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小丫鬟跑过来:“大奶奶,吉时到了。”
吉时就是抓周的吉时。
豫哥儿和元姐儿穿着大红缂丝的小裤褂,戴了李毅送的镶红宝石的金项圈,虽然不是很胖,但是都很结实,白白嫩嫩的皮肤,红扑扑的小脸蛋,看上去就像年画上的漂亮娃娃。
长幼有别,元姐儿要让着哥哥先抓。
罗锦言亲手把豫哥儿放在摆满物件的大炕上,柔声对他道:“看看喜欢什么,给娘拿过来。”
豫哥儿忽闪着大眼睛,可能是现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他非但没有认生,反而来了精神,冲着罗锦言嘻嘻地笑:“娘 ...... ”脆生生的语调拉得长长的,听得人的心都跟着软下来。
瑞大奶奶笑着把个装着胭脂的小盒子往前面推了推,打趣道:“小叔叔,看看这个喜欢吗?”
众人哄堂大笑。
豫哥儿好奇地拿起那盒胭脂,罗锦言差点笑出来,她的儿子该不会真的抓盒胭脂吧。
豫哥儿也只是拿起胭脂看了看,又随手放下,显然是不敢兴趣,他的小眼神很认真地在炕上的物件中扫过,落到本书上,然后飞快地抓起了那本书。
秦珏和男宾们也进来观礼,就在豫哥儿抓起那本书的时候,有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用去看,也知道那是秦珈。
毕竟知道秦珏不爱读书的,除了他身边服侍的以外,也就只有秦瑛秦珈他们了。
秦瑛也来了,但他强忍着没敢笑出来。
罗锦言也好笑地张开了嘴,豫哥儿抓起了本书,哈哈!
她扭过脸去看向秦珏,见秦珏面无表情,嘴角紧抿,也不知在想什么。
罗锦言忍着笑,又看向炕上的儿子。
可是这看之下,她彻底惊呆了。
豫哥儿抓着那本书,嚓的声,便撕下页,接着又撕页 ......
秦家嫡长孙,探花郎的亲生骨肉,天心阁的继承者,在他的抓周宴上表演撕书**。
主持抓周礼的傧相见惯大场面,可也是头回见到撕书的,他连忙打圆场:“我们的寿星公抓了本书,苦于现在还不会读,只好 ...... ”
他的话还没有编的圆润,豫哥儿已经把书给扔了,拿起了枝狼毫笔。
众人赞不绝口:“豫哥儿天生就是读书种子,不是拿书就是拿笔。”
好像全都把撕书的事自动忽略了。
众人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豫哥儿已经扔掉了狼毫笔,拿起了金鱼袋。
大周朝的官员是不用鱼袋的,这只金鱼袋是罗锦言在库房里找到的,应是两代之前的古物,小孩子抓周总不能放个官印,用金鱼袋也是样的含意。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豫哥儿手里的金鱼袋上,毕竟前面他抓了三样东西全都放下了,谁知道这金鱼袋会不会也扔掉呢?
豫哥儿拿着金鱼袋好奇地看了看,然后扬起小脑袋看向屋子里的人。
罗锦言以为豫哥儿是要把金鱼袋交给她,就笑着伸出手来:“豫哥儿,给娘拿过来吧。”
豫哥儿却像是没有听到,终于他看到了秦珏,秦珏也正看着他,豫哥儿咧开小嘴,伸出小胳膊得意地摇晃着手里的金鱼袋:“爹爹 ...... ”
第五五四章 桃木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秦珏身上,只见他大步向炕边走过来,女眷们纷纷让开,豫哥儿索性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扑起秦珏怀里,还不忘讨好地把金鱼袋塞进爹爹手里:“爹爹,给。”
司仪连忙高声道:“我们的寿星公抓了金鱼袋,长大后金榜题名,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毕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抓到金鱼袋,大家笑着恭喜秦珏和罗锦言,也有人去恭喜秦烨。
秦烨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客气地道:“小孩子的事,不可当真,不可当真。”
秦珏却和秦烨完全不同,他笑着摸摸豫哥儿的小脑袋,又把金鱼袋还给他,指着站在女眷中的罗锦言,对豫哥儿道:“去,把这个交给你娘。”
豫哥儿见爹爹很高兴,屋子里的人似乎都在夸奖他,他很是得意,小手举着金鱼袋,从炕上穿过去,走到罗锦言面前,把金鱼袋拿给罗锦言看:“娘,给。”
一旁的女眷们纷纷称赞:“豫哥儿真孝顺,真懂事,这么小就知道把好东西交给爹娘了。”
豫哥儿咧开小嘴,露出几颗雪白的小乳牙,依偎在罗锦言怀里蹭来蹭去,罗锦言亲亲他白里透红的脸蛋,这才把他交给乳娘,自己则把元姐儿抱到炕上。
这时司仪就高声说道:“现在我们的寿星女要来抓周了,看看寿星女抓的是什么。”
罗锦言凑到元姐儿耳边,对她说道:“元姐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快去吧。”
元姐儿听话地向前爬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看向罗锦言,似是有些害羞,罗锦言笑着鼓励她:“把你喜欢的拿过来,别怕。”
就有个来观礼的女眷对旁边的人说道:“我家外甥女抓周的时候,看到一屋子人,吓得哇哇的哭。”
又有人说:“可不是嘛,女孩儿大多认生,哪像小子那么皮实。”
元姐儿到现在还不会叫人,她感觉到屋子里人都在看着她,她扁扁嘴,却没有哭,但是再一次回头去看罗锦言,罗锦言甜甜地对她笑着,元姐儿抿着小嘴也笑了,嘴边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
元姐儿的梨涡刚出生时没有,稍大一点才若隐若现,秦珏和罗锦言都没有,豫哥儿也没有,初时也不知道她是随了谁,还是三太太说,这是随了祖母叶氏。
可惜秦珏自己也不记得他娘有没有梨涡了。
元姐儿没像豫哥儿那样,把每样物件都仔细地看一遍,她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胭脂盒子、裁衣尺、玉石小葱、书本、狼毫笔、金算盘,她统统视如不见,坚定不移目不斜视地朝着一样东西爬了过去。
到了近前,她一把拿起那个和她的身体很不协调的物件儿,再次转身,冲着罗锦言展颜一笑。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木剑。
这是给豫哥儿准备的,怕弄伤孩子,没敢放把真剑,汪鱼就用木头刻了这把木剑。
男孩子抓本书或抓把剑,都是好兆头,若是两样都抓,那就是文武双全之意。
可是豫哥儿撕了书,对于这把剑,他碰都没有碰,却当宝贝似的抓了金鱼袋。
这也没什么,金鱼袋也是好兆头。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元姐儿抓起了这柄剑。
四太太见了,连忙从炕上拿起一只绣花绷子,道:“元姐儿,你看这个多好玩儿。”
元姐儿看都没看四太太一眼,拿着那柄木剑回到罗锦言身边,害羞地把小脸埋起母亲怀里,一只小手却还牢牢抓着木剑的剑柄。
司仪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谁家的姐儿会抓把剑啊。
他笑着说道:“我们的寿星女抓了宝剑,长大以后相夫教子,撑起后宅。”
罗锦言勉强忍住笑意,抓了宝剑就是要相夫教子啊,丈夫和儿子若是不听话,就用剑把他们拍到听话为止?
这位司仪也太逗了,以后小三小四抓周时,还请他来做司仪。
到了这里,抓周的仪式也就进行完了,那边酒席已经准备好,众人说着自家孩子抓周时的趣事,说说笑笑地入席去了。
元姐儿破天荒地没有要睡觉,拿着那柄木剑不肯松手,罗锦言好不容易才从她的手里拿过来,免得让剑上的木刺扎到她娇嫩的小手。
如果不是赵极赏赐东西,罗锦言觉得这一天还是很开心的。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她哼哼叽叽地在秦珏怀里钻来钻去。
秦珏在她的雪臀上拍了一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揉揉?”
罗锦言早就领教过他的揉揉,起先是怜惜她腰酸腿疼,揉着揉着就变了味道,接着就把她吃干抹净。
她小声嘟哝:”不让你揉,越揉越累。”
秦珏笑了,笑声从锦帐里传出去,带了几分宠溺和得意。
他笑着笑着,伸手把整个人都缩进锦被的罗锦言捞了出来。
“你以前见过卫喜?”秦珏愣不丁地问了一句。
白天的时候,罗锦言见到卫喜时脸色骤变,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她要昏过去。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罗锦言,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惜惜害怕了?
对小卫子?
为什么?
罗锦言嗯了一声,道:“赵极怎么就忽然赏赐我们的孩子了?我们家既非宗室又非勋贵,这份赏赐看似荣光,实则如架在火上一般。”
秦珏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只比那些寒门出身的人多个背景而已,赵极如果真是要恩宠臣子,也不用这般大张旗鼓。
原来是因为这个。
秦珏亲亲她,柔声安慰:“这也是赶巧了。那天皇上召我进宫下棋,问起我可有孩子了,我说去年时我得了一对龙凤胎。”
“皇上就道,改天你抱了他们进宫给朕看看。”
“我连忙说皇宫威严,又有龙气萦绕,孩子们还小受不住。”
“皇上不悦,却也没有发作,只是说了句算了,像是百无聊赖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就把棋盘推开,问起我湖南一个官吏在国丧期间与人争妾,而打死人的那个案子,再没有提过让孩子们进宫的事。”
第五五五章 送香车
♂!
罗锦言对这件事很膈应。
前一世赵极就看秦珏很顺眼,这是毋庸置疑的。那时罗锦言无法理解,现在就能想通了。
除了秦珏文武双全,能力卓然以外,他的脾气和性格,也让赵极喜欢。且,最重要的就是骨子里的天性使然。
赵极对赵熙失望之时,曾经说过“你哪里像是赵家皇室中人!”
而他也曾对罗皇后说:“秦卿有朕当年的风采,天意弄人,他却投胎在秦家。”
也就是说,在赵极眼中,秦珏比赵熙更像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不会面对百官嚎啕大哭,他的儿子应像秦珏那样,独闯敌军大营,斩下叛贼首绩来见父皇。
赵极应是秦珏的舅公,他们骨子里血脉相连。
这些都是罗锦言以前想不通,现在却能明白的事。
只是赵极对两个孩子的公然恩宠,这让她很不舒服。
不过秦珏没让两个孩子进宫面圣,她还是很满意的。
“那现在他们要不要进宫谢恩啊?”她问。
秦珏笑着摸摸她的头,安慰她道:“不用,我代他们去谢恩吧。对了,我给你定做了两驾马车,这两天就要送过来了。”
“家里不是有马车吗?”罗锦言好奇。
“这两驾不一样,很漂亮,专门给你和孩子们用的。”秦珏笑道。
“那......不会逾制吧,听说御史们这阵子都在盯着各家的马车。”
“怎么会,我有那么笨吗?等马车送过来你就知道了。”
秦珏胸有成竹。
几天后,马车送过来,罗锦言便恍然大悟。
拉辕的马精神抖擞,骠肥体壮,绝非普通的辕马可比,马车簇新漂亮,用料考究,但并没有逾制。
可是上了马车,里面就全然不同了。绣着金丝银线的波丝地毯,矮几、小柜、胡凳、箱笼是固定在车上的,铺着江南凤春记的绣品。
瓷器是清一色的粉彩花鸟,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即使在马车行驶中,茶杯茶壶也能在矮几上纹丝不动。
打开看似并不起眼的小柜,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从上到下是十只小抽屉,最下面的一只拉开后是个精致的妆台。
秦珏拉着罗锦言的手,让她在矮几下面摸索,罗锦言有些茫然,但很快她便露出惊奇之色。
矮几下面也有暗格,拉出一看,里面放了只铜制的圆筒,罗锦言好奇地拿起来摆弄,秦珏连忙把那圆筒掉转方向,然后指着上面一处对罗锦言道:“你用力按下。”
罗锦言依言按了下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小箭从圆筒中飞了出来,钉在了车厢壁上,箭梢的羽翎还在微微抖动。
罗锦言吓了一跳,好在刚才秦珏把圆筒掉转了方向,否则她一通摆弄,这小箭还不知射到哪里,说不定就要射到秦珏和她自己身上。
她忙把圆筒放下,就像放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我不要,万一我给射错方向了,那可怎么办?”
秦珏哈哈大笑,对她道:“又不让你天天拿着,就藏在这里,这暗格有机关,其他人不知道,摸到也拿不出来。”
他又补充道:“豫哥儿也拿不出来。”
罗锦言放下心来,为了自己刚才的大惊小怪有点不好意思,这是秦珏给她防身的东西,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刚才适合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使用。
秦珏又从箱笼里拿出一只千里眼,车窗旁边立着两根沉香木的棍子,刚才罗锦言就看到了,不知有什么用。
秦珏把那两根木棍拉过来,原来木棍之间还有东西,拉来后就是个小小的架子。
那只千里眼刚好可以放上去,坐在窗边,也能用千里眼看远处的风景,不过这要是在高处才行,走在平地上也看不到远处。
“还有千里眼?”罗锦言惊喜,千里眼是违禁之物,不过秦珏有两三支。
“给你和孩子们解闷用的。”秦珏笑着摸摸她的鬓发。
接着他压低声音,对罗锦言道:“小柜里的暗格中,有一瓶蒙汗药,功效比不上你的梦魂香,但这是粉末,无色无味,用起来比梦魂香更方便。”
梦魂香要用蜡皮包起来贮存,置于空气中,很快就没了功效。
连蒙汗药都备着,他要干嘛?
罗锦言哭笑不得:“我有白九娘,还有翠羽和朱翎,没事的。”
闻言,秦珏正色道:“她们虽然有武功,可也是一包蒙汗药就能放倒的,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你万万不要大意。”
然后,他又把罗锦言的手拉到矮几的另一侧,这一次罗锦言摸到一个小小的网纱兜。
“这是什么?”她问道,她现在就像是乡巴佬进城,太多让她好奇的事了。
秦珏微笑道:“这是解毒丸。真正能要人命的鹤顶红、砒|霜不能解,但若是普通的迷香迷药、蒙汗药,一颗即解。”
说到这里,他看着罗锦言的眼睛,耐心地问她:“到时你可知道怎么用?”
罗锦言想了想,点点头。
“我咬破舌尖,让自己提起精神,不致于晕倒,然后再趁人不备,把解毒丸含到嘴里。”
秦珏覆身亲亲她光洁的额头,声音里有淡淡的苦涩:“若是我刚好没在你身边,白九娘她们也不能护住你时,你就用这些保护自己。听着,这是最后的底牌,不是迫不得已不要露出来。记住了吗?”
罗锦言嗯了一声:“记住了。”
秦珏宠溺地看着她,把她拥进怀里:“我希望这些永远也没有机会拿出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