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爸是把从前的恨转移到了无思身上，作为和他一起存活下来的我，他的儿子，我应该理解他。可是，叔叔，无思她……她说她爱我。叔叔你知道、这一刻我等待了多久。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和一个爱我的黎无思在一起，我想要尝尝这种滋味，哪怕它注定会在她想起一切的那一刻消失。不，它不会消失，它会化成另一根刺，刺进我们的心。叔叔，这两天我接连两次以为自己要彻底失去她，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觉得我就快精神分裂了。”说着，温是安苦笑一声，“叔叔，你看，我变得这么纠结，像个小女人一样。”
温明义的眼皮轻轻一颤，似乎是要醒来了。
“恨，恨的力量太巨大了。它可以事出有因，也可以凭空诞生。叔叔，我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爸那么恨你，明明你一直都在帮助他，你还这么疼爱我。而且说起恨，应该是你恨他才对吧？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有一次，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总不会是你跟我爸抢我妈吧？”
温明义倏地睁开眼睛，温是安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叔叔，我瞎说的，当时我一有这个想法，马上就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我知道，你一直有喜欢的人，那个答应跟你私奔，却在路上出车祸意外去世，原本会做我婶婶的万奔实业千金白雨。”
听到白雨的名字，温明义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又蹙起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很茫然。
“白雨啊，叔叔，你连白雨都记不起来了吗？叔叔，我曾经问过你，如果知道会是这种结局，让你重选一次，你还会选择和白雨私奔吗？你会不会服从我爸，答应和白雨断绝关系？你没有回答我，你说这个问题太难了。就算结局是注定的，你依然相信世事难料。可是，万一要让你再经历一次失去白雨的痛苦，你根本承受不了。叔叔，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心情。”
温明义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眼角忽然就流出眼泪来。
“叔叔，你认得我了？还是、还是你想起白雨，想起以前的事了？”温是安一阵惊喜，登时起身伏到床前，急切地问道。
“白……雨……”温明义喃喃出这个名字，扭过脸去看着天花板，良久，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温是安失望地怔忡了一会儿，坐回到椅子上去，靠着椅背，再次陷入自己的问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温明义忽然动了一下，嘴里发出声响，眼睛却没睁开。
“叔叔，你怎么了？”温是安连忙上前查看，发觉他正呢喃着什么，赶紧侧耳去听。
“死也要在一起，不后悔……死也要在一起，不后悔……”温明义说着梦话，双手胡乱抓着，碰到温是安的手，一把攥住，五根手指简直快要把他的手捏碎了。
看着他的样子，温是安忽然想到，若干年后，万一老年的自己也患了同样的病，那还会不会想起黎无思呢？如果想得起来，证明他不甘心；如果想不起来——还有比这个更残酷的吗？他绝不能允许自己忘记黎无思！
这一刻，他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谢谢你，叔叔。”他微笑地看着慢慢平静下来的温明义，帮他盖好被子后，离开了病房。
已近清晨，他到楼下买了早餐后才回到黎无思的ICU病房外。赵杨果然还一步不离地守在原地。
温是安心中感动，走上前把早餐递给他，然后换好无菌衣，进入ICU。
经过一夜的休息，黎无思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只是嘴唇干得起皮。温是安用棉签蘸水，帮她的嘴唇补充水分。
“无思，勇敢点，撑过这一次。撑过这一次，我们就能在一起了。我不会再逃避你，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管结局是什么，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他握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在她的无名指戴戒指的位置亲了一下。
“我会再为你戴上结婚戒指的，这一次，你可不许把戒指收好却不戴。刮花了、丢了，戒指都可以再买，可要是你丢了，我上哪儿去找你呢？”
黎无思眉头蹙动了一下，太过细微，温是安没有察觉。其实她已经被他叫醒了，但是身体根本不听话，眼睛睁不开，嘴巴张不开，就连手指都没力气动。她的身体像一块没有动静的枯木，她的灵魂却正在沸腾，随时都能冲破身体似的。
温是安从床的另一边躺上去，用最轻的动作揽住黎无思，轻声道：“无思，我们重新开始吧。”
赵杨站在玻璃窗外看着这一切。他把早餐放在ICU门外，然后离开医院。他知道，温总已经做出了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末出差，五一工作，这周值班。收藏君，再见了5555
☆、第三十八章
上午九点半，原本应该是紧张的工作时间，所有是真高层管理人员却都愣在座位上，屏气凝神，心里的慌乱还没过去。
十分钟前，董事长和总裁一起离开公司，董事长脸上的神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骇人。即便离开了这么久，他们还能感受到那诡秘的氛围。
温是安站在温明远的书桌前，温明远坐在椅子上，两人对视着，也对峙着，四周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他们的衣裤却又仿佛在彼此周身萦绕着的气势中猎猎作响，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啪！”
温明远突然抓起桌上的一沓文件狠狠向温是安扔去。只有一本砸到温是安，转眼间，满地都是散落的文件页。温明远原本挺直的背一下子靠在椅背上，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呼吸一阵赛一阵急促。
温是安还是像之前那样站着，不躲不闪不说话，眼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你！”温明远想怒喝，但显然力不从心，他的声音不可遏制地颤抖，刚从嘴巴里发出来，就散成气音，“你还是背叛了我……我唯一留在身边的儿子还是背叛了我。”
“爸，这不是背叛，而是放下过去，开心快乐地重新开始我们的人生。”温是安心中担忧，想上前，却被温明远猛然举起的手拦住了。那只手掌写满了冰冷的拒绝。
“开心快乐？”温明远冷笑起来，“难道你忘了？从我被陷害送进监狱那一刻，从你妈妈去世那一天，从你决定放弃从前那个温世安，做一个冷酷无情的是真集团继承人开始，我们就没有开心快乐了！开心快乐，只会让你心软，让你懒惰，让你忘记曾经的伤口有多深有多痛！商场上，敌人是永远层出不穷的，只要你有了软肋，你终有一天会失败。”
“没有开心快乐了吗？”温是安反问道，“爸你真的不渴望简单的幸福吗？”
“我不渴望。我所有的幸福早就已经跟着你妈妈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吗？那我们为什么要那么默契地默认是聪的远走他乡？”温是安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因为我们都想保护是聪，不希望他卷进这一切的痛苦和仇恨之中。我们心里都在想，至少要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吧？总要有一个人能让天堂的妈妈安心吧？”
他这一番话触动了温明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温明远脸色舒缓一些，眼神也柔软下来，但立刻又犀利起来。他沉声道：“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你就应该坚持下去。怎么？看着是聪在国外幸福快乐，你这个做哥哥的终于觉得不公平，觉得嫉妒了？”
“爸——”温是安叹息道，“我不是嫉妒。我这么努力，就是想让是聪无忧无虑地生活，想弥补你心里的伤痛……”
不等他说完，温明远喝道，“弥补我？你就是这么弥补我的？那个女人几乎毁了温家，你却为了她要死要活。我那么相信你，我让你回国，让你去见她，一次又一次给你机会，结果呢？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和她重新开始？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会答应！”
温是安深吸了几口气，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爸，无思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为这个错误付出了代价。爸爸，她肚子里面那个也是我的孩子，您的孙子啊。”
温明远嗤笑道：“没有保护好孩子是她的错，她错上加错，你居然还用这个错误来要我原谅她？”
“可是是我失手把无思推下河，孩子才会……”温是安说不下去，哽咽了一下。
“哼，原来你还知道啊？”温明远盯着他的双眼问道，“她想起来了？”
温是安一时语塞。
温明远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儿子再一次自寻死路？我怎么能让我的儿子为了那一点放不下的负罪感毁了他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人生？是安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我和是聪。”
“爸，你不要这么偏执好不好？”温是安无奈地皱眉，“如果你放不下心里的仇恨，就算我为你征服全世界，打倒所有你认为的敌人，你也不会开心的。”
“那就等你征服了全世界再来跟我说这些吧。”温明远冷哼一声。
温是安再一次叹息。他轻轻走到温明远身边，单膝跪下，把双手放在他膝盖上。上一次对父亲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还是他几岁的时候。父亲一向严厉，后来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小到大，父子间的亲密互动，居然就只有那一次而已。
“爸，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是还不能说服自己。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恨叔叔，可是这么多年来，您从来没有阻止过我为叔叔支付医疗费用。听到叔叔病情危急，您虽然极力掩饰，但是家人之间的关心是藏不住的。您曾经那么决绝地说过，如果我和无思再见面，您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你还说过，您要把我困在纽约，直到您去世那一天。可是到最后，您还是让我回国了。爸，我曾经和您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敏感和仇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泄密风波不会闹得那么不可收拾，我和无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温明远别过眼去不看他。温是安并不气馁，轻轻握住父亲垂在身侧的手，继续说道：“我那么努力，我要让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我要做一个有话语权的人，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温是安就退避三舍，不敢再招惹我的家人。我以为这样你们就会快乐，可是没有。是聪厌恶这样的家，他逃得远远的。爸您呢？我这样的状态，只会让您一直沉浸在过去的纷争和仇恨之中。而我，爸，我真的太累了……”
说着，温是安把脸贴在温明远手上。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落在温明远的手背。
突如其来的一热让温明远头皮一阵发麻，手跟着抖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是安从来没有和他这般亲近过，更没有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这跟他和黎无思分手的时候不同，这一刻他的脆弱，不是带着绝望，而是无限渴求。他在渴求父亲的呵护。
温明远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抚摸温是安的头，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缩了回去。他挣开儿子，起身走到一边，面对着窗户站着。
“是安，趁真相没有被揭开，结束这一切。我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你好。”
温是安以为他说的真相是指黎无思想起孩子的事情。他站起身，坚定道：“爸，我不怕。这是我和无思都必须面对的问题，我们一定会解决的。”
“你不用多说了，只要有我在一天，黎无思休想再走进温家的门！”温明远始终看着窗外，无情地拒绝了儿子的请求。
温是安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又停下，回头说道：“爸，我们父子间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很开心。爸爸，这就是我想要的快乐，它真的很简单。”
听着温是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温明远刻意架起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双手顺势撑在窗台上，好像需要借助一点外力才能站稳。
温是安的车子驶出大门，消失在远处。温明远的视线随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望去，紧皱的眉头显示着他此刻内心巨大的波动。
原不原谅黎无思不是最重要的，孩子的事情也不是最重要的，他害怕她想起来的是另外一件事。
温是安到医院看望黎无思，正看到黎父黎母正在和医生争执，吵着要让黎无思转院。
“你们冷静一点听我说，病人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宜转院，而且我们医院是全省最好的私立医院之一，我们完全有能力为病人治疗……”
黎母根本不听医生说话，态度强硬，“我不管，我们无思一定要转院，马上转！”
“你先听医生把话说完，就算要转院，也要听医生的建议啊，转院有风险的。”黎父拉住妻子，让她冷静。
“病人现在病情刚刚稳定一些，需要静养，现在转院，很容易引发感染。就算你们一定要转院，也要先让我们医院先做个完整的病情评估。”
温是安头皮一紧，他知道这是父亲所为。但是无思现在这种状况，绝对经不起折腾。
“无思现在不能转院。”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坚决制止他们的行为。
一看到他，黎母先是猛地一愣，接着发了疯似的扑到温世安身上，又是打骂又是撕扯，霎时间，温世安的脸上就多了三道抓痕，马上红肿起来。
黎父虽然上前阻拦，眼中的愤怒却不比妻子的少，手上自然没有用全力，眨眼间，温世安的脸上又多了几道伤痕，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很难看。
医院的保安闻讯赶来，把黎母和温是安分别扯开，按黎无思主治医生的意思，把他们拉到会议室去。
“你到底想害我们无思害到什么地步？她已经为你失去记忆，失去孩子，你还想让她死吗？”
“妈……伯母，这场车祸真的是个意外。但是，我依旧觉得非常抱歉。我会尽全力帮助无思康复的。”妈字刚出声，温是安立刻改口，他毕竟和黎无思没有离婚，现在又打算重新开始，可是这个称呼却不是轻易就能叫出口的，现在叫出来不仅不会被接受，可能还会让黎母的情绪更加激动。
“意外？你说意外就是意外？之前无思落水孩子没了你也说是意外，我看你是一次谋杀不成，处心积虑想来第二次吧？”她正说着，有护士端了几杯热水过来，她想也不想，拿起一杯就泼向温世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才发现温是安的是都写错了啊，从头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