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喝。”我点着头，翘了翘眉。
很快，高渐离就炒了三菜、煮一汤端上来，汤是冬葵汤，菜也是清爽容易入口的类型。炒藕片、炒熏猪肉，还有一个像是不知命的小野菜。
冬天的田野里野菜算是生长最旺盛的一种了。
“头一遭看你做饭，不仅有模有样，味道也不错啊。”我夹了一筷子藕片放进口中，又试了试其他的菜式。比起我自己动手是要好不少的。
高渐离被我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也学我摸了摸鼻子：“我师父说过，凡事都须自食其力。我自进鬼谷开始，师父就给我盖了这间竹屋，我自己住，除了学武就是自己过日子。”
“怪不得你师兄做的饭也挺好吃。”我又舀了碗汤，“这藕是方才那处荷塘里的？”
高渐离点头：“师父和师娘从不外出买菜，师姐和师娘也是自己养蚕种麻织布裁衣，除了出任务和买做不出来的必需品，鬼谷的人都不会外出。”
“不是严令禁止的？”我眨了眨眼睛。
“鬼谷没有那样的规矩。”高渐离也给自己盛了碗汤，就在我刚要夸他们自制力好时，他忽然又道：“鬼谷自成立以来就是如此，除了必要的婚嫁和收徒授业，没有人进来过。”
这倒是和卧龙谷有些相似，我喝下冬葵汤，暖意直达心底。
“至于谷内的一般人，除了必要的历练和采买，也都不出去。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师父会让我们出去游历天下，学更多的东西。”高渐离说起徐夫人的时候，眼中总是闪着耀眼的光芒。
他一定很喜欢这里，也很爱自己的师父。
“那个你。”我指了指床榻上躺着的男子，“昏睡的这一年多都是徐前辈和你的师姐夫照顾的吗？”莫非他们就没想过寻找让他醒过来的办法？
还是，认为只要能一直占着狐狸的身子，就算这样一直昏睡下去也没事？
不用说，应该是后者了。思及此处，我忽然觉得这些爽口的佳肴都味同嚼蜡，高渐离是徐夫人的弟子，他自是相信徐夫人的。
可我就做不到……
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心中警示自己数遍才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碗道：“吃完饭我想看看炼香的炉子。”
“我也是如此想的，尽快练出醉魂香是最佳之策。”高渐离也放下碗。
☆、第376章 幻术?
徐夫人炼香的炉子建在一处山洞中，玄铁所制的炉子竟是龙形！巧的是，和我的狻猊有七八分相似——四只长着利爪的脚，龙须飘然像是随时会冲向天际。
从走进来开始，整个人就被一股淡淡的香气环绕。很好闻，似晨间的朝露，闪烁晶莹，提神醒脑。
“鬼谷的炼香炉竟然是龙形。”我好奇的打量着香炉，盘旋而上的龙爪子里抱着一只圆滚滚的铁球，应该就是炼香的地方。
可我怎么觉得如此像狐狸炼制百龙丹的炼丹炉？香虽然也是“炼”出来的，但实际上是调制，若是像炼丹那么弄，还能有香味？真是不可思议。
高渐离在香炉边上一脸莫名的看着我：“浅浅，你看到的是龙形？”
“哈啊？是啊，你看到的不是？”我比他更莫名其妙，这么大一个龙形炉子，难不成他还看不见？又不是祁家驯龙术那种神秘的东西，这简直一目了然嘛。
高渐离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龙形香炉摇头：“嗯，我看到的并不是龙形香炉。只是一个制香的调香台。不过，我师父说过……”
“这上面被施了幻术，不同的人看到的形状是不一样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小丫头，你是驯龙人，自然看到的是龙的形状。”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高渐离，只见他展颜叠手朝着洞口的方向一礼：“徒儿拜见师父！”
“晚辈陆浅，拜见徐前辈！”我转身行礼，本想用觐见鲁国皇帝的作揖礼。不过思及徐夫人是江湖人士，我便也用了和高渐离一样的叠手抱拳之礼。
甚至，我都来不及问“幻术”是什么。
“不必客气，老夫不是那些迂腐之辈。”洞口的人逆着光走进来，我抬眼的时候，看见了他在光线里发白的须发。
额，这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我眨了眨眼睛，翘着眉沉思，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时，徐夫人已经到了我们面前，他朝高渐离道：“渐离，你带这丫头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你们……想要炼香？”徐夫人上前，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把一个香囊递过来，“拿着，闻闻。”
诶？我一愣，微微呆了一下又赶紧伸手接过香囊：“多谢前辈。”拿着香囊看了半晌，我始终没敢往鼻子下面放，因为只是拿在手里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
“师父，我们想炼制醉魂香。香谱和材料都已经备齐，不过，我们都不会……只能恳请师父帮忙炼制。”高渐离往侧面退了两步，让出给徐夫人走的位置。
徐夫人重复着醉魂香这三个字，我恭敬的握着香囊立在一边，却感觉到他看我的视线有些扎人。
不过，我有和祁牧这个难对付的人交手的经验在先，徐夫人的这点目光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我甚至还下意识抬眼和他目光相接，果然是冷峻吓人的目光。
和他方才说的“不必客气”时那种和蔼轻松的语气全然是两个样子。
“师父？”高渐离脸色不太好的在旁边提醒，徐夫人的脸上才重新挂上笑容来。此时我才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不就是上回那个表演口技的老人家吗？！
“醉魂香可是禁物，你们收集香谱和材料准备炼制出来做什么？”徐夫人说话的时候，目光直扫我手里的香囊。
这香囊的味道像是臭虫汁液泡过的，当真要我闻？我忍住喉咙里泛起的恶心，缓缓把手中的香囊朝鼻子凑近，高渐离却在那边道：“师父，徒儿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醉魂香或许可行。”
“那只是或许！不是一定！渐离，人已经没了一个，你非要把自己也弄没了才甘心？我徐夫人可只剩下你一个弟子了！”徐夫人忽然发怒，啪地一掌拍在香炉上。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我手一抖，臭的要命的香囊就那样碰在鼻子上。
恶心的味道仿佛沿着鼻子往上爬的有毒藤蔓，不过瞬间便直达脑际。近乎同时，我眼前的香炉发生了变化，龙形渐渐消失，转而变成一个结构精致的调香台。
这个臭的要死的东西是用来解除幻术的？我的心思终于到了幻术上，却没工夫问了。
因为高渐离已经在徐夫人的震怒下噗通跪在地上：“师父，弟子用着别人的身子，从没觉得自己就是自己。徒儿想回去，还请师父成全！”
徐夫人别过脸，并不理他。
“徐前辈，晚辈能保证您的弟子平安回到他的身体中！”我双手奉上香囊，不卑不吭的道。小龙说过，只要能炼出醉魂香来，它就能保证高渐离安全回到自己的体内，并成功唤醒狐狸。
眼下要紧的事是打消徐夫人的疑虑。
“你保证？！”徐夫人衣袖一拂，衣角所过之处已然拂掉了我手中的香囊，“小丫头，你拿什么保证？你的那条命？就你这根骨……”
他上下打量一下我，像是在评估一件器物：“目前来看倒是不错，不过老夫已经没心思再去培养弟子。你思念你的亲人没错，但他都已经不在了！你总得为鬼谷留个根吧？”
徐夫人气得胡须直颤，直接转身背对着我。
高渐离急了，向前膝行数步：“师父，弟子求你相信浅浅，她……”
“你闭嘴！为师何时教过你忤逆犯上了？”徐夫人打断他的话，那七窍生烟的模样仿佛下一瞬就会给我一掌，将我拍死在这山洞里。
我头疼的皱了皱眉，这情形怎么那么像“儿子带着不被承认的女子前来请求成亲”？
不对啊！之前听高渐离的反馈，徐夫人对换回高渐离本人这件事也是抱着期待的。怎么此时我们来说能换回来，他老人家怎么反而不开心了？
莫非……
“徐前辈，晚辈正想着把这两件宝贝献给您老，方才话说远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还望前辈多多包涵。”我赶紧从袖袋里摸出两块嵌了鱼眼的玉珏，正是一对儿嵌了鱼眼的辟邪珠。
☆、第377章 不是徐夫人
“献宝？”徐夫人的后背震了一下，转过来的时候花白的眉毛也抖了一下，“这副辟邪珠你不是献给鲁皇了吗？又盗回来了？”
我张了张唇瓣，却只是垂下了视线。眼角的余光看向高渐离，他也是一脸的错愕。
当初我去献宝的时候，可没对外说过要献辟邪珠。孟忘忧也说鲁皇在接受了宝物下朝后，下令不得外传，徐夫人是怎么知道我献给鲁皇的是一双辟邪珠？
而且，我心中也升起疑团，徐夫人好像话中有话……
“前辈，这双辟邪珠本就是前辈所制。晚辈将它们献给前辈是理所当然之事，前辈若是不嫌弃，是晚辈的福气。高公子，你说是吧？”我干脆直接看着高渐离。
他应该听得出我的话有所指，我们有过约定，绝不过分客气。而我现在就是在对他客气，最重要的是，我手上的辟邪珠并不是徐夫人亲手做出来的那一对！
高渐离立刻会意，起身朝徐夫人靠近一些：“是啊师父，您就收下吧。这可是您当初用弟子在山上寻到的一块玉石所造的呢。”
徐夫人眉开眼笑的看着我们，提了提广袖想将两只手的手臂露出来，不过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迅速放落袖袍。
“哈哈哈哈，那怎么好意思？”徐夫人的目光已经粘在我手中的玉珏上，乐呵呵的就要伸手过来拿。然而不巧的是，一柄长剑横空而出，生生将他的双手给逼回去！
高渐离的身子瞬间“闪”到我面前，将我和徐夫人的距离隔开：“你不是我师父，你是谁？”
他的剑锋差点就能搭在对方脖子上，不过还是被那人闪身避开。后者似是没想到我们会发现他是假的徐夫人，微愣了一下才阴着脸道：“后生可畏，这句话可真是一点没错。你们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徐老头的？”
那人的声音也变了，不再和蔼，而是添了几分冷厉。
“很简单啊，这双辟邪珠并不是徐前辈亲手造的那一对。”我小心翼翼的收起辟邪珠，放进袖袋。“不过，你刚才还真是颇有几分爱惜自己弟子的师父风范，可惜，有点过头。”
徐夫人是疼爱自己的弟子没错，但他之前也和高渐离在来往中知道了狐狸和我的一些事情。
若是拼死不让高渐离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当初何必在知道高渐离利用狐狸的身体活下来后还费尽心思救他那具没有意识的躯壳？救就救了，还好好的养到现在，证明徐夫人的想法和我们是一致的。
方才差点被这个假的徐夫人和唬着了。
“啧啧，皇宫里的辟邪珠难盗。没想到好不容易知道你们到了鬼谷，还是没得逞。”那个假冒的徐夫人砸着嘴巴一脸不甘，他怒瞪我们一眼，忽然就攻过来！
高渐离迎上他的攻击，两人很快就战成一团。
那人的手中并没有拿显眼的武器，看着就像是空手和高渐离的三尺青锋对战。不过，从不时传来的武器相接碰撞出来的铮铮响声能判断出此人要么拿了不显眼的武器，要么就是一身横练功夫出神入化。
我一边留意对方是不是还有同党，一边退到安全的范围，拔出匕首准备堵了他的退路。
可惜，我高估了对方的能耐。不多时他就被高渐离一脚踹飞，直接撞在洞壁上，落下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小子，你倒是厉害得很哈。”他冲地上啐了口血，瞪着高渐离的眼睛像是要凸出来。
“承蒙夸赞。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高渐离走过去，长剑悬在他的鼻尖。
“啊呸！爷爷懒得理你。”他勾起嘴角，邪笑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高渐离的剑尖。这动作看得我浑身皮子都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啧啧！瘆人！
高渐离冷下脸来，蹲在他前面长手一伸直接揪着花白的胡须呲啦一扯：“看你顶着我师父这张脸实在是硌得慌，不扯下来我怕手一抖直接要了你的小命。”
不过，当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洞中回响的时候，我私心以为他要是直接要了那人的命可能还好些……
看对方那张红的快要滴血的脸，我忍不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酸爽的痛感，和生生扯了层皮也差不多了吧？不过，这个人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年轻许多啊。
没了“威严”的那张皮，被高渐离控着的人一双闪着泪花的眼睛配合那张尖嘴猴腮的面孔，怎么看都贼眉鼠眼。
“我师父他们怎么样了？啊？”高渐离将手里的面皮随手一扔，落地时激起薄薄的一层灰，“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我能保证你受千刀而不死。要不要试试，全在你了。”
我从未听过高渐离威胁别人的话，此时听来颇感毛骨悚然。
“对对对，这个我能证明。当初他对付痛恨的横公鱼时就是这么干的。用乌梅汁染了鱼的全身，再一刀一刀的割……”我拿着匕首火上浇油的比划。
本以为能把他吓得全盘招出来，岂料后者两眼一翻竟是昏过去了。
“这么不经吓？”高渐离拍拍那人的脸，对方像死猪一样动也不动。我也凑过去：“不如先绑了，看看其他人是否还安全再慢慢审不迟。”
高渐离将剑尖噗呲插进石头铺成的地板缝隙，眯着眼道：“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希望他们没事，否则我定活剐了这混蛋！”
“到时候我帮你！”我也拍拍那人的脸，和高渐离达成一致想法。哼！刚才害得小娘我浪费那么多心力和唇舌，得出出气不是？简直就要气得燃起来了。
高渐离直接拖着小偷去柴房找绳子，我跟在他身边一直想不通小偷为什么会拿到“幻术”的“解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