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第一想去的不就是户部?那还不好?”
是啊……老三崇文最想去的就是户部,户部好捞油水。
可那也得是没有四贝勒的户部!
有四贝勒管着,赚头没有,事情一堆。
……
由七斤而起的这场小小风波过去以后,京城里迎来了全年最冷的隆冬时节,城中接连飘雪,雪深数尺,铺天盖地一片银白。外边天寒地冻,屋里有炭盆有火炕,倒还暖和。宁楚克原先觉得这一冬会很难熬,一来七斤太小,这当口处处都要仔细,丁点大意不得;二来她原先就是耐得住热就怕受冻的类型,一冷起来癸水那几日就很难捱。冬天对她们母女二人都不友好。
而最近,宁楚克有了新发现,仿佛就是从七斤出生以后,再逢月事她就松快很多,虽然还是感觉不自在,不像以前疼得要命。
如果说八月份是巧合,之后月月都是如此,说明情况的确转好了。
太医给看过,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只是讲有这种情况,有些人当姑娘的时候反应大,成亲之后就好很多,也有人是生完孩子好起来……这总归是好现象。
宁楚克心里高兴,还在看顾七斤之余提笔写了封信让胤禟帮着送回娘家。
七斤这个情况,她轻易走不开,短时间内没可能回娘家,要见面恐怕得等出宫建府之后。因为见一面不容易,她通过书信告知了自己的情况,说各方面都很好,皇阿玛宽厚,宜妃娘娘也是和善人,胤禟虽然才大婚一年多,已经是很合格的相公以及父亲,他真正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很多事情别人想不到他都能想到,有他少了很多手忙脚乱。
这封信讲的都是琐碎的事情,就是想让娘家人知道她过得好,等到说了个七七八八,宁楚克用大篇幅关心了家里人,关心了双亲的身体,兄弟们的近况,又问舒尔哈齐是不是长高长壮了,还说真担心到出宫的时候再见到他都认不出来,关心完自家人,她还没忘记外祖父家。
宁楚克罗里吧嗦写完,还缠着胤禟画了两幅小像,一张是她趴在小床边看着七斤的样子,还有一张是她坐在铺着皮毛的软榻上,怀里抱着温暖的襁褓,胤禟作这幅画的时候正赶上七斤精神好,她方才睡醒,一会儿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宁楚克,更多的时候同宁楚克一起盯着正在作画的胤禟。
出生在七月末的七斤已经四个月大了,她比刚生下来那会儿更漂亮,白嫩嫩胖嘟嘟的裹在绣着万字纹的襁褓里活像是福娃娃。
和大胖闺女比起来,宁楚克彻彻底底瘦回了原样,要说的话,改变的就只有越发丰满的上围以及通身韵致。
她的腰又恢复成细细的样子,双腿也是纤长笔直,照宁楚克的说法是带孩子累出来的。哪怕里外都有一大堆奴才,她每天还是多出来许多事情,这个闺女让她变了不少。
以前宁楚克脾气不好还任性,早晨睡不够死不起床,如今只要谁搁她耳边说一句七斤如何如何,她翻身就坐起来了。这样还算轻巧的,胤禟比她更能操心,又当阿玛又当额娘说的就是他了。
也是因此,胤禟坚决不认为宁楚克瘦下来是七斤闹的。
七斤多乖啊,福晋能这么快恢复好身材靠的分明是他不懈努力,他负责长起来的肉全靠他消下去了。不说每天晚上,他一个月得有二十天在努力耕耘。
宁楚克这封书信合着生动传神的小像送去提督府之后,没两日,宫里又出了件大事情。十三阿哥胤祥的额娘——庶妃章佳氏在缠绵病榻数月之后,终于没熬过这一冬,撒手去了。
哪怕早有征兆,这对十三而言依然是个巨大的打击,他额娘自打进宫以后从来没晋升过,一直顶着庶妃的名头,不得宠,没存在感,低调极了。皇上轻易都想不起这个人来,直到她去后,看到悲痛不已的胤祥,才终于良心发现给了章佳氏一道追封,册为敏妃。
人活着的时候没享什么福,死了哪怕等来遗封,也叫人高兴不起来。
从章佳氏断气那一刻起,十三就像灵魂出窍,他活在自个儿的世界里,不去听别人说什么也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下葬那日,敏妃入土之后,十三回来嚎啕大哭了一场,跟着就病了。
康熙叫梁九功跑了很多回,给他送了不少东西,又吩咐底下奴才仔细伺候。四贝勒胤禛也很担心,他将用在胤禟身上的心思挪出许多来转到十三这边,希望能帮助他开解他让他赶紧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
胤禛同胤祥关系好,他这样不稀奇,稀奇的是老十这个只会得罪人不会说话的还去找了十三好几回。
十三的心情别人可能不懂,老十很懂,因为他额娘就是几年前没的。那也是在冬天,当时感觉从头到脚都冷得厉害,心里空空落落的十分孤单。想着这世间最疼自己的人就没了,从前听她念叨总是嫌烦,以后再也听不到了,心里又难受起来。
那时候幸而有九哥从旁支持,帮他度过了最低谷的一段时间,后来再想起额娘还是思念,总归不像刚送走她的时候那么撕心裂肺疼入骨髓。
他很幸运,他有九哥,不过十三也不错,又四哥从旁点拨。
敏妃的离去冲淡了这一年的喜悦,这个年不似从前那么热闹,不过悲伤和难过也没持续太长时间,她下葬之后不出半月,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要说有什么改变,就是老十同老十三的情谊突飞猛进,他俩一夜之间就亲厚起来。再有就是总是在作死的老十四终于阴沟里翻船倒血霉了,起因也是敏妃的死,这当口别人都谨言慎行,他口无遮拦,最终酿成祸事。
那已经是在正月里,乌喇那拉氏来同宁楚克聊聊,问她出宫建府的事。
九贝勒府实际已经修缮好了,距离四贝勒府不远,等他们搬出宫去两家要走动就非常方便。乌喇那拉氏就是问她吉日择好没有,何时搬,要不要大办一场?宁楚克说她和胤禟都没这个心思,一方面搁闺女身上就要费不少心思,胤禟又让四哥带进了户部,虽然做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刚去也不熟悉见天给人添麻烦事情做得一团糟。
就为这些,胤禟都急上火了,哪有功夫宴客?
听她提到胤禟的业务能力,乌喇那拉氏就掩唇轻笑:“你听九弟胡说吧,他自谦过度了,我们爷说九弟很适合在户部发展,他就适合管钱。”
关于这个说法宁楚克也听过,但是据胤禟说,他只想点自家的钱,点完看着钱生钱,朝廷的收入再多也提不起劲。
为了让胤禟少遭点罪,这话还是不说了。
宁楚克问起弘晖,问他好不好带,又说因为七斤自个儿这一冬都提心吊胆的。
乌喇那拉氏听在耳中,深感认同:“谁还不是一样呢?别说七斤才半岁不到,就说我们弘晖好了,如今两三岁了,那才是真闹腾。吃穿用度还没什么,他精神头实在太好,从早到晚不消停,跑来跑去的满屋子乱窜真怕一转眼就给磕着……他好奇心旺,又没个轻重,天天都在砸东西,我是一样珍品也不敢往外摆,给他摔了心疼。”
说到三岁大的孩子,宁楚克见过的,舒尔哈齐三岁的时候也和四嫂说的差不多,很爱问为什么,又闹人……想到几年前的舒尔哈齐,再想到四嫂口中的弘晖,宁楚克不由得想起每天都在睡觉觉的七斤,除了担心比较多,她其实还算好养的。
又聊了一会儿,乌喇那拉氏准备告辞,就遇上喜宝从外头俯冲进屋,进来就往炭盆旁边烤,它转着身子烤了烤自己的毛。
“冻死鸟了!真冻死鸟了!”
宁楚克没好气的瞥它一眼:“和你讲了多少回,这阵子不许乱说话!……”
没等宁楚克训它,喜宝就软化下来,赶紧给陪好话:“美人儿你就别生气了!鸟听你的,鸟绝不再犯!”
“认错比谁都快,绝不悔改……”
“改!鸟一定改!下回一定能记住!”
宁楚克懒得同个八哥儿斤斤计较,就问它跑去哪儿野了。别的鸟要么飞南边过冬要么搁巢里待着轻易不往外跑,只它还是那德行,也不怕冻着。
喜宝就抖抖那一身鸦黑色的毛,说:“我还能和那些傻鸟一样?美人你问鸟出去干啥,鸟吃饱了出去活动活动,就撞见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听他说到禟禟,就在屋檐底下蹲了一会儿。”
这时四福晋也来了兴致,不急着走了,也想听听这八哥儿逗趣。
此时此刻她没想到自己听完会是一肚子火,喜宝说的这事同胤禟并不直接相关,真正牵扯的是四贝勒。
说白了,讨人厌的家伙就是十四,他从木兰围场回来就没轻松过,前段时间忙得去给德妃请安的功夫都没有,好不容易熬到过年,又赶上章佳氏没了,这个年过得很不是滋味,啥乐子也没有。
这小半年他太憋屈,憋得难受,偏又是爱玩的岁数,心有怨气也属正常。
照他的想法,死的就是个庶妃,用得着这么委屈大家?搞这么凝重干什么?从这里开始,他思维一个发散,就想到另一茬。
“说不准就是老四命里带煞,他养在孝懿皇后跟前,没几年孝懿皇后没了;前头老九为了救他,老九差点给猛兽拍烂了根;再看这回,十三同他走得近,十三就死了娘……”
喜宝将这段学过来,它学得惟妙惟肖,宁楚克听完一脸尴尬,鼓起勇气看了身旁的四嫂一眼。
脸色铁青,非常难看。
乌喇那拉氏已然气疯了,这种话老十四怎敢乱说?
胤禛还是他亲兄长,他就不怕叫人听了去?不怕传开来于兄长有碍?
“我想起来府上还有事,先走一步,下次再聊。”乌喇那拉氏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宁楚克赶紧跟上,送她出门,喜宝就跟在旁边,还挥了挥翅膀说,“慢走,再来啊,鸟不送你了。”
第71章 斗殴
四福晋素来宽厚, 虽然作为皇子福晋她不缺脾气,但发作的时间少, 相较于妯娌几个, 算是好说话的。又因为常年遭受德妃刁难,她比宁楚克等人要能忍得多。
可泥人儿也有三分脾气, 今儿个喜宝学这一出结结实实犯了乌喇那拉氏的忌讳。
她回府之后就生气闷气来, 气的当然不是宫里那只小耳报神,而是老十四胤祯。
从前吧, 四爷也会提到这个兄弟,每回提起都是恨铁不成钢。他看得出来, 十四不缺天分, 只要肯下苦工, 文武双全跑不了,往后一定是国之栋梁。他偏偏就是不够上进,偶尔会有亮眼的表现, 那是赶上皇阿玛亲临上书房,平常大多是混日子。
假如不是他亲兄弟, 胤禛可能装作不知情,偏他俩就是同父同母,当哥的自然觉得有管教幼弟的责任。
他在十四面前是没多少好脸色, 一方面他惯常是这样,对谁也没有春风和煦的时候;另一方面你好言好语他不听,该训就得训,该罚就得罚……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就是这个道理。
一开始, 胤禛对管教兄弟这事儿是满含热情的,没多久他发现,十四根本不领情。额娘有没有看明白他的用心不清楚,左右额娘也不帮他,只会说十四还小都还没大婚,等以后娶了福晋自然就懂事了,又觉得十四人聪明只要他开窍做什么不行?现在拘着他干啥呢?
左右十四就是长着反骨,他很吃老八那套,就爱听好话。至于永和宫那头,一贯是偏帮十四。
胤禛是个不容易被击垮的人,他很执着,可再执着也扛不住这种看不到希望的连番打击,后来他就放弃了。
那会儿他很不好受,乌喇那拉氏还帮着劝过,说亲兄弟有时是会闹矛盾,尤其十四生来得宠,额娘将他惯得天真了,他如今无妻无子无压力无责任爱玩也在所难免。又因为岁数轻,爷们在他这岁数都想证明自己是了不起的大人可以自己拿主意了,就格外听不进去劝告,你得顺毛捋。
乌喇那拉氏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是为了让胤禛好受些,不过说完她也给自己洗了脑,觉得兄弟哪有深仇大恨?也就是人年轻不懂事闹的,等成熟了,关系自然会缓和。
她当时还说,这要是穷人家,是没有天真的资本,可十四生来就是皇子,又是得宠的一批,他有碰壁的资本,撞疼了总会回头。
……
只要想到那一段段的劝解,乌喇那拉氏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就在近日,十四一耳光扇她脸上。
什么人年轻不懂事,他对自家分明是有恶意,没恶意能说出这么欠妥的话来?
十四可不傻,皇阿玛都说他生来聪颖,既如此还有什么借口?
乌喇那拉氏气到胸口疼,差点昏厥过去,她真想问问老十四自家哪儿对不起他?有深仇大恨也不过如此,偏他和爷还是亲兄弟!没见过关系如此恶劣的兄弟!
等天渐黑,胤禛回府,就听说福晋今儿个进宫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胤禛跟着就去了福晋的院子,进屋里发现乌喇那拉氏阖目倚在软塌上,眉心皱着,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发觉是胤禛回来了还强打起精神起身相迎。
“你不舒服就躺着。”
乌喇那拉氏还是站起身来,先给胤禛倒了杯热茶,又想帮他捏捏肩膀。别人不知道她能不知?自家爷忙起公务来不要命的,这会儿才从户部回来这天恐怕也不轻巧。胤禛由她捏了两下,接着抬手一挡:“好了,别忙活了,说说你今儿个做了什么。”
“去九弟妹那头坐了坐,闲聊了几句。”
胤禛没急着追问她心情不佳的因由,而是耐着性子听福晋说了七斤的近况,又说到过段时间老九就该从宫里搬出来了,闲聊了好一会儿,他才切入正题:“只是聊了聊天怎么如此疲惫?还是身上不爽利?请太医看过没有?”
听他这么一问,乌喇那拉氏方才勉强整理好的情绪又有崩溃之势。
胤禛挑眉:“难不成九弟妹给你气受了?”
乌喇那拉氏连忙摆手:“九弟妹性子直爽,极好相处。”
“那是怎么回事?”
“这……”乌喇那拉氏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心一横说了实话,“我说了爷别生气,是因为九弟养的那只鸟。”
胤禛万万没想到,老八让喜宝坑过那么多回都没气出病来,乌喇那拉氏竟脆弱至斯!那宛若成了精的鸟还能造这么大孽?
看出爷想岔了,乌喇那拉氏赶紧补充说明,等她将前因后果一挑明,黑脸的就从一人变成两人。
老十四真是不学乖,他无药可救了。
假如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他可能还会说两句,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心凉得差不多,反而懒得评价老十四这个人,提也不想提他。
“行了,你就当没这回事。”
乌喇那拉氏承认自己气量小,老十四这恶意都摆上台面了,还能当做不知情?
“我就是替爷不值,咋就遇上这种兄弟,这还是亲兄弟!”
胤禛没接话茬,他心里要说毫无波动是假的,他委屈,可又能怎么样呢?
他和九弟不同,额娘靠不住,就没有任性的资本,再加上眼下也不是挑事的时机。胤禛就只能告诉自己说,风水轮流转,谁也不会一直风光,走着看呗,日子长着呢。
胤禛到底将乌喇那拉氏劝了下来,让她惦记什么都好,别去惦记老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