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昂起头看着豆豆：“元沅，我的生母的确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可元家人对你这么好，你也从未吃过苦，而且……你现在拥有了裴家元家两份宠爱……”
豆豆厉声喝道：“你放屁！”
裴锦歆被吓了一跳，在她印象中元沅的脾气一向都很好，而且她看起来又这么斯文。
放屁这样的词真的太粗俗了，她觉得自己都说不出来，可元沅居然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太可怕了……
豆豆嘲讽道：“照你的意思，我还得去好生感谢一下你那个娘喽？感谢她害得我成了早产儿，害得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
裴锦歆一张脸涨得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豆豆打断她的话道：“裴锦歆，你知道从小没爹没娘是什么滋味么？
你躺在我娘怀里撒娇，享受着我娘的疼爱时，你知道我在哪里么？
你知道被别人取笑是个野孩子，回家却不敢在姑姑姑父面前告状，只能默默在心里舔舐伤口的日子有多难捱么？”
这些事情并不是她为了刺激裴锦歆才胡说八道，而是真真正正生过的。
大西北的婆姨们泼辣热情本质不坏，嘴巴却同其他地方的女人们一样碎。
她们当着姑姑姑父的面儿不好说什么，背地里可真没少议论过她的身世。
后来她之所以爱和那些孩子打架，并不是因为骨子里真的好勇斗狠，完全就是为了那一声声“野孩子”。
直到后来她当上了“大王”，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才少了许多。
豆豆不是个记仇的人，事情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本来不想提起了，可裴锦歆方才的话实在太气人了！
裴锦歆瘦削的脸颊越失了血色，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她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直到前年在大西北才算是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挫折。
但那也只不过是一点点冷遇而已，同元沅方才说的这些比起来真算不得什么。
她听白芍说过的元沅六岁离开的大西北，那么她方才说的被人取笑的那些事儿竟然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生的？
六岁之前她在做什么？
那时皇后姑姑还没有回京，母亲……不，那时她还没有做对不起母亲的事儿。
那时她还不是什么瑞嘉郡主，只是爹爹和娘亲最疼爱的小姑娘。
娘亲那时对她多好呀，整日把她带在身边，她整日笑呵呵的，长辈们、各房的姐姐妹妹，还有那些表姐表妹们全都很喜欢她。
后来姑姑回来了，一切都变了……
裴锦歆回忆着往事，最后竟然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豆豆可不会管她是悔恨还是伤心，只觉得她已经耗尽了耐心，实在不想同裴锦歆待在一块儿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扔给裴锦歆：“时间不早了天气又冷，你还是赶紧回屋睡觉，别再外面瞎晃悠了。”
裴锦歆接过帕子，哽咽道：“元沅，我不是想要和你争抢，只想求你一件事儿。”
求她一件事儿？
骄纵的人多半骄傲，裴锦歆这般放下身段求自己，肯定不会是为名为利，那么……
豆豆眼中的不屑之色更盛，冷笑道：“裴锦歆，莫非你还想着我傅表兄？”
都什么时候了，这妞儿居然还在痴心妄想！
裴锦歆止住哭泣，咬牙道：“就算我现在成了庶女，那也是武宁侯的庶女，依旧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莫非你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做正六品工部郎中的儿媳？”
豆豆真想甩裴锦歆两个大耳刮子。
都混到这般田地了，她居然还敢拿身份说事儿。
难怪她方才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从前以后的话。
究竟还是自己想左了。
她知道裴锦歆的真实身份，可人家裴锦歆不知道呐。
在裴锦歆看来，就算她不是顾夕的女儿，但她始终是裴廷琰的女儿，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威远侯府的姑娘，武宁侯的庶女，配一个工部郎中的儿子的确是绰绰有余。
以她目前的身份，求一道赐婚圣旨是不可能了，只要娘放下成见愿意替她打算，托人给傅府传个话，傅府绝对不敢拒绝这门亲事。
说不定今日传话，明日傅府就托媒人上威远侯府提亲来了。
豆豆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从前是郡主的时候还想着循序渐进，想要慢慢征服傅表兄的那颗心。
如今凤凰落毛想霸王硬上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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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诱导锦歆
裴锦歆不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从前她身份尊贵，一点不担心同傅韶昀的婚事会有什么变故。
之所以愿意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去向傅韶昀示好，无非是想要得到一份两情相悦的婚事。
如今不同了，傅韶昀的优秀出众是掩藏不住的，等春闱过后他就会在京城大放异彩。
届时肯定会有很多高门贵女打他的主意，尤其是那几个适婚的公主。
瑞华、瑞映……
从前她没有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放在眼里，如今她哪里还有资本同她们相争。
现在已经是正月二十二，二月就是春闱，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母亲不待见自己是肯定的，但只要元沅愿意替她说两句好话……
豆豆呵呵的冷笑声打断了裴锦歆的思绪。
她握了握拳头道：“元沅，你这是不愿意帮忙的意思么？”
豆豆道：“你以为呢？这几个月以来你一直纠缠傅表兄，你知道他有多烦么？”
裴锦歆脸色越难看了。
那日傅韶昀拼命往自己嘴里塞肥肉的场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并不认为那是因为讨厌自己这个人，而是针对皇后姑姑逼迫傅家的行为的。
傅韶昀心性清高，肯定不喜欢被人逼迫。
只要她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心，他一定会慢慢接受她的。
可听元沅话里的意思，傅韶昀竟是真的厌恶她了么……
怎么可以！
她活到快十五岁，第一次品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怎么可以这样就放弃了。
她用豆豆方才塞给她的帕子擦了擦脸：“元沅，我知道你不是个心狠的人，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嫁得不如意吧。”
豆豆翻了个白眼儿，这家伙居然还对自己用上计策了！
本姑娘的心的确是不够狠，可你确定你出嫁之后不如意的那个人会是你么？
裴锦歆这种脾气说难听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让娘找个人家把她打出去当然是个好办法。
依照她现在的身份，愿意娶她的人家地位肯定都不高。
她出嫁之后势必会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婆家耀武扬威，婆家人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她可不愿意让娘去做那种坑人害人的事情，更不想有人背地里咒骂娘。
豆豆抖了抖斗篷下摆：“裴锦歆，实话对你说吧，傅表兄那里你趁早死心，别说娘不会帮你，就算是她同意了我也一定会拦着，京里正六品郎中的公子不少，唯有傅表兄绝对不行。”
裴锦歆生气了，瞪着豆豆道：“你——”
豆豆轻笑道：“你知道换成我遇到你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应对么？”
裴锦歆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豆豆仰起头看着天上已经不圆了的月亮，悠然道：“曾经我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女，虽然祖母和爹爹待我如同亲生，但我不想成为他们的包袱。”
裴锦歆越不懂了，但显然对豆豆的话很感兴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
豆豆转过头道：“你知道那些无依无靠的平民女子是怎么生活的么？”
裴锦歆摇摇头，她从未和平民百姓接触过，怎会懂那些。
豆豆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怂恿裴锦歆去做傻大胆的嫌疑，但她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她沉声道：“无依无靠的平民女子生活是很艰难的，一粥一饭，一丝一缕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别说是抛头露面，有些人甚至和男子做一样的重活儿，就为了能够活下去。”
裴锦歆抿了抿嘴，半晌后才道：“如果她们手里有钱呢？”
嘎？
豆豆有些懵，这妞儿几时竟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她这里还在考虑怎么样把话题往正题上引，裴锦歆竟然已经想到后面去了！
她嘴角微抽道：“如果手里有钱当然不一样。”
裴锦歆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我懂的，如果手里有钱，她们就不用出去辛苦挣钱，可以买一座大宅子，买一大群护院和丫鬟，等年纪到了招赘一个顺眼的夫婿……”
吧啦吧啦……裴锦歆说了一大串，把往后几十年的生活规划了一遍，眉眼间竟然有了些兴奋的神采。
始作俑者豆豆听得心里直毛。
这妞儿是听得懂了呢，还是听懂了呢……
“元沅？”裴锦歆清冷的声音把懵的豆豆惊醒了。
她定了定心神：“嗯？”
裴锦歆道：“你从前是不是这样想的？”
豆豆暗暗撇撇嘴，她当然没有这么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怀里揣着那么大一笔银子，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还买宅子买下人招赘夫婿，财不露白懂不懂？
她当初不过是带着二百两银子，身边还有一个武功不俗胖麦穗儿，都只敢以普通的男装示人。
这妞儿的气魄倒是大得很，她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瑞嘉郡主呢！
她有些敷衍道：“我倒是想呢，可我手里不是没那么多钱么？”
裴锦歆笑了笑，喃喃道：“那样的生活真是挺好，自由自在的，什么事儿都是自己做主……可惜除了傅韶昀，我上哪儿去找顺眼的人……”
她这句话并不是要说给别人听的，所以说得很含糊，声音也极小。
豆豆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裴锦歆果然是个死心眼儿，眼里只有一个傅韶昀，不过自己这番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既然听进去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豆豆拍了拍裴锦歆的肩膀：“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宴席上去看看，你也回房休息去吧。”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亭子。
豆豆并没有把挂在树枝上的灯笼带走。
裴锦歆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她也不管冷不冷，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灯笼不算很亮，树枝的影子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看不出她是喜是怒。
白芍见豆豆一行人离开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亭子里。
她把双手拢在嘴边哈了哈气：“姑娘，石凳太凉了，咱们还是回瑞歆园吧。”
裴锦歆仰起头看着白芍。
她和菡萏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
如果她真的打算离开，她们会愿意一起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扁豆花灯
认亲宴持续到戌时中才算结束。
走在回秋水阁的路上，豆豆觉得自己别说是站着，就是走着都能睡着。
采青采桑见她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的，只好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摔了。
一行人来到秋水阁院门口，采青采桑正想把豆豆唤醒，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双手顿觉一空。
俩丫鬟吓了一跳，引路的几个婆子也被吓得差点扭了脚，大家一起抬眼看向来人。
只见明晃晃的灯光下，胖麦穗儿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一口细白的牙齿也闪着耀眼的光芒。
被她打横抱着的豆豆瞌睡全醒了，险些尖叫起来。
这世上用这个姿势抱过她的人只有大白汤圆，他是不可能公然出现在这里的，莫非堂堂的威远侯府竟然有登徒子？
等看清楚抱着她的人是胖麦穗儿，豆豆嘟着小嘴道：“麦穗儿，吓死你家姑娘了！”
老冯院判让胖麦穗儿服药三个月后去复诊，上元节后她便去了冯家的小药庐，并没有随着豆豆一起搬来威远侯府。
主仆二人算起来也有七八日没有见面了，此时胖麦穗儿突然出现让大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眨巴着眼睛道：“姑娘，奴婢送您去沐浴，热水已经备好了。”
豆豆爱干净，只要条件允许，每日都是要沐浴的。
胖麦穗儿伺候她也有好几年了，对她的习性自是了如指掌，不由分说直接把豆豆抱进了净房。
采青采桑还有豆豆从前的丫鬟对胖麦穗儿的力气和行为早都见怪不怪，威远侯府的丫鬟婆子们则有些凌乱。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她们也算是有见识的下人，伺候人的本事更是打小儿就学的，愣是没见过哪家的丫鬟伺候姑娘用抱的。
一来丫鬟们都是小姑娘，怎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二来贵女都是矜持的，这样的动作……真是太过于粗鲁了些。
唉……
其实她们也习惯了，威远侯府二房嫡出的姑娘从来就没有矜持过，姑娘比之前的郡主已经好很多了……
到了大浴桶旁胖麦穗儿才把豆豆放了下来。
果然是热气腾腾一大桶热水，看了就让人觉得舒服。
豆豆脱了衣裳坐进浴桶，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胖丫头。
半晌后她笑嘻嘻道：“麦穗儿，你竟然都有脖子了！”
胖麦穗鼓着腮帮子道：“姑娘这话真不中听，脖子奴婢一直都有！”
只是因为太胖看不出来罢了！
豆豆把胳膊挂在浴桶边，凑到胖麦穗儿身边笑道：“这几日是不是老冯院判不让你吃饱，所以才瘦了一大圈呀？”
胖麦穗儿把她的胳膊拉起来塞进热水里，嘟囔道：“从前奴婢还觉得那老头儿是个好人，比他的孙子冯副将好多了，没想到他那么可恶。”
豆豆好奇道：“老冯院判怎么了？”
胖麦穗儿道：“奴婢本以为这次去复诊也像上次一样，把把脉开个方子就行，没想到那老头儿说这次的药必须在他那儿服用，不让奴婢回来。
这也就罢了，可他给奴婢吃的饭菜都是些什么呀，而且还不让吃饱。
这些都可以忍，可他还让奴婢整日干那么多的活儿……”
豆豆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小胖丫头习武不怕吃苦，干活儿却真是不怎么样。
胖麦穗儿嘟着嘴道：“您知道他让奴婢干什么……算了，奴婢不想和姑娘说这些，时辰不早了，您赶紧洗洗快去睡觉。”
豆豆不免有些遗憾，小胖丫头的确是瘦了不少，比从前好看多了，但瘦了一圈的脸蛋似乎也没有过去那么可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