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养着吧。”虞梅仁含糊道一句。
傅晏看虞楠裳这般关心自己,又是欢喜又是不忍,忙转移开她的注意力:“这面是给我吃的?”
“阿晏对不住你啊。”虞楠裳把面端到他面前:“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生辰,也没给你准备贺礼……现在先给你补一个长寿面吧。”
长寿面?傅晏转眸看看虞梅仁,虞梅仁含笑轻轻颔首。傅晏一时却只觉的眼眶发酸。
“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个,只沾沾唇意思一下吧。”虞楠裳说着夹了一筷子面送到他唇边沾了沾,并道:“愿阿晏青春永驻,红颜不老,喜乐安宁,万事顺遂。”
傅晏唇角翘起。“我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说。
“自然会的,以后年年岁岁自然都要给你好好过生辰。”虞楠裳看他这欢喜模样,皱巴了许久的小脸,终给带着也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囡囡,你跪下。”虞梅仁忽然开口道:“给燕娘大礼贺寿。”
傅晏给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囡囡快别……”
虞梅仁按住他:“这是她该当的,你且受着便是。”
虞楠裳也觉着她爹此话委实来的奇怪。毕竟他自己过生辰的时候都从不肯让她大礼跪拜,更何况,燕娘的身份,是经不得这样的礼的。
不过她原是惯听她爹的话的,当即跪倒炕上,向傅晏郑重大礼跪拜。
傅晏挣扎不过虞梅仁,只好向虞楠裳深深颔首回礼。
第41章
“阿欠!阿欠!”虞楠裳突然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傅晏抬头一看,她小脸红艳艳的。“囡囡是不是着凉了?虞先生快给看看。”他忙道。
虞梅仁摸摸闺女头,又切切她脉息:受惊过度加风寒入体,这体息虚弱的很,眼见就是一场大病。虞梅仁这才想起昨天把人关入柴房之时,惊怒之下,竟忘了给添上个炭盆。再转头看看,一边的苏子也是一般模样。
虞梅仁心疼懊恼不已,忙叫她俩回房躺下,他则赶紧去张罗汤药去。
这要紧时候,偏家中有一味药材又没有了。虞梅仁忙叫宣叔出去买。谁料宣叔出去了半天也不见回还。虞梅仁等的着急,便亲自去了,然而也是迟迟不归。
那边虞楠裳身体觉着难受,精神却是好得很,根本躺不住,见他爹出去了没人管她了,便跑到正房来。
此刻傅晏这续力丸的反噬作用又上来了,整个人半死不活的。昏昏沉沉中突然就感觉身边多了一个温软的身体。他勉力睁开眼睛一看,虞楠裳的脸庞近在咫尺——她就躺在自己身边,与自己枕着同一个枕头,盖着同一床被子,还在努力往自己这里钻……
“阿晏你醒啦,你不睡啦。”没等他有所反应,虞楠裳立刻极兴奋地道:“我跟你讲,你知道我昨天遇见什么了吗?天哪简直像做梦,我去了怀恩寺,那里的和尚竟然谋逆造反!到处都是杀人,可怕极了!但是,我还遇到一个人,他把我从那里救了出来,阿晏,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厉害!”
傅晏听了这话,心中欢喜的不要不要的,人也打起了精神:“事情虞先生已经讲给我听了,不过救你的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怎样一个厉害法?”
“他姓傅,比我大四岁,他长的好高,力气好大,武功好厉害,箭法好准!……”虞楠裳滔滔不绝地全方位地夸赞她的“傅哥哥”给傅晏听,甚至不容傅晏插半句嘴。
“结果爹爹说他已经离京走了。”说到最后虞楠裳才略缓了缓气:“早知道是这样,我无论如何不会和他分开的……”
“听你这般说,他委实是个真英雄伟丈夫。”傅晏夸起自己来丝毫不客气:“那他既说了会再见就一定会见的。你且耐心等等。”
“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应该就会给我看他的模样了吧……”虞楠裳又往前凑凑,贴着他脸道:“我当时就该不管不顾,拉开他面巾看一看该有多好……”
“如此英雄了得,面貌应该长得不差的。”傅晏咬咬唇,压压自己的笑。
“绝对不差!他声音还那么好听!啊啊啊,我刚忘了说他的声音!”虞楠裳又激动起来:“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啊,都不足以比拟他的声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傅晏倒是愣了一愣:“啊,是吗?”
“是的是的,以后他来我们家你就知道了,我一点没瞎说——可是他哪天来呢?”虞楠裳说着,突然楼住傅晏脖子,覆唇到他耳边:“你不许笑我——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一闭上眼也是他,我就想马上见到他!”
说着她还激动的两腿一阵乱蹬。
傅晏给她折磨的,心绪狂风骇浪般摇曳。“你,你很喜欢他?”他眼睛灼灼地盯着她。
“那还用说吗!”虞楠裳小鸡啄米般点头。
“还是,心悦于他?”傅晏小心翼翼,又问。
虞楠裳呆了一呆,随即笑靥如花般啪地绽放,她一头扎到傅晏胸前,咯咯笑着、没头没脑地一通乱蹭。
傅晏一把把她拉出来、按住不许乱动,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目:“当真心悦?毕竟你与他不过就这么一面之缘而已,你对他的脾性,知晓当也不深……”
“我知晓的我全都知晓的!”虞楠裳急急反驳:“我知晓他绝不会丢下我,我知晓我相信他!”
心悦的人儿在怀中如此直白热切地倾诉着仰慕之词,此情此景,如何让人把持的住?傅晏伸展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然而沉浸在自己的情思与兴奋中的虞楠裳丝毫未察觉异常,只以为是阿晏在应和自己。她还顺势搂着傅晏滚了一滚。傅晏一不留神给她踢着了身上伤口。他此时虚弱到了极点,再无法对抗这疼痛,只好松开了她。
虞楠裳只自顾欢喜:“他也这般抱过我,我好喜欢他抱的——你不许告诉爹爹不许告诉爹爹!”
“好,我绝不告诉你爹!”这话傅晏应的爽快。
虞楠裳兴奋过了头,又极是担心:“他会不会出事呢?我越想,就越觉着最后分开那时,他模样极糟糕,像是马上就要倒地不起一样……阿晏,我后悔死了,我就应该拉着他不放,无论如何把他拉到我们家来!”
这情绪变化的这样快,上一秒还满面花开,转瞬又垂了眉眼中泛起波光。
此时的傅晏哪里看的了她这样,赶紧抚了她头背安慰她:“不要担心。他肯定没有事,他好的很,他也很想见你的……乖,你身上这样热,睡一会儿吧,说不定睡醒之后他就来了呢?”
虞楠裳其实此刻身体已倦极,被他这般哄幼儿般哄着,不多时当真睡了过去。
因为生病,她睡的极沉。
然而并不安稳。
不时,就全身颤栗,小脸皱成一团,急慌慌地呼唤傅哥哥在哪里、傅哥哥救我。
傅晏只能把她抱紧再抱紧。“我在这里。”他与她附耳说。
原来宣叔和虞梅仁出去买药,都遇上了封路禁严,被阻在药店里,好半天才回来。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玄初,到底担心自己的主子给虞先生打死,跑出老远去,一见了虞梅仁回来,赶紧先回去通风报信。
“玄初,我说话声音很好听吗?”玄初把虞楠裳抱走之时,傅晏突然问他。
“恍如天籁之音。”玄初道:“以前没有人告诉过殿下吗?”
傅晏又是笑的开心开心极了:“没有。”
康王谋逆落败身死,京城一夜之间变了天。
第42章
康王谋逆落败身死,京城一夜之间变了天。
短短数日,康王生母贤妃,赐死。亲妹平城公主、王妃冯氏及诸子诸女皆贬为庶人。数位康王一派的朝廷重臣以从逆论处,人头落地。锒铛入狱、贬黜出京者更不可枚举。
这些皆是宁王拿的主意。宁王现在可谓一手遮天。皇帝传闻在谋逆中被惊吓大病,政务起居,一概皆仰仗宁王。
这些消息虞楠裳是从造访的冯檀口中得知。彼时这素日沉稳的候府世子神色间也不复平日从容:“虽说我宏化侯府在朝中持身中正,并无过多搅和到康王与宁王的争斗中。但是身为康王岳家,怕是终究难逃覆灭之灾。”
“我素日里无事,倒也曾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发生如此情形你侯府该当如何应对。”虞梅仁拈须道。
冯檀大喜:就知道姑父这“素日里无事”原不是真的无事……“请姑父指教。”
“我虽未见过宁王,素日留心他的传闻,虽也有几分聪颖敏捷、杀伐果决,但往深了看,却似乎是个随心所欲、唯我独尊的。嗯,倒有几分先帝的品格。对这种人,时至今时今日,无论投诚还是乞命怕是都来不及了,唯有投其所好说不定还能奏效——刚刚好你们家就有一个能投所好的妙人儿!”
“姑父是说橼哥儿?”冯檀有点哭笑不得:“前两年宁王还年少玩性大,倒是和橼哥儿那伙子人一起混过些时日,却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拳脚相向的时候居多,我看着倒并没有什么情谊……”
“左右现在并无他法,何妨让橼哥儿去求见宁王说说情试试。”虞梅仁胸有成竹地道。
冯檀一想也是,回家后果真交代三房堂弟冯橼去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也不知道冯橼使了什么法子,竟顺顺利利地见到宁王,满面春风而归。之后他更成为宁王的座上宾,宏化候府也安然度过此次危机,除了康王妃出身的二房的一概官职爵位被褫夺之外,其他人等并未波及。此是后话。
话说当时虞楠裳听了冯檀的话后,忧心不已:“爹爹,我随檀哥哥去看望外祖母她老人家。”
“你病成这个样子,如何去得。过了病气给你外祖母,可不是雪上加霜吗。”虞梅仁不肯。虞楠裳许久没病了,这一病就病个大的。这两天连水米都未曾沾牙,听闻她表哥来了还强撑着出来,虞梅仁早就心疼了。
冯檀看虞楠裳模样,知道的确是病的重,也道:“妹妹安心养病就是,这个样子,去了也只是徒惹祖母她老人家伤心难过。”
“那哥哥替我宽慰外祖母,还有二舅二舅母。”虞楠裳只好道。
冯檀一走,虞梅仁立刻就要抱虞楠裳回屋躺下。
“我不要回去,闷死了,我要去爹屋里和阿晏作伴——其实我这病不过人我知道的。”虞楠裳扭着身体不肯。她现在体弱气虚,神态之间愈发娇气。
虞梅仁还有什么不能依她的。便抱了她到自己卧室,放在离傅晏远远的炕的另一头。自己又紧挨着她坐下,片刻不肯离开。
“囡囡有没有好一点?”傅晏努力抻着脖子越过虞梅仁看她。
“没有,更难受了……”虞楠裳也觉着父亲碍事挡着自己视线:“阿晏你好像脸色也更难看了。唉,这个年真是没法过了。”
虞梅仁听她这一句故作老成的哀叹,不由地扑哧一笑:“天塌下来有爹爹顶着,哪里就愁到你身上了。”
“我要愁的事儿多了呢,”虞楠裳反驳:“这马上过年了,年货可一点儿没买——都这时候了,撷英斋最好吃的酥糖、永春巷最好的腊梅肯定早卖光了;衣服虽然有云裳楼送来的现成的,我还想着给爹爹宣叔做新鞋新帽,这还一针没动。家里也没归置清扫,年下祭祀的器具也还没收拾出来——这般不成样子,要是傅哥哥来了可怎生是好?”
不防她这突然又绕到她傅哥哥上,傅晏下意识就弯唇笑了。再一转眸,看见虞梅仁耷拉的老脸,傅晏咳嗽下,赶紧抿平了嘴。
虞梅仁诚然是给这几天时时刻刻响在耳边的傅哥哥给听伤着了。
虞楠裳却还不自觉地继续道:“爹啊,傅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京城啊?什么时候来咱们家啊?”
虞梅仁仰头看屋顶不看傅晏:“这爹爹如何能知道,总的看他事儿办的顺不顺利。”
“那爹爹你知不知道他去办什么事儿了?对了爹我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会武功那么好?”虞楠裳这说起她傅哥哥来体也不虚了气也不弱了,两只眼睛瞪的亮晶晶的。
傅晏希冀地望望虞梅仁,而虞梅仁继续望屋顶:“也没做什么像样营生,不过整天介和人打架罢了,打多了,总也能赢那么一两次。”
傅晏:“……”竟无法反驳——哦,不对不对!什么叫打多了赢一两次?我可是常胜,常胜的好嘛!
然而虞楠裳丝毫不以为意,反是拍掌欢喜道:“我就说嘛,傅哥哥肯定是话本里说的,仗剑天涯的侠士!”
傅晏/虞梅仁:“……”
“这就是了,话本里的大侠都是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那傅哥哥他总有家乡吧,他是哪里人?京城人吗?他家里还有谁?父母在堂吗?”虞楠裳又揪住她爹一连串的问。
“倒是京城人,不过家中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了,他孤身一人在外,也不常回来。上次是凑巧让你碰着他了。”虞梅仁捏着额头道。
傅晏面无表情:每一句话都没有错,然而也没有真话……虞先生真会说瞎话……
而虞楠裳捏着下巴沉吟:“那也就是没有成亲咯!”
虞梅仁听了她这句终于给惹炸了。“他他他有没有成亲关你什么事儿?”他颤巍巍指了他闺女问。
“没有啊,就随便说说咯。”虞楠裳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并把她爹往外推:“哎呀爹啊,你别在这儿了,你若是有空的话去添置年货吧,啊,快去吧,明天祭灶的关东糖也还没有呢!”
傅晏屏息忍笑,按捺住心中欢喜,按捺的好不辛苦。
然而虞梅仁郑重地站住了。“囡囡,爹不跟你说笑,你给我认真听着了。”他说,并眼角余光扫过傅晏:“你知道爹爹疼你,向来你要什么,爹爹没有不从你的。可是这傅三,若是你看上这傅三,唯有这不行!”
傅晏骤然变了脸色。
虞楠裳也给她爹这郑重其事愣住了。“为什么啊,爹。”她启唇轻轻问。
“自你娘去了,爹这剩下的残生,所求的不过是你的喜乐安康罢了。”虞梅仁叹息道:“可是这傅三,他身份太特殊,他许可以给你世间一切,唯独这喜乐安康不能。他的身边,永远充斥着无边美□□惑,亦布满阴谋诡计;他的心胸,需要容纳太多东西,以至于必须把那颗血肉之心摒弃;他要走的路,是一条注定无人能与共的孤独之路——囡囡,爹爹养了你这样娇纵的性子,只合适给你找一个有情义有担当的男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地宠着,哪里能和这样的人作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