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露茵把电话向床上一扔,手机在被单上一弹,像条鱼。于露茵嗤了一声,低声还骂了一句。她去坐在梳妆台前画了一个小时的妆,去了金源。
张余年不在,于露茵坐在沙发上等,也没通知张余年他到了,就干等。张余年回来时还带了一个人,于露茵站起来,没打招呼就进了里屋。
张余年和此人在书房聊到下午,又一起出去吃了个饭,回来时晚上九点。这还是早的。
于露茵躺在里间的床上,给她父母发短信说明早回去。
发完短信张余年就进屋了,只脱了西装外套在手里,于露茵下床,接了他的外套挂起啦,又给他解了领带。
张余年低头打量她,觉得不太对,又握着她的脸抬起来看:“你化妆了?”
于露茵说:“是。”
张余年说:“不是脸坏了?”
于露茵说:“看着不好看,就画了点。”于露茵给张余年解开所有的扣子,往床上一躺:“怕丑得你硬不起来。”
张余年走过来,握住她的一只脚踝,却是把她往床下拽,于露茵被他一下子拖到地上,虽然有张地毯,她还是有点生气:“你干吗?”
张余年说:“把妆卸了去。”
于露茵说:“你神经病啊。要操就快操,不操我就走。”
张余年说:“行啊你,生病了脾气也不小啊。”
于露茵说:“我让你把那助理辞了你不愿意,现在她害得我上不了工,不就是因为她之前跟着Andy吗?你看她的面子把她经纪人留我身边让我供着当大爷,你对她这么好,你回本市不能叫她来陪你睡啊。”
话说道这步两人都没台阶下。Andy是张余年之前包过的一个明星,自己也争气,火得一塌糊涂,前几个月被爆出来吸毒,她火得快,对其他一些小花冲击不少,一夕间遭逢落井下石,直接一蹶不振。Andy是张余年一手捧红的,张余年一听于露茵把这糟心事一提,也火了。
他呼噜了一把于露茵的头发:“你他妈和谁吼呢。”
于露茵在蓬乱发丝下一对眼睛瞪着张余年,她张着嘴喘了几口气,到最后反而把头低下去,说了声:“对不起。”
张余年直起身来:“你不愿意伺候,就滚。”
于露茵站起来,抹了一把脸,对张余年又说了句:“对不起。”
张余年不为所动,于露茵说:“我说错话了。”
于露茵在赤脚在地上站了许久,张余年没有理她的意思,她也是人,再怎么也有自尊心,捡起自己的衣服说了句:“我先走了。”然后离开了金源。
她一路走着,风顺着空阔的大道扑来了,于露茵脸庞湿漉,也发痒,泪水蛰着脸上的疮口和红斑,于露茵当然明白她是丑的。她哭也不是为张余年哭,她不是这种为别人流泪的人,她只不过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从前一百三十多斤,一个星期只喝水却没瘦一斤的她,从前总在角落里看着王昊的她。于露茵不漂亮过,就算她现在很漂亮,也被很多人夸奖很漂亮,她还能清晰的回想到从前不漂亮的那种无力。
于露茵为了变得美丽做过很多事,拿着压岁钱偷偷去美容医院做局部吸脂手术,告别讨厌的蝴蝶袖,做完手术偷摸摸溜回家,用保鲜膜将自己五花大绑,半个暑假都窝在家里穿长袖,这种隐秘滑稽的事情她还做了很多,她做这些可笑又带心血的事情的时候,王昊交往着各个学校的校花,纵情人生。
美貌对之于露茵,像爱护之于楚虞。于露茵对于它的一切敏感,性格中因此而造成的一切缺陷,都是今天和张余年争吵的导火索。她不过是想自己永远漂亮,永远光彩照人,但是张余年不懂。
张余年也不懂,她给她父母买的房子,金源这地方好,靠山有水,优美清净,张余年向她要一把钥匙,她下了很久决心才给,而张余年随随意意就带人来。她心里不舒服。
于露茵不过是比楚虞更坚强一些的胆小鬼。楚虞有人爱护,有资格撒娇矫情,她没有。
第二天她就给张余年发了短信解释,然后又郑重道歉,张余年没回他。过了一个半星期他离开了本市,把金源那栋房子的钥匙扔在了客厅茶几。
☆、江湖相忘
经纪人王姐问于露茵那个助理怎么办,于露茵说:“开了得了,反正她难再找到什么工作。”
之前张余年让这个助理给于露茵道歉,在化妆室里,助理按着于露茵的膝盖就给她跪下了,说她从前弄不清,现在知道错了。于露茵没说什么,把她推到一边,再没给她说过话,也没说要让她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个助理被留下来,还是心里带恨,给于露茵的东西上抹了花粉,其实粉丝送偶像的礼物,很小几率才会被使用,她也是发泄怒气。于露茵住进医院,她吓得不行,接到王姐电话知道自己被辞掉了,反而不怕了,生起气来。
于露茵脸还没好全,在家看电视剧,手机里跳出一条娱乐新闻,带她的名字,点开一看,里面头一张照片就是化妆室里那位助理跪在于露茵脚下,抱着她的膝盖哀求。
王姐说她会去处理,于露茵在家对着老父老母,这新闻点名道姓,两位家长怕在单位都被说了闲话。于露茵说她有工作,连夜搬出了家里,去了金源住。
然后就又看到了桌上那把张余年留下的钥匙。
这事其实张余年更会处理,他黑色起家,最擅长让人闭嘴,于露茵躺在浴缸里泡精油澡,这么好的金主,以后都没得依靠了。
其实结果也算不错了,她惹张余年生气,张余年没让她好看,就这么放了她,她应该感激才是。
事情还是没压住,王姐告诉于露茵,这位助理打电话来,告诉她她还有于露茵和一些有钱人交往的音像,堵她的嘴可不容易。
于露茵十八岁出的道,卖的是清纯漂亮的人设,被爆出和年长人钱权交易的□□,可能就像这个助理的上一位主顾一样再也混不下去。也难保她上一个主顾吸毒的事是不是她爆出来的。于露茵现在也就是个二三线,她的助理王姐见识多,但还是欠缺点经验,这事她摆不平,思来想去,她给梁京兆发了短信。
梁京兆打电话来,于露茵已经在金源的别墅里躲了半天了,梁京兆说:“今天有些忙,现在才看到短信。”
于露茵忙客套一番,梁京兆打断她:“有事吗?”
于露茵把事情给他说了一遍,梁京兆说:“我知道了,我让李平去做。”
于露茵松了口气,又开始道谢。梁京兆说:“前段时间楚虞麻烦你照顾了。”
于露茵心想还是卖楚虞的面子,她说:“您说的哪里的话。”
梁京兆挂电话前才问一句:“张余年呢?”
于露茵说:“是我的错。”
梁京兆说:“李平的电话你知道的,有事就打电话给他。”
于露茵说:“谢谢梁叔叔。”
于露茵对梁京兆很尊敬,梁京兆从未将她当作小孩,两个人的交往完全是两个成年人的相处方式,她不会倚小卖小,梁京兆也不会照顾纵容。之前她家里出事,让梁京兆帮她介绍进入娱乐圈,梁京兆就问了她一句“你想好了?”得到于露茵的肯定之后就给她介绍了一些人。听起来是比较残酷,但梁京兆是没有理由帮她的,这个世界上在人行道上一般不会捡到糖,有也是毒鼠药。
梁京兆一向是铁面无私,一切得失都打算掌控得清楚,但唯独对楚虞不一样,这样看来楚虞是不识好歹了,但这种事外人怎么说得准?作为楚虞的朋友,她还是有些偏袒楚虞的。
助理的事情解决了,李平让人封了她的口,于露茵这里又出来澄清,称助理下跪是为她把于露茵脸搞坏而道歉,于露茵接受道歉,她却是想要报复,事先在化妆室里按了摄像头。
也就是把时间线颠倒了一点,再仔细追问下去也会出问题,但助理不会再现身,于露茵这边把通稿写得情真意切,一下子勾勒了个楚楚可怜的心软形象,反而是又圈了一票抱不平的粉。之前于露茵和高中同学开怀相聚的照片又被翻出来炒了一把,于露茵是柳暗花更明,在金源休息了没几天,出来工作了。
这个暑假里楚虞出去吃了多少次饭,喝了多少次酒她都数不清,到最后只想在家里躺着,是玩累了。最后两个星期有人问楚虞要不要一起出国去玩,楚虞说算了,她的身份证什么都在梁京兆那里,办签证也会过梁京兆的手,她尽量和梁京兆少交集,医院那次,是这个她这一个月里唯一一次和梁京兆说话。
梁京兆在电话里叫了她一句宝宝,无可奈何的,倒没有狎弄意味,只有点亲密亲近,好像楚虞就是他自己的孩子。楚虞也设想过梁京兆是她真正的家长,不论远近,有血缘关系就行,怎么设想都是一件很好的事,这样楚虞就能无偿的索取他的温情,不像现下,她想要只能靠性,而梁京兆也不一定愿意给她。
这可真是搞笑了,她觉得自己十分搞笑。这个暑假最后一次饭局吃在二十五号,高中同届能来的都来了,像吃酒席似的坐着。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考了传媒学校的特别爱往于露茵这里凑,还有抱团找同城同校的,楚虞喝着饮料,忽然被问到学弟的事。
楚虞笑了一下,说:“他忙着复习呢。”其实两个人是很久没联系了,也没有人提一句分手的话,就是不单纯的联系。
那人继续说:“你让他也考你的学校呗,要不以后隔这么远,多辛苦。”
楚虞知道他的意思,异地恋死得快。离的远点,什么念想都能变淡。
今天结束的特别早,这顿饭吃完,一群人在门口又搂又抱的告别,楚虞自己一个人站得远些,等着打车,一辆黑色奔驰靠过来,车牌楚虞不熟悉,她往旁边站了站,那车又向她靠了靠。
副驾驶车窗降下来,梁京兆说:“上来。”
楚虞弯下腰向里面看,驾驶座坐着张余年,梁京兆又说:“把于露茵也叫过来。”
两个女孩都是不怎么情愿的上了车。前排的两个大人没开口,后面两个小孩也不做声,一直到边道路熟悉起来,车是开到她们学校附近了。梁京兆指这路:“再往前一个路口左拐。”
进小区时保安拦车,梁京兆降下车窗,对着保安,保安认出业主,行了礼去开升降杆,梁京兆闭上车窗,对张余年说:“送到人工湖那里就行了。”
张余年说:“好,”待停了车,他向梁京兆告别:“回见。”
梁京兆打开车门,也说一句回见。
而楚虞还不相信梁京兆是要和她一起回家去,她只走在梁京兆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的走。
车里的张余年对于露茵说:“坐前面来。”
于露茵也不敢坐张余年的后座,就到前面去了,坐稳了系安全带,头一件事还是道歉,“那天对不起啊。”
张余年问她:“脸好了?”
于露茵撩了一下头发,侧了眼来看张余年,她自己觉得左脸比右脸好看许多,还专门缓缓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张余年根本不领情,她白做了表情。
张余年说:“我把你送到金源。”
于露茵说:“麻烦了。”
金源比较远,和学校这边对着也是市郊。车开了许久,张余年一直皱着眉,嘴角向下撇嘴,于露茵知道这是他比较不耐烦的时候,至于他为什么这么不耐烦,于露茵想可能他只是想接楚虞,结果梁京兆把她叫过去。
梁京兆也是好心,张余年对于露茵来说真的很重要,于露茵背景不够硬,钱也没多少,在这个圈子里单凭运气哪里出得了头,就算不想多红,光站得住脚也不是简单的事,张余年是非常好的选择了,他不是那么老,也足够有实力。
于露茵也倾向于选择张余年,但上次他们争执,于露茵这边有两个原因,一是她自己的毛病,二是她生气张余年把旁人带回她的家里。这两个原因比较危险,张余年是她的金主,她理应把这人伺候好了,这算是工作,工作就不能带私人情感,而她带了,不像从前闹着玩情趣,她是的确生气了。她还对张余年怀了其他期待,认为他应当考虑她自己的感受,不该做不尊重她的事,这也是她逾越了,张余年做什么都该是没有错的,因为他给她花钱花人脉,她欠他。
张余年这边只有一个原因,他对于露茵是关心,不让她毁了脸还化妆,结果好心没好报,于露茵不识抬举。这些于露茵回去想了一下,也觉得比较危险,张余年没理这么关怀她,他只要享受就好了,尽管消费她的美貌和身体,其他什么也不要管。于露茵怕这种微小的改变,他们这种金钱的交易,最好帐算得清楚一点,算不清楚就坏了事了,对谁都没好处。
张余年把于露茵送到金源的别墅底下,于露茵下车前犹豫了一下,问张余年:“要不要上去坐坐?”
张余年说:“不了。”于露茵一点头,下车去,脚刚沾了地,张余年叫她:“先别上去,陪我抽支烟。”
于露茵合上车门,很熟练的给他点了一支,张余年的烟盒还握在右手里,于露茵拿来也想抽一支,张余年制止住,“你少抽。”
于露茵说:“我抽你的二手烟,不也是抽?”
张余年立时把烟按熄在于露茵手心的烟盒上。金属烟盒上烫了一个带灰烬的印。于露茵把它吹掉了,也说不出话。
张余年说:“前段时间出事,怎么不和我打电话。”
于露茵说:“不是刚惹你生气了么,我不敢打。”
于露茵很会服软,张余年受了用,摸了摸她的耳垂,又揉了揉她的头顶,“有事还是找我吧。”
于露茵点了点头。
张余年让她下车了。
于露茵几步一回头,给他招手口型说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