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老婆,在片刻的惊讶过后,反应更是神速,随手抄起一旁的老旧发霉的陶罐,便“啪”的一声,毫不留情的砸向了地上那个小小孩童的后脑勺!
一瞬间的凝滞过后——
黄泥巴的地面上,很快便一滴一滴,汇聚出了暗红色的水洼来。
张广发艰难的推开这个疯了一般的孩子,将他没了意识的身体推到一旁,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仔细看去,那上头分明都已经快被咬下一块肉来:“这狗崽子!!!”
他恨恨的骂道。
“……不是自己养的,就是不亲!一开始看着还好,如今,幸亏咱没带回去,跟个畜生一样。哪怕再养几年,估计也还是个傻子!”
他倒抽着冷气,山里条件不好,也没法消毒,为了自己的安危,他立刻决定,第二天就走。
此刻已近凌晨,二人在一番咒骂后,很快就美美的的睡了一觉。至于他们的儿子……呵!养不熟的狼崽子,那有什么要紧的!
很快,天就亮了,而这时,趴在院子里的男孩,浑身已经滚烫。
阿金化作半透明的人形飘荡在这个院子里。
这里他曾经无数次送张明明回来过,然而,此刻身体虚弱的他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张明明。看着他一分一分泛起高热,看着他的血慢慢自己开始凝固,看着他的嘴唇干裂起皮,面孔露出不详的苍白。
——他陡然憎恨起屋里那一对猪狗不如的东西来。
天已亮,自觉带着宝物的张广发便推醒了妻子:“咱们现在就走,赶紧回家把这人参卖了,顺便给我的手消消毒。山里长大的野孩子,谁知道天天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一带出了细菌,那我可得快点打疫苗,晚了就完了。”
“走走走!!”
二人本也没带多少东西,此刻包好人参,带着简单的衣物,便准备出发。
走到院子当中,那一大片暗红的血渍在朝阳下,格外显眼。
张广发豁然后退了一步,女人跟上前来,看到院子中的景象,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干干瘦瘦的孩童身体一动不动的趴在那一方黄土里,雪渍夹杂着被泡软的黄泥,看起来仿佛如同凶杀案现场。
她抖着嗓子,半响,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没有杀他,我就是打了他一下……”
“对对对!”
张广发忙不迭的点头:“肯定是他本来身体就不行,说不定被这人参吸干了精气呢……跟咱没关系,咱得走!”
二人的脚步急匆匆的,恨不得立刻插翅就跑。不过,女人尤记得之前张广发的承诺,问道:“那还带不带他?我瞅着还有气呢。不是说养个几年,回头也能挣上大笔工资了?”
“带什么?他这样子跟个畜生似的,这要是在城里咬了人,多少钱都不够人家赔的。更何况,这医药费还不止得几千块钱呢。”
二人沉默地看了一瞬,立刻迈步就要从张明明身上跨过去,赶紧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小院。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昏迷的张明明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就一把抓住了张广发的脚腕。
“把,把阿金还给我……”
他用尽全力说出的一句,其实,声音小到根本听都听不清。
张广发吓了一跳,接着毫不留情又轻而易举的收回脚,死命踹了回去。
他含怒出手,这一脚将小小孩童的身躯踹的在地上翻滚两圈后,直接仰躺在地。后脑勺处,又慢慢渗出了红色的血痕。
夫妻二人忽的一惊。
“杀人了……不会是真的杀人了吧……”
两人喃喃着,神情万分恐惧。
接着,再左右看看这荒无人烟的村庄。张广发带着老婆,不由抱紧了包里的人参,忙不迭飞快的走了。
而同样虚弱的阿金此刻却束手无策。
它如今是幻化的灵魄,根本碰不到活人啊!
张明明的体温在猛地升高后,却一步步转的更凉了,呼吸更是微不可闻。
在绝望当中,不到20分钟,阿金就看到眼前慢慢凝聚出张明明的身形来。
“阿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眼前的孩子依旧干干瘦瘦,大眼睛却分外明亮,神情中满是惊喜。
而此刻阿金看着他,哪怕明知道他就是杀了自己的帮凶,但心中却只余下一分酸楚与痛苦,再提不起半分仇恨的心思了。
我看看能不能再一章……最近真是拼了老命了。
第十九章 惩罚
何青听罢二人的话,此刻看着眼前两个小小的孩子,只是目光复杂的问了一句:“……所以,那对夫妻得来的那只千年灵参,最后只因为不识货,仅仅卖出了50万?”真是讽刺啊,明明,还带着自己儿子的一条命不是吗。
“什么不识货。”
阿金撇撇嘴,不屑的说道:“那是我不想被他们察觉出来,所以先自晦罢了。倘若有充足的灵气,那只参还是会恢复正常的样子的。”
“50万……”
陆邵丹呢喃道:“这五十万,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一辈子的积蓄没错。可就为了这个,就值得自己孩子的一条命吗?”
她眼神心痛:“我不明白,他们两个明显不懂人参的价格,有的参,甚至只值几千或几万元呢,就为这并不能确定的价格,他们就能把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这种人,说畜生,都是委屈了畜生们。”
于丹丹也怅然地叹了口气:“这是很显而易见的想法啊。他们一开始的打算,不也只是为了带张明明回去打工,替家里挣钱吗?”
此刻,三人再瞅着这墨绿色的铁门,目光便格外不善了起来。
于丹丹摩拳擦掌,与阿金同仇敌忾:“来吧,怎么做?对付这样的杂碎,老娘也得积累点儿经验啊!”
“不许骂人。”
陆邵丹呵斥道。接着,她转头看向两个娃娃,和声问道。
“你们想怎么办呢?”
阿金看了看一旁脸色煞白的张明明,最后咬咬牙,沉闷的摇了摇头。
“不管他们了啊?”
三人一愣。
看着她们难以置信的面孔,阿金却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他的声音逐渐高了起来:“我说,不想管他们了。”
“他们卖了我的身体挣了钱,然后,这些钱还没有享受到,就被人全部偷走了。如今二人又恢复到当年的状态,虽然存款不少,并不算赤贫,可这突然获得一大笔财富后,又悄无声息的失去,对于他们来说,恐怕就是莫大的折磨了。”
“更何况……”
它看向抿嘴摇头,想要拒绝的张明明:“那女人肚子里还有个娃娃,我不想明明为了我,手上沾满血腥的孽债。”
“只要看着他们倒霉就好了,只要看着他们对日子越来越不满就好了,只要看到他们老无所依就好了……”
他喃喃着,眼神越来越清亮。再看张明明时,便流露出一抹藏也藏不住的包容来。
这一瞬间,哪怕他的外貌只是个三头身的小胖娃娃,可流露出来的那种情感,却让在场三个女生无一不深有动容。
阿金恨吗?当然是恨的。
可他明白的很,自己和张明明已经断绝了生气,再没有复活的可能了。而伤害他的,却又是张明明之前一心渴盼的亲生父母。既然如此,他只要看着就好了,这一对夫妻多行不义,如今又丧失大笔钱财,日后还恐怕还有得磨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去为报自己的私仇,而让张明明觉得心中痛苦呢?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这两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能不付一点代价……
他的想法,张明明此刻也十分明白。
然而他却眨眨眼,将自己眼眶中的泪意强逼回去后,抬头看着何青,目光中水光粼粼,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何青熟悉的纸钞来。
一张,两张,三张。
一共七张字纸钞,面额不同,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全部存款。但这一刻,他却将这些纸钞全部都递给何青。
“姐姐,求求你帮帮我。”
“他们害了阿金……那么粗鲁的对待阿金,阿金的身体一直都很痛很痛。到了帝都,如果我不传鬼气给它的话,它每天都要接受排斥的痛苦,十分难受。我不想放过他们!害了阿金的,都要付出代价!”
何青微微一笑,利落的将那纸钞接了过来,面上透出一抹欣赏的表情来。
“宽容是一种美德,但是,不能因为宽容,便罔顾那些被伤害的人。张明明,以前都是阿金保护你,现在应该长大,开始保护它了。”
张明明郑重的点了点头。
何青问道:“那你想怎么惩罚他们呢?”
张明明微微侧过头来,目光仿佛能够透过那墨绿色的大铁门,变得悠远又格外有深意。
“他们害死了我,可也曾在最初的时候给我一条性命,所以就当一命抵一命吧,我不在乎他们。可是,阿金所受的痛苦,我要他们也尝试到!”
这一刻,这小小孩童口中透露出来的无情和仇恨,让何青也忍不住在惊叹之余,也惋惜的微微吐口气。
张明明看看一旁眼神中满含拒绝和微微欣喜的阿金,斩钉截铁地说道:“阿金的根须曾那样用力地被扯断,我也要让他们都尝一尝那种躯体断裂的疼痛。他们不就是为了多挣钱吗?那就让他们的钱都没有吧!”
何青点点头:“其实,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她含笑看着那一把纸钞,低声说道:“可是君子报仇,从早都晚,我们又凭什么放纵他逍遥呢?你看,”她抖了抖手里的冥币:“你给了钱,我就接了这单生意。现在,让我们将一切提前吧。”
何青站在这楼道当中,指尖轻扣,灵光微微,映照得众人的脸庞也变得模糊起来。
“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世结成冤,三世报不歇。我今传妙法,蕴其命结劫。前德既无,而今愿业。身逢命债,既往相偿。所思所愿,固不相替。今有前尘,一一降临!”
话语未落,何青猛地将手一松,指尖那些悠悠荡荡的灵光,在这一瞬间仿佛找到了目标。
它们飞速的裹挟着阿金和张明明,从左至右转了三圈后,又随着何青的手势,直直透入那墨绿色的铁门中。
屋子里,张广发好不容易才哄好老婆,含糊过那一笔钱的事时,却猛地浑身一凉,夫妻二人齐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窗外,陡然呼啸而来一阵大风。
没了没了,我要去洗漱了,最近真是快废了……
第二十章 本卷完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
隔着一层墨绿色的破旧铁门,众人仿佛都能听到屋子里属于狂风呼啸而过,引起的那玻璃震颤的声音,咣咣当,咣咣当,仿佛有人在大力抽打着这房屋,似乎连墙都有些不稳了。
然而,这只是幻觉罢了。
于丹丹忍不住用手撑住墙壁,却发现手掌下沾满灰尘和垃圾广告的墙面,依旧稳稳当当,全无半分动摇的感觉。
而在此时,那星星点点的灵光慢悠悠从她眼前飘过,一粒一粒的,接连穿过那厚重的铁门。
阿金站在原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止不住的快意,而张明明此刻目光复杂的看着铁门,却忍不住回想起过往——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因为太过欢喜于见到父母,而暴露阿金的存在,阿金他,有一天会不会也有这样强大的能力,可以自由穿梭在这天地间呢?
但这一切,此时再想,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心愿已了,他能感觉到阿金的灵魄越来越淡,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张明明咬咬牙,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透过这层层障碍,他似乎又一次看清了屋子里那对夫妻的面孔,还有自己临死前在血泊中的哀求。
伤了阿金的,全部都要一一还给它!!!
看着众人面色各异的神情,何青将手中残余的灵光轻轻一吹,接着,大家便惊讶的发现,眼前墨绿色的铁门却似乎变得透明起来,如同一面巨大的玻璃,让人能够直接毫无障碍地窥探到那对夫妻如今的境况。
张明明死去的那天,和风正暖,春意初送,才将将2月底。而如今,张广发的老婆,她的亲生母亲李敏,肚子都已经挺出来了。
女人穿着宽松的衣服,不施脂粉的脸上显出憔悴的老态,头发更是篷乱成一团,只有那粗壮的腰身和起伏的肚皮,还能够看出些微母亲的光辉来。
而张广发的面貌则似乎更差一些。
李敏如今身怀有孕,精神状态难免不好,这一个大男人的起居生活多少有些照顾不周到。张广发一人偷偷承受着巨大的财富失去的压力,日日夜夜难以安眠。此刻看起来,竟凭空老了十岁有余。
二人似乎已忘却了刚才的争吵。
李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此刻说不了几句就又饿了,于是伸手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咸鸭蛋来,正在那里慢慢的剥着。
一边剥一边儿琢磨道:“你说,刚才那个女的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什么真的假的?”
张广发不明所以,此刻仍旧在沉浸在李敏没有接着追问存款的庆幸,和劫后余生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当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至于这事情的真相,等到孩子一出生,他再慢慢跟她讲,总会说清的。
因此,在李敏问出这句话后,他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李敏瞪他,不满意很久了:“这段时间天天魂不守舍的,我就说你外头有人,你还不承认!我跟你说哪天让我逮到你的辫子,我非收拾个你底朝天不可!”
她撇撇嘴,接着吃着鸭蛋:“我刚说的是,那女的说有个小孩子到咱家来了,你说是不是真的?我听说有的人眼睛亮,就能看到一些不一般的东西,那死崽子狼性那么重,说不得死了也不想让我们安宁了……”
“有病啊……”张广发才不想关于张明明的事,此刻听李敏提起他心中的痛处,不由炸了:“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话都相信……都啥年代了!”
“呸。”
李敏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啥年代?啥年代你挖个人参不还得用红线嘛?你说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可怎么着呀?”
她的疑问尚还没有得到回答,便感觉周身一冷,那星星点点的看不见的灵光出现在众人眼前,将他二人环成八字牢牢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