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皱眉朝轿撵内看了一眼，星火垂首跪在申荆旁边，申荆嘴巴轻轻的动着，不断的将一件件东西交给星火。
没想到这么一会的功夫，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申荆，此刻就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等待死亡的降临，可真是世事无常。
“白血薇逃跑的魂魄还有游沐风的残魂怎么办？”金凌问道，斩草不除根，必有大患。
妙香此时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睛抽抽搭搭道：“白血薇魂魄不全的，我已经吸收了她一魂两魄，所以她无**回，就是夺舍也十分艰难，而游沐风就剩下了一魂，他们根本没法卷土重来的。”
“如此便好。”金凌点头，南无音无法救治这个少女，那就只能回去摇光城，看看城内的医蛊师能否有什么办法。
恰好此时申荆跟星火交代完了事情，星火红着眼睛走出来对南无音道：“南前辈，还请你带我师傅回摇光城，让他能最后看一眼蛊颂，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了。”
南无音面露悲凉，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出发，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他支撑到回去，放心吧。”
一行人一起乘坐南无音的大型轿撵赶往摇光城，南无音给申荆服下了一颗紫玉涅槃丹，此丹就是上次金凌见到那一大坨紫玉肉芝中取最精华的部分炼制而成，那一座山谷大小的紫玉肉芝也就炼制了这么一颗，可令将死之人回光返照，强行锁住生气十日，是阎罗殿大当家的交给南无音保命的东西。
金凌也在南无音那里拿到一颗治疗内伤的药，那个少女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外伤更是全都恢复了。
这一路上南无音亲自操纵轿撵，原本需要十多日的路程，硬是在七日内赶到。
摇光城内一切如旧，甚至比金凌走的时候更加繁荣。月姆归来，她在兽王族的事迹早已被传唱开，大家看到金凌全都簇拥而上，山呼跪拜，曾经的他们对金凌没有丁点信心，可是金凌才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肃清了通往巫山的路途，更是将兽王族的根基动摇。
此时此刻，在巫蛊族人心中，再也无人能代替金凌的位置，摇光城中心五行轮转台上重新塑起了月姆雕像，那张脸少了丝巫离的温和，多了丝金凌的凌厉。
摇光城内喜气洋洋，大家比往常更多了几分干劲，都想在月姆面前好好表现，金凌带回来的少女被带下去救治，城内的医蛊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少女救醒，金凌任由他们去尝试，能救醒最好，若是不行，到时候再另想办法吧。
申荆被送到了矿山下的炼器院中，杨星海嚎哭的声音金凌站在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十个记名弟子同样哭声震天，炼器院被一团阴云笼罩，外面的阳光再怎么强烈，也无法穿透。
所有人都陪伴着申荆渡过他最后几日，可申荆一直想见的蛊颂，却始终没有露面，他分明在他们回来的第一日，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第418章 杂事
对于申荆的事情，金凌很遗憾，但他们一家子的事情却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所以她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申荆没说要见她，她也不会去叨扰。
从重聚开始，妙香和大圣就很粘着她，寸步不离，尤其是妙香，时常盯着她发呆，眼神忧郁令人摸不着头脑。
摇光城内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人数却比之前少了许多，主要还是因为开阳城也已经建设完毕，将一半的族人迁去了开阳城，现在玉衡城也已经开始动工，再有半年时间就能完成。
申荆早已将大小细节都交给了杨星海负责，所以即便申荆不在，剩下五座城的建设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若是杨星海和星火要离开，那剩下五座城的建设就会搁置，但金凌也不会拦着他们，人各有志，他们是因为申荆才留下的干活的，申荆不在，要走也是正常的。
金凌除了在刚回来的时候见了蛊颂一面，这之后就再也没看都蛊颂的身影，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压在她身上，所有的人都来请示她，让金凌忙得也顾不上去找他。
金凌整日整日的待在月姆居内，跟一批批人商议着正在进行中的事情，而妙香就安静的坐在她身后看着她。
战狂族确实如蛊颂所料，此时已经打不动了，大军在沧澜江边驻扎休息，并且派出了使者来跟他们商议沧澜江这边领地的划分。
说起来娜仁还算和气，毕竟她的起势是金凌帮助下才有的，战狂族大军能这么快打到沧澜江边上，也是靠着巫蛊族的圣兽辅助，所以娜仁并不贪心，只要三分之一的地盘。
金凌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娜仁的要求，派人去回了信，叫娜仁休战半年后再准备后面的战事。兽王族内现在各自为政，已经有五个营地同时举旗自称为巫，要统领兽王族，金凌打算给他们半年的时间去自相残杀，去内耗，然后再一网打尽。
对于金凌轻易同意娜仁的请求，一直负责和娜仁联系的蛇长老染恩不是很理解，小心翼翼道：“月姆大人，您如此好说话，就不怕娜仁得寸进尺吗？”
金凌头也不抬看着公文道：“娜仁能者多劳，帮我多守几处有什么问题？”
染恩抖了抖眉毛，并不是很明白金凌的意思，刚好金凌看完了手中公文，抬头揉着额角道：“正好说到这里，我还要交代你另外一件事情。战狂族休战这半年，你去准备一场两族之间的比武大会，友好切磋，彩头嘛，叫牙司找几头极品圣兽做彩头。”
“月姆大人，染恩愚钝，您的意思是……”
金凌狡黠一笑，“叫我族的姑娘们眼睛都放亮点，看上哪个男人直接娶回来就是。”
染恩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咬着嘴唇冥思苦想，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其中深意，可又差了点什么所以不够通透。
金凌见状解释道：“染恩，你记住，征服一个族群不一定要靠战争，比武大会一来可以增加我族的凝聚力，二来可以慢慢消除两族之间的隔阂，让两族熟稔起来。三来，战狂族的男人地位低下，但若是肯嫁到我族，就可以有我族男人一样的待遇，慢慢的，我相信战狂族的男人都会开始向着我族，再等到两族共同的孩子长大，这南荒可就分不出战狂族和巫蛊族了，我希望今后，南荒就只有一个族群，就是巫族。”
染恩恍然大悟，但是对于两族通婚的事情却还是有些抵触，不过通婚若是能让南荒三族统一，她相信会有巫蛊族的姑娘愿意站出来牺牲的。
“月姆放心，染恩知道怎么做了。”
金凌又拿起一卷公文看起来，低声道：“你去忙吧，把翁豹给我叫来。”
染恩退出去，金凌看着手中关于兽王族女奴的消息，阿加的亲笔信被送到各个营地之后，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有许多营地的女奴奋起反抗，像天狼营地一样杀光了男人们圈养的幼兽和牛羊，甚至还有一部分幼童。
一开始男人们愤怒之下会杀了女奴泄愤，可当他们反应过来女奴人数在锐减之后，转而将女奴用铁链锁起来限制自由，但这同样让他们的生活一团糟。
而且他们惊恐的发现，女奴们都吃了石女花，全都丧失了生育的功能，这使得他们营地和营地之间的冲突更多，都在试图抢夺别的营地完好的女奴。
更有甚者将主意打到了巫蛊族和战狂族的地盘上，不过都被打了回去。
还有一部分年轻的女奴按照阿加的吩咐祭炼了契约兽，千里奔逃赶往加安谷，虽然最终能赶到加安谷的只有十分之一，但加安谷如今女奴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千人，加安谷的匿形阵还在起作用，没人发现这些还能生育的女奴。
翁豹走进来看到认真查看公文的少女，身姿挺拔的端坐着，一头黑发散发着墨玉般温润的光芒，用一根润白的玉簪随意挽起，脖颈修长如白瓷，清秀五官中带着一抹俊俏，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黑眸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整个人就像黑夜中的孤鹰，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气息，令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
翁豹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这才是他心目中的月姆形象啊，他真想把之前那个狼女的样子从自己脑子里抠出来丢掉。
窗外一阵清风徐徐而来，抚落肩头墨玉发丝轻柔舞动，遮挡了金凌的视线，她身子不动，微微抬眼看到翁豹站在那里看着她一眼不眨，眼神中有种奇怪的兴奋。
坐在金凌身后的妙香此时也看到了发呆的翁豹，看他口水都快流出来，妙香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站起来就指着翁豹骂道：“看什么看，我家金凌是你可以随便看的吗？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金凌轻轻咳了一声，妙香扁着嘴坐下，恶狠狠的瞪着翁豹，翁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赶忙放低视线拱手道：“参见月姆大人。”
金凌放下手上公文，直接道：“兽王族留在加安谷的女奴不能放弃，但是阿加已经死了，所以我需要你在巫蛊族挑选一个女人去做那群女奴的领袖，你对兽王族了解最深所以你也得去。领袖为兽姆你为巫，具体职责和我族一样，你得给我把兽王族的战力核心保留下来，改头换面成新的巫兽族，等到收拢了战狂族，今后这南荒就只剩我金凌的巫族。”
翁豹听着这番话心中激动起来，巫族，三族一统的巫族，这是多少代月姆想要做到的事情，现在就要在金凌手中完成，而且他还能参与其中，这简直是莫大的荣誉，将被载入巫蛊史籍之中。
想到兽姆的人选，翁豹忽然想起一个人，“月姆大人，我有一个人选，不知您意下如何？”
“谁？”
“尼南。”
听到这个名字，金凌一下子就想起打退了蝎长老，在福堂中当孩子王，当初出发前要跟着她走，却被自己训哭的小姑娘，她坚强又聪明，重点是很倔强且不服输，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好，就她吧，到时你让她装成逃亡的女奴去加入加安谷，至于怎么让她成为兽姆，又怎么让那些女奴接受你从而接受新的制度，到最后能够接受我族的男人和她们一起生活，这些事情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月姆大人放心，翁豹心中有数。”
第419章 殇
金凌效率很高，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将所有的杂事处理妥当，她离开矮几站起，美美的伸个懒腰，听自己全身骨头发出拉伸的响声，夕阳的光从门外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金凌放下双臂，想起来今天就是申荆的最后一天了吧。
“可惜了……”金凌叹了一声。
妙香走到金凌身边，同样看着炼器院的方向，忧郁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应该付出的代价，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
金凌挑起半边眉毛，盯着妙香的侧脸问道：“妙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妙香心中‘突’的一跳，干笑两声不敢看金凌的眼睛，“没有，我只是有感而发，对了，你说蛊颂会去见申老吗？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啊，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金凌知道妙香在转移话题，但她还是顺着妙香的话说道：“无非就是婆婆和申老之间的误会罢了，不过现在的巫蛊族中却没有一个叫蛊颂的，有的只是巫蛊族的巫，想来蛊颂是因为这一点而不肯来见申荆吧。走吧，去看看他，好歹也是相识一场。”
金凌在前面走着，妙香暗暗松了口气跟在后面，她的确有事情瞒了金凌，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她怕金凌会不要她。
还没走到炼器院，金凌就碰到了准备出发的尼南和翁豹，尼南对这个艰巨的任务没有任何抗拒，反而跃跃欲试很兴奋，她自从听说了金凌在兽王族当奸细的事情后，就觉得金凌是她的神，她也想像金凌一样，她也想紧跟金凌的脚步，现在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做到，她自然不会放弃。
看到金凌的尼南背着小包袱很兴奋的跑过来，“月姆大人，我要走了，来跟您告别一声，您给我的任务我一定会完成的。”
金凌面无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话语，尼南有点失望，刚准备走时，金凌忽然取出一卷兽皮交给尼南，“你兽纹学得最好，兽王族应该是你展现天赋的地方，这是我开始研究兽纹的手稿，希望你能把这项技艺传承下去。”
尼南有点懵的将那大腿粗的一卷兽皮双手抱在怀中，眨了两下眼睛之后才反应上来金凌给了她什么，顿时湿润了眼眶，脸上却扯开了最灿烂的笑容收紧臂膀，生怕别人跟她抢一样大声道：“月姆大人，我一定会让您的技艺扬名的，我一定会当上兽王族的兽姆，我一定会让兽王族归于我巫蛊族之下的，我一定会的。”
金凌抬手揉了揉尼南的头，淡淡笑道：“嗯，去吧，小心些。”
语气闲适，就像尼南只是去玩耍而不是去执行很危险的任务，让尼南紧绷的心也放松了几分，尼南重重的点头，抱着兽皮跑到翁豹跟前，和他一起向着夕阳的方向离开。
天边最后一点光亮消失，金凌和妙香走到炼器院门口时，里面的哭声骤然拔高，金凌抬起的脚又收回来，不用说，申荆已经离开了。
低低的埙曲忽然在夜幕下响起，蛊颂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申荆那间屋子的屋顶上，属于巫的面具被他掀起，露出他稚嫩而又饱经沧桑的面容，他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只是低沉而又缓慢的吹奏，沉重的曲调，暗淡的情绪，都象征着永恒的安息。
这是巫蛊族超度亡灵的息魂曲，每当有人死去，他的亲人便要在他死去的第一时刻站在屋顶上，用息魂曲安抚他灵魂，引他前往自然神的怀抱。
一声声的曲调如泣如诉，带着浓稠的悲伤，金凌听不太懂，但妙香已经听得泪流满面，对其中蕴含的情绪体会颇深。
夜风习习，哭声凄凄，一曲息魂曲安抚了一颗颗悲伤的心，杨星海和星火从屋内走出，看到了屋顶上的蛊颂，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落下。尤其是星火，他是个被人丢弃的孤儿，是申荆将他养大，申荆对他来说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所以他知道申荆对自己儿子的爱有多么深刻。
“师傅，蛊颂他原谅您了，您安息吧……”
星火抹掉眼泪，纵身跃上屋顶，静静的听蛊颂将息魂曲吹完，他走到蛊颂面前，依旧看不清他故意隐在黑暗中的脸，星火取出一根红绳，下面带着一个小小的锦囊。
“这里面是你娘的头发和你的胎发，师傅他一直贴身佩戴，师傅他和至正界的莫念离青梅竹马又有婚约在身，而他也是因为莫念离才落入黄泉界的，他怕莫念离自责而生心魔断绝了仙路，所以才一定要离开。”
星火慢慢说着，蛊颂垂着头静静听着，星火哽咽了一声，继续道：“师傅他其实只是想回去跟莫念离做个了断，他这一生最爱的只有你们母子俩，他也是到最后才明白，所以他走得很安静，他说他要去陪你娘了，让你照顾好自己。”
蛊颂拳头握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有抬手去接下那根红绳，而是默默的将面具带回脸上转身离开，心中默默念道，娘，您也可以安息了，爹爹去找你了，你们先走，等我还完了您欠巫蛊族的责任我就来找你们，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蛊颂从金凌身边擦身而过，金凌转身看着他越走越轻快的步伐，低声道：“他的心结解开了，这下我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