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要追出去,高渐离的师姐却回来了。
“你这……”老妇人呆在门口,我疑惑转头,见来人正提着一柄漂亮的柳叶剑。那剑身薄如布片,长如两尺冒头的柳枝,盈盈泛着寒光,和她很是相衬。
老妇人忽然怒了:“你这丫头胡闹什么?你有身子,不可乱来!”
“娘,我可不要像上次那样掉以轻心被抓。再来一次,可就真的保不住腹中孩儿了!”她语气强硬的走进来,跟个女剑客似的朝我道:“陆姑娘,你的武器就是腰间的匕首?”
我还没来得急回答,门外的老妇人就接了她的话:“丫头,换做以前,你要提剑上场娘不拦你。但你刚刚经过难熬的时期,昨天郎中也说要你别到处乱动,好好将养身子。你跑来做饭就算了,现在还要上战场?!”
“娘不答应,除非,你能从娘的尸体上踏过去!”老妇人将房门口一栏,原本和蔼的面容也黑下来。
眼见她们越说越血腥,我赶紧出声道:“老前辈、江夫人,你们不必过于紧张。那个小偷还没到我治不了的地步,而且他既已出逃,断不会再回来。这里是阵法中心,机关重重,出去本就不易,再回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老妇人听我一解释,脸上的紧张才消散些。她女儿似乎也冷静下来,正抚着自己的小腹若有所思。
见她二人不再吵,我便转身去检查空空落在地上的铁链。这铁链原本是用来锁住那个小贼的,此时却是铁扣处大大打开,不过上面并没有被撬锁的工具强开过的痕迹。
那人是小偷,用巧劲开了锁逃掉再正常不过。可我看这锁的残状,不像是用小工具撬开的。
我抿唇将锁翻来覆去的看,发现铁扣相接插进锁里的那头是扁的。而铁扣本身和插入锁中的那一截却是圆的,只是插入铁扣的一截比较细,比筷子还要细。
可此时却扁了,另一头还残留在锁芯里,扁的地方正是断口。
若是刀削,断口不会是这样;若是工具撬开,铁扣不会断一截在锁芯中;若是用铁器砸出来的断口,倒是有可能,但绝不会如此平整……定会有不少小坑!
这三种方式,受了伤的小偷只能完成第二种。可惜,那断面已经将其否定了。
而且,此前高渐离和我为防他逃走,还刻意注意他的身份来使用关押之法。高渐离不禁打伤了小偷,还将他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确保他跑不掉才打开柴房机关的。
一个受伤的小偷是怎么在后院和同柴房相隔不远的厨房有人的形势下逃走的?
是大家太过放心了吗?还是……小偷的同党潜进来救人?!神秘的东方驯龙势力……我猛地握紧手里的铁扣,只能是他们了!这种断面,极有可能是龙咬出来的!
我能让狻猊救下徐夫人他们,那个神秘的驯龙势力自然也能让手底下的龙来救人。
只希望这阵法真能困住那前来救人的龙,小娘我正想看看他们驯的龙都是些什么品种。正想间,我忽然听见屋子后面传来“咕咕”的叫声。
我侧耳细听,它像是在抱怨……怎么还没老鼠出来?!
“前辈,江夫人,我先如厕一会。若发生什么变故,二位请大声喊我,我会即刻赶到。嗯,虽然我不认为真会出现变故。”我起身,对身后还在沉默的二人道。
她们皆理解的点头,眼中并无半点怀疑我是跑路的意思。她们是真的信任我。
离开柴房,我从茅厕那里绕了一圈直接去方才的声源处。虽是夜晚,但借着雪地的暗白反光和大树前方院中传来的亮光,我依稀能看见柴房后面的树上立着一团猫一样大的黑影。
冬日的树没叶子,那团黑影像是站在一只从雪地里伸出来的爪子上。
“咕——咕——”黑影对我的出现毫不在意,还是在叨叨着它守了半天的老鼠躲起来了。这一声声的“控诉”夹杂着对老鼠被吓走的不满。
我心下一喜,莫非它瞧见了逃出去的家伙?
“咕咕——咕——咕!”我学着它的声音开始与其“攀谈”起来,提出用好肉换消息的条件。它先是被吓得欲要展翅飞离,不过在听见好肉时又定住了。
不过翅膀还是展着的,活像是被冰块冻住的正要展翅而飞的鸟。
从它要走又舍不得的动作,我想这定是饿坏了的小家伙。让它等着,我转身回房端了蒸鱼出来:“咕——咕咕——咕?”(蒸鱼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上方一阵静默,几息后终于有了反应,估摸是蒸鱼的香味飘上去了。
“咕咕咕!咕咕咕咕!”它竟然要我放下盘子,站远一点?!额,警惕心还真是强。我依“言”放下盘子,站到远处,那团黑影展翅飞落,小心翼翼靠近嗅嗅,接着便是一阵狼吞虎咽。
大冬天的,可不好找食物。
吃罢,它又重新飞上树梢。小娘我愣是没看出来是什么品种的鸟儿,说是猫头鹰吧,吃的也太杂了……而且,叫声虽然相似确实是不同的。
小家伙倒是很守信,咕咕咕的说了一串。
它从黄昏前便守在柴房后的树上,因为屋子后面的地洞中有一窝还没被抓尽的老鼠。这些老鼠偷东西从不通过全是铁板的柴房,但是把窝安在这里却很安全。
可今天这里来了一只奇怪的猛兽,那猛兽浑身长着冰雪一样的鳞甲,往雪堆里一躺,就算是眼神最好的猎鹰也辩不出来。
它在院子和厨房的人全数聚在主屋时潜入的柴房,随后又是在高渐离送饭前一刻闪电般离开的。走时从里面叼出一个男子,尾巴勾上房门,转瞬消失在雪原里。
☆、第398章 鱼骨是龇着笑的牙
昏暗的光线里,我看见小家伙像是用翅膀抱住自己的脑袋:“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诡异的是,那猛兽还能一边走,一边用尾巴扫平雪地上的足迹!那雪地变得像刚刚落雪覆盖的一样,比我们鸟儿用羽毛扫出来的还要真实!)
听描述,十之**是龙,否则不可能有鳞甲和那么快的速度。白色的龙……是卧龙谷没有的品种呢。小娘我忽然好奇了,杀掉那三人的也是那条白色的龙?
短短数息时间,便连杀三人——还全都是利器贯穿太阳穴,一招毙命。
此外,还手脚麻利把小偷救走,这种程度能做到的龙不在少数。重点是它不止速度快,还丝毫没让人察觉!这才是真正厉害的地方。
它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那你可记得那猛兽是从哪个方向逃走的?”我仰着头,注意看着小家伙的翅膀,我怕光线太暗自己看错。几乎全部的精力都被我放在看它的翅膀上,快成斗鸡眼了。
“唰”冷风中响起它挥动一只翅膀的声音,可能是我太过集中心力,甚至用上了内力,忽然感觉视野和听力都好不少。
“那边?”我朝它翅膀的方向看去,那不是徐夫人他们院子的方向吗?额,没想到那条龙还挺聪明,知道挑最危险、也就是最安全的路走。
眼下他们去改变阵法,还真的没人去那边的院子。
不过,以那龙的速度此时我就算追过去也是白搭。我左思右想,还是觉着守好后面屋子里的一老一孕才是最重要的事。可要是他们没有直接破阵离开,而是暂时藏身鬼谷,想等我们放松警惕再走呢?岂不是错失大好时机?
正想着,上面又传来夜鸟的咕咕声。
“你是说,有一条青色、没有翅膀却会飞的小怪物也跟着去了?”我慢慢确认着小家伙的咕咕声表达的意思。
夜鸟连连点头,我的眉毛却抽了抽。它说的小怪物定是在说我家狻猊无疑,要是被那家伙听到,不知道会直接拔光它的毛,还是只拔一半……
“咕咕——咕——”
哈啊?!它还怀疑会飞的“小怪物”是和那白色的猛兽是一伙的?我哭笑不得的赶紧解释:“咕——咕咕!”(它们不是一伙的,没翅膀却会飞的小家伙是我的龙)
“咕?咕咕咕咕?”(龙?那是什么?)夜鸟用翅膀蹭蹭脑袋,显然不明白它刚听到的意思。
我懒得接着解释,反正说了它也一样搞不清楚。我朝还在犯疑惑的夜鸟道完谢意,端着只剩下鱼骨头的盘子急急往回走,只差没直接使出轻功飞过去。
不过,那样做对主人家实在有失尊重,跑几步应该来得及。
必须想办法将她们娘两个和江夫人肚子里的那小个待在安全的地方,我才能追过去。而办法,我已经想到了……就是有点那个……恐怖。
得委屈她们片刻。
忽然,一道光照过来。我下意识停步抬脸,见前面悬着一个椭长形灯笼,灯笼后面的人是——高渐离的师姐,江夫人。她面色紧张的看着我:“你去如个厕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是出什么事……”
看见我手中的盘子时,她脸上的紧张瞬间被惊愕替代,就连嘴角都一抽一抽的。
“看来陆姑娘是饿了……其实,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民以食为天,活着就要吃东西,这很正常。陆姑娘若是饿了,直接在前屋吃就行,说那样的理由实在是有些……”
看她那尴尬得脸上的表情都快僵掉的模样,我不由得“噗呲”笑出来。
“江夫人误会了,我不是去偷吃的。”我捧腹看着她,“我只是去……”去做什么?我笑到一半,看着自己手里的盘子,也尴尬得解释不下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证据凿凿”啊摔!
此时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被手中的盘子和盘子里那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反驳回去——还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最强烈的那种反驳!我不由得用另一只手扶额。
靠之!小娘我总觉得那些白森森的鱼骨就像龇着笑的牙!
笑我说什么都是白搭,笑我是个用“如厕”这种理由“骗人”,然后又偷了一盘鱼躲着“吃”的“无耻”行径。天啊地啊!总觉得小娘我的英名又要大大折损了喂!
在豢龙城的时候,我本就没什么“面子”,损点就损点吧,后来小娘我也赚回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在卧龙谷挣回了脸面和威望,却在外面“丢大发”了。还是那种百口莫辩、跳了河也洗不清,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倒霉境地!
“咳咳,陆姑娘也别再外面站着了。雪地里凉,我们先回屋子吧。等会他们也该回来了。”江夫人看出我的尴尬,随即移开灯笼转身准备领着我过去。
“不行,不能坐等他们回来!”我急吼吼一步上前拉住高渐离师姐的手臂,“江夫人,有一处敌人可能藏身的重要之地被我们都忽略了。眼下我必须立刻赶过去!”
她被我着急的模样惊住,朱唇微张。不过,好歹也是鬼谷老人的女儿,她很快便恢复镇定。
“陆姑娘可否说清楚一些?”
“来不及解释了,再解释下去小偷会彻底逃走的!你们鬼谷还剩下能传信的猎鹰吗?”我抓住她手臂的手不由得用力,“若是还有,请立刻传信给徐前辈他们,小偷可能就在徐前辈他们的那处院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直接看向后面的雪夜,不待我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不过,那处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吧,我同你一道过去。”
说着,她反扣住我的手臂就要往院子后门走。
“不行!江夫人你不能过去!那小偷极有可能是被猛兽救走的,你要是去了,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说她的时候,我竟下意识想到了自己。
不过又觉得自己想的太远,汗颜。
江夫人的目光重回我脸上,眸子里熠熠生辉。
☆、第399章 两条龙吵架!
她沉默了,当初娄妙烟下药差点就祸害了她的孩子。眼下又还没彻底恢复到安全的程度,即使再火爆的脾气,提到她腹中孩子的时候,都会温和下来。
显然她已经从刚才的冲动中冷静过来了。
我赶紧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为保安全。我们将柴房里的尸体先拖出来。江夫人和老夫人到里面暂避,我启动机关后再离开。外人不知如何解开机关,就算敌人到了这里也暂时无法造成威胁。”
以上就是我刚才突然想到的“最佳”方法,虽不排除躲在柴房被放火的可能,但若真到那时大家早就回来了。
所以,根本不必考虑。江夫人略一思虑,同意了我的提议。不过,她说谷中用来传信的猎鹰只有初雪一只,初雪已死,再没有可传信的猎鹰。
唉——
要是高渐离或者徐夫人他们中有一个能听懂鸟兽的声音就好……等等!我抬脸看向后面的大树,可惜,那团黑影已经不见。送个写了字的布帛,它们应该办得到。
可惜,眼下一时也找不着。只有先行动再说。
我把盘子一斜,那活像龇牙而笑的鱼骨立时滑落到雪地里。为解“心头之尬”,我还奋力踩上一脚,咔嚓!断裂声清脆在脚底响过,虽无济于事,心中却舒畅了些。
想想,小娘我好久都没这么“稚如孩童”过了。
江夫人放开我,提着灯笼朝柴房那边走。看了看她的背影,我终还是闭上了想要解释方才“鱼骨事件”的嘴巴。什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好在江夫人她们不知道小娘我曾是豢龙城城主,否则这脸丢的,我都不好意思活下去。
忍着内心的不适和恶心,我们三两下拖出了房中的三具尸体。小娘我和江夫人虽是女子,但都是练过的,而且她是剑客的女儿,我也经历过惨烈的战场,拖几具尸体固然让人毛骨悚然,但还不至于让人吓得迈不动腿。
毕竟,多数时候的活人比死人可怕得多。
老夫人就在柴房门口,面色也是淡然得很。我拉下门环,启动机关的时候她们在窗户那头偏着身子看我,那脸上的信任让我心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