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幽然“哦”了一声，目光移到匕首上，似笑非笑问她：“那么你是想替他杀了我吗？杀了我这胡乱书写命运的人？”
继而轻哼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今杀了我也没用，岳涟还能继续苟活，可你的族人却再也回不来。”
息红伊却是摇头，“既然亲口承认，现在我倒想问你了。你能不能将这个世界的历史，重新谱写？”
“实不相瞒，新的世界早已谱写好了。”柳幽然说着便想起自己已完结的正文，“是HE……啊，你可能听不懂，就是话本里大团圆的喜剧结局。不过那个世界要是能运行，先行条件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终结。”
后半句话出口，柳幽然惊异地捂住了口。这是什么情况？她从未知道此事，终结这个世界是什么俗套结局？
息红伊眸光一暗，她抚上柳幽然的脸，语气中尽是哀伤：“果真如此么……你既然知道先行条件，那你知道要怎样达成它吗？”
她的话让柳幽然一阵头皮发麻。她果断摇了摇头。
“方法很简单，只要‘柳幽然’死，就能达成终结的结局。你是想说这句吧？”
荆狸的声音骤然响在耳边。未等息红伊反应过来，背部已中了一记紫电球。
挪开被电晕的息红伊，没收了她的匕首，荆狸不由分说抱起柳幽然就往外头走：“看样子岳涟的蛊惑能力，比你写的还要强。”
柳幽然回过神后立马往他手上打了一下，低声怒喝：“红伊压根什么都没说，无缘无故地折腾她干什么？你给我放手，不然沐休要从上界冲下来捶死我……”
“你一提沐休，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荆狸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在穿越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名字，还听见一个老不死的声音说什么……让我想想……那声音的原话是，‘沐休是你在那个世界扮演的角色名字’，接着居然有一个冰冷的男声应了。”
柳幽然不闹了，眼里竟是疑惑：“哈？你的意思是，沐休也并非书中世界的人？”
荆狸点头：“我想这个可能性应该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等见了你家夫君，你不妨问问。”
“现在没法取证，先信你一回，这个可能性我会好好考虑的。”柳幽然说话时发现二人离荆狸的房间越来越近，不禁慌了，手忙脚乱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那什么，我自己重新开个房间就是，死狐狸你别这么不见外……”
“你可安静吧。”
荆狸淡淡命令了一声，将她在自己房间旁放下，为她打开一扇新的房门：“自己进去，我猜到息红伊会为难你，一早就订了新房间……傻乎乎盯我看什么？今儿个晚上，你赶紧规划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
柳幽然忙移开目光，怔怔看着敞开的门时，荆狸已踱回了自己房间。
……
“头一次玩到这么有趣的木偶呢……”
数重天之上，沐休撤去手中魔元气，含着笑意目送监视池中的荆狸走掉。此时的他已化魔成功，加上服下足以操控时空的七转灵魄，已经达到超越书中世界规则的存在了。
但他也知道，达到这种境界只是暂时的，而且若是要送柳幽然回去，唯有牺牲自己的全部力量，直接撕开这个世界的时空通道。
不过没有关系，在这个世界，他们注定是无法永结同好的。倒不如，好好在现世重来一次。
他笑吟吟看向被妖元玄锁捆在知命殿石柱上的岳涟，但见他面色阴沉地看向息红伊，于是托着腮轻快道：“莫急，再过一段时日，我就送你和红伊小姐姐团聚，希望你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知命殿中陈尸百具，他已彻底违背了师父再三强调的规则。但眼下也只有将规则打破，才能顺利送柳幽然回去。
纵然代价是他的必死，可他心甘情愿。
第81章 岳公子便当之夜
荆狸走后，惊魂未定的柳幽然躺在新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她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回到息红伊旁边问个明白，又怕她当真会杀了自己，更不晓得自己死后，究竟是连魂魄都死透，还是传送回现世。
翻来覆去，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柳幽然睁眼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陌生的空间里，意识出乎意料的清醒。不过她并不慌，正文写幽霁回梦往事，早就写烂了，眼下这个空间只是人为布置出来的，按她一贯的套路，接下来应有布置空间的人出来发言。
只是不知，来的人会是谁。
柳幽然静静站在原地，连挪步也没有。如此等了一分钟，后颈忽袭来一片温热的吐息，而一双手也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小然，可有想我？”
是沐休的声音，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
柳幽然猜到会是他，闻言往他手背上轻轻一咬，笑骂：“没有！你这混蛋大烤翅，谁允许你把我丢回凡界的？！好了吧，现在想我了是不是？”
“嗯，的确。”身后的人声音更温和，垂在她胸前的手，则向上抚起她的脸，“我甚至后悔和你分开，既然是夫妻，理当同甘共苦才好。你说，可是这样？”
柳幽然莫名其妙，道了句“或许”，继而问他：“对了，你在上界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他却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仿佛在雾里缥缈：“受伤？我很疼啊，被岳涟的人锁起来押在知命殿里，身体也被洞穿，血流得满地都是……不瞒你说，我之所以借这个梦境来与你相会，就是来向你诀别的……”
听得柳幽然一声惊呼，他微笑，开合的嘴唇贴近她的脖颈：“别难过，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人，我们一起去吧……地狱！”
他念到“一起去”的时候，柳幽然就觉出不对劲，只是不等反应，颈上便一阵刺痛。尖锐的硬物扎开皮肉，再深一些就要触到血管。
耳边骤然传来噗地一声闷响，像是一拳打在人的脸上。身后人的手远离自己后，柳幽然捂着脖子，连连后退，才退了几步，便被人拦腰接下。
柳幽然讶然仰起脸，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却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面容。青年猫一样的水蓝色兽眸凝视着她，一只手聚了团元气，搁在她颈部。
倒地的“沐休”现出原形，竟是岳涟！但见他已是浑身鲜血，脸色苍白入纸，气若游丝，似乎再过个把时辰就要断气。
“你……你是什么人？”柳幽然被青年盯得矮了下去，她颤着手指了一下岳涟，“那是你干的吗？这个人还不能杀……”
猫妖青年叹了一声，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连我也不认得，是不是傻掉了？岳涟的伤是我弄的，如你所见，他现在已经濒临死亡。并不是我故意杀人，这个世界的规则已乱，只要岳涟活着，你一直想要的HE，永远都不会出现，而且更糟糕的是，你也无法回去。”
“你是沐休？！”听罢，柳幽然惊叫起来。她傻愣愣地将眼前的猫妖打量几番，忽然扑在他胸口，双手紧紧环抱他。
“原来你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她有气无力道，心头郁结着说不出的惆怅，“我记得，要是来自异世的人现出自己的原形来，一般就是故事快结局的时候了。”
沐休一怔，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瞥了眼身上的黑白异色袍，苦笑着揉揉柳幽然的头发：“嗯呢，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度的确要到头了。”继而在她耳旁解释道，“我想过了，送你回去唯一的办法，只有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不杀岳涟兄妹的情况下，达成HE’，现在我终于理解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了，这是你给我下达的命令啊！是你愧疚一直让岳涟兄妹活在一次次的悲剧里！”
岳涟摇晃着直起身，木然地望向二人。闻言，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呵——！愚蠢……真是蠢货！非得被逼到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也可，现在还来得及！只不过上界裂缝已经被我封印了，哪怕让柳幽然再沾染魔封，也是没有用的。你也知道该用什么作为送她回去的代价！”
沐休侧过脸冷声：“我知道，不消你这疯子提醒。”
柳幽然懵逼地举了个手：“不是……我说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下凡没几日，才刚封印了凡界的裂缝，突然告诉我男反这就要死了？！”
岳涟费力地重重一哼，站不稳，索性盘膝坐下，抹了口唇边血，指点柳幽然二人：“男反？咳咳……要说真正的反派，分明是你们俩所在的势力……可笑……我一介向往宁静生活的凡人，最后居然沦落成你们眼里的反派！”
“你，活，该。”沐休一字一顿，“好了，遗言说够了么？其实没说够也无妨，我已经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了……”
才出现的凰寂剑正要将岳涟斩死，沐休却在这时感到自己执剑的手被人握住。他垂下眸，对柳幽然低低一喝：“松开。”
柳幽然摇了摇头：“我不是不让你杀他，只是我答应了息红伊，要带她来见岳涟……”
说起来这个梦境，究竟是谁布置的……岳涟？还是沐休？
沐休连连摇头，见她不撒手，面上有些怒意：“顾不得这些约定了，再犹豫，不利于我们的转折就无法避免了！”
“可是沐休你有没有想过，岳涟死后会怎么样？”柳幽然沉声质问他，“‘不杀岳涟兄妹的情况下，达成HE’，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你接到的任务，一旦岳涟死，整个任务就会失败，这个世界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你我还能不能离开此地……哦对，现在我同桌也被丢来了这个世界，总之未知的突发事件，比起不利于我们的转折要可怕多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水蓝□□瞳一眯，良久，凰寂剑消失在沐休手里。他扳过柳幽然的肩膀，神色很是复杂：“好，那你说，不杀他，你要怎么回去？”
岳涟已做好了领便当的觉悟，凰寂剑出现的刹那就闭了眼。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沐休下手，他诧异睁眼，只见面前的二人正表情凝重地对视。
“回答这个问题前，容我先问一下当事人。”柳幽然转向岳涟，“请问岳公子，你对自己第四世的经历，还有哪些不满之处？”
岳涟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在脑海中快速将前三次轮回目睹的惨剧过了一遍后，他竟找不到对第四世的不满之处。
妹妹的气息，自他进这个梦境的时候，已感受到了，就在这座挽月城内。红伊也在，而且这一世，他终于娶到了她。
“沉默是表示没有吗？”
面对柳幽然的追问，岳涟思索片刻，微微点头。
柳幽然也报以点头：“可以可以。你现在快死了，你妹妹我们暂时没法弄来，但息红伊眼下也在岚笙酒楼睡着，你要见她最后一面吗？”想起息红伊那番杀气十足的话，她忍不住补充一句，“友情提醒，说不定红伊小姐姐会亲自手刃你。”
沐休在旁边幽幽吐槽一句：“突然认真干什么？息红伊若是能杀了他，岂不更好，也省得我动手……”最后一句话，似乎在小心忌惮些什么。
岳涟失笑：“狐儿要杀我？好……让我见见她吧，也好了了她一桩心愿。”
柳幽然瞅着他问道：“这么视死如归？你是不是知道无雨城因为你被魔族灭了？”
“呵，我亲自做的事，有什么好否认的？”岳涟轻轻冷笑一声，在梦境中耗费太多精神力使他有些疲倦，不自觉扶起额角，“带她来吧，再过一会儿，不等她杀我，我已经死在此处了。”
……
沐休难以置信地搭了一下柳幽然的肩：“你不是说，不能杀岳涟兄妹么？”
柳幽然一摊手：“自杀、他杀、失血而死，又不属于你动手的范围，这个规则，应当只是一个文字游戏。”
脸又被沐休的手指捏起来：“你总爱这样瞎解释情节，当心被读者打死。”
这话让柳幽然默默偏过脸：“那也要有读者，我才会被打死……”
二人仍在梦境里，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对恋人的生离死别。被匕首划破脖颈的岳涟，含笑倒在息红伊怀中，愧疚道：“我对不起你……如果还有第五个轮回……我岳涟……一定要赶在息家向傅家提亲前……把你先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