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倒也好,就由你送我回去吧。”
第079章 爷你就放她走吧(二更)
“再往前走一些,便会见着一小村庄。那里每日都有马车上城里送货,小姐可随他们一起进城。”
入目,雾霭腾腾。光秃秃的古木高耸在云雾之间,黑郁郁的一片。
出了古宅,约莫是沿着僻静的小路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柳衣在半山腰顿下了步子。
这个时候,前方视野已经显得比较空旷了,脚下的路也平整许多,留了些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柳衣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望向赵清颜。
“我今日宅里还有些活儿,不便送你下去。小姐你若不放心一个人,等再过几日,我随大娘下山买米粮时,可以捎上你。”
实际上这上下山的路,自打柳衣入了古宅之后,她已走了数百次。但念及眼前的女人与她不同,看上去是个富家小姐,她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赵清颜拂袖,轻轻抹去额间的细汗。盯着前面的路半晌儿,摇了摇头。
“不必,我自己下山去找你说的那村庄便好。你若有事要忙便快些回去,免得耽搁了。”
说完这话,赵清颜同柳衣道了句谢,便转身继续朝山下走。
柳衣见她愈行愈远,纤细的身子不到半晌儿,渐渐被雾霭吞去,便也没再作停留,打道回古宅去了。
虽说她送这小姐出宅,存有一些私心。但这小姐看起来也是想要回去的,她歪打正着也算是帮了小姐一个忙。
这样想着,柳衣舒了一口气,心里也是顺畅多了。
但当柳衣回到古宅时,立刻意识到宅邸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远远地,便能隐约听见男人暴怒、狂躁的呵斥声。
柳衣心下一跳,快步朝后院走去。
院内,男人怒目大睁,一张脸阴沉骇人,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立在那,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而他的脚边,以墨云和墨泫为首,跪着宅邸里的一票下人。胆子小些的下人没见过爷这般大怒的模样,缩着腰背,吓得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一小厮从前院跌跌撞撞地赶过来,步伐过于慌乱,更是没注意到眼前的路,一下子撞在了柳衣背上。
柳衣皱了皱眉,小厮吃痛地捂着被撞红了的鼻子,歉都来不及道,便又要往后院里跑。
是柳衣拽住了他。
“你可知道……这宅里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爷竟如此兴师动众,连后厨那些洗碗的小厮和王大娘,也给唤来了。
柳衣用了点儿力,再加上这小厮生得瘦弱矮小,挣脱不开她的拉扯。只得着急地回了她一句,
“爷前些日子带来的女子留了封信便不见了,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带她出的山,爷现在召齐了所有的下人,正在挨个盘问呢!”
柳衣闻言怔了怔,小厮见她一动不动的,愈发急了。“柳衣姑娘快放开小的吧,小的已经来迟了,若现在再不过去,爷定饶不过我的。”
她松了手,小厮一溜烟地就冲了进去,在最后面战战兢兢地跪下。
那厢,男人暴戾的怒吼声未停,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柳衣迟疑了片刻,还是缓步上前。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是不会同爷说,是她把那小姐给放出去的。
但那群下人是无辜的,特别是有几个年纪小些的,不敢说话,偷偷垂头啜泣,她有些于心不忍,不禁迈向十七,轻声开口道,
“现在还早,若小姐是几个时辰出发的,现下也该到了。小姐看上去是个聪慧的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柳衣说出这话,本是想安抚盛怒中的男人。却怎想,男人听后不但怒意一丝未减,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气得双目赤红,嘶声吼着:
“不会出什么事?她风寒刚愈,身子骨又那么弱,从未走过什么远路,更别提这曲折险峻的山路!你跟我说,不会出什么事?!”
爷虽说平日里待她虽算不上体贴,但大部分时候都算得上是温和有礼的。如今遭受这般怒斥,她咬紧牙关,胸口发寒。
“爷,你心下定也清楚,若是那小姐自己不愿走,旁人想送也是送不走她的。”
十七瞥了她一眼,没有搭腔。
意识到再在这里问下去也没个结果,他便又马上想到,赵清颜也许早已在林子里迷了路,或是遇见了什么未知的危险。他背脊发凉,铁青的脸色转为苍白,担忧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能再继续这么耗下去了,他得赶快去找她!
柳衣攥着拳,先一步预料到了他的想法。
眼前的男人,黝黑的双眸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冷冽沉静,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恐慌、惊惧、担忧。
多可笑,她先前竟天真的以为,这个男人性子生来便是这般冷冷淡淡。怎曾想,所有的热情和激狂实际上早已全部给了那个女人。
一个,不是她的女人。
想明白后,她全身上下的血液想被抽干了似的,身子冰凉发颤。眸中泛着水雾,见男人转身便要离去,忍不住凄声道:
“爷……你不可……你万不可再去找她啊。”
十七步伐顿住,却没有回头。
“小姐她是将军夫人,本就不该留在这里,爷你就放她走吧,对你对她,都好……”
男人听罢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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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虚惊一场
她是堂堂护国将军府上的将军夫人,她本就不应该留在这里。
这事,柳衣明白,十七自己又怎会不清楚?
而这也正是那日夜折磨着他,他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实。
柳衣的这番话正中他的痛处,十七不由得心生恼怒,对那柳衣也愈发没了好脸色。
他眸中凌厉,冷声喝道:“即便是如此,又与你何干?”
柳衣闻言又是一震。
她自诩留在爷身边的几年来,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地服侍他。甚至觉得若是能陪伴在他身侧,就算是一辈子只在这古宅里做个没名分的丫鬟也好。
她的一心一意如今换来的却是他的横眉冷对。他的寥寥数语将二人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柳衣戚戚然地跪倒在地,两颊犹自带着泪珠,哽咽着,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男人却不曾理会,不消一会儿,便在她雾蒙蒙的视线中施展轻功,径自离开了。
**
夜幕将至,山峦被浓雾吞噬,乌云滚动,天地间顷刻间昏暗一片。
冷风巨龙般怒吼着,干枯的树枝像是要被折断一般,在风中疯狂摇晃。气温骤降,天上轰隆作响。
暴风雪就要来了。
十七加快了脚步,急得几乎发狂。
短短几个时辰,他几乎将这片山林翻了个遍,也去了最近的村庄,却该死的没有寻到她的踪影。
天空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始飘起了雨,先是淅淅沥沥的水珠,而后雨点变大,混着雪花直扑而下。
路变得湿滑泥泞,逆风向前,愈发是寸步难行。
十七跌跌撞撞地奔跑,双眼着急地来回张望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路淌下,衣衫湿,发凌乱,他本人却丝毫未察。
蓦地,他顿下脚步。身躯徒然怔住,双目充血,死死盯着一处,嘴唇张张合合,打着颤。
几步之外,枯树边上,女子毫无声息地瘫在地上。
衣衫破碎染血,那女子的上半身已是残缺破烂,像是野兽撕咬过留下的痕迹。而仅剩着的,暴露在外的皮肤被雪和雨冲刷得泛着青白。
“主子——”
十七头皮发麻,血液凝固。双腿像注了铅似的,迈不动。
耳边雷声轰鸣,轰隆隆地炸裂。他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宛若负伤困兽,发了狂般的嘶声一吼,嗓音沙哑粗噶,近乎丧失了理智。
他还是晚了一步吗?
他今日就不该出门,他怎可方向将她一个人留在宅内!
十七痛苦地闭上眼,胸口抽搐,内心悔不堪言。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十七失魂落魄,并未察觉。直到一道淡凉熟悉的嗓音传至耳畔,他才呆滞地转过头去。
“你跪在这做甚?”
赵清颜蹙着眉,垂下头,注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神情有些困惑。
直到抬起眸,扫向他的身后,她勾唇薄笑,带了几分嘲弄。
“你莫不是把那村姑当作本宫了?几年不见,你的眼神倒是不如往日了,本宫与她哪有半分相似之处?”
那被山中野兽咬去半边身子的女子,身材干瘪枯瘦,肤色蜡黄。再加上一身麻布衣裳,横看竖看也不能与她联想到一块儿。
而那十七,却是在惊慌之中,忽略了这些常人一看,便显而易见的东西。
风依旧在呼啸,雨雪却比刚刚小了许多。
十七一瞬不瞬地盯住赵清颜,眼神灼热急切,瞳眸更是发亮异常。
她的衣衫也已经湿透了,长发一缕缕地贴在她的脸颊上。在这昏暗的山林间,却依旧娉婷而立。
她还活着!
就在他的眼前,完完整整地活着!
十七缓缓起身。他屏息靠近,深深地凝视着她,直到她身上那抹似有若无的幽兰香气再次萦绕于鼻息,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稍稍恢复了正常。
赵清颜察觉了他的紧张,知道自己突然的离开是让他担心了。
她也望着他,许久,像是在安抚他一般,放柔了嗓音,
“本宫没事”。
风吹过,悬在树枝上仅存的叶子沙沙作响。女子轻柔的声音在空旷的树林里回荡,荡得他眼眶发热。
赵清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一双长臂伸向她,牢牢地将她箝了个满怀。
他的手臂硬得像铁一样,她的身子被他紧紧压在他的胸膛,不留一丝缝隙。她被这样强大的力道压得有些难受了,皱起眉,想让他放开自己。
却是在下一刻,搂着她的人,微微颤抖。他把下颚抵在她的头顶,密不透风地包住她,嗓音有些发哽。
“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他含糊地呓语,细若蚊蚋,宛若懵懂无措的孩童。
赵清颜头靠在他的胸口,抿了抿嘴唇,这个男人怕成这样,让他松手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她轻声一叹,伸手,从后攀上他的背脊,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