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他说出那半截的话来,赵清月便截了他话道,“你休要胡说,可不许你这样玩笑。”
看着她这般着急,忙扯出一丝笑容,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厮磨着她的耳垂,也缓缓地拖了长音安慰她道,“好。”
还好,她没看见我中箭时的模样,也得亏拜托了皇帝将我包扎的紧实一点,没漏出半点血迹。可是如此这般也叫她如此担心了么。
她靠在顾澟的肩头,仿佛已不是曾经英姿飒爽的那个赵清月了,往日,她是决计想不到,她还能有如此情深刻骨的一日,她当日受伤时,顾澟怕也是如此枯夜难熬。
如时光回首,重新轮回了一次。
☆、露水芙蓉映合欢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又在紧张的学习中度过,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又没有小天使能给我评论评论呢~骂我也行呢~
当然,我还是希望大家夸我~谢谢
青灯古刹,耳边伴着阵阵佛语,顾潆朝着金阁寺中的观音大士拜了三拜,神色清明,只是不似以往无波无痕,眼角微微有了些愁思,渐渐也有了些泪痕。
雪儿扶了她起身,道,“夫人每日这样诚心参拜,咱们侯爷定能快些回来。”
“刀剑无眼,我只希望他还能完好的站在我面前。”
“他不会回来了。”
她寻着声音望去,寺中香客连衽成帷,却是匆匆而过,唯望见几步之遥的他。
叶启文行到她处,又重复了一遍道,“他不会回来了。”
而他的话,却像针扎一般刺痛她的心。
“他会死在北境,踏马裹尸,也许连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还一如往日的淡然,微微一笑道,“我不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萧远的命,我要定了,谁也救不了他。我做这么多,只为了你。”
她眼光骤然一聚,“你,你做了什么?”
“我不过借了北岳人之手杀了他而已。”他话说得轻松,好似玩笑,而顾潆瞧着他的烧疤仿佛比以往狰狞了许多,又渐渐眼光如炬,发起狠来,“你不明白我有多恨,穆国侯声名显赫,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才能杀的了他。我的脸我的心,都拜他所赐。你可明白我的恨……”他眼里闪着泪光,却没有什么悲情,“不单单是萧远,也不单单是毓王府,而是整个皇族!我恨这权势!我恨.......我恨!”
“你有什么资格......那火,明明是你自己放的。”
她说的淡定从容,那一日其实她什么都听到了。
“你一定想不到,那日将你掳走,想要逼你死的人,就是叶启文,就是那个你以为救了你的叶启文。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恨他,阿潆。我见你那样被他抱着躺在火里,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他。”
原是我错怪了你,也原是我对不住你。
她唇角缓缓开合,念着他的名字。
“叶启文,你……放过我吧。得不到,便是要毁了它么。我承认我年少无知,也承认我曾经爱过你,可我已不是那时的我,你也并非是那时的你了,这世上或许有一生一世一双的爱情,只可惜你我不是。”
她说的清楚明白,其实以往她都是这样清楚明白,往日看不透她自己的心时,她也希望他能忘断前尘,随水潆流而逝,也未曾想过,他们会破镜重圆。
也许,她心里早就放下了。
“你最终还是喜欢上了别人,我不怪你,他死了,你最终还会回到我身边的。”
“不会。他不会死,他与我说过他会回来。”
她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一日白雪纷纷,青空绵绵,何以他会说出那一番话来。
“此生此世,你莫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也休想再做这样的事了。”
生生世世,他都想护她周全,即便她恨着,对他也最是冷漠。
“哥哥。”
顾澟和清月见到她时,她像是历劫了一样的脸色惨白,只手靠在门上,脚底发软差点跌坐在了阁外。她即便在叶启文面前表现的平淡无波,可他的话着实进了她心坎里,让她记挂。
赵清月连忙从屋里出来,扶住了她。
她许久没有这样殷切亲昵地唤他哥哥了,六年,不,七年了。
他也忙站起来,问了她道,“阿潆,你怎么了。”
她像是抓了救命的稻草,拼命问他道,“叶启文与我说,萧远的命,他要定了,谁也救不了他,萧远不会回来了。可,可是真的”
他手中的玉青茶盅抖了一抖,一脸释然道,“你如今也记挂他了?”
她默默点头不语,惹得顾澟一声轻叹,将那茶盅立在案上,探道,“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想要萧远的命,甚至不惜鼓动卫国侯谋反,便是为了萧远出师北境。萧远虽知道他此行生死难料,却道沙场报国,男儿志也。竟未曾有丝毫惧畏,只要我照顾好你。我当真从未见过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子,明知道你不会回心转意,苦等成空,也不愿破你美梦。他等你这些年,只愿你会爱的是他的人,不愿多说他人之事。你可明白?”
这一句“你可明白?”问得她泣不成声,泪珠子直簌簌地往下掉。她往日不明白,也笑他白费功夫,却没想,默默道,“我这七年,竟错过了这样好的一个人,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与我听。”
顾澟又沉闷一声,当时她不过十六岁芳华,少不更事,说了可也没什么用处吧,便直言道,“按你的脾气,只怕七年前我即便与你说了,你便也不会信吧。”
她的神色又黯淡下来,霎然间又似想起什么似的,拽着顾澟的衣袖,急急道,“那,那他会回来的,是么。”
顾澟与赵清月相视一眼,只好安慰她道,“嗯,我已叫你二弟时时跟着他,以策万全。”
她又似一瞬瘫在案上,喃喃自语道,“那便好,那便好。”
萧远不在的这几日,她仿佛生出情伤,生出留恋,夏日芙蓉满园也觉得失色。花开时节,她一个人常常坐在亭子里发呆,眼中未有花色,却能见到他的身影仿佛与她相望,直到夏雨倾泻,灭了她眼中的幻影,她便等着细雨停歇。
他会回来,他说过,等他回来。
方才还有些瓢泼的夏雨,不过一刻钟,现下便稀落的如春雨绵绵了,零落的雨珠仿佛点活了这院中的溪流潺潺,合空寂静,只听得这叮咚脆响。赵清月立在廊下望一望这眼看晴空的天色,觉着在这王府里住了这么些时日,也该决心回去了。
手上突然觉得温热,便被牢牢握住,转头一瞥,顾澟便就在身旁,突然心中释然道,“我如今也算大仇得报,也,也该回去了。”
“嗯。”
赵清月见他答的这样畅快,她还寻思了良久,真是不该,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从嘴里吐出一句让她追悔不跌的话来,“你就,你就不留留我么。”
顾澟嘴角含笑,眼眉间也透露出十分欣喜的笑意来,赵清月见他这样笑的十分灿然,顿时觉得自己是在不该这样心思直直的说与他听,委实悔青了肠子,想把方才的记忆删掉。
他倒是还是那副笑脸,只手扶在她腰间,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送,顿时没了距离,低下头来在她唇间清浅一吻道,“要你嫁过来,总不能从我这王府里接亲吧。”
豁然间,好似晴光初现,雨声静绝,只留她瞪圆了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你你你你......”
顾澟比方才笑的更加肆意,话出口,却是深情款款,让人着招架不得。
“你可愿,与我结发为夫妻?”
她却是噗嗤一下轻轻笑出了声,招架不住他的一眼深情,忙在他怀里抬手双手捂了眼睛。
他只手拿开了她挡在眼前的双手,道,“你若是再不答话,我便当你应了我了。”
她虽高兴归高兴,却也知道,皇族贵胄门第森严,叶启文富可倾国都无法逾越,何况她一个江湖女子,又怕人品头论足的让他难堪,道出了她心里的不安,“我一介平民女子,怕只怕门不当户不对。”
“你担心我父王?”她便又点点头,他一笑道,“父王并不是顽固之人,当时他与我母妃也是万难波折,才终情归一处,并不在意门第之规。”
“我只问你,你可愿,与我结发为夫妻?”
他言语轻缓,却勾得她心儿颤颤,顾澟低下头来,额头与她的抵在一处,鼻尖也抵在一处。惹的她羞红了脸,轻声低语道。
“余生只愿,恩爱两不疑。”
☆、清月不谙恩仇劫
“我想见一见曹毖。”
他也算等了许久,总算等到她问及此事。如今曹毖被控七罪,条条都是活不了的罪名,现下便就关押在大理寺天牢。其实,若照着顾澟的本意,是不愿让她见曹毖的,可她若想见,求了皇帝一道恩旨便也不是难事,如此,还不如他自己带她去。
天牢不比一般牢狱,关的都是大逆死囚,透着一股湿漉漉的阴森气。
这牢房里只抬头有一方小小的方格,能透些微风与日光。曹毖现如今一身牢服邋遢透顶,全然没有了一代军侯的潇洒霸气,白发散乱着,双手被牢牢定在石墙上的铁链拴着。
他们一同踏入这阴湿的牢房,见他这般落魄,她还真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感。
“你是谁。”
赵清月如今已不再换男装出门了,嫣然一副高府小姐的模样,她与曹毖也不过匆匆几面之缘,也怪不得他认不出。
她站头瞥一眼顾澟道,“我想单独与他说说。”
待顾澟出去,她方走近曹毖身前,道,“侯爷可曾还记得,十七年前,被你那银枪一刺索命的蒋平么?”
他像是忆起了什么,眉头一皱,紧张兮兮的道,“你,你是他什么人。”
“侯爷当真不认得我了?”她又嫣然一笑道,“小女便是当日侥幸在你枪下脱逃的蒋平之女,赵清月。”
“赵,赵清月,你是,你是漕门少主,赵,赵清月?你竟然是个女的?蒋平之女……如若我知道你便是当日那个女娃子,便不会留你到今日。”
她万般嘲笑,这世上本就没有“如若”两个字,“你若知道,你若知道,可惜,你并不知道。我为报此仇,隐去了姓名,我现下来此,就是告诉你,这世上还真是报应不爽。”
曹毖看到赵清月眼底蔑视,还真与她那父亲别无二致。原来她依附毓王府,都是为了向他报了是十七年前的杀父之仇。他又想了想如今她与那毓王府世子感情这般好,想必,还不知道十七年前他明目张胆的斩杀蒋平却不受人怀疑的缘由。他虽已深险囹圄,却仍可在她和毓王府中插上一颗楔子。
“你现下来此,便是来告诉我,你报复的快感么。”
“谁说报仇没有快感,我见你沦落至此,我很开心。”
他道,“你为何不一刀杀了本侯,图个痛快。”
“我自然是可以一刀杀了你,可你死后,仍享侯爵尊位,你的子孙仍受你荫泽,这世间仍尊你为凯旋北境的卫国侯,这并非我愿。我以国法杀你,天经地义。你所犯之罪世人皆知,容不得你赖,我爹污名得昭,才算圆满。曹毖,我不会让你名留青史,你只配受人唾骂。”
“你......”
他如此身陷囹圄都是拜眼前的这个丫头所赐,现下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可单凭他青筋暴起,只奈何铁链枷锁动弹不得。
“本侯今日都是拜你所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一甩折扇,挡了他的口水,掩在鼻前,仍然是那一副轻佻的样子道,“侯爷今日有此下场,不是因为我与你深仇血海,而是你国法难容。所以,你必死无疑。”
“你如此疾言厉色的向我炫耀,我是亲手杀了你父亲,可你知道,本侯为何毫无后顾之......”
她测过身来,正要细细问着,却见门外顾澟急匆匆喊道,“清月。”她的眼光被他吸引了去便问道,“何事?”
“只是这天色不早,大理寺的天牢并不许人探视,我们在此地待得太久了。”
她只好悻悻然道,“好吧。”
“顾澟。”
顾澟对她道,“你先在外面等我一等。”
赵清月离了大牢,顾澟则跟在她身后,只瞥了曹毖一眼,那神色恨不得将他的舌头剜了,
曹毖知道方才说到他痛处,大笑道,“顾澟,即便如今我身陷囹圄,我仍有办法让你毓王府一败涂地。”
“你若是想死的快些,我倒是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曹毙的行刑之日定于秋后,只是顾凛心想他总归是大逆犯人,如若遇上喘息之机,难保未有余孽便奏请皇帝让皇帝将他与他那儿子在九月之前一道斩了,省的夜长梦多。皇帝对他这想法也未曾存疑,也觉得现如今正是伏天,拖到秋后也时间太长了些,索性便就这两日,将这两个大逆不道的罪人沿街□□一番,拖到菜市口处斩。
那日适逢八月初五,下了一场豪雨,将那大逆犯人的鲜血冲刷的一干二净,而后天光放晴,晴光万里。
赵清月回了宅子,眼前倒是一切未变,还似以往那样熟悉。
赵靖听闻她姐姐现下已经到了门口,忙不迭地从床上下来,跑到了前院相迎,一下便就抱住了赵清月的身子,撒娇道,“姐姐许久都不回家,是不是都忘了还有一个弟弟了。”
“靖儿,如今大仇得报,姐姐放才能安心回家。”
吴逸这时才到,见她已然换回了女装,倒是有些不大习惯。她一身藕粉色的纱衣,发丝垂坠及腰,衣袖飘然流泻,这藕粉色更衬着她白皙通透,虽是薄施粉黛,却妙不可言。
他仿佛一边看呆了,见楚楚一双眼紧紧盯着他,才道,“回,回来了。”
她一笑道,“吴大哥。也好久未曾见你了。”又看了看他眼前的赵靖,道,“今日洗了爹爹的污名,你日后可要有担当些,毕竟漕门日后还要靠你撑着。”
赵靖还似懵懵懂懂的,只管嗯一声点了点头。
夜里有些清冷,赵清月一人端着烛台祭酒,披了一身茶白的披风,秋风一扫,烛火竟有些微微晃动。
她行至前院正对府门待客的厅堂,稍使了力气便开了这藏在厅堂后面的密室,正是蒋家的祭拜之所。她先是斟了这一盅清酒,沿祭台洒下,而后拜了三拜,才道,“爹,娘,清月总算没有辱没蒋家门楣,今日来,便是要告诉爹娘,卫国侯作茧自缚,落得个凌迟的下场。”
她送了一口酒,这酒好似比以往喝过的更烈,便是眼底含泪,默然成行。
“十七年,清月与靖儿等了十七年,今日终于大白于天下。爹,你可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