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子舔舔嘴唇,他早就想吃了。
那些汉子们整天啃鸡爪子喝小酒,可怜他却要青菜豆腐......虽然三餐不愁,可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在河间的时候。
可是这女子,她是怎么知道他爱啃鸡爪子的?
不对,不对,她既然知道他爱啃鸡爪子,当然也就知道他没有成仙,他本来也没成仙,他只是快成仙了。
如果不是被他们抓起来,他接近了皇帝,也就一步登天,那和成仙没什么两样。
都是那本破书把他害了!
他装不下去了,捏诀的双手撑在地上,双膝跪地拜倒:“姑娘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本道恭迎来迟,还望仙女恕罪。”
哧的一声,秦珏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闭上了嘴。
罗锦言哼了一声,看着李道子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问道:“凌虚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凌虚子?本道尚未开坛授徒,只有两个小童,他们天资愚钝,难以成器,本道未赐法号与他们。“
这人还真是自信,听到凌虚子的名字,就要往自己的徒弟上扯。
”罗氏女的生辰八字,你还告诉过什么人?“罗锦言问道。
“生辰八字?”李道子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会又问起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这个生辰八字,他还在河间府当算命先生。
他这一生,飞皇腾达是因为这个生辰八字,如今成为阶下之囚也是因为这个生辰八字。
他在这个小院里关了三年,很多事都想明白了。
“贫道看到那个八字时,便知道发财的机会到了,罗家果然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把这事瞒下来。可是这就如锦衣夜行,贫道瞒得辛苦。”
“后来有位女大王拿着这个八字来找我,贫道就知道这小小的河间府已经装不下贫道了,贫道要走。”
罗锦言暗笑,他口中的女大王就是白九娘。
李道子又继续说道:“贫道虽然窥破天机,但还需渡劫,才能一飞冲天。贫道离开河间府后,劫难重重,好在贫道有神功护体......”
“说吧,你遇到的最大的劫难是什么?”罗锦言问道,还渡劫呢,也没见你被天打雷劈。
“贫道在小沧山感悟天地灵气,却遇几名妖道,贫道召来太上老君......”
李道子摇头晃脑,却被罗锦言无情打断:“快说,你被他们识破是假道士后,是如何求饶逃生的。”
李道子翻翻眼皮,这女子真是讨厌,他无奈:“贫道被这群妖道,不,这群道士抓住,为证真身,贫道只好把对那个生辰八字的见解说了出来,想来定是那群妖道......不,道士中,有人想假借贫道之名......”
“河间府也是你告诉他们的?”罗锦言懒得听他胡说八道。
“......贫道那时还不会讲官话,乡音未改,恐是那群小人......”
罗锦言已经得到她想知道的事了,她转身便向门口起去,秦珏见了,也跟着她向外走,身后传来李道子的喊声:“女仙,贫道虽然不是真道士,可贫道对于断命批字确有造诣,贫道还会......“
就这么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前世竟然能哄骗赵极,也不知是他太聪明,还是赵极太过自信,自信到以为这世上无人敢骗他,自信到以为他是真命天子,会有神仙相帮。
第六五七章 兴帝业
走出李道子的小院,秦珏挽住罗锦言的手,问道:“我派人去趟河间府吧?”
惜惜还是放不下那件事吧,她曾经说过,在梦中她就是那个凤命女子。
罗锦言摇头:“不用了,如果能找到,当年白九娘早就找到她了。外人不知道她的存在直到她被送进宫中。李道子为了保住性命,把这件事说出来,凌虚子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天意!”
是啊,这是天意,抓住了李道子,又来了凌虚子,赵极还是要到河间寻找凤命女。
她的重生,可以改变身边人的命运,却无法改变前世的自己。
罗锦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停下脚步,对秦珏道:“如果舅舅兵临城下,你怎么办?”
秦珏没想到她会从凤命女的事,联想到这个,他不想让她紧张,遂笑着安慰她:“我早有打算。”
罗锦言却依然直视着他:“赵极待你不薄。”
秦珏嘴边的笑意渐渐散去,他正色道:“今上对我不薄,但我亦有为他分忧,我不欠他,他却欠了我的外家。”
无论是斩杀宁王,还是马市大案,河南水灾,秦珏九死一生,无愧天地,更无愧于赵极。
而赵极与他的外家,却有血海深仇。
什么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冤冤相报何时了?
笑话,这都是看多了词话本子的小姑娘的幼稚之语。
有人杀了你全家,你说不用报仇了,因为我们家输了,我要愿赌服输?
所谓大彻大悟,都有同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已经走到绝路,无路可走,这才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你无报仇之能!亲人血流成河,你在河边站着还装什么三圣母?
何况,先太子赵植是君,而赵极谋害于他,便是忤逆!
赵奕迎风而来,不仅是复仇,还是兴帝王业!
动辄生灵涂炭,为了天下苍生,便要忍而不发,那是混蛋所为,你连父母之仇都不能报,又何谈拯救苍生?
今生今世,秦珏与赵极之间没有赵思,他不用陷入两难之中,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罗锦言仰头望天,纵使那位罗氏女进宫生下皇子,也不会再是她的赵思了。
如果赵思也能有来生,她唯愿他像古娆的孩子那样,生长在富庶之家,父严母慈,兄弟姐妹守望相助,而不用像前世那样,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与他形同陌路,独自住在古老陈旧的宫殿里,孤苦伶仃。
她的肩头一紧,下一刻她已置身他的怀中:“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这不是梦,是现实,你不是那个凤命女,你是我的妻子,昌平罗进士的掌上明珠,秦家的宗妇,孩子们的母亲。”
她还是三个弟弟妹妹的长姐,扬州李家的表姑奶奶,表哥们的小表妹,赵明华、庄芷桦的手帕交。
原来这一世她有这么多的身份!
前世她只是史书上廖廖数笔的短命皇后,小皇帝的生母。
罗锦言的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她环住秦珏的腰,把她的笑脸埋在他的胸前。
到了要回京的时辰,豫哥儿和元姐儿却乐不思蜀,以至于被强行抱进马车里时,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
豫哥儿是哇哇大哭,元姐儿是默默掉眼泪,罗锦言心疼得不成,抱了这个又亲那个,最后答应他们,过些日子带他们来庄子里长住,两人这才止住了哭声。
罗锦言被他们哭得头晕脑胀,见他们不哭了,她累得靠在迎枕上睡着了。
两个小家伙也哭得差不多了,见娘睡觉了,爹爹又是骑着马跟在车外,元姐儿冲着豫哥儿眨眨眼,两个人四只小爪子,便在车厢里到处寻宝。
这驾马车是特制的,车上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平时爹娘是不让他们乱动的,现在娘睡觉了,没人看着他们了。
罗锦言睡了一觉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元姐儿有没有动车里的东西,可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元姐儿和豫哥儿正扒着车窗向外面张望,她松了口气,看来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外面,孩子们出门的机会太少了,趁着天气还不太热,要带着他们经常出来走走了。
可是当天晚上,明远堂里便发生了一件事。
秦珏和罗锦言刚刚睡下,就听到门外传来豫哥儿的声音:“放我们进去,我们要和娘一起睡。”
去年,秦珏让人把含翠轩和隔壁的小院子打通,加了月亮门,给豫哥儿和元姐儿居住,他们还单独一个院子多有不便,先让他们住在这里,待到六七岁的时候,再分出去另住。
三月在满月后,便跟着乳娘住在卧房隔壁,每天早上才抱到罗锦言身边。
往常这个时候,豫哥儿和元姐儿早就回跨院去睡了,怎么今天却跑过来了?
秦珏刚把罗锦言的衣裳脱下来,便听到孩子们的说话声,他的好心情立刻没了,皱着眉头道:“他们屋里的乳娘丫鬟们都是混吃等死的?怎么不管管他们?”
罗锦言也觉奇怪,就听到值夜的丫鬟们正在柔声劝着他们:“嬷嬷们呢?天黑了,奴婢送哥儿和姐儿回去睡觉吧,大爷和大奶奶已经睡了。”
“不嘛,我们要和娘一起睡,要和娘一起睡。”
听不到元姐儿的声音,但豫哥儿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罗锦言坐起身来,一边摸索着衣裳,一边对秦珏道:“怎么没人跟着他们的,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听她这么说,秦珏不悦,她把他扔下,他怎么睡得着。
他索性也坐起来:“你躺着,我去看看那两个小兔崽子。”
罗锦言哪里放心,还没怎样就把自己孩子叫小兔崽子了,几句不和说不定就要打屁股了。
秦珏前脚出去,她也穿衣下床。
两个孩子就在廊下站着,手拉着手,神情坚定地瞪着值夜的雨水,他们要进去,他们要和爹娘一起睡。
只有他们两个人,却不见平时跟着他们的乳娘、丫鬟和小厮。
罗锦言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们偷偷跑过来,乳娘们都没有发现。
看到娘出来了,两人都很高兴,绕过秦珏,齐齐扑到罗锦言怀里。
罗锦言亲亲他们的小脸蛋,问道:“你们的乳娘呢?”
元姐儿嘻嘻地笑,豫哥儿得意地道:
第六五八章 严教子
♂!
睡了?
罗锦言看向秦珏,秦珏的眼中掠过一丝戒备。
这个时候,小跨院里的人都睡了,任由两个三岁的孩子自己跑过来找爹娘?
秦珏高声喊道:“竹喧!”
竹喧从黑影里冒出来,他和莲舟已经十三岁了,明年便要调到前院,如今服侍秦珏起居的是随意和春歇。竹喧和莲舟便随时候着。
“让人到跨院里看看。”秦珏道。
罗锦言使个眼色,雨水立刻让院子里的人全都进屋避开,罗锦言也领着豫哥儿和元姐儿进了屋内。
秦珏所说的让人到跨院看看,决不会是让几个丫鬟婆子去看,而是让竹喧去叫巡夜的侍卫。
孩子们住的跨院里有二十来人,如果只是嬷嬷睡了,那其他人呢?两个小主子跑出来会没人看到?
豫哥儿还等着娘继续问她,见娘把他和妹妹带进屋里,他看到床上的帐子挑起来,便拉着妹妹跑到床边,费劲地往床上爬。
雨水跟着进来,给他们抱到床上,又把鞋子脱下来,豫哥儿抬起薄被蒙在元姐儿头上,元姐儿挣扎着从薄被里探出头来,骑到豫哥儿身上,两人在爹娘的大床上打闹嬉戏。
罗锦言走过去,每人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道:“你们把床弄乱了,爹娘还怎么睡?”
两个小家伙闻言,立刻笨手笨脚地铺起床来。
正在这时,秦珏大步走了进来,面沉似水,罗锦言见了,连忙迎上去:“怎么了?”
秦珏没有和她说话,走到大床边,一把将豫哥儿拽过来,翻开他的眼皮,又撬开嘴看了看,然后又拽过元姐儿,也是如此,接着又给他们号脉。
罗锦言大吃一惊,见秦珏给豫哥儿号完脉又拉过元姐儿的手腕,她忙问:“到底怎么了?”
秦珏沉声道:“他们院子里的人全都招了道儿,中了仙人醉。”
“仙人醉?”罗锦言怔了怔,猛的想起什么。
小跨院里的人都中了仙人醉,两个孩子却没事,秦珏是担心下药的人把更厉害的杀招用到了他们身上。
“马车里的是不是仙人醉?”她隐约记得秦珏好像说过。
秦珏错愕,接着,夫妻二人一起看向床上的两个小家伙。
这时,侍卫们也查出来,仙人醉是下到绿豆汤里,晚膳后,厨房里送来消暑的绿豆汤。
不但还有没喝完的绿豆汤,装绿豆汤的大锅旁还有装药的小瓷瓶,连同掉到汤锅里的小鸟叫子。
秦珏听竹喧说完,便重又回到屋里,他拿着那只小瓷瓶,沉声问道:”谁把这个倒进绿豆汤里的?“
两个小家伙这个时候已经察觉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听爹爹问起来,豫哥儿挺起胸脯:”我倒的。”
元姐儿见了,立刻挤到哥哥前面:“后面的是我倒的。”
“究竟是谁?好好说。”罗锦言说着,却瞟向秦珏,生怕他下一刻就把两个小不点儿从窗户里扔出去,窗户外面好像摆了几盆开谢的牡丹。
元姐儿看看爹,又看看娘,吐字清楚地说道:“小鸟掉进去了,后面是我倒的。”
豫哥儿在一旁使劲点头,表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罗锦言猜想,可能是豫哥儿先倒的,然后不小心把身上的小鸟叫子掉进汤锅,他去捞小鸟叫子,后面的就由元姐儿倒了。
秦珏二话不说,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家伙从床上拎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元姐儿一声不吭,豫哥儿大喊:“救命救命!”
罗锦言原是想拦住的,想了想觉得还是交给秦珏吧,这两个小东西太欠收拾了,三岁的孩子,如果任由他们下去,以后还不知会如何。
今天回来的路上,她嫌马车里人多太热,就没让丫鬟们进来服侍,车厢里只有她和两个孩子。他们定是趁着她睡觉时,把那瓶防身用的神仙醉偷出来了。
神仙醉放在暗格里,那是有机关的,但是那机关能防豫哥儿却防不住元姐儿,元姐儿小的时候就曾经打开过。
只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神仙醉能让人睡觉,还会倒进绿豆汤里的?
罗锦言觉得毛骨悚然,好在这次是神仙醉,只是上好的迷药而已,如果不是迷药,而是du药呢?如果不是用在嬷嬷们身上,而是下到爹娘碗里呢?
她重又上床躺下,可是哪里睡得着,她叫过雨水:“你去看看,大爷带着他们去了哪里?”
肯定不是去书房。
该不会是给扔进池塘灌水了吧?
雨水安慰她道:“您放心,奴婢已经让人跟着了。”
正说话间,有小丫头压低声音在门口叫雨水,罗锦言坐起身来,对雨水道:”让她进来说话。”
小丫头进来,给罗锦言行了礼,颤着声音说道:“大爷带着哥儿和姐儿上了小船,是平日里妈妈们捞脏东西用的那小船。”
罗锦言知道那只小船,平时系在绿杨荫里,粗使婆子们每天都会坐小船到池塘里面,把飘到水面上的落叶和其他脏东西捞起来。
秦珏带着孩子们上了小船,这倒好,不论是偷听还是求情,都不行了。
好在半个时辰后,秦珏就把两个小家伙重又拎回罗锦言面前,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屁屁全都又红又肿。
罗锦言心疼,可还是强忍着,没给他们好脸色,甚至没有去看他们哭得红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