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可爱的小表妹,让姑夫骂一通也无所谓了。
他脸上陪笑,好脾气地对罗绍道:“小侄与京城的同行闲聊时,多多少少听到一些消息,这些人中不乏与内务府打过交道的,小侄虽得指点,可毕竟不是官场中人,这才拟了清单请姑夫和焦师爷过目。”
他虽年少,但经商多年,说起话来圆而不滑,滴水不漏。
罗锦言写给他的这张名单,初看时他也很是吃惊,这里面的人官职全都不高,甚至还有内侍。他对这份名单的来缘并没有怀疑,他觉得这就是鲁振平打探后整理出来的。
罗绍面色稍霁,但目光中还是充满不屑。焦渭见了,笑着道:“东翁,学生看院中花木甚是繁茂,不如让学生陪您去观赏一番。“
罗绍有些迟疑,但还是由焦渭陪着走了出去。
李青风长长地松了口气,走到罗锦言面前,揉揉她的小脑袋,指着上面那两朵可笑的珠花道:“听说有家叫花解语的,那里的绢花做得最好,表哥带你去买上几朵吧。”
罗锦言眼波盈盈,使劲点头,她现在很喜欢逛街买东西。
李青风是想躲出去,免得姑夫或焦师爷问起他时,他不知如何回答。
罗锦言也想出去,她也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告诉父亲,这是我凭前世的经验拟出的名单吧。
名单上的人都不是高官重臣,但他们要么有背景,要么八面玲珑,以罗绍现在的身份,结交这样的人远比去填高官们的无底洞更有实效。
李青风带着罗锦言去了花解语,罗锦言买了一匣子京城里最时兴的绉纱宫花,又给舅母和大表嫂、陈师母各挑了几朵。
兄妹二人高高兴兴地回到杨树胡同,却见明岚和远山正跟着王禄忙活着。
王禄是李青风的管事,罗锦言要的那些东西一早就交给了王禄。
明岚和远山正在准备礼品,除了杨树胡同现成的东西,林总管又去街上采办了一批。
罗绍索性不再过问,对李青风的脸色倒是好多了。
次日,焦渭和林总管便一家家的去送节礼,待到刚过中秋,杨树胡同便陆陆续续收到请帖,有邀请罗绍参加诗会的,也有吃酒的,罗绍再想端着架子,诗会也还是想去的。
罗锦言松了口气,参加诗会总比整天烧香拜佛要好吧。
过了八月十七,贡院大门敞开,考生们陆续出来,京城里便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焦渭是浙江绍兴人,在京城里原本就有很多做幕僚的同乡,只是罗绍先前心灰意冷,他也只能静观其变,现在罗绍终于有所动静,他便如鱼得水,有时陪着罗绍出去应酬,有时便自己出去拜访同乡。
杨树胡同渐渐有了来往的客人,罗绍觉得这是给李青风添麻烦了,便想把隔壁的空宅买下来,一来可以给罗锦言当嫁妆,二来有事来京城也能暂住。
这些日子,罗锦言几乎每天都去清心茶铺,偶尔有客人看到她,鲁振平便说这是东家的孩子。
没过多久,乡试放榜了,秦珏是北直隶的第四名,经魁。
他虽然没中解元,但在这次的考生中,他的年龄是最小的。
尤其是这一次的解元已经年过三旬,人们提前他时便要提到秦珏,风头反而被秦珏盖住。
十四岁的少年举人,又是出身世家名门,一时传为美谈。
罗锦言从清心茶铺回到杨树胡同,一进院子就听到罗绍正和焦渭在说:“这也要是秦家这种几百年的世家才能培养出来的。听说张承谟亲自给他取了表字叫玉章啊。”
张承谟是公认的大儒。
罗锦言遂捂了耳朵进了后罩,被罗绍看到,不解地问常贵媳妇:“小姐这是怎么了?”
常贵媳妇笑道:“兴许是这阵子走到哪里都听到乡试的事,小姐听得没有兴趣吧。”
罗绍想起那天罗锦言在贡院门前饶有兴致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小姑娘的心思,还真是越来越难猜。
没过几天,扬州的信到了,李青越不但中了秀才,还是案首。
李青风大喜,拿了书信就到正房给罗绍看,罗绍更是高兴得不成,亲自去淘了一只前朝的笔洗和一刀澄心纸让人送到扬州。
杨树胡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连李青风也觉得有些奇怪,罗绍表现得也太高兴了些,就像是亲儿子得了案首一样。
临近腊月时,罗绍才带着罗锦言回到昌平,而这个时候,杨树胡同里李青风隔壁的宅子已经办完契书,只等明年春暖花开粉刷完毕就能搬进去了。
李青风亲自送他们回了昌平,他只在昌平住了一晚,便去往扬州。
罗绍到家的第三天,就收到李毅的书信。这信是寄到杨树胡同的,杨树胡同的人收到信后,连夜把信送到昌平。
这封信的大致内容是,出了正月,李青越便会动身前往京城读书,可能会一直住到三年后参加乡试才返回南直隶,请罗绍代为照顾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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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贺新年
这是罗锦言第二次在昌平过年。
陈镇带着陈师母回了获鹿老家,要到过了元宵节才回来。掐指算来,罗锦言已经快有半年没有上学了,好在陈镇授业,原就是娱教于乐,临走的时候,给罗锦言留了课业,画一幅雪梅图,再画一幅水仙图。
扬州那边又送了很多东西,罗锦言顿时又变成有钱人了。她心情大好,指挥着丫鬟婆子把庄子里布置得花团锦簇。
她还特意给了几兄弟年假,让他们去京城和鲁振平、李初一团聚,过个热热闹闹的春节。
自从在天桥出事,莫家康和方金牛就有点打蔫儿,回到昌平见到其他几兄弟更是只字不提在京城的事,莫家康原本话就不多,方金牛却是个火爆性子,嗓门大得能吓死人,现在连他也变得沉默,那就是出了大事。
老大张广胜安排老五腾不破护送陈镇夫妻去了获鹿,他找到夏至,问问老三和老四在京城究竟出了什么事。
夏至早得了罗锦言的吩咐,她只说两兄弟陪小姐和表少爷去天桥时,遇到官府捉贼,和小姐走散了,直到晚上才回来,瞒下了两人被打晕送到烟|花之地的事。
张广胜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出什么事,两个弟弟脸皮子薄,第一次跟着小姐出门就把事情办砸了,自是没有面子。
两天后,张广胜带着两个兄弟去了京城,临走前去向罗绍和罗锦言辞行,罗绍让远山端出一盘银子,一盘十四锭,都是二十两一个的银元宝。
七兄弟七个人,每人两个二十两的大元宝。
张广胜心头大震,这里面还有老七章汉堂的。
罗老爷和罗小姐言而有信,逢年过节的赏赐,有他们六人的,也有章汉堂的。
罗锦言则每人给了十两的银票,兄弟三人提前拜了早年,离开昌平去了京城。
骡车刚刚出了庄子,张广胜就对莫家康和方金牛道:“到了京城别只想着喝酒吃肉,别闲着,都去找找老七,找到了他,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回来。”
方金牛抓抓头皮,问道:“老七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哪里找啊?”
他是最怕找人了。
张广胜沉吟道:“他肯定还在京城,咱们把京城的边边角角都找遍,就不信找不到他。”
方金牛还是不明白:“怎么就知道他在京城啊,咱们在京城几个月,连他的头发丝也没见到。”
一直沉默不语的莫家康终于忍不住了,瞪了方金牛一眼,道:“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讲究的地方也多,他不在京城才怪。”
方金牛恍然大悟,咧开大嘴憨憨地笑了:“还是大哥和三哥聪明,我咋就没想到呢,老七那人连虱子都没有,他肯定在京城。”
张广胜和莫家康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生虱子和在京城有关系吗?
过了年,罗锦言就开始着手陈镇给她布置的两幅画。昌平种梅的不多,罗绍想起在山上见过野梅树,洽好正月初九的夜里下了一场雪,次日雪小了,但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罗绍便带上罗锦言去看雪中梅花。
已是立春时节,地气渐暖,雪花落到地上很快便化了,山坡上倒有零星的积雪,但也只是薄薄的一层。
罗锦言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湿湿凉凉,还夹杂着泥土的芬芳。
罗绍微笑着看着又长大一岁的女儿,她穿着猩猩红的斗篷,脸蛋白里透红,带点婴儿肥,再没有小时候的病弱之色。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冬天里,惜惜没有生病。
他稍一出神,罗锦言已经飞奔着跑到前面,站在一棵梅树下面,蹦跳着去够斜伸出来的梅枝。
比起那年初到昌平,她长高一头,每天不是跳百索就是踢毽子,身体比以前结实了,刚到昌平时,她可不敢在雪天里跟着爹爹到山上看梅花。
“惜惜,开春以后你四表哥就来京城读书了,到时候杨树胡同一定很热闹,咱们也到京城住上一阵子,好吗?”罗绍大声问道。
罗锦言笑着点头,爹爹只有二十多岁,现在就做田舍翁早了点儿,去京城很好啊,有诗会有酒会,去年洒下的种子也该发芽了,中秋以后开始来往的那些关系不能白白浪费。
再说,她要派人去平凉州,也要在京城里先打听打听,最好找个镖局子一起过去,这样不但安全,而且还不显眼,免得刚到平凉就被盯上。
罗绍见女儿似是很愿意去京城的样子,他很是高兴,想了想,又道:“索性给陈先生写封信,让他们伉俪也和咱们一起去京城。”
罗锦言皱眉,这个爹爹真是说风就是雨,让陈镇夫妇一起去,那就是先不准备回来了。
陈先生和陈师母就是妙人,有他们一起,京城的日子肯定不会寂寞,只是不知道陈师母的花花草草怎么办呢?
下了山,父女俩没有回庄子,坐了骡车到街上闲逛。
罗绍对罗锦言道:“我在京城时听说九边有马市,若是今年补不上缺儿,爹爹带你去那边见识见识。”
罗锦言活了两世,听了罗绍的话也给吓了一跳。这个爹爹,疯起来胆子就大得没边了。
马市一开,难免会引起鞑子们的蠢蠢欲动,因此赵极一直禁开马市。罗绍口中的马市,应该是地下私开的。
她爹想带着她去这种违法私开的马市上见识见识......
不过如果有机会,她真想有一匹马,可是父亲是文官,家里顶多养上几匹骡子。
她正遗憾着,忽然看到路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一眼认出来,这是那日拦着丁翠湖的两个人。
骡车从那两人身边驶过,罗锦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罗绍见女儿向外面张望,也跟着看过去,笑道:“那是罗秀,以前算是罗家的旁支,不过分宗以后,就连旁支也不算了。”
说到这里,罗绍对罗锦言道:“爹爹告诉你这些,是让你记着,咱们三房这一支虽然人丁单薄,但是也并非是个姓罗的就能攀亲戚,爹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以后你难免要和亲戚的女眷走动,不用一味顾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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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凤时春
罗锦言若有所思,爹爹是在告诉她,分宗后的罗家,没有几个算得上是她的亲戚的。
罗锦言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前世她册封皇后,罗家封彭城伯,堂叔已死,由他的长子承爵。娘家人进宫谢恩时,连同封为彭城伯的堂兄,以及那些热泪盈眶的女眷,她没有一个是认识的,这些人中,唯独不见她亲生的父母兄弟,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那时她只有十四五岁,对父母是心存怨恨的,她恨他们不要她,她恨他们把她过继给堂叔,她恨他们任由堂叔把她嫁给一个能做她祖父的老头子。
后来赵思一天天长大,她也渐渐懂得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涵意。她瞒过彭城伯,派人到河间查找,这才知道就在她被送往京城的前一日,父母已经自尽而亡,两个兄长则远离故土,去了很远的地方谋生。
河间罗家世代官媒,她的父亲天生口吃,连做私媒的资格都没有。
不能做媒,就是罗家最没有地位的。他们只靠几亩薄田养家糊口。
如果说他们做错了什么,那就是在她四岁那天,不该带着她去族里领那几个红鸡蛋。
这算是罗家的福利,每个孩子过生日,可以按年纪到族里领红鸡蛋,四岁可以领四个。有钱的人家不在乎几只鸡蛋,也没人去领。
那天是她的生日,一大早就把小脸洗得干干净净,换上用堂姐的旧衣改制的花衣裳,跟着娘去领红鸡蛋。
四岁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回到家里,开开心心等着爹爹和哥哥们回家,家里五口人,只有四个鸡蛋,她要把自己那个给二哥吃。等到明年生日时,就可以多领一个鸡蛋,那时每个人都能吃到了。
爹爹和哥哥们回来了,身后跟着很多人,这些人都是罗家的族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几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拉着娘亲的手,连声恭喜:“你可真是有福气的,生了个美人坯子,瞧瞧,这么小就天仙似的。”
她娘傻在那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女儿从小长得就漂亮,她还曾和相公说过,可惜女儿生在他们家,连嫁妆都凑不起,否则一定能像长房大姑娘一样,嫁到京城去。
小小的她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听到很多人都在夸她漂亮,她害羞地低下头。
等她抬起头来时,父母和哥哥都不见了,她被一个妇人抱着离开了那个又小又破的家。
生女当生罗氏女,不见君王不开言。
她不是哑巴,她从小就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但她却只能装成哑巴,装了整整十年。
河间有哑女,倾城又倾国,这个传闻被有心人传到宫里,传到赵极耳中。
河间罗家世代官媒,子孙中不但有官媒,还有私媒,在北直隶,甚至其他一些省份,大大小小的冰人馆都以能和罗家攀上亲戚为荣。
但罗家做的最大最成功的一次媒,便是将一个小小农女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她的亲生父母,却在她临去京城的前一天便双双自尽。
她的爹娘若是想死那早就死了,不用等到那一天。他们不是心甘情愿死的,族里的人定是以她的安危、哥哥们的性命,逼他们自尽的。
他们死了,那个哑巴的神话也就变成真实存在的了。
而那些打着她的旗号四处招摇的,没有一个是她真正的亲人。
罗家算准了她即使知道也不敢声张,且,她四岁就被抱走了,能不能记得父母还不一定。
她果真什么都没有说,她对罗家极是厚待,又说服赵极亲笔题匾,彭城伯举家迁至京城,几个女儿嫁的都是勋贵之家,罗家一举成为大周最大的暴发户。
一年后,身为彭城伯的皇后嫡兄与四位嫡子一起参加秋围,他们并不比试,只是去看看热闹而已。
秋围之地距京城两百里,彭城伯父子走到半路,路边有个办丧事的,鞭炮震天,罗家拉车的马受到惊吓,落荒狂奔,待到随从们追上时,彭城伯父子五人,全部落崖身亡。
兄长和侄儿都死了,罗皇后哭得死去活来。而罗家也为了谁来袭爵争得头破血流。
罗家人纷纷求见皇后,罗皇后悲伤过度已经病倒,哪还能管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