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不知道她们姑姪“各怀鬼胎”，只觉得两人之间似有暗潮涌动，还当她们因为彼此间来往不多，相处起来难免有些不自然。
她笑道：“可怜见的，皇后等闲时不便出宫，沅儿又太守规矩不爱进宫里来，你们姑姪俩在一起闲话家常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今晚哀家这里也没有外人，不用讲那么多礼数，松快些吧！”
豆豆本就没打算行礼，听太皇太后这样说便假意走到裴皇后身前福了福身：“是沅儿失礼了……”
裴皇后心里暗恨，这死丫头和她的贱人娘一样讨厌，这礼是行给谁瞧呢！
却不得不连忙伸手拉住豆豆，笑道：“这孩子，不是说了不用讲那么多礼敉，姑姑怎会和你计较这些！”
太皇太后有意成全她们姑侄二人，作出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道：“哀家老得不中用了，明明天儿还不算太晚，却只觉困得不行，皇后索性把沅儿带去凤翔宫，让这丫头也陪你说说话。”
豆豆哪里想和裴皇后这个恶毒女人多费口舌，忙道：“曾祖母，沅儿是来照顾您的，怎好偷懒……”
裴皇后却有心试一试她，对太皇太后笑道：“这孩子就是纯良，您是喜欢年轻孩子们作陪，哪里就是真的需要她们照顾。”
一面又对豆豆道：“说起来，沅儿还从没去姑姑宫里住过呢，索性今日就去歇一晚？太皇太后喜欢清静，咱们就不吵她老人家了。”
豆豆见推脱不了，索性也不执拗了。
去就去，还不相信这女人敢公然对她不利，去她的凤凰窝里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有其他的收获也未可知。
她甜甜一笑：“既如此沅儿就不留在这里吵曾祖母安歇了，随着皇后娘娘去凤翔宫蹭点好吃的。”
太皇太后拊掌大笑：“赶明儿哀家见到彻儿可得好好说说他，娶了个花儿一样标志的媳妇儿，怎好让她饿肚子。”
裴皇后被豆豆这副娇娇的小女儿模样闹得胃里直翻腾，年纪再小也是出嫁快一年的人了，整日撒娇卖乖的也不嫌寒碜！
真是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豆豆怎会感觉不出裴皇后的真实想法，这女人竟还敢嫌弃她？
好吧，你不是恶心吗，那我就给你来点儿更恶心的！
她越发做出又娇又嗲的模样道：“曾祖母，那沅儿就走啦。”
顺势就挽起裴皇后的胳膊：“皇后姑姑，咱们走吧。”
裴皇后感觉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女孩子像一团烂泥，一点站相都没有，就跟没骨头一样。
还小王妃呢，果然是野地里胡扔着长大的，比她的歆歆差远了！
当然，这话是真是假，是泄愤还是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有心呵斥豆豆两句，又碍于太皇太后还在旁边，她只好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堆起笑容向太皇太后行礼告辞。
姑侄二人亲亲热热挽着手离开了慈安宫。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却随着她们的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扶哀家回寝殿歇着吧。”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把枯瘦的手伸向立在一旁的岚娘。
岚娘接过她的手，却没有用力扶起她，低声道：“娘娘，小王妃明摆着不想去，您又何必非得勉强她。”
她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自以为很了解娘娘的心思，方才却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太后娘娘最在乎的除了两个儿子就是忠勇侯府，如今苏家的嫡出姑娘做了三皇子妃，她不是应该偏向三殿下么？
而且这一两年她似乎也是这么做的，在二殿下和三殿下之间明显更看重后者。
不管关系融不融洽，小王妃和二殿下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怎么也抹杀不掉的。
太皇太后就算不用手段让他们更加疏远，也不应该帮忙拉拢，今日的做法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太皇太后叹道：“哀家知道你的意思，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哀家的重孙，哪个遭罪哀家都心疼。”
岚娘的眼皮跳了跳，这份心疼倒也不是假的，只是陛下的心硬得很，他做的决定谁也干涉不了。
太皇太后从罗汉床上站起身，苦笑道：“哀家就是个瞎操心的命，人家都那样对自己了，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顾，等哪一日闭了眼就安心了。”
岚娘继续劝解不提。
裴皇后今晚来慈安宫并没有摆仪仗，和豆豆一起乘坐软轿回到了凤翔宫。
豆豆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可谓是只身入虎穴。
她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裴廷瑜这样的女人最擅长的是阴谋诡计，而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阴谋，就是阳谋都完全没有机会施展。
带她来凤翔宫无非就是耍耍嘴皮子斗斗心眼稍微出出气。
斗心眼自己水平一般，耍嘴皮子却从未输过任何人。
至于出气？裴廷瑜呼出多大的气她都能双倍让她吸回去。
下了软轿，姑侄二人再次携手走进了凤翔宫大门，把一干太监宫女们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们虽然不全是裴皇后的心腹，但的的确确都是她的人，自家皇后娘娘不是很喜欢元二姑娘这个嫡亲侄女的事情心里都是有数的。
起码娘娘对待元二姑娘的态度比从前的瑞嘉郡主差远了。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元二姑娘认亲都一年半了，从未单独来过凤翔宫探望皇后娘娘，娘娘也从未单独召见过她。
方才是他们的眼睛花了么，娘娘和元二姑娘竟然手挽着手有说有笑。
凤翔宫的宫女太监们集体凌乱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一步入正殿，姑侄二人就同时松开了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戳你痛处
姑侄二人走进正殿后一起松开手，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同。
裴皇后一脸的嫌弃，仿佛豆豆是什么脏得不行的东西一般迅速甩开。
豆豆却是一脸戏谑之色，咯咯笑道：“皇后娘娘放心，我的手向来干净得很，就算是有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也是方才从您手上蹭来的。”
裴皇后怒道：“你的意思是本宫肮脏了？”
豆豆怎可能会怕她，懒洋洋道：“我和娘娘又不熟，何况脏不脏的您心里肯定比我清楚。”
说罢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矜持客气，慢悠悠踱开步子四处打量着正殿中奢华大气的摆设。
凤翔宫正殿她进来过两三次，每次都坐了满满当当的人，真是没有机会仔细欣赏过大周朝一国之后的寝宫。
好歹她之前是贵女如今是贵妇，总得给亲人和夫君留些面子，随便就在人前露出一副小财迷的模样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今日不一样，她的好姑姑连个随身伺候的宫女都没舍得放进来，那她还顾忌什么？
说实话她真是个爽快人，最不喜欢和别人勾心斗角。
能简单粗暴解决问题的时候根本不想多花心思。
何为简单粗暴？当然是直接动拳头！
要不是怕留下伤痕惹麻烦上身，她都想出手狠狠揍这女人一顿，光是逞口舌之利根本不解恨好不好！
裴皇后虽然比豆豆大了将近二十岁，但几十年来接触过的女子几乎全都是贵女贵妇。
贵女贵妇们个个擅长勾心斗角，言笑晏晏之间就把各种陷阱各种套儿设下了，就算是说着最恶毒的话做着世上最腌臜的事情，看起来也是端庄雅致仪态万方的。
粗鲁的言谈和行为肯定也是有的，但那只会是背着旁人的时候为了发泄胸中的愤懑偶尔为之。
几时见过元沅这种带着浓浓痞气的女孩子，简直粗鄙不堪！
更可恨的是，明明她对这样的行为鄙夷到了极点，却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元沅依旧美丽不可方物。
且她身上的“痞气”看起来竟也是这般养眼，是她从小最为羡慕的潇洒不羁。
她把心中的不甘压了压，讥讽道：“据说元宗之和元老夫人对你十分疼爱，按说好东西也该见过不少，怎的还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儿，也不嫌丢人。”
豆豆正在看一件珐琅彩婴戏双连瓶，闻之转头笑道：“皇后娘娘纵然身份尊贵，但也该听说过土包子脸皮一般都厚，这么简单的嘲讽根本伤不了分毫，所以呢，您就不用白费口舌了。”
这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委实非常有道理，裴皇后生气归生气，脑子却比之前清明多了。
她往主位上一坐，冷着声音道：“元沅，不管怎么说一笔也写不出两个裴字，我们的立场本该是一致的……”
豆豆用笑声打断了裴皇后的话，好半天才道：“不瞒皇后娘娘，方才太皇太后还和我说过同样的话，还说……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帮扶您和二殿下一把。
可……我私以为凭着娘娘的手段和二殿下的本事，委实不用旁人费心。”
太皇太后的关心裴皇后并非一点不感动，可这样的感动一点用也没有。
她冷笑道：“你也不用给本宫戴高帽子，本宫乃是裴家嫡女，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到什么时候，就算是我和恒儿被陛下厌弃了，他们依旧都会帮我，扶我。”
豆豆学着她的样子，也冷笑道：“皇后娘娘好大的脸！我怎得觉得大脸下面掩盖的是心虚呢？没有你的存在，裴家无非一门三侯变两侯，富贵荣华不见得少了，却不用陷入皇室的争斗，只做纯臣，富贵荣华还更长久呢。
都像你们母子这么能作，迟早害得裴家满门一起……你们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
裴皇后道：“本宫从来心安，倒是你，从前你是元家人，如今你是霍家人，如果懂事一点，知道关起门来自去过你的小日子，本宫不会为难你，如果不懂事……”
“行了，皇后娘娘。”豆豆再一次打断她的话：“你也不用继续装了，你对我做过什么恶事你心里清楚，我也知道自己必报此仇，且你也根本耐何不了我，懂不懂事的话就不用说了。”
“你别以为仗着元宗之和霍骁本宫就耐何不了你！”裴皇后听不下去了，色厉内荏吼道。
自从当上皇后，除了永泰帝之外，还没有人敢这般当面威胁她！
豆豆撇撇嘴，明摆着这女人如今就是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承认这个事实就这么难吗？
裴皇后被她的表情弄得火大，甚至呼吸都粗重起来。
但她也清楚，纵使再恨元沅，她也不能伤她半根寒毛。
要对付她绝不能逞一时之快，将来有的是机会算总账。
今日，她忍了！
这就偃旗息鼓了？真没意思！
豆豆转身再次用手摸了摸那瓶子，故意叹道：“娘娘这个瓶子真是漂亮，同我放在秋水阁里的那个像是出自同一名大师之手……”
裴皇后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下去了。
如果说宇文恒是她的软肋，裴锦歆永是她的逆鳞，绝不容人欺辱！
她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说那瓶子在你手里？你们母女俩简直无耻！”
这一对瓶子是永泰帝刚登基时有官员进献的贺礼，后来见她喜欢就赏给了她。
结果歆歆一看也是喜欢得不行，非从她手中抢了一个，她当时也高兴，母女俩就是这般才显得亲密。
如今怎的倒成了元沅的东西？
歆歆被她们母女害得还不够惨么？
这一年来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气和勇气才从歆歆离家的痛苦中重新站起来，元沅居当当面捅刀子！
她一生气豆豆就高兴了。
就知道这女人听不了裴锦歆的名字，果然一刀就见血呐！
只是既然捅了，怎么可能只捅一刀。
她一脸无辜道：“这瓶子有什么问题？娘娘竟这般激动？”
裴皇后快步走到豆豆跟前儿，咬牙切齿道：“你老实交待，歆歆到底被你们母女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别和本宫说什么离家出走的废话，歆歆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本宫一个字都不相信！”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步步紧逼
裴锦歆去被她们母女弄去哪了？
这个问题满京城还真只有豆豆能回答，就连霍骁都不知道确切的消息。
除了他本身就一直反感裴锦歆外，也不认为豆豆处理这么点小事都需要他插手。
裴锦歆于整件事情而言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个环节，所以自从她离京，霍骁就再也没有想起来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女孩子。
当然，如果不是顾及豆豆心中的那一点善念，他会把裴锦歆利用得更彻底，而不是想办法给她寻个好去处，甚至还派了暗卫保护她。
看着裴皇后毫不掩饰的焦急之色，豆豆俏脸上露出了更浓的嘲讽之色。
原来恶毒的女人也有一颗慈母之心，也会为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此失态，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既如此，为何对自己的嫂子，自己的侄女下手如此狠辣？
既如此，为何要不守妇道，让自己的骨肉一出世就有个永远也见不得光的身份？
真喜欢别的男子，就莫要贪恋皇子妃、皇后的尊贵身份！
真在乎尊贵的身份，就莫要贪恋那一夕一晌的鱼水之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裴廷瑜这样的女人！
她嘴角一勾，冷然道：“皇后娘娘，您这般聪明的女人，更应该知道生意不是这么个做法儿。”
裴廷瑜线条刚硬的下颌绷得紧紧的，神态依旧高傲得很：“你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依旧不肯放下身段，果然很有一国之母的架势，可惜这一招对她这颗扁豆并没有任何用处。
豆豆轻轻摇了摇头道：“娘娘，真不是我爱说你，现在是你在求人，请稍微注意一下态度。”
裴皇后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死丫头果然知道歆歆的去向！
她用尖尖的指甲抠了抠掌心的嫩肉，疼痛让她的脑子愈发清醒了。
“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把歆歆放了？”她的面容本就不柔和，此刻更是显得有些狰狞。
豆豆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份狰狞一般，灵敏无比的小鼻子微微皱了皱，又往左边迈了两小步。
嗯……那好闻的药香味似乎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稍微探了探头，那里十分巧妙地设了一个小房间。
她对凤翔宫不熟，但一般设在正殿一侧的小房间，要么就是小书房，要么就是用来同闺中密友会面的起居室。
然，裴廷瑜这样的性格，加之这般尊贵的身份，想来也不可能有什么闺中密友时常能进宫来同她会面。
那么，这小房间想来就是一个小书房了。
药味这么浓，想必方才楚氏就是在这小书房里同裴廷瑜见的面。
两人趁着太皇太后寿宴私下里会面，又想做什么坏事儿呢？
“元沅，做事不要太过分了！”裴皇后见她一副带理不睬的模样，呵斥了一句。
豆豆拿起一柄玉如意看了看，柳眉一挑道：“是不是只要我把裴锦歆弄回京城，娘娘便条件都愿意应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