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玉,你给碧宛姑娘治病的药,是当真没有了?”
“不瞒舅母,是真的没有了。”
苏龄玉说得坦然,何容心里微微发沉,那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我对那药的方子,还有几分印象,也不知道记得全不全。”
“当真?”
何容坐直了身子,“你真的还记得方子?”
苏龄玉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只是时间长了,我也并不确定。”
“如此,你且尽力想一想,这方子很重要,若是想得起来,就太好了。”
苏龄玉乖巧地点点头,顺从的态度让何容心里叹息。
这阵子,炎儿早出晚归,整个人都泡在了生意里。
安伯回来说,炎儿很疲累,却一点儿听不进劝,想来,他是在埋怨自己。
那孩子从小就很懂事,一点儿不让人操心,如今这样,何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龄玉丫头,过两日的庙会,听云婷说你也是会去的吧。”
苏龄玉想了想,点点头,“听闻平城的庙会十分有趣,我同妹妹们约了一同去的。”
“如此,那日你们好好儿玩玩罢。”
何容心里生出个念头,那日,让炎儿也跟过去吧,若是炎儿真的心念如此,她或许,该好好想想才是……
第六十八章 我来想办法
何家,赵月梅和何慕香在屋子里说话,地上落了一地的物件儿,零零散散。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
何慕香眼睛里满是凶气,眼眶泛着猩红,将手里的杯盘泄愤一般地砸坏。
“香儿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她不肯替我治是不是?苏龄玉怎么能这么恶毒!”
赵月梅捏了捏鼻梁,“我没说是为你医治,她怎么会因为你拒绝?是那药,没有了。”
“她骗人!”
何慕香大叫起来,“那日她明明过来说,我喝了那么多药却不见好,她分明是知道我身上有不妥,她就是不想见我好!”
赵月梅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她知道?”
“她一定知道!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她是故意的,她是想报复我才会说药没有的!”
赵月梅这下是完全听不懂了,慕香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报复?什么早就知道?为何她什么都不知道?
耐下性子好好问了一通,赵月梅才听明白了个大概。
“你是说,你让小丫头差点将热茶泼到苏龄玉的身上?”
“最后不是没泼到嘛?是她先勾引汝炎表哥的!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何慕香一想到傅汝炎近来对自己的冷淡,牙齿隐隐发痒。
若不是苏龄玉不要脸,整日在汝炎表哥面前卖弄风情,表哥怎么会被她吸引?
“你怎的变成了如此样子!”
赵月梅一掌拍在桌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吓了何慕香一大跳。
“娘,你跟我生什么气?”
赵月梅寒着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婚姻大事不需要你这个小丫头过问,你是何家知书达理的大小姐,怎么能做出唆使丫头使坏的事情来?”
何慕香被说懵了,“可是,是她先……”
“她做了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能跟你比什么?她是有自己亲娘做主,还是有父家的助力?你平日学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
赵月梅气得不行,自己的女儿,还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结果没成功,还被人记恨了。
如果慕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苏龄玉为碧宛姑娘治病,就没那么简单。
怎么刚好她就治了一个跟慕香相同病症的人?怎么刚好那些要紧的药就用完了?
赵月梅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这苏龄玉也够狠的,慕香算计她她不告状不委屈,不声不响让慕香眼睁睁看着希望活活消失。
慕香背上的病,找了多少大夫瞧了都不见好,如今已经半个背蔓延的都是,若当真治不好也就算了,可明明能够治愈……
“娘,你帮我想想法子好不好?你说会在我出嫁前会找人治好的,若是让汝炎表哥知道了,我、我就不活了……”
何慕香怕是也想过来了,脸上的狰狞褪去,变成了哀求。
赵月梅抬手,慢慢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娘来想法子。”
……
赶在庙会之前,赵月梅又来傅家见了何容。
只是这一次,她的态度与之前藏着掖着截然不同,拉着何容在屋里促膝长谈。
很久之后,何容才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这事儿,你不该瞒我。”
赵月梅脸上满是后悔,“我何尝想瞒你,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事我不都同你说?可是这一回,是慕香,哭求着我不让我告诉你,生怕跟你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想起那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何容又叹气,“我又哪里是那样的人,慕香丫头也是……”
“你也不是不知道,香儿从来对你很尊敬,得知自己生了那样的病症,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想着不希望你讨厌她。”
赵月梅也很怅然,余光扫见何容眼里的动容,心知这事儿应是揭过去了。
“只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却又因为香儿鲁莽,惹了龄玉丫头不高兴才……,这可怎么是好……”
何容抬眼,“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赵月梅将何慕香的担忧和焦虑说了出来,隐晦地提到傅汝炎对苏龄玉的特别。
“香儿那丫头死心眼,性子又有些急了,这确实是她不对,只是没想到,龄玉丫头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出气……”
何容眸光微微闪动,“嫂嫂的意思,龄玉丫头是故意为之?我想恐怕不会的,那丫头如何能有那样大的能耐,不过碰巧而已。”
赵月梅听出了何容想要粉饰的意思,也不追着这件事儿,只神色恳切,“容妹妹,嫂嫂求你,你去同龄玉丫头说说可好?若是她想要香儿道歉,我这就带她来府上亲自道歉。”
何容连忙笑着安抚,端起一杯茶垂着眼眸喝了两口。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苏龄玉故意的,她也没办法说是苏龄玉错了。
傅老夫人和老爷那样看中苏龄玉,老爷甚至前两日主动问起给龄玉相看人家的事情。
那语气,平城等闲之辈他都瞧不上。
何容想着自家女儿相看人家的时候,傅敬一都未必如此上心。
一个在傅家很得宠的丫头,不声不响,循规蹈矩,就算这事儿真是苏龄玉刻意所为,她能说什么?
“嫂嫂,我已是问过龄玉了,她说她似乎还记得方子,只是需要好好儿想想,毕竟时日也长了……”
“真的?那太好了。”
赵月梅激动起来,只要能治好香儿,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
苏龄玉需要时间想方子,这两日,何容都不让傅云婷和傅云珍过来打扰。
一晃,到了庙会那一日。
苏龄玉得知此次的庙会,主要是祭祀圣母的时候,表情略有些微妙。
“姑娘,我都打听齐全了,除了祭祀,还有唱戏和杂耍,舞龙舞狮,赏灯、祈福,最重要的,是会有许多很难的一见的吃食。”
青芝如数家珍,将她打听到的情报统统奉献出来。
见她如此兴致勃勃,苏龄玉将嫌麻烦的念头压下,由着她更衣装扮。
略晚些时候,傅家两姐妹过来寻她。
“龄玉姐姐真是,……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傅云珍扬着嘴角,将言不由衷藏得很好。
这次苏龄玉没有走清雅素净的风格,何容让绣房给她裁的新衣到了,每一件都很鲜亮别致。
嫩嫩的嫣红色撒花长裙,樱草色的裙摆,外面罩着藕色的纱衣,袖口用银红的丝线滚了边,娇嫩大方。
头上的发饰并不繁琐,水缎般的秀发挽了个随云髻,上面缀着几颗明润的南珠,颗颗光彩动人。
那南珠正是苏龄玉刚来傅家时,傅敬一送她的见面礼,价值不菲。
“庙会什么时辰开始?”
苏龄玉笑着去问傅云婷,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能赶得上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先去吧。”
第六十九章 胸口碎大石
马车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了,除了凌松然和叶少臣两人,傅汝炎竟然也在。
“哥?你今日怎么有空闲?”
傅云婷急忙过去,傅汝炎管了家里的生意之后,他们兄妹就很少一同出府游玩。
傅汝炎朝着傅云婷笑了笑,“你可是不高兴见到为兄?”
“怎么会呢,求之不得,我的丫头今儿可以不用带钱袋了。”
傅云婷口中说笑,余光却偷偷扫了一眼苏龄玉。
哥哥怎么会来?娘同意的吗?那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汝炎的眼睛看过去,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汝炎表哥。”
苏龄玉轻轻行礼,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一个妹妹应有的礼数。
“龄玉妹妹。”
傅汝炎喉咙有些颤抖,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妹妹上车吧,今日的庙会,一定要尽兴而归才成。”
叶少臣站在旁边,苏龄玉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扫过来,倒是傅云珍含羞带怯地凑过来,跟凌松然说了什么。
他看着苏龄玉坐进马车,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看着傅汝炎恋恋不舍地不肯挪开目光。
“那可是个妖孽。”
“少臣兄,你说什么?”
凌松然没听清,叶少臣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也跟上去吧。”
……
平城的庙会果然名不虚传,下了马车,街上熙熙攘攘全是人,看的苏龄玉眼睛都发花。
“那边有杂耍的,有人能吞剑吐火,好厉害呢!”
傅云珍一派天真娇憨的小女儿姿态,走在凌松然身边不时发出恰到好处的惊呼声。
傅云婷和傅汝炎兄妹则要招呼好叶少臣,苏龄玉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姑娘,真有人能从嘴里吐出火吗?好可怕。”
青芝对杂耍很好奇,想看又不敢,怂怂的样子让苏龄玉觉得无比可爱。
“有啊,他们还能光着脚,用脚底踩刀刃呢。”
“……好可怕!”
苏龄玉忍不住笑出声音来,青芝脸都吓白了,怎么能这么软萌?
凌松然是读书人,傅云珍投其所好,想要带着凌松然去看天明戏。
路过杂耍的地方,苏龄玉停了下来,撺掇着青芝进去看。
“姑、姑娘,傅家的人就要走远了。”
“没事,不是还有芷兰和沁竹吗。”
苏龄玉笑眯眯地说,“就看一眼,很快能追上的。”
青芝说不过她,只得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一个彪形大汉,赤裸上身躺在满是尖锐钉子的木板上,胸口放了一块方形石头。
“哈!”
一柄重锤落下,大汉身上的石头应声裂开,青芝吓得惊叫起来,拉着苏龄玉就跑,生怕姑娘会看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可怕画面。
“哈哈哈哈,青芝你跑慢些,没人追着你要赏钱。”
苏龄玉乐得不行,由着她拉着,一边跑一边掩着嘴笑,弯起的眼睛好似月亮,里面的笑意让沿街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
青芝好不容易停下来,方才的画面吓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姑娘,那个真的太可怕了,太吓人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围着叫好?”
青芝想起那一根根冒着寒光的钉子,身上就怕得发冷。
苏龄玉叹了口气,摸了摸青芝的头,“青芝是个善良的姑娘,下次我们不看了可好?”
青芝用力点头,然后抬头往四周看去,懵了,傅家的人呢?
“姑姑姑姑娘!我们跟他们走散了!”
苏龄玉反应平淡,“嗯,看样子是走散了。”
“那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拉着姑娘乱跑。”
青芝自责着,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眼里满是后悔。
苏龄玉拍了一下她的头,“走散便走散了,左右有芷兰和沁竹跟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她们身后,芷兰和沁竹安静地站着,心里再次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这是姑娘第二次,提起她们两的存在。
是不是姑娘觉得,可以信任她们了呢?
苏龄玉是想,这里反正是平城,傅家又那么好认,走散了找回去便是。
况且,那边的情况,她其实也不太想跟着,还不如自己走走看看。
于是苏龄玉丝毫没有慌张,沿着街边逛起来。
如青芝所说,庙会上能见到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吃食。
“姑娘您尝尝,这个粉糕看起来真不错。”
苏龄玉用丝帕掩着,吃了一小块在口中。
软糯绵密的口感让她眼睛发亮,果然很好吃。
“还有这个糖果子,姑娘可尝得出是用什么糖裹上的?”
青芝不一会儿手里就捧了不少吃的东西,苏龄玉也不拘小节,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不屑碰街边的吃食,她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青芝和芷兰、沁竹,也被她塞了满手,边走边吃,这才有逛庙会的感觉嘛。
“龄玉妹妹!”
苏龄玉忽然听见有人喊她,转头看去,傅汝炎满头是汗地朝她疾步走过来。
“太好了,总算找见妹妹了。”
傅汝炎气息十分不匀,猛喘了几口气,才直起腰,眼睛里是还未散尽的担忧。
“让妹妹受惊了,我该早些找到妹妹的。”
傅汝炎语气真诚急切,苏龄玉忽然觉得自己和丫头们满手吃的东西,悠闲自得,似乎有那么点不合时宜。
很快,傅汝炎也发现了,苏龄玉哪里有一点儿惊怕之色?怕是自个儿逛得不亦乐乎。
他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一块丝帕递到了他的面前。
“表哥擦擦汗吧,多谢表哥担心,龄玉心里很感激。”
这话不假,苏龄玉不怕归不怕,可是有人担心自己,这种感觉是值得感谢的。
傅汝炎只觉得龄玉妹妹的笑容有些不一样,不似往常碰到时客套疏离的微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笑容。
他的心忽然就像被煮沸了一样,无比庆幸这会儿天色昏暗,看不出他泛红的脸色。
“云婷妹妹她们可还在看戏?我们也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