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静立片刻,忽然道:“非是她如此,我亦如此,如何白亦不是一人了。”
许圉师闻言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欣慰。
李白又等了他片刻,见他面带疲惫之色,竟是要沉沉睡去了,刚要转身离去,忽听许圉师又唤了他一声。
“我那书房是菁媛最喜欢的去处,里面藏了不少的好书,你若是喜欢可带回家去。”说完这番话,他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已然睡着了。
李白又站了片刻,才转身朝外走去,有婢女端了药来,他拦住问道:“阿公这样多久了?”
那婢女应是照顾了许圉师许久的,闻言眼眶通红,答道:“老郎君身子一直都不好,尤其是这两年,今年尤其加重了,李郎回去可跟娘子说一声,常来看看老郎君,哪怕不说话就在一旁坐一坐也好。昨儿个老郎君还说梦见了娘子来着。”
李白静立在原地,那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看着树上新长出的枝丫长出了口气,不禁想起了记忆中模糊的母亲,听父亲说,也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天,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里。
李白带着沉重的心情去见了许自正,见他正在喝酒,戒了近二十日的酒虫忽然就被勾.引了出来。
墨青显然也注意到了此事,忙上前悄声嘱咐道:“娘子说了让小的看着您的,您可不许再喝酒了。”
李白充耳不闻,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上前朝许自正行了礼。
许自正应了一声,道:“坐下吧,正有些事与你说。”
李白便坐在了他的对面,许自正亲自给他倒了杯酒,李白刚要去拿,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他知道是墨青的,于是只得将手收了回来,略带遗憾道:“父亲但说无妨。”
许自正有些不理解他遗憾的语气,倒也没有多问,自顾自喝了一杯,沉着道:“听说吐蕃又不安分了,圣人必定派了人去收复,如今也是用人之际,你若是有什么好招数对付吐蕃,说不定能得到圣人的赏识。至于其它,你无需担忧。”
李白却淡淡一笑:“吐蕃此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野火烧不尽,春天自然又长出许多,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打怕他们,没有什么好招数。”
许自正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有些心急,许圉师现在愈发不好,待许圉师不在了,朝中还有几人会记得许家?他不仅担忧父亲病情,亦担忧许家就此没落下去。
李白明白许自正心中所想,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劝慰道:“花开花落终有时,父亲勿要想太多,圣人乃是贤君,岂能受他人左右?况且打仗之事,我贸然进策,一来无名无分,无法取信他人,再来我对此事了解不深,不一定想到真正有用的办法。”
许自正连连叹气,喝了数杯,他酒量不深,面上已经开始泛红了。李白见状,自己也陪了几杯,正要喝第三杯时,忽听得墨青咳了几下,遂将酒杯恋恋不舍的放下了。
许自正注意到墨青,想起李白之前卧病在床,关切的问道:“你身子大好了?”
李白笑道:“本就是小病,是娘子大惊小怪了,不碍事。”
许自正见夫妻小两口关系如此之好,呵呵的笑了出来,总算是心情好了一些。他想了想,对李白道:“过些时候,你可带着菁媛出门一同游玩,这些日子想必你也憋坏了吧?”
李白之前到处游玩吟诗作对,与一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侃国时命运,好不快活,如今成了亲,却有半夜未出游过了。
李白闻言忙道:“白正有此意,先前浩然先生曾寄来一封信,说今年春会去江夏游玩,我便也有些心动,若是没有十分重大的事情,便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诚德......”
许自正忙道:“诚德不忙,你虽然得他信任,但他终归是要走仕途的,先给他物色几个先生,慢慢教着就是了,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
李白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出了许府,走在回去的路上,墨青一路絮叨着:“......娘子这是信任我,这才将看管李郎的事情交给我的,结果第一次就给弄砸了,回去可怎么跟娘子交代?”
李白好笑道:“我不过就喝了两杯,不妨事,莫非我身上味道很重?”
墨青还是一脸的郁卒:“明明喝了三杯,当我没有瞧见吗?就算您身上没有酒味,我也会如实禀告给娘子的,郎中说了一个月内禁止饮酒,娘子再三嘱咐,您就是不听,要我看那酒有什么好的,害人又害己的。”
李白斜睨着他,道:“我看你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回去无法交差罢?”
墨青大方的承认道:“是有这些原因,但郎主的身子小奴也是担心的,要说最担心的,要数娘子了,您看看您病的严重那几日,娘子可不是担心坏了,现在又沾了酒气,回去还不知道怎样呢。”
李白被他叨叨的有些烦,哭笑不得道:“能怎样?娘子还能吃了你?不过是挨几句的骂,我发现你最近是一点也不听我的了,墙头草也就是你这般了罢。”
墨青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李白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墨青大声道:“没有,李郎您听差了。”
李白无语的看着他,一甩衣袖大步向前走去了。
晚膳是许萱同许洵一起用的,李白回来的时候两人刚吃完,见状他笑道:“是我来的不巧了。”
许萱忙又让人吩咐厨房给李白重新做了,令人送许洵回了院子,这才问道:“难道父亲没有留你用个晚膳?”
李白想起许自正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自己晚膳吃不吃还不一定呢,于是笑道:“是我急着回来想和娘子一起用,到底还是没赶上。”
许萱替他除了大氅,闻见些许的酒味,见李白面色正常,便没有多言。
李白显然是饿了,饭菜刚来他便急急地吃了起来,还破天荒的赞了句好吃。
许萱看着又心疼又无奈,亲自坐在一旁给他布菜,一边嘱咐着:“慢点吃,小心噎着,怎么就这么饿?”
李白笑了笑,眉眼俱是快活,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许萱好奇道:“父亲同你说什么了,你这么开心?”
李白没有回答,反而道:“过些日子我打算带着娘子出游江夏,娘子可愿意?”
“江夏?”许萱顿了顿,疑惑道,“怎么这么突然?”
李白喝了口水,道:“也不算突然,之前也一直有这个想法,前几日又收到了浩然先生的来信,说他过些日子便会赶往江夏游玩,与他倒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孟浩然?许萱当然知道此人,顿时来了兴趣:“我当然愿意,只是我从小到大没有出过远门,李郎莫要嫌弃我拖后腿才是。”
李白忙道:“怎么会?”
许萱托着下巴想了想,好奇道:“孟浩然......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白闻言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答道:“他拥有大智慧,与阿公大同小异。”
许萱对孟浩然更加好奇了,急忙追问道:“那与李郎相比如何?”
李白看着许萱亮晶晶的眸子,不禁怀疑此番出游是对是错了,他故作淡然的答道:“自然是浩然先生更为出色,他今年刚至四十,正是男人的好时节。”
他故意将四十两个字咬重,许萱却浑然不觉:“四十岁啊?都道男人四十一枝花,不过想来他留着胡须.......像父亲那般?”
许萱纯粹是抱着对孟浩然崇拜和好奇的心情,就像之前对李白,只是她如今是李白的妻子,对李白当然不再像当初那么单纯。
而在李白看来,他忽然后悔把刚才那番话说出来了,孟浩然虽然已经四十,却拥有着他比不上的成熟稳重,以及对国时独到的见解,当时的他自认不凡,遇到孟浩然也不禁生了崇拜的心情,更何况许萱?
“那我便早些准备出游的东西,若是缺了什么,李郎记得提醒我。”
看着许萱笑颜如花的面容,李白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舍得出言打击她的兴致。
第33章 情不极兮意已深(一)
李白并未刻意隐藏身上的酒气,虽说那酒气更多的来自许自正,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将身上洗了个干净,这才放心的回了内室。
许萱正躺在床上发呆,他笑着走过去,将手放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在想什么?”
许萱有些紧张,因为方才李白说要出游的一些话,同时又很期待,自从来到唐朝,她还从未离开过安陆,对于未知的事物,她既期待又害怕。
“李郎以前去过江夏吗?”许萱忐忑的问道,却不难看出她在强装镇定。
原来是在想这事,李白也躺了进去,许萱自然的窝进他的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没有去过,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原本觉得会是一个人去。”
许萱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在家等着李郎便可。”
李白低头亲了她一下,觉得她此时无比的乖巧柔顺,惹人怜爱,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她,但又舍不得。
“说了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如今既然有浩然先生作伴,又有娘子陪同,比我一人热闹许多。”
许萱在他怀里蹭了蹭,闷声道:“要去多久?”
李白想了想:“本想玩到尽兴,但如此一来大为不妥,我们总要回家来,至多半个月罢,如何?”
许萱点了点头,想起许洵,问道:“那诚德呢?”
李白笑道:“我与父亲商量好了,过几日便张罗给他找先生的事情,他已经不小了,是时候学些正经的东西了,跟着我是学不到什么的。”
许萱忙道:“怎么会学不到什么东西?诚德如今变了许多,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对他的影响很深,我想他日后无论跟过多少先生和师傅,都不会忘记你的。”
李白觉得自己也变了很多,现在的他总是特别容易心软,还容易感动,这些都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而现在却忽然全部都得到了。亲人,妻子,还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上天仿佛还是眷顾他的。
而未来的事情,他真的打算重新想一想了,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许萱和将来的孩子,也要认真考虑。
“希望对他真的有用。”李白低声道,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傅,毋庸置疑,师傅对他的启迪影响很深,甚至对他的未来起了引领作用,想必很多年以后,他都不会忘记师傅当初对他的一些教诲,和说过的一些道理。
“对于娘子来说,影响最深的,便是阿公了罢?”李白想起今日许圉师的模样,心中除却悲痛和无可奈何,更多的是担忧许萱。
许萱点头,提起许圉师她忽然道:“今日你去见了阿公吗?他可还好?说来我也有近一个月没有去瞧过他了。”
出嫁从夫,到底没有以前自由些,况且先前李白生病,她更是不能离开左右。
李白嘴唇碰着许萱的额头,含糊不清道:“见了,他说很想你,过几日我们再去看看他罢。”
许萱应了一声,忽然想起郝象蓉来,道:“对了,我差点把蓉儿给忘了,她今年春天要嫁人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李白也想起来了:“想必就这几日了,不如我们出游的时间往后推一推,等这些琐事处理完了再去也不迟。”
许萱犹豫道:“可是你不是和孟浩然约定好了么?万一到时候他不在了,岂不是我们爽约了?”
李白很喜欢她那句‘我们’,亲了亲许萱柔软的面庞,道:“无碍,此事只看缘分,若是他不在了,那边你我二人也可游玩,不妨事。”
话是这么说,许萱却怎么有种孟浩然不在,李白会更高兴的错觉?
李白亲着亲着便来了感觉,他将那柔软湿润的小舌含进嘴里,发出滋滋的口水声,许萱自己听的都脸红了,忙把李白推开,佯作恼怒道:“你今天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李白咽了咽口水,又极为色.情的将嘴边的湿润舔舐掉,低哑道:“没有,是父亲亲自给我斟的酒,我哪里敢不喝?”
许萱眯着眼看他:“父亲才不是那种会强迫别人的人,怕是你自己控制不住罢?”
李白凑过去亲了亲许萱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好脾气的笑道:“是我没有把持住,娘子莫气,一路上墨青已经狠狠教训过我了。”
许萱愣了愣,怀疑道;“墨青?他......教训你?”
“是啊!”李白叹了口气,露出无辜的表情,“说是都听你的,现在我说什么也不听了,反正我是管不了他的了,说是依了你的吩咐看管我,我今天喝了三杯,他便絮叨了我一路,吵都吵死了。”
许萱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墨青那小子倒是比你听话多了。”
“是是是,他如今倒是在你这得了势,我反而得好生伺候着他了。”李白无奈道,脸上却丝毫不见怒气。
许萱认真的看着李白,眼中满是欢喜:“李郎脾气好,下面的人做事说话也没有拘束,原也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