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支着脑袋看他们三人,唇角浅浅地上扬。小七把爸妈照顾得很好,他很放心。
一顿饭时间过去的很快,言澈看时间还早,在房间抱了篮球出门欺负人去了。
明天就是开学日,两个小子都没去外头浪,乖乖地待在家陪长辈。杨时禹听说言澈回了大院,下班也直接回家吃了饭。微信群里一看见言三约人打球,自然都出门了。
等人到齐,言澈已经热好身,看了眼杨时禹:“回来了?”
“有时间就回来陪老妈吃顿饭了。”杨时禹走近,勾手要抢他手上的篮球,“伤好了?”
言澈望向他身后正在走来的谢谨和孟越,低声应:“嗯。”
“三哥四哥,先说好,我和五哥一队的!”孟越一来就拉了队友,搂着谢谨脖子,两兄弟不知多亲密。
杨时禹也不介意:“行吧,那言三你做好一打二的准备。”
言澈:“不能打你出来做什么?”
杨时禹得意地运着球,厚面皮说:“拉低队伍平均水平。”
一脸“……”的言澈懒得看他,把球抢回来:“开始吧!”
谢谨和孟越的球技都不错,言澈运动细胞也不差,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不过带这个拖油瓶想赢还是很艰难。几轮跑下来,杨时禹已经气喘吁吁,摆手罢工了。
谢谨两个小子自然不会合伙欺负言澈,见这状况只好说:“单挑吧。”
于是开始了对言澈的轮流轰炸。杨时禹坐在边上看言澈完虐孟越,突然开口问:“阿谨,言三最近新交了个女朋友,你知道吗?”
谢谨目光微震,又迅速敛下眉目,过了很久才答:“嗯,不过三哥总是喜欢逢场作戏,不能算是真的。”
杨时禹转头看他:“但是你应该知道,沈濛不是那种逢场作戏的人。”
“所以她才更不应该和三哥在一起。”谢谨反驳的很快。
杨时禹目光沉静,想起刚才孟颖发来的信息:“言叔已经知道了,言三告诉他的。”所以你该明白,在言澈心里,沈濛不是他逢场作戏的对象。
谢谨霍地转头看他,脸色很难看。
“阿谨……”
名字才落音,就看见他起身,走向球场:“小六,你下来!”
孟越有些莫名其妙,边往杨时禹那儿走边挠后脑勺,“五哥怎么了,看上去好像生气了啊?”
杨时禹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眸色深深:“不关你的事,坐下休息吧。”
球场上,言澈看着面容正经的谢谨:“怎么了?”
“三哥,如果我赢了,你把沈濛让给我吧。”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高灯下两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篮球跌落在地上,缓慢地弹起又落下,直至静止。旁边球场上还有些年纪小一些的孩子,在篮筐底下激烈地争夺着一个篮球。
“她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女人,玩不起。”谢谨看着言澈,一字一句地解释,“你把她让给我吧。”
言澈微微皱着眉:“阿谨,她不是物品,不是说让就让的。”
“那你和她分手吧。”谢谨向前一步,“我会努力追求她,只要你放手。”
言澈:“阿谨……”
“三哥,你不能总是这么残忍。”谢谨打断他的话,他的双眼充满了执拗,一如三年前,“我哥已经走了,你现在还要抢走我喜欢的女人吗?”
言澈沉下了面容,没有答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坐在边上的孟越等得不耐烦,忍不住开口:“三哥五哥,你们在聊什么,还打不打了?”
杨时禹也有些心焦,正想上前却见言澈说了句什么,慢慢走了。
他跟上去,“怎么了?”
言澈声线冷淡:“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孟越不知道来龙去脉,跑去问谢谨:“怎么三哥走了?”
谢谨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唇低头把球捡起来:“没事,回去吧。”
孟越心思浅,刚才又没过瘾,有些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谢谨已经走远,自然没人回应他。
。
当夜言澈没回公寓,在言家住了一夜。
姜慧莲自然是高兴了,自家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睡觉了,在衣柜里找到了他还留在家里的睡衣裤,拿去了他的书房。
言澈正蹲坐在书柜前,翻看着什么。姜慧莲把衣服放在凳子上,凑过去看,是一本陈旧的相册。她一愣,有些吃惊。
自从言澈退伍回来,原本摆设在房间里的照片都被他收了起来,这三年谁也没有来这里翻开过。这些过去,就像是言澈的禁忌,谁也不能踏入一步,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姜慧莲蹲下,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衣服给你拿来了,赶紧洗澡睡吧。”她一向是温柔的,儿子有烦心的事情,她不会去打扰,更不会去安慰。她明白言澈是个有主意的人,也理解他做的每一个选择。
言澈没回头,只是低声应了:“嗯。”
姜慧莲看着他宽厚的肩膀,黑色的短发,小麦肤色下英挺的眉骨,透漏出他个性里生来的正直。她又轻轻拍了拍言澈的手臂,聊做安慰。她的儿子英勇,善良,比谁都要正直美好。即使深陷内疚自责的漩涡,也会活得干净漂亮。他会走出来,不过或迟或早。
言澈手中的相册一直停留在那一页,照片上自己手臂搂着一个男人的肩膀,对着镜头笑的得意。两人背后的丛林和阳光都很好,是他离开了三年都依旧熟悉的风景。男人笔直地站着,很规矩,不像他没心没肺地懒着腰脊,甚至还把身子慵懒地靠在男人身上。两人都穿着迷彩军装,衬得人十分英俊精神。
他有些忍不住伸手想去摸照片,却又慢慢把手指收了回去。合上相册,他起身拿上衣服去了浴室。
那晚言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三年前,他还是成都军区“西南猎鹰”的一员,和兄弟晨起训练,格斗射击,十几公里的负重长跑,模拟战场。他依旧是那个光彩烨烨的言澈,言司令员最骄傲的儿子。他的身边,还有那个比自己大两个月的,从小在大院一起长大、一起参军的谢诚。
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又或者说太不真实,以至于言澈半夜就惊醒了。
他失眠了。
自三年前回来失眠了两个月后,他就没再试过失眠。在警局工作到疲累,回家可以倒头就睡;下班去Battle找酒肉朋友,喝够了再搂个女人上床,做累了就闭眼;就算是这段时间,他也能搂着沈濛,闻着她头发的香味,慢慢入眠。但是这一晚,他注定失眠。
他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前方,又想起了三年前谢谨在谢家说的那句话。
“你害死了我哥,为什么还来我家?”少年只有18岁,目光却狠厉得像一头狮子,望着他就好像要挖走他的心。
一句话,让他三年不敢轻易再回大院。他就像一只落荒而逃的猎物,即使逃离了还是被谢谨狠狠地抓住了心脏。就算过后谢谨对自己道歉,说那不过是自己不成熟时说的气话,他也逃脱不了。那一句话萦绕在脑海三年,让他不敢忘,更不敢伤害谢家人一丝一毫。这是他的惩罚,尽管心中向往正直与善良,却在对着谢家人时,他只能狼狈逃亡。
他抬手用手臂覆住了双眼,脑海里浮现了沈濛的样子。那个濛濛俏俏的姑娘,身子瘦瘦小小的,茶色的卷发很长,皮肤很白,嘴唇很软,双眼很亮。她会做好吃的饭菜,会帮自己照顾好喵喵,会很担心自己的身体。她很好,很美好,配谢谨也很合适。而自己,不过是无聊陪着小姑娘玩玩过家家罢了,没了这个姑娘,他还会有这么多女人接近自己。一个放弃了对自己也不会有损失的姑娘,为什么不舍得让给阿谨?言澈浅声笑了笑,从床边摸到手机,给谢谨发信息。
——好,我放弃她。
☆、少年不懂
谢谨回到家里,面色有些颓然。
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就像是以前那个从来没长大的孩子,他要什么,哥哥们总会给。所以他很清楚,更明白,三哥会答应他。
三哥对沈濛不过是玩玩儿过家家罢了,他总能等到沈濛。所以他蛰伏在沈濛身边,只等着三哥和她分手。自己对沈濛这样喜爱,一定可以很好地珍视她,爱护她。一定不会如三哥一样,伤害她,让她难受。
他太自信了。从一开始就自以为是地确信了三哥这场爱情的结果,所以他甘愿去等。他设定的路只有这一条,所以当三哥对这段感情正视,他的心里就慌了。他迫切地希望言澈把她抛弃,让沈濛投入自己怀抱。于是几乎口不择言地,选择了伤害言澈。
“阿谨。”谢恒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怔楞,“抽时间给你妈打个电话。”
谢谨站起来看着正站在楼上看自己的谢恒之,面无表情地应了:“嗯,我知道了。”
“别太晚睡,明天还要回学校。”
“我知道。”谢谨慢慢走回房间。
这三年来,他和谢恒之之间好像有一条鸿沟,无论怎么也跨不过去,谢恒之不会对自己过于关心,自己也难以对他亲近。谢谨很明白,自从谢诚死了,这个家就彻底不完整了,即使它原本就不完整。
谢谨的父母是离了婚的,就在他出生后第三年。他的哥哥谢诚比自己大八岁,跟着父亲谢恒之继续住在军区大院,而只有三岁的自己被母亲韩雅月接了出去住。韩家在虞市也算得上是个名流世家,女强人一样的韩雅月在外界名声也很好,这些年自己闯出了一片天下,对于一直养在身边的谢谨也是寄予厚望。当初谢谨希望报读警校的愿望被她掐灭后,只能按部就班地考上了A大的金融系。
谢谨是很喜欢大院的,也喜欢大院里的哥哥弟弟们。小时候不懂事,曾经为了回大院一个人偷偷逃课被抓包,韩雅月后来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大院里的小子一起读直属学校,都在一个校区里,几兄弟玩儿的更好了。
但这一切,自三年前谢诚的死讯从成都军区传来的时候,就变了。当时谢谨因为高考报考和韩雅月闹了矛盾,直接回了大院里住。他气得不轻,整个暑假都是在大院里过得,和刚初中毕业的孟越在家里掰着手指数二哥和三哥什么时候休假回来,却等来了这样一个消息。谢恒之自那以后,模样看上去不止老了十岁,整个人从意气风发到沉默寡言,不过是一夜的时间。谢家两兄弟变成了他一个独子,老人家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儿子连尸体都没能被送回来,牺牲在祖国边境的热带雨林中,再也没法魂归故里。
消息是谢诚和言澈的领导传回来的,当时谢诚生死不明,言澈也受了很严重的枪伤,在医院里躺着不省人事。后来言澈醒了,而谢诚却找不到了。据当时参战的士兵说,应该是正中了敌人的地雷,被炸得尸骨全无了。言家相比谢家其实并没有好到哪儿去,言澈因为枪伤严重,没办法继续留在特种部队,言晖本打算把人调回帝都好好学习转成文职,可言澈直接打了份退役报告,递了上去。其中把谢诚死亡原因归结为他的指挥错误造成重大失误。报告一出,言晖也知道自家儿子是铁了心要退役,也就没再拦着。
那段时间整个大院都处在阴霾当中,连长年在美国的杨家老大都回了家,陪了谢恒之两个月才回去。而言澈,因为谢谨的一句话,再也没敢踏入谢家半步,就连自家也很少回。两家人因为这次事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一家是出于愧疚,而另一家,除了谢谨得知退役报告内容后的怨恨,谢恒之也有些难以接受。尽管他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终究是有些责怪言澈的。
时过三年,两家关系也逐渐缓和了许多,甚至已经和以前无异,但心里始终还是横着一根刺。而这根刺,就在沈濛的问题上被挑了出来。
谢谨的急不择言会成全自己,他很清楚。一旦把事情牵连着谢诚,言澈就一定会让步。不是他过分自信,而是他太清楚言澈为人。只要沈濛还不是他心中非她不可的人,他就不会为了沈濛伤害自己,伤害谢家。他只是稍微地,在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样之前,对言澈耍了心计,只希望他能和沈濛分手,让自己有一个追求她的机会。并不过分,不是吗?
谢谨这样在心底劝说着自己后,才有些释然。躺在床上愣神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觉睡着了。
。
九月一号,所有人都开始了新的一天。
孟颖一早起床,一如既往地跑到孟越房间捏醒他:“迟到了,还不起来?”
孟越没理她,翻了个身低声咕囔:“老子是大学生了,今天没课!”他早在八月中旬就回校报道了,军训完准备回来休息两天才回去,今儿的课在下午,他家离学校也不远,中午吃过饭再回去也不迟。
孟颖瘪嘴,有些羡慕地狠狠捏了他一下:“大学生了不起啊!”说完往洗手间洗漱去了。
谢谨家里比起孟家要安静很多,谢恒之已经晨运去了,而谢谨也没在家。
他正站在言家门前,看着刚出门的言澈。
“小五,这么早过来找阿澈?”言晖正巧约了人爬山,一块儿出的门。
谢谨乖巧地朝言晖打招呼:“我找三哥有些事情。”
言晖侧头看了眼儿子沉静的脸,大约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我自己去,不用你送。”
“嗯。”言澈应了,“注意安全。”
言晖摆摆手,出门找战友。
谢谨等言晖走远了,才问:“三哥,谈谈吧。”
言澈看着眼前的男人,并没有立刻答话。他其实是害怕和谢谨见面的。他的眉目英俊干净,身材高大英挺,这两年越发和谢诚长得相似。每次看见就会让言澈想起那个亲如兄弟的发小,那个正直忠诚的少年。
谢谨没听见言澈答应,也没有再开口。他只是一股脑门儿想来找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自半夜收到言澈的短信就到这里了,他想解释什么,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法子解释。明明已经这样卑劣,却还想着辩解。
言澈走近,没有停留,只是淡淡的问:“好久没有和你吃早饭了,走吧。”
谢谨抿唇,慢慢跟了上去:“好。”
但直到两人把早饭吃完,谢谨都没有开口。只有言澈偶尔问两句谢恒之和学业的事,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我该回警局了,你一会儿自己回学校?”言澈看了眼时间,问。
谢谨点头:“我等会儿和阿越一块儿回去。”
“嗯,那我先走了。”言澈起身。
“三哥!”谢谨急急叫住他,绊在了嘴边很久的话总算是说了出口:“对不起。”
言澈低头看谢谨,大男孩终究还没有长大,低着头内疚的样子还和当年一样,生涩羞赧,让人生不起气来。他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对不起的。”言澈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