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小麦s
时间:2017-11-17 16:35:30

  小厮纳闷得很,怎么上个药,二郎还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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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用孟彦弼送给她的蜜饯,向十一郎借到了他的捶丸全套器具。众人正团团围在听香阁里盯着她看。四娘和七娘听说她借了器具,也有些紧张,特地过来让她试试看。
  玉簪检查了放在革囊里的单手使用的扑棒,又去清点提篮里的撺棒和扑棒杓棒鹰嘴,把最小尺寸的撺棒取了出来,在灯下用棉布帕子细细擦拭。林氏抱着十一郎发愁:“好好的,你去捶丸做什么?万一被棍子敲闷了,回到以前那傻乎乎的模样,姨娘怎么办呢?”
  七娘听着这话很不舒服,刚想开口,被四娘拉住。四娘柔声道:“姨娘别担心,七娘也是被人害的。我们从小玩到现在,怎会打到旁人呢。”
  十一郎将小胖手里的盐渍梅子塞到嘴里,又酸又甜又咸,他忍不住啊了一声,又舍不得吐出来,含糊着拍拍林姨娘的手说:“没事,九姐傻了,我聪明!”
  九娘因嘴伤只能忍着笑戳一戳他的脸。戳人脸这事真的很容易上瘾。四娘和七娘也同她一起认真听慈姑仔细地讲解场地十势。
  这捶丸场地多半设置在园林里,要求地形有凸、有凹、有峻、有仰、有阻、有妨、有迎、有里、有外、有平。那十个球洞,击球的技巧都不同,泥土的软硬干湿也会影响击球结果。由于发球台不可试球,所以第一棒特别重要。慈姑恨不得把捶丸的所有技巧统统塞到九娘脑子里。无奈在听香阁,实在没有场地可言。七娘一脸崇拜地看着慈姑:“慈姑,你以后也教教我吧。你怎么什么都会呢?你说得也清楚,我一听就明白了。”
  九娘去看十一郎的球袋,里面装着十来个红褐色的木质童子球,球身上都是被击打留下的痕迹。她取了一个出来放在地上。四娘柔声在旁边柔声告诉她使用撺棒的巧劲。
  十一郎赶紧从林氏身上滑下来,跑得远远的,趴在地上,双手合拢大喊:“九姐,往我这里打!轻轻一推,别太用力,平着推,来!”
  屋里的人看着他圆滚滚似一个大球,和那不足一寸的小球遥相呼应,实在可爱,都笑起来。九娘接过玉簪刚刚擦好的撺棒,放在手上颠了颠重量,略微比了比距离,左腿在前,右腿在后,微微侧身,无需下蹲,轻轻一推。那表面满是痕迹的童子球,快速轻巧地往前滚。
  众人屏息看着,一过中途都叹息了一声。十一郎眼看着已经偏了,索性伸手一把将球抓在手里,扔回给九娘。四娘示意她再来一次。
  慈姑说:“不要紧,你刚才挥棒的时候,偏了一点点。这个是要靠多多练习的。”十一郎走近了两步又往地上一趴,翘起了小屁股,鼓励九娘:“九姐你看准了再打!九姐再来一次!”
  九娘又取出一球,仍放在刚才发球的地方,左腿在前,右腿在后,姿态舒展,挥出第二棒。
  这次略微好一些,依然有些偏离。林氏直道可惜,这么近的地滚球,她也能打进去啊。咳咳,不能说。四娘和七娘退到一旁,有些颓然。话已经说出去了,看来明天还是要丢脸。
  十一郎一手抓住球又扔了回来,想了想,没挪位置:“再来再来!你看,我把手张开一些!”
  九娘忍俊不禁,忍住笑将球放好,手上一动。那球骨碌碌的出去,笔直的,滚入十一郎的手中。
  十一郎跳了起来:“好!九姐你看,你三棒进洞!能得一根筹牌!”九娘走过去戳戳他的小脸:“十一郎要不要试试?”
  十一郎想了想,摇摇头:“算了,我以前三棒进洞甚至进不了洞的时候,九哥十哥总逼着我看他们一棒两棒进洞。我会不开心。九姐你不是一直同我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我不想你不开心。”
  九娘叹道:“原来我家十一郎现在总能一棒进洞了?”
  十一郎瞪大眼无奈地说:“三四岁的玩地滚球也可以一棒进洞呢,我都五岁了!九姐你——真的要好好练练。”
  四娘和七娘十分不得劲地告辞而去。
  不一会儿,外面木樨堂的侍女喊了玉簪出去。不一会儿,玉簪神色古怪地回来,递给九娘一个白玉盒子:“二郎说这个是御医院极好的祛疤药膏,给小娘子用,十来天嘴上就好了。”
  九娘打开来一看,里头的油膏淡绿色,一股清香,再看看这白玉盒子通体无暇,也极精美,不愧是御医院拿回来的,赶紧凑到铜镜前,让玉簪替自己上药。
  玉簪用玉勺挖了一小块出来,轻柔地替九娘抹匀,有些纳闷地说:“二郎特别交代,说这是一位极小气脾气又极大的表哥送的,让你千万记住这药膏就算给你用了,都还是那位表哥的,千万别给别人用。”
  九娘一个激灵,脸一抖,差点把玉勺吃进嘴里。
  其实自从听阿昉说了前世傀儡儿的事后,她就不气赵栩了。她为了送阿昉礼物,投机取巧得了陈太初和孟彦弼的允诺,本来也有点心虚和愧疚。那日赵栩走了以后,陈太初怕她记恨赵栩,又原原本本讲述了赵栩费了多少力气才做出这样的黄胖,还因此被程老夫子责骂得那般不堪。她心里对赵栩颇多了歉疚,还想着要送个什么好东西给他弥补一下。
  照理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她是不会和一个十岁的小郎君计较的,但为何一听这话,就真的不想送任何东西给那家伙了?
  宫里的赵栩打了个喷嚏,心想,那盒膏药应该送到胖冬瓜手里了,恐怕她正在好生感谢自己呢。哼,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想得着她。
  听香阁里,又被叫出去一次的玉簪脸上更是古怪,手中拿着另一个白玉盒子递给九娘:“二郎又派人送了一盒药膏来,说是一位极大方脾气好的表哥送的,让你随便给谁用都行。”
  九娘接过来,和赵栩那盒一模一样的药,该是陈太初送来的?
  玉簪无奈地说:“二郎说了,你的药膏涂一年也涂不完,他就不送药膏来了,让小娘子记得明日在老夫人跟前替他说几句好话。”
  九娘忍着痛笑了起来。原来哥哥多,是很有意思的事,转头又怅然起来:可惜阿昉孤零零只有一个人,唉。
  
 
第32章
  会宁阁里琉璃灯照得敞亮,赵栩横在榻上,两条长腿舒展着,正往口中送一个澄黄晶亮的枇杷。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斜睨着站在不远处一脸愁容的亲妹妹:年方六岁的四公主赵浅予。
  地上用木板、地毯堆得高低不平。身穿鹅黄窄袖褙子,面容和赵栩很相似的四公主赵浅予,正犹豫该用撺棒还是杓棒鹰嘴,才能把脚边那颗玛瑙小球,击入前面地毯拱坡后凹下去的一个球洞里。两个侍女捧着革囊和提篮站在她身后。
  “突”的一声,赵浅予吓了一跳,却是赵栩口中的枇杷核被他一口吐了过来,落在那根杓棒鹰嘴上。
  她眼睛一亮:“六哥要我用这个?”侍女赶紧取了那根鹰嘴棒出来,将枇杷核也拿了出来。
  赵栩白了她一眼,继续动手剥枇杷皮。这苏州进贡的太湖白沙枇杷,比福建的个头小,却更甜美多汁,皮也一撕就下来,他决不能忍受福建枇杷剥起皮来那副狗啃的模样,也只有这白沙枇杷,他才喜欢自己动手。方才让人给陈太初送了半篓子,又让人给孟彦弼也送了半篓子。现在有点担心孟彦弼那二愣子,少叮嘱了一句,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么好吃的枇杷分给胖冬瓜一些。
  说起来,这次四妹要带女学的学生参加捶丸赛。孟氏的女学估计依旧赢不了蔡氏女学。不知道胖冬瓜会不会捶丸。唉,四妹虽然比胖冬瓜高半个头,可到底才六岁,拿棒子也拿不稳,地滚球的准头都堪忧。果然,长得太好看的人,除了自己和舅舅一家,脑子都不太好使。那胖冬瓜丑是丑了点,人倒怪聪明的。
  赵栩忽然朝天眨了眨眼,自己这是什么病?怎么突然什么事都会想到那只胖冬瓜了?他抬起手碰了碰唇上的伤口,疼,一定是太疼了,才疼出了这病!赵栩用力甩甩头,默念了三声:我不疼,我不疼,我不疼。然后转头盯着自家从小就很好看的四妹。
  哈,挥棒了,噗,果然打不中。就她这水准,还想和三公主带的宗室勋贵娘子们比赛?真是丢他赵六的脸。亏得她还缠着要自己过两天陪着她去观战两家女学的捶丸赛。无聊!
  赵浅予跑到榻边,桃花眼盈盈一脸哀求:“六哥,你帮我打!”又伸手去抢他的枇杷。
  赵栩将剥好的枇杷塞到她口中:“笨!”捏捏她的脸颊,没有肉果然不好玩。呀,怎么又想到那谁了!他赶紧顺手接过她的杓棒鹰嘴,还是童子规格呢,太轻了。他几步走到那发球的地方,侍女早把玛瑙小球捡回来放置好了。赵栩看了看那边的球窝,微微弯下腰,轻巧甩手一挥。
  赵浅予看着那红色玛瑙小球倏地离地飞了出去,过了那地毯堆成的坡,忽然一沉,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拽了下去似的,直直地跌入那个球洞里。她不由地跳了起来:“六哥!六哥你教我这个嘛!”
  赵栩嘴角一勾,让她过来拿好球棒,悉心指导她挥棒的角度和力度。打了五次后,那球终于飞了出去,却落在那坡上,滚了下去,偏巧正掉进了洞。那边的侍女示意击打进洞了。赵浅予高兴得扔下棒子就抱住赵栩:“我会了我会了!”
  赵栩嫌弃地掰开她,这四妹就是这点不好,看着自己和陈太初就喜欢跟她养的叭儿狗一样往人身上蹭。
  “每个人一次只能打三棒,你都五棒了,早输了!笨!”赵栩点点她的额头。
  外面一个小黄门进来复命:“陈衙内说谢谢您送的枇杷,还现吃了三四个,直说好吃。”
  赵栩想了想:“他也有三年没吃上了。”大名府那个破地方,哪里吃得上这些。
  小黄门笑着说:“衙内还说他明日要去孟氏族学参加入学试,要带上几个枇杷给孟家的小娘子,请您包涵一下,别生气。”
  赵栩一愣:“他说他要去孟氏族学附学?”这是什么事?难道因为苏昉去附学,他就也要去附学?还有什么让他包涵!他赵六是那么小气的人嘛!胖冬瓜怎么也算和他们三兄弟并肩作战过的,要不是他不方便自己送,那枇杷总也要分一点给小同袍的。
  赵浅予也好奇地问:“是那个要和蔡氏女学打捶丸赛的孟氏族学吗?”
  小黄门想了想:“汴京城就只有一个孟氏族学,衙内是说去这个学堂,还说让您没事明天陪他去孟氏族学走一趟,哦,有事也让您无论如何得去,他请你吃凌娘子家的馄饨。”
  赵浅予拽着赵栩的袖子:“六哥!我也要去!你带上我嘛!你还像以前那样扮作小厮,我就扮作书童!我还是元宵节才出过宫的!寒食节我都没出去过,三姐还去了澹台玩儿呢!六哥你带上我嘛!”
  赵栩咀嚼了一下陈太初那句多出来的话,转转眼睛:“要不,我们一起去找爹爹说说?”
  外面又回来一个小黄门,禀报说:“枇杷送到孟二郎手里了。”
  赵栩问:“他说什么了没有?”
  小黄门想了想:“孟二郎说谢谢您,还说特地交待过了,您那药,绝对不会给别人用,请您放心。”
  赵栩又问:“他说枇杷什么了没?”
  小黄门笑了笑:“哦,说了,孟二郎说就这么半篓子几十粒枇杷,他家里人太多,实在不够孝敬的,给别人知道了不太好。就一口气在小的面前全吃完了。小的从来没看见谁吃枇杷吃得那么快的——”
  赵栩挥了挥手,让他出去。气得不行,连自己和陈太初都想着胖冬瓜,你这亲哥,是亲哥吗!这胖冬瓜在孟家,姐姐欺负她,哥哥也不想着她,过得太苦了!
  赵浅予伸手急急拉了他往外走:“六哥快走,快去找爹爹说。太初哥哥要请我吃凌家馄饨呢!太初哥哥!”
  赵栩闭了闭眼,你们这些哥哥妹妹的,都什么跟什么啊!好烦!
  赵栩两兄妹到了福宁殿求见官家。小黄门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出来笑着说:“承安郡王和四主主且在外间先吃个茶,官家吩咐待他和苏相公陈太尉说完话再进去。”
  苏相公?陈太尉?赵栩眼珠子一转问道:“还有谁在里面?”
  小黄门笑道:“娘娘(太后)也在里头,还有翰林学士院的孟大学士也在,正说笑着呢。”
  翰林学士院只有一位孟大学士,也给皇子们上过课,正是孟彦弼的亲二叔孟存。
  赵栩灿然一笑,掐了一把赵浅予低声说:“快哭,大声哭。”赵浅予素来被亲哥哥指使惯的,也确实被掐得疼了,樱桃小嘴一扁,撕心裂肺大喊起来:“爹爹——娘娘——爹爹!”
  不等小黄门和周边内侍女官们反应过来,赵栩嘴上大声喊着:“四妹你等等!四妹你别哭!”手上却推着赵浅予直奔入内。
  福宁殿的女官和内侍们在大殿门口拦着赵栩兄妹俩,架不住赵浅予年纪虽小嗓门尖细有力,一声声喊着爹爹。
  没喊几声,殿门一开。福宁殿的供奉官苦笑着说:“主主莫哭了,官家让承安郡王和主主进去。”
  赵浅予一愣,低声问:“六哥,我还要不要接着哭?”
  赵栩牵了她手:“笨!”
  两人进了殿内先给高太后和官家行礼,又对苏瞻行了师礼,对陈青行了半礼,受了孟存的半礼。
  官家赵璟今年不过才三十有六,正当壮年,因病脸色稍许有些苍白,见赵栩兄妹来了,笑着唤赵浅予过去,见她脸颊还挂了泪,就叹:“阿予你也忒胡闹了,是不是你六哥又欺负你了?”
  赵浅予仰起小脸,委委屈屈地问:“爹爹,我不想捶丸,我不会!六哥就知道笑我笨!还是让二姐回来吧,让她和三姐比。”
  高太后笑了:“你二姐已经嫁人了,还有了身孕,怎好替你去捶丸?六郎精通这个,好好教教阿予才是,怎地却一昧嘲笑她?”
  赵栩笑道:“娘娘,七妹年方四岁,地滚球都能一两棒进洞,四妹大她两岁,五棒才能打中,这才笑了她几句,不想她就生气了。”
  官家笑着摸摸赵浅予的脸:“这有什么,你才六岁,上场应个景,输赢不要紧,与民同乐就好。难道爹爹愿意每年元宵节在宣德楼忍冻受累那么长时间?我们皇家人受万民供奉,自然也要让臣工百姓高兴高兴才是。他们看到我们,就觉得这一年的辛苦都值得了。哪在乎你打得好不好?爹爹做皇子时还上场蹴鞠,次次输给齐云社呢。”
  赵浅予好奇地问:“齐云社的怎么敢赢爹爹呢?”官家见她懵懂可爱,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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