的朝中,已是无人替代的了?”
皇帝的这一句,并未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问的是方才进言的那名胆大包天的武将。
那武将,胆子虽然大,皇帝沉默的时候,他的心也正悬着呢。这个时候听皇帝这样问起,他咬着牙,鼓足了气一股脑说道:
“皇上朝中确是人才济济,可恕末将直言,了解北疆地形地势,武艺能同将军一般高强者,莫说宫中,便是长安城上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人!”
皇帝听了此言,眸光微凝。他沉着脸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抿紧了薄唇,并未出声。
那日,皇帝心思烦闷,晚间没唤任何妃嫔前来侍寝。他一人孤自立在长宁殿中,背脊挺直,浓眉紧锁。换油灯的御前公公前后已经来了两趟,想要提醒圣上该歇下了,又见皇帝面色阴沉,终究没敢开口。
这一夜,皇帝想了很多。
他想到当初先帝驾崩,他孩童懵懂之时便被迫登基。满朝文武看他年幼,觊觎他殿上龙椅者比比皆是。
那个时候是他的皇姐平阳公主,站出来护着自己。
他的皇姐,平日里瞧上去寡淡清冷的模样,可却是真心待他,从不像旁的人表面上阿谀奉承,实际上暗地里不知在做什么打算。
皇帝他打那个时候开始,心底便极是喜爱尊敬这个皇姐了。甚至暗暗发誓,等他日后长成,得了权势,待天下当真握在他手里的那一日。皇姐无论朝他要什么,他都是愿意给的。
认识皇姐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来未见过皇姐对哪个男人那么上心过。便是与皇姐有过五年夫妻情分的护国将军,也从未有过。
皇帝知道自己的姐姐看中了这个男人,可是皇帝当初到底还是不喜十七,觉得他一个下奴出生,如何也都是配不上自己的皇姐的。
虽说承诺了皇姐,日后不会刻意刁难十七。但皇帝将十七发配到北疆,其实还是存了坏心。
他以为这个男人,便是有开天辟地的能力,只带着那么些残兵小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大抵上便也就战死沙场,一了百了,索性让皇姐死了那桩不该有的心事。
谁能想到,十七竟真的凯旋归来了。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他了。十七现下战功赫赫,若是真能一举拿下北疆,他必然能够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帝此时不禁自问,他千辛万苦地拆散这两人究竟是对是错?门第与出生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皇帝这么一站,便站了一宿。
五更天的时候,侍女胆战心惊地推开殿门,前来伺候皇帝熟悉,更换朝服,准备上朝了。
皇帝站在原地,依旧是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疲惫地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吩咐道:“早朝后,再去唤骠骑将军上前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