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秦机带她回京时遇到的一样,那些政敌们岂会浪费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机握紧她的手。低声喃喃:“岳朝晖确实是个麻烦……”
他的声音很低,俞明枝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秦机泰然的笑道:“如今我们有这么多人在,料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俞明枝“嗯”一声。“现下我们是在附近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还是回京去?”
秦机看向杭央。
杭央道:“马车都已经布置好了,带来的护卫也都是顶尖的高手。若是公子要回城去,现在就可以启程。”
“回去吧。”秦机又望向俞明枝。“枝枝在外面吃了好些天的苦,也该回家好好享受了。”
俞明枝道:“你得好心养伤,咱们成亲的日子都不远了。”
“好。”秦机笑着,伸手抚过俞明枝的脸颊。
早有护卫将马车赶到山洞附近,俞明枝搀扶着秦机小心翼翼的走下土坡,钻进马车里。珠儿将最柔软的靠垫全都递给俞明枝,再由她根据秦机的需求,一个一个放在他背后,好舒服的靠着。
秦机看着俞明枝为自己忙前忙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靠着自己一起躺着。
“不用忙了,我现在就很好。”
马车缓缓前行,马夫小心的驾车,前方由护卫扫清会导致颠簸的石头或土坑。
车走的还算平稳,但秦机还是微微皱起眉头。
俞明枝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握紧,连声安慰道:“就快京城了,你先忍一忍。”
秦机靠在她的肩头,“有你在,什么都可以忍。”
俞明枝轻轻的笑着。
秦机忽然又说道:“既然岳朝晖和赵家人走的很近,那么商州那边很有可能已经投靠了沂王,迟早有一天将针锋相对,那时候便是你死我活。枝枝,若是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做为枝枝从前的未婚夫,他岂会不知岳朝晖此人,早就将他整个人打听的清清楚楚。
那样一个被亲友、商州百姓称赞的年轻人,品性好、学问好又有显赫家世,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确实是官宦贵族家的小姐们首选的良婿。
枝枝也曾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
他是知道的。
但是在俞家出事之后,岳家立即退婚,将此事撇的一干二净。
他们的感情曾是那样的好,在情面上来讲,在这种危难时刻之前,夫家会提前举行婚事,好叫新娘脱离娘家的苦难。
但是岳家却没有这么做,哪怕私下里托人带些吃食衣衫进天牢都没有。
他们仿佛从未认识郭俞家人。
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可以理解,但是避到这样的份上就不得不说是薄情寡义了。
所以,在他看来,岳朝晖不过虚有其表。
特别是如今再三的纠缠枝枝,使得枝枝时时处在暴露身份的危险当中。
那么他就不得不对付对付岳朝晖了。
秦机凝望着俞明枝,几乎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错过了她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而变化之中可以判断出她的想法。
俞明枝此刻在深思,岳朝晖如此这般,确实会影响到她和秦机的复仇计划。
往日的情分,在她的心扑向秦机,或者说在答应嫁给秦机之后,就不在了。
她该想的是如何让计划顺利的进行下去,不能让任何人破坏。
许久,她幽幽的叹口气,“大局为重,我并无什么要求。”
人生有许多路,当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之后,就该去面对早已不同的结局。
秦机动了动,揽住她的肩膀,“我明白了。”
俞明枝闭上眼,就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
很快,马车来到城门口,进出城的队伍依然排的很长,在见到马车上悬挂着的灯笼上贴着大大的“秦”字后,对秦舍人早有耳闻的人们纷纷自觉的让开道路。
城门守卫一见马车回来,互相看看,好奇的涌上前去,给秦家马车里的人请安。
车帘子掀开一角,露出秦机半张脸,但如此也够叫外头的人好好看看了。
看看他安然无恙,又一贯嚣张跋扈的出现在人前。
他面色平静,语气如常的冷漠,“你要差我的车么?”
守卫连声否认,“小的只是想给秦舍人问好罢了。”
“我很好,不劳挂心。”秦机冷冷问道。
守卫忙退到两边去,一副卑躬屈膝的狗腿样子,“秦舍人请慢走,小的恭送秦舍人。”
秦机没有说话,丢下帘子回应了他。
马车继续前行,看着马车穿过城门,望着那暗红的大门远远的落在身后,俞明枝才真正的松口气。
她又把城内的流言说给秦机听,“……也不知道你这两日不在,赵仲和郦望山那些人又会整什么幺蛾子。”
秦机轻松的笑着,“我这不是回来收拾他们了吗?”
俞明枝手指轻点在他唇上,“你先养好伤再说。”
秦机趁机亲了一口她的手指,“听从俞大小姐的吩咐。”
俞明枝笑了,整个人都轻松活泛了。
很快,马车回到秦家门前,杭央在车外低声说道:“商州刺史家的公子还守在斜对面的茶楼上,公子您看……”
“且让他看着吧。”秦机冷笑道,再如何看,枝枝都是他的人了,一辈子都是。
俞明枝觉察到他的那点儿小心思,笑着瞪他一眼,然后带上珠儿递过来的一顶帏帽,接着两人手牵手,前后从车厢里出来。
秦机老老实实的踩着护卫搬过来的凳子下车,然后转过身,小心体贴的扶着俞明枝下来。
俞明枝配合着他,但没有真倚靠着他,生怕碰到了伤口,令他当街失态。
下了车,两人的手依然紧握着,大步走进秦家大门。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秦府
俞明枝这一次,得以仔细的一览秦府的样子。
雕栏画栋,庭院草木深深,他一个五品中书舍人比二品中书令的家更要富贵堂皇。
特别是庭院当中的一棵合欢,正是开的最盛的时候,枝叶间粉红一片,犹如一朵云落在上面,风一吹过,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轻飘飘的飘浮在半空中,又像雪花一般,抚过看花之人的脸。
俞明枝伸手接了一朵,放在手心里看。
绒毛一般的花瓣扫着掌心,痒痒的又舒服。
秦机道:“为了我们的婚事,特意命人选了最好的一棵,移栽到此处。”
合欢合欢,寓意夫妻和睦幸福。
他拿起她掌心的那朵合欢,插在她的发髻上,衬着她素净白嫩的脸庞,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秦机摸了摸她的发丝,然后牵着手来到堂屋坐下,丫鬟赶紧送上点心和茶水。又有人带罗家祖孙两个去客房休息,杭央和闻讯赶来的顾中懿一前一后进来,告诉他这两日京城内的动静。
“头一天,我叫你府上的人去衙门称病告假,原本平安无事,但是到了傍晚就不对劲了,估摸着是单静为那狗贼的人向赵仲他们通风报信,暴露你不在京城的消息。赵仲找了卢御史向皇上揭发你,说你欺瞒皇上,跑出去寻欢作乐导致赶不回来上朝,就编谎话感染风寒卧病在床。他提议皇上派人到你府上来搜一搜,就知道真假了。幸好皇上见过你和俞姑娘,晓得你们感情深厚,知道你绝不可能在外面沾花惹草,辜负了俞姑娘。所以没有听信了那鬼话,反而训斥了卢御史一通。”
秦机摸着下巴,沉吟道:“他们挑了一个好人选。”
俞明枝道:“他们不会是怀疑卢御史和我们合作了吧?”卢御史平日里在衙门搜集郦望山的罪证,身处重重监视包围中,想要做到游刃有余、毫无痕迹很不容易。
秦机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卢御史上折子,我不会怪罪他的。”
俞明枝点点头。“那他们可有再为难卢御史?”
顾中懿道:“没有。他们见此计不成。派出所有人手寻找你的下落,一边又编造了谣言,没有点名名姓说有官员和家眷失踪。令四方城门开始盘查来往的人,想借此机会在城门口偷袭你。”
然而在京城的城门口动手,是个最愚蠢的做法。
顾中懿带着嘲谑的口吻说道:“他们都失败了。”
“多亏了枝枝。”秦机握着俞明枝的手,凝望着她。“若不是你勇敢,怕是我们都要死在村子里了。”
顾中懿道:“看俞小姐也无碍。我也放心了。秦机那几日……”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带着深深的笑意看着俞明枝,和她发髻上的合欢花。
俞明枝笑着低下头。
秦机向顾中懿使了个眼色,顾中懿明白过来。笑而不语。
几个人坐着,喝了口茶,顾中懿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杭央道:“属下已经派人搜寻单静为手下的踪迹,绝不会有漏网之鱼。”
秦机点头。不杀了这些太过忠心的人,就没有一日安稳。虽然现今的日子本就有诸多波涛暗涌,但是能少一桩是一桩,枝枝也更安全一些。
他挥挥手,杭央也退下去,堂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偎着。
他们所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整棵合欢,可以想象的到在成亲一日会是怎么的盛景。
俞明枝不敢久坐,毕竟秦机身上还有伤,又刚逃离危险,随着马车颠簸回来,身体肯定很疲累了。
“你回屋躺着吧,看你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伤口又疼的厉害了?”
看她这样关心自己,秦机只想将她留在身边,一步也不要分开,然后多听一听这些甜言蜜语,比世上任何的灵丹妙药都管用。
“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如果你想的话。”俞明枝一本正经的说道。
秦机握紧她的手,柔声说道:“哪舍得让你这样操劳,我叫人送你回杨家。向他们报个平安,也早些歇息着吧。”
“嗯?”俞明枝以为秦机会留她在这儿住。
秦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释道:“现今住在后院的护卫都没搬走,你住着不大方便。你失踪几日,郭杨两家人都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正好回去报个平安吧。”
俞明枝笑道:“不会是藏了美娇娘,不敢给我看见吧?”
秦机哭笑不得,“哪里敢藏……”
“这么说,要正大光明的给我看了?”俞明枝直起身子,压着嘴角的笑意,瞪着秦机。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如今她确信关于秦舍人后院美妾成群的消息是假的。
秦机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这里,只装的下你。”
俞明枝再没忍住笑,“噗嗤”一声,快要栽进他怀里。
在她刚要开口的时候,忽然门口人影一晃,接着是一道女声响起,“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那是年轻女子的嗓音,俞明枝面色平和的转头望去,虽然逆着光,但是从身形和模糊的面目来看,是个娇俏秀丽的女子,一身锦缎衣裙,以及没有人阻拦她出现在堂屋门口,足以显示出在这个宅子里不平凡的身份。
秦机亲口说过家人已经死绝,可以对外人谎话连篇,但是这一句绝对不会骗她。
所以这名女子不是秦机的姐妹,那会是谁?
她又看向秦机。
秦机微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道不悦,但是很好的将烦躁的情绪压下去了,神情自然,语气淡淡的说道:“这位是楚霭楚姑娘,寄住在这里。”
楚霭大大方方的进门来。对俞明枝微微欠身,“郭姑娘好。”
既然称呼她为“郭姑娘”,说明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可见和秦机的关系不会有多亲密。等走进了再看楚霭梳着姑娘的发式,看来根本没有婚嫁,俞明枝颔首,“楚姑娘好。”
楚霭在他们左下首的圈椅坐下。向俞明枝和秦机说道:“看你们都安然无恙。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这几日都不得好睡呢。”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撒娇的意思,又让俞明枝听着不大舒服。
秦机道:“看到我们都好好的了。你也可以回去补交了。”
楚霭道:“哪儿能呀,得叫厨房给公子做顿好吃的补补身子。才两日的光景,瞧着瘦了许多呢。”她说到后半句话时,看向俞明枝。
仿佛在怪她没有在外面照顾好秦机。俞明枝微微笑着,没有搭理她的话。
秦机道:“楚霭。你的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