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太子惠允,我为何不能带?”
“我现在不是问你能不能,我是问你为何。”大理寺卿哼道,“无端想惹太子不快?宋先生既为云深书院的先生,岂会连这样的规矩都不懂?除了别有图谋,实在说不过去。”
“您觉得我是为什么,我大抵就是为什么。”宋问反问道,“您觉得我举止反常?”
大理寺卿一抬下巴,表示不错。
“其实不是。”宋问道,“我平日里就与大家不一样。你可以说我脑子有病,但是你不能质疑我的人品。”
大理寺卿一噎,微微蹙眉。紧盯住她的脸。
宋问摊开手,朝他微笑了一下。
大理寺卿拍案,冷冷看这她:“与你住在一起的少年,平白失踪了,他去了哪里?”
“我这已经被你们关进来了,都是自身难保,如何知道?”宋问道,“不过他是宋太傅的关门弟子,你不如去问问太傅。”
大理寺卿喝道:“不必拿太傅来压我。进了我大理寺的人,勿论你是什么身份,不说出真相,就别想离开。”
宋问道:“说的都是真相,可就怕您不相信。”
大理寺卿:“据说那位少年武艺惊人,力大无穷。他究竟是何来路?能去哪里?你是如何与他结识的?”
宋问明白了。
这人是怀疑林唯衍,可又找不到他。顺便也怀疑宋问,于是就带过来敲打敲打。
“林唯衍啊?他什么来路我是真不知道。平日里吃住在我家,顺便保护我。可人家这样的武林高手,是什么来历,他要不愿说,我能拿他怎样呢?毕竟是我有求于他。”宋问摇头道,“说他可疑,我是不认同的。他不过是个少年郎而已。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实在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不必在本官面前装无辜!”大理寺卿继续拍案,“先前京城出过妙手空空的案子,偏偏也与你们扯上关系。你们二人必有猫腻,谁也脱不了干系。好个贼心豹胆,还不据实坦白!”
宋问不理,摸着下巴点头道:“我倒是觉得,长安县令张炳成,更为可疑。”
“这太有意思了。张县令指认了你,你却指认了张县令。”付少卿冷笑一声,“想要携私报复吗?真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搬弄是非!”
大理寺卿带着探究的意味,斜眼看他,目光如电。
付少卿抿着嘴唇望向前方,似未察觉。
宋问垮下肩膀,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我就知道是张县令指认的我,因为那几日他的行踪实在是太诡异。却偏偏让我发现了。”
“这张县令与温泉馆的掌柜交情匪浅,对温泉馆也很是了解,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我看八成就是他没错了!”宋问拍着手道,“哎呀,论嫌疑,看来他要比我大了。”
付少卿疑惑垂眼。
他原本还以为是国师想报此前的冤仇,莫非此案与国师没有关系?是张炳成自作主张?
宋问就抓着这个点耍无赖了:“他指认我,你带了我来。如今我也指认他,是不是该将他也带来问问呢?”
大理寺卿不悦道:“大理寺办案,岂容他人置喙?”
宋问:“他人?也就是说与我无关咯?不然就放我走呗。”
大理寺卿:“现在是本官在审你!你若还这样敷衍搪塞,休怪本官不客气!”
“搪塞?”宋问收了神情,冷笑道:“如此不合情理的事情,关卿也信?我初来京城,自钱塘长大。与那掌柜更是素昧平生,我杀他做什么?素闻关卿明察秋毫,眼光锐利,又岂会想不到这里?”
宋问认真道:“至于,与我同住的那位小哥,我与他确实不甚相熟。他武艺高强,我弱不禁风,我哪管得了他?是不是与他有关我不知道,但肯定与我无关。”
宋问:“你既无证据,平白扣押,又一句解释也没有,不就是欺负我背后无人吗?若是有心为难我,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大理寺卿不屑一笑:“背后无人?我看是没人比你来头更大了。”
陛下这边下令严查,太子却亲自出面保她。
还有谁,比她的来头更大?
他不过留这宋问过了一晚上,已有多少人为此事给他传话了。
宋问用扇子敲敲后背:“我与这大理寺大约八字不合,身上特别痒。究竟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八字不合,你也得呆着。”大理寺卿道,“凡进了这大理寺的人,八字没有合过的。”
宋问叹了口气,点头道:“呆着也可以,那得找个伴。张炳成,否则我不服。”
大理寺卿:“你以为大理寺是什么地方,还当这里是温泉馆?本官还要管你服不服?”
“先前我查国师案子的时候,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倒是有些害怕。”宋问道,“你这样审,是吓不住我的。你若是想要什么好听的答案,不如也架一把试试?”
大理寺卿:“你若真想见识大理寺的刑具,本官自然满足你。”
付少卿舔舔嘴唇:“关卿?”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宋问道,“除了屈打成招,我没有说假话的理由。”
大理寺卿讥讽道:“伶牙俐齿,辩口利舌。”
宋问:“谢夸奖。这是我身为一名先生的职业素养。”
大理寺卿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是一块硬骨头。
加上又有人护她,大理寺寻常的审问方法对她没用。
倒是也可以确信,此案多半与她无关。
那行凶者行事草率,处置的也很不妥当,所以尸首也迅速被人发现。
如果是眼前的宋问所为,肯定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两方僵持不下。
虽然知道她的确无辜,可大理寺卿没逮到林唯衍,又不愿意放宋问回去。
“关卿,下官有两句话要说。”付少卿走到大理寺卿的旁边,附耳过去道:“此案想必是与宋问无关了。张县令确实更为可疑。此前他还特意来找下官,旁敲侧击的,希望下官将罪名安给宋问,草草了事。”
大理寺卿蹙眉:“他为何要来找你?”
“铤而走险了吧。”付少卿连忙补充道,“不过下官拒绝了他,并没有收受任何的贿赂。”
大理寺卿暗自思考,沉脸不语。
付少卿试探道:“关卿,这宋问实在不好惹,还是趁早放了她吧。”
宋问听不见他们耳语,但能猜到付少卿是在为她说话。
这付少卿对她多有关照,之前还刻意透露了张炳成的事情要她知道。
虽然不知这少卿为何要帮她,但既然愿意帮她,就是朋友。
于是展颜对他真诚一笑,以示友好。
付少卿撇撇嘴,嫌弃别开头。
张炳成是个麻烦,这人更是个麻烦,只看互相间谁更讨厌而已。
宋问站的很累,直接坐下休息,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
大理寺卿朝她一瞪眼,这人还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一点严肃感都没有!
正好外面来人通报道:“寺卿,宋太傅来了。”
大理寺卿闻言一惊。
宋问立马拍手道:“看!我就说了让你去找,还让老人家亲自过来,你糟心不糟心?”
大理寺卿不再理她,起身出去迎接宋太傅。
随同宋祈一起过来的,还有林唯衍。
大理寺卿远远便朝他行礼道:“先生有何事,还亲自来此?直接喊下官过去吩咐就成。”
“这孩子听说要进大理寺,有些害怕,跑过来找我。我说你贸然跑来,会给宋先生添麻烦。不必害怕,关卿是个讲道理的人,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即可。”宋太傅拍拍林唯衍的肩头,“他年纪尚幼,关卿不要吓到他。”
大理寺卿才看向他,努力扯出一个微笑道:“不过是循例问话而已,不用害怕。”
宋祈对林唯衍道:“我就在外面等着你,问完了,就带你回去。认真回答,明白吗?”
林唯衍点头。
大理寺卿在前面带路道:“随我这边来。”
林唯衍问:“宋问呢?你也要把我关着吗?”
大理寺卿对上宋祈的眼神,恭敬说道:“正要放他回去。”
大理寺卿倒不是怕他,只是对宋祈颇为敬仰。
他的为人处世,还有些就是与宋祈学的。
真正的一身风骨,比那些沽名钓誉之徒好上太多。
林唯衍跟着人进去,宋问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在门口撞见宋太傅。
宋问朝他拜礼道:“太傅!小弟又麻烦太傅了。”
宋祈点点头,微一抬手道:“你先走吧,这里我看着。”
宋问抱拳道:“多谢,先告辞。”
宋问出了大理寺,却没先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县衙。
让门口的衙役去通报张炳成,说是大理寺的人来传话,速速出来。
衙役将信将疑的进去。
宋问扭扭脖子,站在门口等候。
礼尚往来,她在大理寺睡了一晚,起码先让张炳成也尝尝夜不能寐的滋味。
赵主簿处理完公务,先走出来。看见她,现先是一愣,匆忙拽着人到了一旁。
“你怎么来这儿了?”赵主簿因为她的莽撞有些生气,急道:“快走!”
宋问说道:“赵主簿,您没跟着去温泉馆,真是失策了。”
赵主簿眼珠一转,惊道:“莫非老爷做错什么事了?”
张炳成是乡下来的,又没读过多少书。
对于文人的话,隐晦些或委婉些,就意会不出,闹过不少笑话。
这次温泉馆,赵主簿觉着,自己跟去可能会惹殿下不满,人多打扰他的雅兴,于是便没去。
哪想到还多了个宋问?
宋问道:“他倒是没做错什么。这次他做的对极了。明哲保身,金蝉脱壳。只是他选错了人。”
张炳成正从里面出来,看见两人,脸色一变。
赵主簿也是脸色一变。
宋问笑道:“怎么,张县令,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在哪里,与我何干?”张炳成拂袖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宋问道:“自然是来见见您的。蹲在大理寺的时候,就对您特别想念。”
张炳成没见到什么大理寺的人,直接转身回去。
宋问对着他的背影道:“张县令既然陷害于我,宋某自然也不会客气。宋某出来了,您就危险了。念在你我交情,特意来提醒一句。近日来,谨慎些,别叫大理寺的人抓住把柄。”
张炳成脊背一僵,继续抬脚离去。
赵主簿懵了,见宋问也转身要走,抓着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什么大理寺?老爷惹上大理寺了?”
“这你该问他,不是问我才对。”宋问抽回手,冷笑道:“问问他,心里有没有鬼。怕不怕。”
第65章 冲动妄为
宋问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走了。
赵主簿跺脚。在她与张炳成之间犹豫片刻, 转身回去追自家老爷。
张炳成就躲在门后,和他撞个正着。
两人异口同声道:
“她说了什么?”
“您做了什么?”
张炳成脸黑道:“没什么!此事你不要再提!”
赵主簿急道:“老爷, 您不同我说, 属下没法想办法呀!”
张炳成扭头离开:“需要想什么?全是那宋问空口污蔑!”
赵主簿在原地踯躅片刻,拿不定主意。
大理寺, 不会是真惹上什么大麻烦了吧?
大理寺内。
大理寺卿给林唯衍搬了张椅子, 让他坐到对面。而后问道:“你从哪里来?”
林唯衍答:“我从太傅府里来的。”
大理寺卿:“……你是哪里人?父母是谁?”
林唯衍:“我也想知道,如果你查出来了, 麻烦告诉我一声。”
少卿在旁边陷入了沉默。
大理寺卿顿了顿,又问道:“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你为何会跟着宋问?你应该有许多别的去处吧?”
“一个叫孟乐山的人雇我来的。”林唯衍翘起自己的腿道,“而且跟着宋问很有意思。可以有很多吃的东西。”
大理寺卿:“在温泉馆的那几天里,你都做了些什么?”
“吃了鱼, 吃了蛋, 吃了肉。”林唯衍舔舔嘴唇, “还挺好吃的。”
大理寺卿:“……”
他发现有点不对头。这人比宋问还难说话。
只是看林唯衍这模样,又不像是故意的。
大理寺卿接着问:“那几天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吗?”
林唯衍认真道:“最重要的就是吃。民以食为天, 还有比天大的事更重要的吗?”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嘴角一抽:“你说的……也对。”
付少卿听着一阵无语。
大理寺卿又问:“期间宋问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你想说宋问杀人吗?那绝对不可能。他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林唯衍反问道,“那谁是怎么死的来着?”
大理寺卿:“头部撞击。”
林唯衍:“那就更不可能了。那掌柜那么肥, 宋问撞他都会被弹出来。”