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林瑟瑟知道自己死定了,只是……
她林瑟瑟的命是贱,是不值什么钱,可她腹中的孩子是皇室血脉,是皇帝陛下的亲孙子。
说不定这还能是一条生路!
她抬起头道:“是二殿下。”
“二殿下,宇文恒?”永泰帝似是不相信,皱着眉头道。
林瑟瑟十分肯定道:“就是二殿下宇文恒。”
“哈哈……”永泰帝笑得比方才更大声,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
林瑟瑟有些发懵,皇帝陛下这是不相信她?
永泰帝的笑声戛然而止,厉声喝道:“说!你进宫究竟是何目的?是谁派你来诬陷朕的皇子!”
林瑟瑟被吓得缩成了一小团,颤抖道:“臣妾没有撒谎,没有诬陷……”
永泰帝冷声道:“你说你没有诬陷,那你说说看你和朕的皇子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在什么情形下滚在一起的?国子监司业的嫡亲侄女,林司业好清正的家风!”
林瑟瑟脑子一团乱,她本来只是想把二殿下攀咬出来,以求皇帝陛下看在亲孙子的份儿上暂时留她一条性命。
可皇帝陛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如果顺着他的思路一路牵扯下去,问题可就严重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话。
永泰帝对一旁的刘顺道:“去查一查那一日给这贱人验身的嬷嬷是谁,立刻宣她到朕的寝宫来。”
“是,陛下。”刘顺一甩手中的拂尘,快速走了出去。
寝宫中一片寂然,永泰帝阖着双目靠在椅背上,所有的人都不敢吱声。
大约半个时辰后,刘顺带着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那老妇人跪下行礼:“老奴陈氏参见陛下。”
“陈嬷嬷?”永泰帝睁开眼睛,睨着跪在下面的老妇。
“是。”陈嬷嬷又磕了一个头。
永泰帝沉声道:“那一日是你给林瑟瑟验的身?”
陈嬷嬷忙道:“是,正是老奴。”
“那么多的秀女你能记得住?”
“回陛下,林美人姿容太过出众,老奴记得。”
“那好,结果如何?”
“处子。”
“能肯定?”
“是。”
“你退下吧。”
陈嬷嬷偷偷看了瘫在地上的林瑟瑟一眼,抿了抿嘴退了出去。
二殿下是给了她好处不假,但那日这林美人的确是处子无疑。
她虽然一直留有疑惑,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陛下既然不往深里追究她还多什么事儿!
“老奴告退。”陈嬷嬷磕了个头赶紧退了出去。
永泰帝的声音又恢复了冷冽:“陈嬷嬷的话朕勉强就信了,说明林司业府上的教养还算说得过去,可这么一来你的话也就多了几分可信度,毕竟能混进宫里和妃嫔私通可不是哪个男人都能做到的。”
他顿了顿又道:“小顺子,命人宣二皇子即刻进宫。”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情败露(三)
此时天色已晚,宫门早已下钥,可陛下口谕谁敢不尊?
一队内侍急匆匆除了皇宫赶往二皇子府。
宇文恒最近为了安抚董悦馨,着实花费了不少精力。
好容易董悦馨睡下了,他又想起了苏琬白天那幽怨的话语。
——殿下,珍珍想念父王了。
苏琬是无关紧要,可她的女儿毕竟是他目前唯一的血脉,且玉雪可爱的珍珍也着实惹人喜欢。
自从过了百日他还没同女儿见过面,多少有些惭愧。
他抻了抻略有些皱褶的衣摆,迈步朝苏琬院中走去。
苏琬容貌出众又最懂做小伏低,又有珍珍这个小宝贝在旁边逗乐子,宇文恒只觉得所有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四个多月的珍珍玩了一会儿很快就困了,被她的乳娘带回去睡觉,宇文恒和苏琬也算小别胜新婚,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将将入港,就听得外间一阵嘈杂。
“何人在外喧哗?”宇文恒话语中夹杂着怒火。
有人回话:“殿下,陛下急召您入宫。”
宇文恒一愣,这都什么时辰了,父皇竟然想起他了?
苏琬虽然只是一名侧妃,终究是侯府贵女,懂分寸识大体,忙推了推宇文恒:“殿下快起吧,陛下召见不容耽搁。”
她自己也赶紧下了床,唤来丫鬟们替宇文恒梳洗换衣裳。
不到一个时辰,宇文恒已经赶到了乾元殿外。
五月下旬的天已经很是炎热,他却觉得后背一片冰凉。
往常内侍们对他这个嫡出皇子是很客气的,许以重利时甚至可以打探出一些父皇身边的秘事。
可今日气氛却格外严肃,一路行来这几名内侍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讲一句。
父皇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请。”正想着,刘顺迎了出来。
他不敢再多问,随着刘顺走进了寝宫中。
然,他的一条腿刚一迈进殿内整个人就懵了。
父皇看似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地上跪趴着的女人……竟是十几日未曾谋面的林瑟瑟!
不好,事情败露了!
宇文恒的心里瞬间转了好几个弯,赶紧收敛住脸上的惊慌,稳稳当当走到永泰帝跟前,一撩衣摆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永泰帝冷眼看着这个模样同自己最为相像的儿子,一颗心凉得生疼。
天家无父子,兄弟必阋墙。这似乎已经成了皇室的定律。
他从小经历得也多了,所以最不愿意自己和儿子之间,儿子和儿子之间也走上这条路。
没想到不管他如何防范如何安排,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不想再和宇文恒绕弯子,直接伸手一指林瑟瑟:“恒儿可识得此女?”
林瑟瑟本就不是心机深沉的女子,从宇文恒一露面她的神态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知是爱还是恨,总之就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纵然没敢开口说话,但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确同二殿下颇为熟悉。
她的眼睛生得极美,往日宇文恒觉得恨不能融化在她那双春水般的眸子中,此刻他却只觉这眸光似烈焰,像是要把他的一切都彻底毁灭。
宇文恒硬着头皮道:“回父皇,儿臣不识此女。”
“殿下——”林瑟瑟已然彻底绝望,不甘地唤了一声。
永泰帝讥讽一笑:“果然不认识?”
宇文恒更加决绝:“的确不认识。”
“可——”永泰帝睨了目光空洞的林瑟瑟一眼,轻嗤道:“可她方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宇文恒的眼皮重重一跳。
之前在宫外,每次亲热过后他都记得给林瑟瑟喝避子汤,之后……
皇宫终究不比宫外,他们本就是偷情,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林瑟瑟这个女人到底长没长脑子,自己不知道去找点药么?
他本就是自私凉薄的人,此刻面临危机更不会去为别人考虑了,只觉得林瑟瑟愚蠢之极。
当然,皇帝陛下的问话不能不回答,他沉声道:“她这是诬陷儿臣。”
永泰帝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像是闲聊一般继续道:“恒儿即将第二次做父亲,想来多少也有些经验,你不妨猜猜看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宇文恒的冷汗簌簌而下。
看样子她今日是躲不过去了,父皇分明已经认定同林瑟瑟的私通的男子必是自己无疑。
这哪里是要让他猜林瑟瑟怀孕几个月,分明就是想知道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开始有关系的。
他同林瑟瑟是上元那一日相识,二月里第一次发生关系,至今为止三月有余。
如果他回答怀孕两月以上,那就涉嫌欺瞒父皇图谋江山;如果他回答两月以内,那就是子淫父妃罔顾伦常。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欺君大罪!
总之这件事情就是打死都不能承认。
宇文恒往前膝行了几步,重重磕了几个头:“父皇,儿臣虽然不长进,但万万不敢做这等猪狗不如的恶事!儿臣怀疑这是有人妄图离间,必须严查,就从这贱人身上查起!”
永泰帝冷笑道:“宇文恒,二殿下,朕唯一的嫡子……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宇文恒哀声呼喊。
永泰帝沉声道:“你自己方才说的,做这样的事情猪狗不如,朕自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怎就会生出了猪狗都不如的儿子,嗯?”
“儿臣错了,可……是这女人勾引儿臣的,她生性淫荡,肚子里的孽种……”宇文恒抬眼见到永泰帝眼中的厉色,不敢再辩驳下去。
永泰帝继续道:“去年你从江西回来时朕就说过,有本事风流就要有本事善后,可惜……你依旧没学会如何善后。
风流不是罪过,然见到美色就无视道德礼仪,无视纲纪伦常,危难时刻只会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推出来挡灾,不仁不义的男人……”
“父皇……”宇文恒再次哀求。
永泰帝斥道:“这样的人朕觉得做一个人都勉强,更遑论一国储君,一国之君!”
宇文恒几乎可以说是绝望了,父皇这是要彻底放弃他了?
永泰帝讥笑道:“你知道自己方才的表演有多拙劣么?其实……朕不是你以为的情种,更不是好色之徒。
你终究是朕的儿子,如果你真是喜欢这女人,在她进宫之前,甚至是朕召她侍寝之前讨要,朕未必不会成全于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事情败露(四)
永泰帝的话宇文恒相信。
虽说皇室亲情淡薄,但父皇对他们这些儿子一直是很不错的。
就算偶尔偏宠老四一点,整体而言一碗水端得还是很平的。
比如说赏了某一位皇子某样好东西,必然会给予另外几个皇子价值基本相等的赏赐。
赐婚和拜师也一样,总体而言谁也没有占到绝对的上风。
这样的做法可以理解为帝王的平衡之术,但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真挚的父爱。
然,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可能会喜欢不偏心的父亲,可皇子们却未见得喜欢。
父皇对他们都喜欢,他们心中的孺慕之情永远不会消散。
对他们不偏爱就意味着大家机会同等,谁都想去争一争。
宇文恒低垂着双目,并没有接话。
永泰帝瞟了依旧木然的林瑟瑟一眼:“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同朕的皇子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可惜朕的好儿子宁可冒着风险与庶母私通也不愿意向他的父皇开口,这说明什么?
说明朕的儿子不相信朕,说明朕的儿子一直以来都有所图谋!
如今是图谋属于朕的美人,下一步是不是要图谋朕的性命,朕的江山!”
这话说得严重,宇文恒不敢再噤声,忙辩解道:“父皇,儿臣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永泰帝把龙目微微一合,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他寂然道:“有也好,无也罢,朕一直以来最看重,花费大力气培养的儿子竟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可笑,今后……”
宇文恒急眼了,又往前膝行了几步抱住永泰帝的腿,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
永泰帝并没有动容,长出一口气道:“今后无有朕的旨意,你再不准出府,即便是年节也不必进宫里来,如果再不知悔改,就去替朕修皇陵吧。”
宇文恒呜咽道:“父皇,您这是要圈禁儿臣么?”
永泰帝把他的手扒拉开:“你说是就是吧……小顺子,送二殿下出宫。”
“是,陛下。”刘顺哪里敢替宇文恒说好话,只是过来用力把宇文恒搀扶起来。
“殿下走吧。”他用力把宇文恒往殿外拽。
“刘……”宇文恒动了动薄唇。
刘顺示意他不要说话,直到出了寝宫才道:“殿下,您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反省,陛下不是心狠的父亲,迟早会想起您的。”
终究是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孩子,刘顺做不到落井下石,依旧盼着他能够平安喜乐。
宇文恒颓然地笑了笑,回想过去的这半年,他觉得就跟做了场梦一样。
一而再再而三地折在女色上,却依旧像是中了蛊一样不知悔改。
刘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父皇的确不是狠心的父亲,他不会弑父也不会屠子,他只要乖顺,一辈子都不会缺吃少穿,会平平安安地活着,甚至禁足也不会太久。
但他知道父皇再也不会给他机会角逐那个位置了。
做一名富贵闲人从来不是他的理想,他要的从来都是九五之尊。
宇文恒最后看了一眼皇帝寝宫的大门。
迟早有一日他会夜夜宿在这里!
凤翔宫的夜依旧宁谧而美好。
因为永泰帝召林瑟瑟侍寝,裴皇后的心情格外舒畅。
过了今夜林瑟瑟必然受宠,她几乎可以肯定未来的十年,后宫又将崛起一股新的势力。
而这股新势力终究会在她的掌握中。
她早早上了床,并且睡得十分安稳。
“娘娘,出事儿了——”一声惊呼把裴皇后从梦中惊醒。
皱着眉头撩开帐子,只见尺素惨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她的心重重一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陛下寝宫那边出事儿了?”
尺素向来行事稳重,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除了皇帝寝宫那边出事,还能是什么事!
尺素不敢耽搁,忙压低声音回道:“林瑟瑟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陛下连夜把二殿下召进宫……”
“什么!”裴皇后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她的好儿子究竟给她闯了多大的祸!
尺素一把扶住她的身子,道:“娘娘,您要不要去……去陛下寝宫替殿下求个情?”
裴皇后痛苦地合上眼睛:“求什么?这种时候还能求什么!”
尺素忙道:“娘娘,奴婢窃以为殿下必然不会把这件事情贸然认下,而那林瑟瑟也不可能拿得出证据证明其腹中的孩子是殿下的,不过是红口白牙乱咬一气而已,所以……”
裴皇后握了握拳,睁开眼睛道:“可你想过没有,我这么一去岂不成了不打自招?陛下如何容得下别人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万一本宫也折进去,谁还能救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