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画听着这沉沉的声音不太明白。有什么事值得他如此郑重地思虑许久,又一本正经地来对她说。
柴骏低眸看着她,冷眼变得柔和,“初初。我的确咽不下这口气。你眼光竟如此差。不过,算了。”
他是在说她与燕谨?
沈画颇不服气,好歹她当初一眼看上的可是当朝太子,且长得也不比他差,文采学识,琴棋书画样样经得住考验,都是她亲眼见证过的。但这不服气的话如果从她嘴里说出来,她卧底的工作就得彻底完蛋。眼下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只好委屈自己承认:“我眼光是差。小侯爷眼光好不就可以了么?”
柴骏脑子转得极快,转瞬即问:“你在夸自己?”
顺带损他?亦或根本就是为了损他才顺道夸的自己?
不然呢?
沈画微微一笑,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一件事,“那兔子开始长绿毛了。很难看。我都不敢拿出去说是您送给我的。”
柴骏了然地问:“你想本侯再送你一只?还是去你府上修剪?”
嗯嗯,这句话怎么赤果果地透着一种挑引的味道?
沈画别开脸,佯作很认真地想想道:“我想见你。毕竟将来这场戏要以假乱真,或许我们应该多了解了解。你觉得呢?”
只要把握好分寸,她的行为也够不上勾引。萧誉说他不近女色,沈画不大信,或许只不过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只有多观察,她才能找出他的弱点。
柴骏冰冷如琉璃的凤眸闪过一丝异样,沉沉应道:“好。如你所愿。不过本侯有个疑问,为何独独将眼睛送回给我?”
沈画丝毫不掩藏自己的真实原因,傲然地扬了扬瓜子尖儿似的下巴,既不回答,也懒得解释。正好顺道让他明白,她绝不是可以用金钱收买的人。
柴骏在一处无人的小厅门口停下脚步,着实将怀里的人看了许久,“柴家尚不至于要靠人养活。”
说完他将她安置在小厅中,随后出去打点一番方才回来再次抱起她出门。仿佛他的解释就到这里,信与不信是她自己的事。
可沈画依旧觉得自己没做错,即便真是他柴家自己的钱,她也不会收。至于她往后做了他妻子,他要送什么,她自然会留下,不会不给他面子。不过若两年后,二人解除婚约,她一分一毫都不会带走。
他有他的傲气,她也有,绝不会因为贪财,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都丢了。
没走几步,沈画再次不好意思地对他说:“我自己能走。”
并未伤筋动骨。
谁知柴骏看她一眼,郑重道:“我冷。”
眼下已中秋将近,确有凉风习习,方才柴骏跳进池塘,一身衣衫早已尽湿。又将外间直裰给她裹身,仅剩一袭墨黑色的中衣,的确有些单薄。
也有些……诱人。
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厚颜无耻到将她当暖炉?沈画本欲翻身自己跳下去,却被他紧紧扣住身子。
“下次别搭自己进去。推他。我信自己。”柴骏这话说得极傲,尤其是最后四个字。
沈画尚在努力挣脱,咋听见这句,猛地抬起头,正好见到他那张虽无表情却异常俊美的侧脸,在秋日的阳光中竟显得如此光芒万丈。
男神呐!
想想之前自己一时情急之下的应变之策,确实称不上明智。竟对他这话极为赞同。
她自己跳下去与推燕谨落水,其实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素来不服输的她为掩饰失策,怎能不替自己争辩:“可他毕竟是太子。”
柴骏目光淡淡划过,微微仰头,倨傲道:“太子又如何?有我在不必留情。除非你不忍心。”
这话说得沈画很尴尬,竟然一语道破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心思。今日再见燕谨,她的确没了昔日那份怦然心动,只剩下害怕被人撞破的担忧。但那一刻,她或许真的有些不忍,毕竟确实是她先负了燕谨一片真心。
严格来说,燕谨身为太子从未做错什么,唯一一件便是当初隐瞒了自己的尊贵身份,但这点她其实能理解。若他表明身份,他俩相处就不会再那么惬意舒适。
可沈画依旧嘴硬,“不是没见到你么。”
没人撑腰,她敢对太子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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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柴骏就这样目光定定地将她凝住,凤眸中那丝深邃的幽凉一点一点地瓦解着她坚韧的意志。
沈画别开脸尴尬呵呵两声:“这公主府还真是清净,竟然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就不怕招贼么?”
“我使开了。半刻钟。”柴骏淡漠着。
倒是想得周到。
沈画随口赞道:“小侯爷面子真大。”
这可是公主府呢!
“你吃味?”那双冰凉的凤眸闪过一瞬戏谑的笑意。
沈画差点儿从他怀里掉地上去,赶紧否认:“怎会怎会?表哥与表妹感情甚笃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与姜凯?”柴骏又冷幽幽问。
这才刚了结与燕谨的私情,争取到他少得欠奉的微薄信任,且还是口头上的。可怜沈画被他抱着,连扶额这么容易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唯有哭笑不得,“我与我哥是清白的。他就是我亲哥。小侯爷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柴骏几不可闻一声轻笑,其实她也分不清他是笑还是哼,因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依旧固若坚冰,“我与她不熟。仅于贵妃娘娘宫中见过几次。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不消用尽。”
加上刚才那几句?那还真的少得可怜。谁信?
兴许真怕她不信,柴骏隧又补上两句:“她今日命人传话于我,说替我爹讨了几盒十分稀罕的贡茶,想我亲自来取。我原本不打算亲自来,奈何收到你出门去她府里的消息。”
“你派人监视我?”除了意外,沈画有几分恼怒。
长这么大,就是老爹也不曾这样对她。他哪里来的权利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可她明明已经命小九留意府门口的动静,最近也没看出什么可疑,他的人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
柴骏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她,“往好处想。盟友!”
沈画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他虽知道她来了公主府,却未必知燕谨也在。只怕是算到他表妹没安什么好心,才过来瞧瞧,委实有些冤枉了他。
等她醒过神才发现二人早已身处人家府门口,路上虽无行人,却有两家马车和随行的下人。
赶紧从他怀里跳下去,扯下身上直裰丢进他尚未收回的臂弯里,“多谢小侯爷。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柴骏答应,兀自爬上自家马车,连声告辞都没与他说便直接招呼车夫回府,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沈画素来最怕人认真,因为这意味着她也必须对这人认真,偏偏柴骏方才认真到令她不觉惴惴。有种不安令人忐忑。
“呀!小姐,你怎的弄成这样?脸这般红,莫不是发热?”一直在马车里等候的小翠待她坐稳便好似发现什么新鲜事一般大呼小叫。
沈画瞬间伸手捂住她的嘴,待马车跑了许久才松开,差点儿没将她活活捂死。
“脸很红么?”
小翠总算得以保住小命,深深顺了几口气,点头,“是的。就好似……好似第一次遇见殿下那日。”
“那你还叫出来?”沈画顿时觉得自己是在用颜面扫地,真是恨不得立马挖个地缝将自己塞进去。
很抬举自己般想,果然遇上这厮的美男计,居然被他僵住。况且他经书还比她念得多,颜值也比她高,自然能发挥得淡定自如。
这厮今日突然改变态度,莫非与她目的一致?沈画暗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也不知管不管用。总之她必须随时保持清醒,切莫轻易被他一本正经地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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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大门前,眼睁睁看着沈府的马车就这样扬长而去。那长身立着的人终于将手臂上湿漉漉的直裰挪至左边优雅地挽着。尽管看上去有些狼狈,但脸上的神色却说不出的冷静从容。不觉令看着他的人均忽视了他的一身湿衣。
即使全身湿透,依旧有着别样的风姿。
车夫已将脚凳放下,他一步一步地徐徐登上马车。
伺候他的小厮更阑跟着他入内坐定后,仿佛松了口气,“少爷,看来宁阳君好似真对您动心了。”
柴骏神情并不开心,也不落寞,依然如往日一般淡定。只管往马车尾部一靠,便舒舒服服地拿起一本书,“她不傻。”
而且还很聪明,聪明得不像这个尘世应该存在的人。看来要等她主动是不可能了!
可更阑不懂少爷在说什么,也一点没看出来,总觉得东川之行,这沈家的大小姐一点儿不像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甚至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其实他和大多数人一样,真没看出沈家小姐究竟哪里好,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涵养,比起少爷身边曾经出现过的女子都没法比。可少爷却对那些女子不屑一顾,独独看中了她,居然还放下身段主动求娶。莫非真如外间传言,少爷为了沈都督手中的兵权?或是沈小姐不俗的容貌?
但更阑一向相信少爷的眼光,因为少爷从未失策。且不难的事,他不会做。只是更阑有些不服气,明明少爷样样都好,世上几乎无人可比,凭什么沈家小姐居然看不上他。真是太没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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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府,沈画身上的衣衫已半干。让车夫将马车停到偏门,欲避开府里下人直接打偏门旁的小径进内府,谁知刚踏上小径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呵:“站住。”
沈画瞬间凝住脚步,僵硬着身子转身,对后边咆哮之人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爹,您怎的这么早回来了?”
莫不是翘班?还真是祸不单行,今天是她的受难日么?
沈成业板着一张风采不减的臭脸,异常严肃,“若不是我今儿得空早了回来,还抓不到你了。一身弄成这样,上哪儿闯祸去了?”
她这老爹哪点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自打燕谨那事之后,见不得沈画男不男女不女的打外边儿回来,或者女儿装时不知检点。每回抓到她这样,定没半月好日子过。
可今天这件事沈画着实委屈,偏偏又不能将燕谨与燕婷合伙骗她的事供出来,否则老爹定不管是非曲直变本加厉。断断不是半月乘以二的惩罚,搞不好就成平方数。
其实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燕谨,或者是明白宫里日子不好过吧!
沈画眉头微皱,顷刻间计上心头,“那个,爹,您也知道我这几天心情不佳,只是打算出去走走,谁知刚游到一个柳暗花明的小河边儿便见到一名孩童落水。爹,您说救是不救?”
沈成业瞬间熄了一半火头,神色也略微缓和,“岸边就没别的什么人了?”
沈画点头,“有是有,但没一个会水。所以我便跳下去了。还好这一跳挺及时,再晚一小会儿,那孩童便没气了。”
沈成业怀疑状打量女儿几眼,许是没看出什么毛病,依旧低哼一声,“念在你是做好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尚有半年你就要出嫁,这门婚事虽事出有因,但你也别落了别人口实。这样,横竖你这半年没事做,也哪儿都别去了。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将自己的盖头绣了。”
“什么?”老爹这是要杜绝一切可能?沈画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老爹,您确定不是在罚我?我可是救人一命呢!”
就她那三脚猫功夫绣盖头?左边五根手指还不立马变马蜂窝?他是想她戴到柴府去吓人么?沈画敢保证柴骏若是见了,他那新郎官的喜悦之情瞬间便会化为乌有。别说卧底了,搞不好新婚之夜就会让她独守空房。
需知道这十六年,沈画拿大刀的时间都比拿绣花针多。莫不是老爹见她外功练得太好,要她转练那甚是玄妙的内功心法--葵花宝典?但她虽是汉子,却是个女的汉子,这本宝典的第一页便已与她沈画彻彻底底无缘。她可不想走火入魔。
沈成业难得牛脾气上来,完全不理会宝贝女儿的感受,“半年够你练好你的针线活了。一点儿没你娘当初的温婉贤淑。将来如何为你儿女缝补衣衫?”
老爹真是想得长远呢!连下一代的事都替她考虑好了。
沈画唯有尽量委婉动听一些,“爹,那盖头真得我自己绣么?你可别欺负我没嫁过人。再说了,人家柴家家大业大,即便将来我真有了孩子,他柴家会让嫡孙穿补疤的衣服?”
这太不接近她亲眼见证过的事实真相了。沈画就没见过柴骏身上缝口袋的,件件衣衫都似新做。莫非他真打定主意等事情过了,让她与萧誉一起避世隐居?
沈成业狠狠瞪上一眼,“当年你娘的盖头就是她自己绣的。你小时候的衣衫哪一件不是你娘亲手缝的?就算柴家再有钱,能与你亲手做的一样?”
沈画怎么就没瞧出自己竟有做慈母的潜质,老爹还真是看得起她。可她娘亲当年不是与他私奔的么?没人操持婚事,肯定得自己动手。不过今天老爹反常,一看便知不知在哪处地方受了闲气回来,若再与他闹,搞不好就不是绣盖头这回事了。沈画唯有忍气吞声,另寻他策。
“好!女儿这就回院子绣盖头去。”
“先把你这身衣裳换了。”事实证明沈成业还是她沈画的亲爹,无论再怎么约束于她,也没忘了担心她的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