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将军越说越凌厉，侍女们全都被吓得抽泣起来。
裴锦歆病了几日本就精力不济，直接瘫倒在侍女身上。
霍大将军对守在侧门边的大管家一使眼色，自己则带着一行人扬鞭催马，迅离开了定北王府。
直到出了城门四皇子才像是醒过神来，他凑到霍骁身边道：“阿骁，大将军可真是威严。”
霍骁嘴角一扯：“那是自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几十年来还没有哪个女子敢这般堵在王府门口。”
四皇子道：“那裴锦歆真会被送回京城么？”
霍骁笑道：“这还得看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祖父是严厉，但也并非不近人情。”
四皇子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马鞭，想了想又道：“阿骁，我怎的觉得裴锦歆又被你设计了。”
霍骁轻哼了一声，这不是废话么！
祖父早就知道陛下绝不会让裴锦歆嫁进霍家，又怎会真的对她和颜悦色。
何况不喜欢女人纠缠本就是祖父的脾气。
在他老人家看来，从换上甲胄骑上骏马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按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儿女情长，洒泪而别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就是在消磨斗志，几乎等同于违反军规。
何况裴锦歆还是冲着定北王府未来女主人的位置来的。
这样的表现如何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眼。
说白了裴锦歆今日就是自讨没趣，活该被气死。
方才阿恺说整件事情是他设计的，这话也对也不对。
裴锦歆生病是他做的手脚没错，可不守闺训一大早在王府门口堵男人的行为可不是他教的。
她今日被祖父斥责了，说不定一气之下就带着她的人滚出大西北。
回京之后她肯定要去帝后跟前告状。
皇帝舅舅会因为这个责罚祖父？
别开玩笑了，同祖父相比，她裴锦歆算个屁！
就算裴皇后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谁让她连个裴锦歆都管教不好，又能怪得了谁？
还有裴锦歆水土不服的事情，也够裴皇后头疼一阵了。
她没本事在大西北生存，这就更加怪不得别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扁豆师姑
两位皇子代表当今陛下犒赏西北军，各大营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但这一份热闹同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豆豆毫无关系。
自从伊婆婆把她带到梅念伊跟前儿那一日起，她的生活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十一月初的顺庆府，虽然不像大西北那样已经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一连四五日的绵绵冬雨还是让天气变得又湿又冷。
就算是躲在家里不出门的人也能感觉到那一份渗进骨头缝儿里的寒气。
然而，即使是这样糟糕的天气，照样有人冒着严寒四处奔忙。
懒散了十三年的豆豆如今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这一日的午后，天气越阴冷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成了碎雪。
豆豆的马车在赶了十天的路后，从夔州府回到了顺庆府。
等她回到忘梅山庄，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抱起一个描金小匣子跳下马车。
“杨大哥，你把车赶进去就回屋休息吧。”
对车夫吩咐了几句后她拢了拢身上的貂皮大氅，从山庄大门一口气跑进了伊婆婆的院子里。
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显得有些冷清。
她快步跑到廊下跺了跺靴子上的泥土，掩藏在风帽里的一张小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姑娘回来啦。”一个四十多岁的仆妇听见动静，从东厢房里迎了出来。
豆豆笑嘻嘻道：“孔妈妈好。”
孔妈妈走过来替她掸了掸肩上的雪花，眼里全是心疼：“这天气太冷，姑娘一定冻坏了。”
“我一点儿都不冷。孔妈妈，师傅在做什么呢？”豆豆伸着小脖子朝正屋那边望去。
每次她从外面回来，师傅总会在第一时间就出现在她面前。
可今日她都和孔妈妈说了好几句话，她老人家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她觉得有些奇怪。
孔妈妈笑道：“老夫人和老爷昨日下午就进城里去了，说是老爷的朋友过寿，今日天气越不好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样呀……”豆豆有些失望，她撅着小嘴道：“那念伊哥哥在庄子里么？”
孔妈妈道：“在呢，少爷这几日有些感冒，一直没有出去。”
豆豆又再次笑了起来：“那我去找他。”
说着又抱着小匣子脚步轻盈地朝院外跑去。
通往山顶的小路虽然铺了鹅卵石，却依旧有些湿滑，豆豆费了些力气才来到了东篱院。
她推开院门就见到了那名六七岁的小童小益。
小家伙儿把自己捂成了个棉花包，正在院子里四处找雪玩。
因为雪下得太小的缘故，他手里并没有弄到很多的雪，而且雪很快就化了，一双小手却冻得红彤彤，小脸也是红彤彤的。
他本来就长得唇红齿白挺好看，此时看起来跟个年画娃娃一样可爱。
“小益，怎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呢？”豆豆边说边走进了院子里。
小益一扭头见是豆豆，一张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姑娘您回来了，少爷在书房里算账呢。”
豆豆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糖，塞进益生的嘴里道：“我去找念伊哥哥说话，你也赶紧回屋去，小心着凉。”
益生小嘴使劲儿嘬了两口糖，用力点了点头道：“我听姑娘的。”
豆豆这才抱着小匣子推开了书房的门。
梅念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后，而是坐在琴案那边胡乱拨弄着那把大大的算盘。
声音乱七八糟，一听就不是真的在算账。
他听到推门声抬起头朝门那边望去。
“回来了？”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一听就知道是真的感冒了。
豆豆把大氅脱下来扔到一边，走到琴案前跪坐下来，把小匣子直接放在了梅念伊的面前。
梅念伊被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道：“这次去夔州府有没有遇到什么阻挠？”
豆豆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啜了一口才道：“要账的人总是不受欢迎的，好在本姑娘有足够的耐心，总算是幸不辱命。”
她说着就把描金小匣子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一叠银票。
梅念伊并不在意那个，伸手把小匣子合上了。
依旧用那带着鼻音的声音道：“小丫头，你说的秘密粮仓我已经派人替你弄好了，粮食也已经堆得满满当当，你现在可以对我说实话了吧。”
这是两人之前谈好的条件。
梅念伊腿伤尚未恢复，让豆豆去夔州替他收账，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他则暗中派人在西宁卫把豆豆说过的粮仓建好。
其实谈条件什么的都是说笑，梅念伊主要的目的还是教会豆豆做生意。
学做生意不可避免会遇到收账这样的麻烦事儿，这次小丫头做得漂亮，居然把夔州府中一家大商号拖欠了好些年的账给要了回来。
听说小粮仓已经完工，豆豆高兴极了。
她捧着热茶杯笑道：“多谢念伊哥哥，你想知道什么呢？”
梅念伊把拨弄算盘的手收进袖里拢着，看着豆豆笑道：“说说你为什么会想要建粮仓，又为什么会选择西宁卫。”
他从不喜欢勉强别人，之前虽然答应了祖母会帮助这小姑娘，却并没有追问她这么做的原因。
梅念伊这一笑，豆豆又感觉自己被阳光照耀了。
她不由得暗暗感慨，将来谁要是做了梅家的大少奶奶，对着这样一副笑颜，大概一辈子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豆豆道：“念伊哥哥聪明绝顶，肯定已经知道答案了。”
梅念伊道：“在西宁卫建粮仓肯定不是为了赚钱，屯粮必然是为了给某些人行方便，以备不时之需。
女孩子家忧国忧民什么的肯定谈不上，多半是为了心上人，只是……小丫头，你才多大年纪就想嫁人了？”
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豆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念伊哥哥，人家马上就十四岁，都可以定亲了。”
梅念伊撇撇嘴：“本少爷马上二十四都不着急，你忙什么？”
豆豆有些吃惊：“我看你顶多二十岁的样子，居然……”
梅念伊道：“所以让你叫一声哥哥我还是吃亏了，怎么也该叫叔叔才对。”
豆豆才不乐意呢，柳眉一挑道：“照你这么说我才是吃了大亏，我是师傅的徒弟，你是师傅的孙子，你怎么着也得唤我一声师姑，之前乱辈分了。”
梅念伊险些被口水呛到，这小丫头脸皮怎么长的，竟还想占自己便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失自我
梅念伊是一名出色的商人，他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当然，他的口才也是一等一的好。
没想到这十三岁的小丫头脸皮够厚嘴皮子也这般利索。
他嘴角微抽道：“少东拉西扯的，你喜欢的人年纪肯定不大，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能有多高的位置？莫不是你想用粮食替他买路子，助他升官财？”
豆豆噗哧一声笑了，她倒是希望大白汤圆位置能低一点，简简单单过一辈子才好呢。
见她只顾着笑却不说话，梅念伊又道：“我劝你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西北十年九旱，本地的粮食根本不够供给军队，一般都是由户部统一从外地调拨。
就算是遇到意外，导致调拨的粮食数量不足或者日子晚了，也会由军中的军需官去大将军那边申请一笔银两统一采购。
为了防止有人从中渔利，从采买到分拨从不让其他人经手，你那位心上人就算是手中有粮食，也别想走得通那些军需官的门路。”
豆豆道：“那如果这人是霍大将军的嫡孙呢？”
梅念伊大吃一惊道：“什……什么！你说你看上了大将军的嫡孙霍小王爷？小丫头……”
豆豆是吏部尚书养女的事情他听伊婆婆说过，虽然勉强也算是一名高门闺秀，可同那名身份尊贵的少年依旧不匹配。
他本人没有什么强烈的门第观念，只是担心这小丫头被富贵权势迷了眼，被人家欺骗了还不自知。
豆豆翻了个白眼儿，什么叫他看上了大将军的嫡孙，明明是她被人家盯上了好不好！
梅念伊把她的表情自动理解为嫌弃他多管闲事，伸出手指在豆豆的小脑门儿上弹了一指头。
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道：“臭丫头，本少爷这是为你好才说你几句，你竟敢嫌弃！那些勋贵子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擅长的就是用甜言蜜语哄骗你们这些傻了吧唧的小丫头片子。
你趁早把心收回来，踏踏实实找个好人家，看在你唤我一声哥的份儿上，到时我给你一笔丰厚的陪嫁，让你一辈子不愁吃喝。”
豆豆：“……”
见她呆愣愣的像是被吓到一样，梅念伊又有些自责，小丫头虽然脸皮厚，毕竟还是年纪小，他方才的话说得太重了。
他用柔和的语气道：“小丫头，虽然咱俩认识也不过三个月，可我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念伊哥哥没有兄弟姐妹，祖母也反复交待过让我把你当自己妹妹一般对待。
要是喜欢做生意，我送十几二十个铺子随你玩，赚了算你的，亏了我给你补上。
要是嫌做生意太枯燥，我给你寻好吃好玩的，带你游遍整个大周朝。
等你嫌烦想要嫁人了，看上谁只要吱一声，我就是抢也给你把他抢过来。”
豆豆：“……”
梅念伊这家伙平日里账算得那么精，竟这般大方？
就算他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对自己这般照顾，也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梅念伊见她还是不动声色有些急眼了。
臭丫头就这么放不下那臭小子？
他几乎带着一丝恳求道：“他霍家门槛太高，咱不去攀附好不好？”
其实梅念伊的想法很简单，虽然伊婆婆算是当今陛下的堂姑祖母，毕竟血缘已经很淡了。
梅家富可敌国，但怎么说也只是一介商户，同一般的勋贵官宦之家勉强还能周旋一二。
可霍家……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撼动不了霍家的一丝一毫。
祖母有多喜欢这小丫头，对她有多好他一清二楚，万一事情真展到那一步……
他是无所谓，钱没有了再赚就好，可祖父祖母年纪太大了，实在不该再去过苦日子。
豆豆眼眶热乎乎的，她本是一名孤女，自问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竟遇到了这么多的好人。
莫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让她这辈子被人抛弃的悲惨命运得到这么大的扭转。
她怕梅念伊在说出什么让她难以承受的话，忙道：“念伊哥哥，霍骁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很好，也不是我要去纠缠他，我们……我们是……”
梅念伊恨铁不成钢道：“你怎的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现在对你一心一意，将来呢？等你年老色衰再被他抛弃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豆豆道：“念伊哥哥，其实嫁给谁都会有这样的风险，就算是找一个家世简单的男子，谁又能保证他一辈子不会变心？
我能做的只是不失去自我，将来就算是遇到那样的不幸，我也能及时抽身，不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一潭死水。
所以，我和你学做生意不是想要赚多少钱，而是想要学会怎么样不依靠别人也能生活下去。
这个不依靠不仅仅指银钱，指的更是一种生活态度，我不想做那种全身心倚靠在别人身上的女子。”
梅念伊听得呆住了。
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未深入地了解过任何女子。
包括他的亲祖母伊婆婆。
在他印象中，祖母就像是一阵风，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
他很小的时候也对祖父抱怨过，他的祖母为何不像旁人家的祖母那样疼爱他这个唯一的孙子。
明明祖父对她很好，身边也没有任何姬妾碍她的眼，她却依旧不愿意在家里多待哪怕半日。
当年祖母和祖父之间到底生了什么他没有问过。
一开始是不方便开口，后来渐渐成了不想问。
可此时此刻听了这名十三岁的女孩子的话，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想来祖母也是这样想的。
她爱祖父、爱他这个孙子，也爱他们这个家。
可她同样不想因为这份爱而丧失自我，不想成为一个在荣华富贵中麻木度日的普通老太太。
这或许才是祖母能吸引祖父一辈子衷情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