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路子昕红润亮泽的唇,她的唇线很好看也很分明,是菱形的。还有她可爱挺俏的琼鼻,最后目光移向她清澈又灵动的眸子。
“长乐,你愿不愿随我一道去甘肃?”他几乎有些颤抖着问道。
路子昕都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落在肩上的大掌,甚至这张英俊的脸庞,都在用力。
韩均这是紧张和激动的,还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
现在才二月,等到十月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期间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可能不能及时回京,甚至……那就得守国丧……
毕竟庆华帝现在龙体抱恙,赵麓为又野心勃勃。
朝堂现在的局势,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这几天,一直在关禁闭的赵麓为就要解禁,三皇子党必然会反击会有所动作。
而且庆华帝……到底他还是帝王,而且是个生性多疑的帝王。
以前他觉得自己亏待了赵居为和郝贵人,又需要除去在他的皇位上指手画脚的权臣,所以才想法设法补偿赵居为,其实一切说是顺水推舟也不为过。
但现在呢?储君已立。
自古以来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明明是最喜爱最宠信的儿子,可是当帝王感受到威胁之后,同样会疑心,会打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那个人是他亲自立的储君,他心有愧疚的儿子也不行,只要赵居为表现出一点点势力已经超出他掌控的迹象……
人心便是如此复杂,尤其是那至高无上的一人,心思更是难测。
☆、214 喝醉之后
赵居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即便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了,仍旧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孑然一身,还是庆华帝给他的两个身份。
太子,和锦衣卫指挥使。
并且在不久之后,他马上就会向庆华帝辞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只做他的儿子,他给的储君。
所以他才没有留下韩均。
当初是他一力在庆华帝面前举荐韩均担任副指挥使的,在庆华帝心中,韩均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锦衣卫在用人方面向来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论出身,不论资历。当然韩均若不是震慑住了那些人,赵居为也不会留他就是了。
现在他要请辞指挥使一职,韩均若还留在锦衣卫,庆华帝难免不疑心,所以韩均一定要走。
而且要走的顺从,在庆华帝给他的甘肃巡抚辅官一职上,做出政绩来。
只是赵居为背后到底有没有培植势力,庆华帝未必不知。
没有哪个皇子不结党,只要不过分,庆华帝都不会追究,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威胁他的屁股底下那把龙椅,大家都是父慈子孝的一家人。
韩均知道还要前往甘肃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会替你照顾好小娇妻一家的。”赵居为知道他的心思,“放心,路家满门都是人才,我也舍不得。”
纯臣难得。
韩均想起赵居为当时的语气,知道他是真心想要留路家的,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韩均的关系。
肩上的力道渐渐弱了,路子昕分明看到韩均嘴里有一抹苦笑。
关心则乱,说什么带她一起去甘肃呢?
“你莫胡说了。”路子昕的声音轻轻柔柔地。
“是不是喝多了?”她看着韩均的脸色,方才在席间,那么多人闹,韩均免不了替路子闵挡酒。
其实她平常的声音是带着软软糯糯地,尤其是对着他,不管是赌气、娇俏,总不是这种轻柔,大约也是不舍得他走。
韩均闻言,突然傻乎乎地咧嘴笑了起来。
一口整齐的牙,称着那双略显薄情的唇,还有眸子里的熠熠星光,像个少年郎一般。
他也不过才十九,还未及弱冠。
他平时很少表露情绪,唯有在路子昕面前才时常轻轻浅浅地笑,笑意虽达眼底,却没有此时的深。
路子昕不由自主地,抬起没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拂过他的眉眼。
这般面对面说话,闻得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气,路子昕便知道,韩均怕是醉了的。
这人醉了,到还安静些,不像平时那么爱作弄她。
可说话却果真没有平时的严密了,居然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去甘肃。
路子昕当然感觉到了韩均当时的紧张和期待。
现在想想,其实他也不比自己大上几岁,只是平时表现的都很沉稳严肃,才会让人不自觉忽略了他的年纪。
少年探花,又是官场上的得意人,其实也是有冲动的时候呢!
不知也没,路子昕很喜欢这样的韩均。
他太稳重了,她反而会担心,自己不够成熟,是不是会拖累他,是不是会觉得她太幼稚。
“醉了。”韩均笑呵呵地捉了她抬起来的小手,放在掌心里揉搓。
小丫头的手是真的很好看,指甲尖都是粉嫩嫩的颜色。
韩均上下把玩着,趁她不注意,忽然放在唇边,挨个碰了碰,笑的却更深了。
路子昕一惊,就要缩回手,偏偏他仗着力气大不放,款款地说道:“方才都是说胡话,我是太着急了。长乐,我心悦你。”
满室都是清凌凌地月色铺洒下来,映着屋檐泛起如水的光泽,他的眸子里仿佛盛了星辰大海,又仿佛只有她一人。
男子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都落在心尖上,说话时从身上传来的微微震动也带着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路子昕任由韩均把玩着自己的手,不时还占点便宜。
她又怎么舍得推开呢?
这个人,对着旁人是那样的清冷,可不论是清醒着还是醉着。是春风得意还是有伤在身,对她的情意总是轻易就能撩拨自己。
大红色的装饰还未来得及撤下,树枝上挂着的红纱灯笼中的烛火被映照出喜庆的颜色来,夜风一吹,晃晃悠悠地照出了俩人交叠在一处的影子。
韩均高大的身躯完全覆盖住了她那纤细的身影。
她被他带着,手抚在他滚烫坚硬的胸膛上,身体深处突然涌起一种悸动。
好看的菱唇轻启,“我也悦你。”
蓦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他搂了个满怀。
韩均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手下力道收紧,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丫头,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那么甜,他又怎么会没听清呢?
只是小丫头总是羞涩,还未曾对自己说起过这样的情话罢了。
路子昕只觉得瞬间就眼前一黑,方寸之间呼吸交缠,属于他的气息将自己团团包围。
是淡淡的酒气和墨香,却又是强烈的男子气息。
韩均的呼吸全数喷在她颈脖处,大掌落在腰间,一只手便圈过来了,另一只手便在她身上作怪。
一时绕了青丝缠着,一时又捻她洁白晶莹的耳垂。
她浑身发软,被他触摸过的耳垂一阵阵发热发烫,颈脖往下也起了细细密密的一层疙瘩,浑身都已泛起了红色,不由自主地就道:“我也悦你。”
滚烫湿热的吻,便狂风骤雨一般落了下来。
额上,鼻尖,眼眸,下巴……
他碰到哪里,哪里就发烫起来。
路子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胆子这般大起来,在自己家中,在厅堂,就被韩均搂在了怀里,做这种事。
就算是定了婚事的男女,也实在有伤风化。
可路子昕却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了。
到处都是他的气息,是他留下的烙印,她心也是烫的。
韩均要走了,路子昕只记得这个,她不舍得他,她会想他。
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亲吻中,她还没忘了叮嘱他,“别受伤了,好端端回来娶我,好不好?”
韩均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看着怀中任君采撷的小丫头,瞬间清醒过来。
☆、215 两相制衡
三皇子府,赵麓为寝殿之中。
一个容长脸,面白无须的男子正弯腰站在赵麓为身前的案旁说话。
他嗓音略有些尖细,倒有些像宫中的内侍,开口说道:“殿下,娘娘说了,圣上过几日就会解了您的禁闭。”
庆华帝对儿子还算不错,没有关在宗人府或者是大理寺,皇后还能偶尔派人过来通传个消息。
“解禁有什么用!”
赵麓为双眼赤红,全然没了以往的儒雅,衣衫也有些不齐整,下巴处还有短短的青须,发髻也散乱了,脸色涨红着,对着内侍大吼。
看来这些日子,他过的很是煎熬。
突然他又重重倒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道:“储君已立,他赵居为算个什么东西!啊?父皇为什么要选他!现在解禁了又有何用!”
“殿下。”那内侍不慌不忙,将上头的意思带到,“您也说了,赵居为算什么?就算是立了储君又如何?圣上当年……”
说到这里,便住嘴没往下说去。
敢直呼四皇子名讳,又提及这些宫闱秘事,可见他并不是什么无权无势之人。
“母后的意思是……”赵麓为眼中突然燃起惊人的亮光。
他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也许是这段时间先被禁闭,又突然听到赵居为被立为储君的消息,一时慌了心神。
此时赵麓为已经镇定下来,看到那名内侍缓缓点了点头,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人是庆华帝放在自己的皇后身边的,却早就被人收买。
赵麓为本就没想过任由赵居为登上那个位子,只是不清楚庆华帝的心思罢了。
内侍见他已经懂了,接着说道:“郝家无人,他便没有帮衬,这些年确实是咱们小觑了赵居为,一心盯在了刘家身上,竟不知他何时于军事谋略上有所隐瞒。”
“是啊,真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
“娘娘的意思是,圣上此举,不过是为了两相制衡,殿下实在不必太过在意,只仍旧做好该做的事情。”
他该做的是什么?一个虽然被父皇禁足仍旧孺慕的儿子,和温文尔雅受人称赞的三皇子。
后族虽然已经被打压,可是赵麓为是正宗的嫡子,名正言顺,又一直混迹在文人之中,妻族是定国侯府,在外人眼中,算是文武两道都有了依仗,实力不小,自然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
反观赵居为,他有什么?
一个皇商的外家?一场已经被收回兵权的胜仗?还是徒有虚名的储君头衔?
所以庆华帝才会先压制赵麓为,再抬举他。
赵麓为“呵呵”低笑了两声,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果然还是母后看的透彻。
“刘家倒了,大哥被圈禁,父皇却没有动咱们得人,给了他名分,却没有实权……”
其意昭然若揭。
自古帝王无情,皇家无义。
“殿下,娘娘问您,三皇子妃如何了?”内侍见他已然明白,不再颓废后,眯着眼睛问道。
三皇子妃林苏暖,是定国侯府的嫡次女,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几次三番叮嘱儿子要好生对待人家。
赵麓为虽然一惯以儒雅标榜自己,却受用了不少美人儿,是个喜欢眠花宿柳的性子。
皇后自然知道儿子的这个癖好,只是世间之事难有十全十美,林苏暖性子端庄大方,是个合适的大家宗妇,自小受的也不是那小意奉承的教养,这一点倒有点不合赵麓为的心意了。
婚后俩人感情并不亲密,这段时间他正晾着林苏暖呢!
原因无他,还是为了甘肃用兵一事。
当是时,赵居为所领精兵乃定国侯麾下,因此才狠狠挫了那木杆等族的锐气,大胜而归。而定国侯又带兵声东击西,打刘家父子一个措手不及,护住了圣上安危,灭了一个乱臣贼子。
经此一事,赵麓为更加知道兵权的意义之重大!
可他不过是想让岳丈替自己引荐几名高级将官,却被定国侯拒了!
赵麓为哼了一声。
想起以往,他不过是借着岳丈的名义收拢了几名武官,定国侯知道后,丝毫不把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劈头盖脸一番训斥。
说什么“皇子结交官员是大忌,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不过是贪生怕死,怕被父皇惩戒罢了。
林苏暖也敢给他冷了好几天的脸色!
现在才来装什么为人清高刚正不阿,有本事当初抗旨不尊别贪图荣华富贵把女儿嫁进来啊!
“母后问她做什么。”赵麓为冷淡地道。
那内侍一怔。
瞧三殿下的神色,怕是还和三皇子妃不和?皇后娘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好多次。
他暗暗记下来,仍旧迷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殿下大婚也快半载,圣上和娘娘都等着含孙弄怡呢!”
这是催着他赶紧宠幸林苏暖,生个嫡子下来。
庆华帝一生儿女不多,加上夭折也拢共不过七八个,其中皇子更是只有四个,在历朝历代都算不是多了。
所以便格外喜欢孙辈。
当初赵艮为侧妃诞下皇孙,还不是嫡长呢,庆华帝便宠的跟什么似的,好东西不知道赏赐了多少,对刘贵妃和赵艮为都好了不少。
可惜啊,那孩子不过三岁便一病去了,否则庆华帝不一定会这般对刘家,对赵艮为……
剩下的,便是二皇子那个不学无术的,皇孙女倒生了不少,皇孙却一个都无,庆华帝本就不喜这个二儿子,更是看都不看。
“本宫知道了。”赵麓为不耐烦地道。
那个女人,一点情趣都不懂,和木头一般,去她屋里过夜,也不知道是折磨谁。
“娘娘特别交代过,此事还请殿下务必放在心上,小皇孙也是林家的外孙。”
内侍说完,眼皮都没翻,等了赵麓为的吩咐后,弯着身子,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留下赵麓为在里头,心中一动。
林苏暖若果真能怀孕诞下皇孙,岂不是一举三得?
既能讨父皇欢心,又能在百官中得到更多拥护,借此也可以多一个筹码拉拢定国侯……
思及此,他一撩袍子,对外面的侍从吩咐道:“去皇子妃处。”
☆、216 一枚弃子
天气越发暖和起来,万物春发,带着蓬勃的生机。
柳枝吐出嫩黄的芽,运河两旁的迎春花也次第开放,枝头草地上,都冒出了喜人的新绿。
街道酒肆的幡旗也在微熏的风中摇摆,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挂着洋洋的笑意,熟识的人互相打着招呼,家家户户也都翻出了春衫,在院子里缝补洗晒。
按往年,这时候世家贵族们的少爷姑娘们,应该都约好了三三两两去城郊踏青,或是重新操办起停了一两个月的诗会花会,好生热闹一番才对。
而今年的世家子弟,却没有往年热闹的心思,不知是春日来的迟还是为着什么。
市井小民从来不理会朝堂上的来来往往,不论谁当官谁被罢免,他只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行了。
但所谓的百年世家缨簪之族,就是靠着了解这些风吹草动保住了家族的荣华不衰,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员更迭,也十分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